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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时报:特朗普不是在攻击欧洲,他在攻击的是另一件事
周日,在巴黎,《世界报》(Le Monde)用一篇文章做头条,说这像是一场“离婚的最终完成”。
在德国慕尼黑,《南德意志报》(Süddeutsche Zeitung)的标题是“特朗普对欧洲宣战”。
美国总统特朗普上周发布的《2025国家安全战略》(2025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向欧洲大陆发出一条让全世界震惊的信息。文件说,欧洲正被大规模移民压得喘不过气,又被欧盟领导人管理失当、欺压摆布,同时越来越生不出孩子。欧洲这些古老国家不仅会经济衰退,甚至还面临迫在眉睫的“文明被抹除”。文件还补充说,在不远的将来,“某些欧洲国家的经济和军事实力是否还能强到足以成为可靠盟友,这一点并不明显”。
特朗普的批评者在大西洋两岸都指责他:他撕裂北约同盟,还把话题带到与国防无关的领域,比如移民、文化、人口结构,而这些议题往往被种族主义者和排外者拿来做文章。
但这样理解这份文件是错的。仔细读会发现,文件里谈欧洲的段落,反而更像是在替欧洲辩护。它把欧洲形容为对美国“在战略和文化上都至关重要”。很多对文件愤怒的人,根本没有分清“欧洲”和“欧盟”的区别。欧洲是一个地理区域,也常用来指一种文化:它在几百年里由希腊理性主义与中东一神教传统交织而成。欧盟则是一个只有33年历史的试验,目标是在布鲁塞尔建立一种新的跨国治理形式,用它来取代欧洲各国的民族国家。
在某些人看来,欧盟已经等同于一种“后民主”的永久统治阶层:监管者和官僚常年掌权。它更擅长削弱巴黎和罗马等国家政府的合法性,却不擅长把国防、预算和边境执法这些责任真正转移到布鲁塞尔。
原因很简单:欧洲选民并没有给欧盟足够的政治合法性去做这些事。
布鲁塞尔能拿到的权力,往往是在选民被欧元危机、新冠疫情、乌克兰战争等紧急事件分散注意力时,一点点“顺走”的。
特朗普政府就是这么看的。它的文件把欧盟认定为美国的一个风险,不是因为欧盟敌视美国,而是因为它太无能。文件认为,布鲁塞尔一边宣称要团结并强化欧洲盟友,一边却在消耗他们的经济实力和士气。更严重的是,欧盟把27个国家揉成一个大体无边界的区域,结果大规模移民几乎不可能被真正遏制。
文件还直白地把这种人口变化和“国家性格”的变化联系在一起。文件说:“完全有可能,最迟在几十年内,某些北约成员国会变成‘非欧洲人占多数’。”因此,“他们是否还会像签署北约宪章的人那样看待自己在世界上的位置,或看待与美国的同盟关系,这仍是个未知数。”
因为这句话最让批评者暴怒,所以值得看看它其实有多“克制”。政府并没有说某个出身的人比另一些人更好。它想表达的是:我们已经走到了“空白画布政治”的尽头。欧洲各国是真实存在的地方,有各自不同的文化与文明特质,国家会基于这些特质去求和或开战。它们不是随便画个边界就完了的区域,也不能指望不管住进来谁,这个地方永远不变。
看看法国,阿拉伯人和穆斯林人口在增加,他们的声音更大、政治影响力也更强。
2024年,“不屈法国”(La France Insoumise)领导的联盟赢得了全国大选,虽然它拿到的席位只是相对多数,不足以组阁执政。该党由让梅朗雄(Jean-Luc Mélenchon)领导,主张一种“全国化的马姆达尼主义”(Mamdani-ism)。它围绕穆斯林与非欧洲移民发声,政纲包括收入与财富再分配,以及对以色列的激烈批评。
这本身并不不合法。但如果法国仍然是民主国家,它未来会越来越像一个“对抗犹太复国主义”的国家。合理的推断是:这会让它变得不那么适配美国,也不那么可靠。承认这一点,并不是说所有穆斯林都无法被说服,也不是说他们比曾经主导法国文化的基督徒更糟。它只是提醒你睁开眼:能用来建立同盟的共同基础正在缩小。
你可以同意特朗普对问题的诊断,但仍然反感他的药方。总统提出要通过“在欧洲各国培育对当前欧洲走向的抵抗”,来重建大西洋同盟的基础。说白了,就是支持那些反对进一步欧盟一体化的“爱国力量”。这其中大概也包括德国的“德国选择党”(AfD)。德国一些老牌政党人士正提议把它按极端主义组织来取缔。
战略文件发布后,纽约州民主党众议员米克斯(Gregory Meeks)痛批这份战略,说它“抛弃了几十年以价值观为基础的美国领导力,转而拥抱一种卑躬屈膝、毫无原则的世界观”。
但事实并非如此。它只是展开了另一套价值观与原则。特朗普确实在选边站,但他对欧盟的反感,并不比他的前任对欧盟的支持更“过分”。2016年,时任总统奥巴马就曾公开反对英国脱欧(Brexit),还警告英国:如果选择脱离欧盟,未来谈贸易协议会被排到“队伍最后面”。
如果你回头看更早的《国家安全战略》,你会发现移民、文化、人口结构这些因素,过去同样深刻影响美国如何构建同盟,只是当时的态度不同。比如2010年,奥巴马宣称“多样性是我们力量的一部分”,并认为美国与全球经济“密不可分”。
今天,全球经济仍然有人捍卫,但它带来的社会副作用,在15年前并不明显,或者至少没有被充分讨论。所以,当下的国家安全战略必然会长得不一样。特朗普指责前任做出了“极其错误且破坏性的押注”,迷信全球主义和所谓“自由贸易”,把支撑美国经济与军事实力的中产阶级和工业基础掏空。奥巴马想保护普遍性规范;特朗普则想确保美国以及价值观相近国家的生存,并守住他们的生活方式。
这里看起来可能有矛盾。新的《国家安全战略》主张“灵活的现实主义”,反对那种让美国陷入太多失败对外干预的理想主义。可如果你为了维持关系,愿意对沙特的部族主义做出迁就,那为什么不也对欧洲偏好的跨国治理、以及免护照流动做同样迁就?一边对沙特价值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边对欧洲价值观拿放大镜挑刺,这难道不是虚伪吗?
这个问题有两个答案。
第一,传统意义上的欧洲文明价值观,是美国1949年建立北约时承诺要守护的重要内容之一。这种传统理解不仅给同盟提供目标,也提供凝聚力,让同盟得以运转。相比之下,不管你认为美沙同盟多重要,沙特那个纵容一夫多妻、执行伊斯兰教法的瓦哈比(Wahhabi)君主制价值观,和美国为什么要结盟,根本没关系。
第二个答案更简单:特朗普政府之所以优先要“带欧洲回到对自身更传统的理解”,是因为美国与欧洲的衰落纠缠得太深了。欧洲以前也经历过多次腐化期,但总能挺过去:它在普瓦捷(Poitiers)挡住过摩尔人(Moors),在维也纳挡住过土耳其人,扛过一轮轮瘟疫,熬过拿破仑、希特勒和斯大林。但这些历史事件,都没有像过去三十多年那样,把欧洲文化削弱得如此彻底、把它的筋骨折腾得如此无力,并威胁到它历史连续性的根基,而这三十多年,恰恰是在美国式自由国际秩序的旗帜下推进的,口号是那种“来吧,大家对兄弟笑一笑”的乐观主义。
欧洲人之所以对美国哀悼他们正在消失的文明感到愤怒,一个主要原因可能是:
他们当初走上这条自我毁灭之路,本来就是在美国的催促下做的。


来源:
https://www.nytimes.com/2025/12/ ... rchResultPosition=1
Dec. 11, 2025
By Christopher Caldwell
Mr. Caldwell is the author of “Reflections on the Revolution in Europe: Immigration, Islam and the Wes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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