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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小品] 我是神经病 [复制链接]

big_beast

白金靴族

发表于 2008-5-30 20:32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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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情的人都知道，俺昨天两胳膊都被针扎了，疼得难受，还头晕，估计是扎针后遗症，难受得一直蹲在床上，仿佛回到当年无病呻吟写小段子的时光。在那个时光，俺还是称自己为“我”的，所以，俺把标题写成了“我”是神经病。更形象地表达一下时光回溯。
打字艰难。

在狠小狠小的时候，我就有种感觉，自己和周围的人不一样。
也就是五六岁吧，我总是穿得狠多，背着写有为人民服务的黄布小书包，踩着铃声上课堂，下课铃一响，飞也似地往家里赶，好象家里着了火似的，从来不和同学们一起玩。我有个各方面一等一的姐姐，和我一个班，她总是当班长，放学后还有公事（和老师）私事（和同学）一大堆要处理。我们狠少呆在一块，以至于有狠多同学在相当长的时间内都不知道我们是两姐妹，而且还是同一对爹妈生的。同学不知道我们是两姐妹的另一重大的原因是我们长得一点也不象，她是鹅蛋脸，我是大圆脸，她牙齿整齐，我则暴牙，下巴还向内缩。经过了几十年的光阴，在偶尔正常的日子里，我不得不承认，她的确长得比我好看，且狠多。
我总是放了学就飞也似地往家跑，并不是我多么爱家，也不是家里有什么特别好玩的东西，每次我都脖子上挂着钥匙，趴在我家阳台上不肯进去。
彼时年纪小，我只是隐隐觉得不对劲，好象和周围的人不一样，过了若干年，我恍然大悟，原来我是个神经病。

我每天鸡叫起床，插秧割麦，干不完的活。将稻草打成捆，一捆捆地垛起来，垛成一个大圆柱，再在上面堆成一个尖。这种活一般要两个人干，一人在下面扔草捆，一人在上面垒草捆，垒的人更需要技巧，扔的人更需要力气，两个人都需要力气。从清早干起，一直到晌午，各自把干粮吃了，扔草捆的人大多会去和周围干活的人说说话，而我则盘腿坐在草捆上吸烟袋。
太阳狠大，晒得身上的汗干成一粒粒，一搓沙沙响。
我回头看自己的生活，无非是清早起床，干活，累到半死，睡觉，再清早起床，再干活，再累到半死，再睡觉。这样的日子一天一天一年一年，一直到现在。而从现在到以后，无非还是清早起床，干活，累到半死，睡觉，再清早起床，再干活，再累到半死，再睡觉。这样的日子一天一天一年一年，一直到死。
还要老天保佑不生病，能让我一直干活干到死。
于是我大大吸了口烟，烟锅里的烟丝烧到通红，我将烟锅倒过来，火红的烟丝稀稀散散落到身下的草堆上。
草被太阳晒成极浅极浅的黄，黄得发亮，就象一大堆闪眼的金子。
这金子开始发黑发红，然后迅速地燃起来，我好象听到有人在喊，又好象看见有人在跑。我吸了下烟嘴，才发现烟锅是空的。
神经病。
我发现我是个神经病。

这似乎是我的前世。
我总会觉得我的前世是个农民，是个打杂的，是个跑堂的，而且感觉狠真切，最终我还会发现不管我是个农民也好，打杂的也好，跑堂的也好，其实我都是个神经病。
比如我是农民时候烧掉的那个草场其实是地主家的，如果放到现代，一定会当成纵火犯，然后我被扭送法庭，我会告诉法官，我是神经病，理由是我会在烟锅空的时候去吸烟，以此证明我的神经不正常。我站在法律之外，因为我是神经病。

不记得哪一年，我终于幡然省悟，我是一个神经病。于是我不再勉强自己去和各色人等交往，而看到不喜欢的人，我尽可以翻白眼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可我周围的人都不肯让我这么神经病下去，他们从来不说我神经病，他们只说我个性孤僻。
我的领导是一个身形丰满的中年妇女，非常之丰满，她总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我。她的眼神让我想起多年前教过我的老师，我的老师们也常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觉得我是一棵可造之材，仅仅是因为放任和懒惰才一事无成。他们以及她都不知道，我并不是因为懒惰，也不是因为缺少动力，我是一个神经病。
我从没有查过字典，也没有查过百科全书，我不知道在这些书里，权威人士对神经病的解释是什么，我模模糊糊地想，象我这样的，就是神经病，神经病，就是象我这样的。
可我拿不出权威人士的证据，无法站出来大声宣告：“我是神经病！”我只能心怀一个神经病的秘密，别别曲曲地和正常人生活在一起。
我是外表正常的神经病。

在我的单位里，有个大姐就得过神经病，人家有医院的证明，虽然医院也证明已经治愈，可单位里所有人，包括领导和门卫，都会在脑里安一根她是神经病的弦。与之谈话，大家都格外记得分寸，分各种福利用品，从来没人敢拉下她的一份。因为她是神经病。
我也是神经病，只是没有医院的证明，领导就认为我的神经非常之健全，不但健全，而且坚强，说话说得狠直接，从来不担心我会受不了。
有一天我想要不要把她桌上的墨水瓶啊文件纸啊，全扫到地上去，做出一幅我是神经病的作派。可她的文件框实在是巨大，以我的体力大约会搬不动，而墨水瓶呢？偏偏我又穿了双新鞋，还是浅色的皮鞋。
于是我冷哼一声出了门。
从此我的领导看我的眼神更加的苦大仇深。
我一直吃不准她有没有把我当作一个神经病。
我是个个性温和的神经病。

作为一个神经病却没有人了解，这是作为神经病的我的深切的痛苦。
于是我开始向广大人民诉说我是一个神经病。
和朋友出去喝茶，我说我是个神经病，朋友非常之同情地拍拍我的手，说挫折是人人都会有的，错误人人都会犯的。然后峰回路转，开始向我大倒苦水，我只好一声不吭端起杯子猛喝茶水，续水的小妹续了一次又一次，心里对我非常不耐烦。我想告诉她我是一个神经病，又怕她误会我想赖帐不交钱，只好死忍，继续猛喝，她不得不更多的续水。
我对相亲对象说我是神经病。相亲对象长得非常对不起观众，我已经够对不起观众了，没想到他更对不起。我拿菜单点菜，他紧张万分，我恨不得说这顿我请。相亲对象开始大谈他的未来规划，说谁谁谁即将安排他进税务局，进了税局后如何如何前景光明，直讲到头颈通红，口沫横飞，于是我说我是神经病。
相亲对象猛地刹住，我想有一千个疑问号布满了他的大脑，因为最少有一百个疑问句从他的额头眼睛脸颊甚至鼻孔里冒出来。我想长得对不起观众也有好处，比如一个长得勉强对得起观众的人如果是这种表情，一定会沦落成长得对不起观众。可本来就长得对不起观众，再是什么表情，仍然不过是对不起观众。
我是一个有思想的神经病。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当我是个神经病，那个人的长相和名字我通通不记得了，实际上只有长相不记得了，我本来不知道他的名字。
有一天坐公车，我对前面一男人说让让，那男人忽然破口大骂说这么宽的路还要让，你是不是神经病？当时我恨不得喜极而泣，终于有人猜到我有神经病啦。于是我激动地说，我就是神经病！那男人愣了一下，以非常肯定地口气说，你是神经病！我更肯定地说，没错，我就是神经病！然后那个男人哗啦一下把身子贴到了车壁上，让了一条非常大的通道给我。
这不就是那位神经病大姐在我们单位享受过的待遇么？！
有人承认我是神经病了，有人承认我是神经病了。这个声音一直在我的脑海里回响，有人承认我是神经病了！
我下了车，等公车开走后我才记起，忘了问那个男人的名字，我不知道是谁承认了我是神经病。
我是无人证明的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