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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百味] 【原创长篇】三十次不婚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23-2-2 23:14 |显示全部楼层
此文章由 longbow 原创或转贴,不代表本站立场和观点,版权归 oursteps.com.au 和作者 longbow 所有!转贴必须注明作者、出处和本声明,并保持内容完整
本帖最后由 longbow 于 2023-2-2 23:31 编辑

【简介】

哪怕要说三十次,我的回答也是不婚!


年过三十的陈一格,原本在澳洲过着远离烦恼远离家人的生活,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却将她拉回了她从来也不愿意面对的现实。
原生家庭的不堪,感情生活一团乱麻,身边几个闪耀着金光的人更让她的人生显得落魄狼狈,这一切原本远隔重洋不必暴露,现在她将如何安放自己的命运?
结婚看上去是一种救赎,但救赎的却是别人的人生。

大家好,几年前在足迹发过一篇长篇,文字简陋,内容疏浅,得到了大家很多鼓励,虽然今天我也还是写作上的初学者,但是足迹的温暖和宽厚一直照耀着我。

从今天起,给大家带来一部新的长篇,关于婚姻、人生及其他对生活的理解。
继续按照自己的老规矩,每晚八点,准时更新。
谢谢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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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2-2 23:24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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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longbow 于 2023-2-2 23:27 编辑

第一章 回家

陈一格最近头疼不止,去看了两次GP也没看出来是什么毛病。她跟GP商量能不能帮她转到医院去做进一步检查,医生摇了摇头,其实你没什么问题,悉尼的秋天就是这样,这是季节病,和春季流感一样,你以前在中国的时候没有这种感觉吗?

想不起来,完全想不起来。
陈一格第一次听说这种事,到了秋天就会头疼?人体是这样设计的吗。她怀疑GP是不是就是单纯不想让她去医院。

后来陈一格回忆,似乎很多事情就是从那天起她才一一有感觉的,在那之前生活的细枝末节就像喝水和呼吸一样,从来不会特别在意。一旦需要开始在意,一定是因为有些事情不对劲了,这种不对劲到底是什么却说不上来。

就在陈一格努力回忆以前在国内是否因为秋天而头疼的时候,手机响了。她没看手机,心里骂着,该死的Peter,最喜欢在我Sick leave(病假)的时候给我安排工作。
拿起手机,屏幕上却显示着“姐 国内”

  “喂,姐。”

  “小妹。”陈一格没想到会是陈宜佳打来的电话,不过也不意外,距离上次和她通话已经是两个月以前的事了。

  “姐,我在开车呢,一会儿给你打过去吧。”

  “小妹,我有事跟你说,你先把车停在路边吧。”

  “不能等会儿吗,我一会就到家了,到家我给你打过去,我这儿打给你话费便宜。”

  “不行!你快停下吧!”

  陈一格只好左转开进静街,停在一户house前,“停好了姐,说吧。”

  “你买最近的机票,回来吧。”

  “什么???”

  “我说你买一张最近时间的机票,回家吧。”

  “为什么啊?我在这儿好好的,好不容易工作生活各方面都稳定了,怎么你说回去我就得回去啊!”每次和她姐说话,说着说着陈一格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似乎认定了姐姐迟早要说出和她作对的话,这也是她很少主动给她姐打电话的原因。

  “你能不能改改你的脾气啊,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就激动!”

  陈一格没说话。

  “妈病了,你还是回来比较好,我和爸爸商量过了,他也是这个意思。”

  “她病了不还有你吗,我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以前可以,这次不行,这次你必须回来。”

  “为什么我就必须啊,我又不是医生,我回去还能给她治病啊!”

  “这就是你对妈妈生病的态度吗,你连她什么病都不问就一句不回,我真替妈妈伤心!”

  陈一格自觉失言,只好缓和下来:“好吧对不起姐,是我不对,但现在项目正进展得焦头烂额,你突然告诉我让我回去,也得给我个准备时间吧!”

  “要什么准备时间,你再准备准备就见不到她了,今天刚拿到的检查结果,妈已经确诊了,宫颈癌。”

  在悉尼的三年,陈一格想象过无数次父亲和姐姐让她回去的场景,她甚至想过会接到警察的电话告诉她全家人都出了车祸,这却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场景。

  三天时间,连辞职带打包,她离开了这个给她短暂安宁的城市。

  一夜飞行后,她从没人关心她是谁的异国他乡回到了这个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到达大厅带有陈年旧烟味的干涩空气一下把她拉回了现实。机场外姐姐和姐夫正在等着她。

  姐夫丁毅看到了陈一格,隔着人流喊她的名字。她其实早就看见姐姐和姐夫了,想不注意他俩都难,一米八几的丁毅和一米七几的陈宜佳站在一起,谁也不会错过的。她有些尴尬地朝着他们走了过去。

  陈宜佳脸色很差,好像一夜没睡,白皙的脸蛋现在十分黯淡,黑眼圈也很明显,从来都打理得蓬松整洁的长发此时也乱七八糟,两条好看的眉毛蹙在一起,一向红润丰满的嘴唇也发白干裂,因为闭得太紧以至于嘴角都出现了横纹。

       陈一格看到她这个样子,脚步有些犹豫,她不知道姐姐这可怕的样子有几分是因为母亲的病,有几分是因为自己。

  “姐。”她小心观察着陈宜佳的脸色。

  “走吧,先出去,上车再说。”陈宜佳毫无表情。

  姐夫拉过她的行李车,拍了拍她的肩膀,面色也很凝重。

  上车后,三个人谁也不说话,沉默了很久,空气都变成了胶状,沉重地压在每个人肩头。撑不下去的姐夫打破了沉默,对着陈宜佳说,佳佳你把情况给小妹说一下吧。

  “也没什么好说的,电话上我已经给她说过了,妈妈得了癌症。”

  “能治好吗?”陈一格不了解癌症,她听说有些癌症是能治好的,不知道宫颈癌是不是在那个范畴内。

  “你说呢。”陈宜佳没好气。

  “佳佳,好好说话,小妹刚回来。”姐夫抚了抚陈宜佳的肩膀,仿佛是为了把一股窜上来的火气压下去。

  “小妹,我们也刚拿到检查报告,还没有做进一步了解,医生只是说经过治疗五年内存活率会大大提高,但是没说具体内容。”丁毅看了看陈宜佳,“但是妈最近身体很不好,医生说还要进一步检查才能确认有没有其他并发症,我们觉得,还是让你回来比较好。”

  “她不该回来吗?!都什么时候了!心里就只有自己!妈妈病了不说问问妈妈什么病,第一句话就是不回来!爸爸妈妈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陈一格看着姐姐发火的样子像看一件跟自己没关系的事情,心里知道陈宜佳终于还是不想再憋着火了。

  陈一格什么也没说。从小到大,这个处处优秀的姐姐,无论相貌还是身高,无论学习还是工作,甚至婚姻,样样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更不用说和比自己小六岁的妹妹比了,爸妈怎么会不疼爱她?她又怎么会不心疼母亲?是自己不对,怎么也该先问问清楚,三年了,说好自己一定要控制的,一到时候还是没控制住。

  “算了!叫你回来不是和你吵架的,我知道你就这样也改不了了,也没指望你有多大改变。“陈宜佳自说自话,仿佛是在劝说自己,”妈妈的病我们还没和她说,也不知道该不该和她说,出了这么大的事,一家人总要一起面对吧,万一妈那边有什么需要而我们又顾不上的时候你还总是个依靠。”

  “晚上我叫了爸爸妈妈一起吃饭,就说给你接风,还没告诉妈妈你为什么回来,你表现好点,别惹她生气!”

  这是那天晚餐前陈一格听到的最后一句和平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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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2-3 18:08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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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等更新。曾经笔耕过好几年,也想拿起笔写点什么,但是总是以忙为借口,
其实就是懒得写。楼主厉害,还有这个情趣。

发表于 2023-2-3 19:39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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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longbow 于 2023-2-3 20:49 编辑

    第二章 团圆

  一想到吃饭陈一格的头又疼了起来,似乎延续了南半球的秋季病。
      
       不光头疼,还有点,嗯,怎么说呢,有点害怕。如果她告诉陈宜佳她害怕和父母一起吃饭,陈宜佳又不知道该怎么闹一场了。不过,她又觉得幸好有这么个姐姐,有些时候她不需要说话,只要躲在陈宜佳后面看着就好了。

  饭店里人来人往,灯光明亮,觥筹交错,团圆温馨,到处都洋溢着和谐和暖意,和这世上的负面词语从来联系不到一起去。陈一格跟在姐姐一家人后面,脑海里一直在进行着等下会有一场不愉快谈话的演习,她反复告诉自己,一定要控制,最好少说话。

  外甥和外甥女走在最前面,跑着跳着推开了包厢的门,陈一格远远就听见她父亲叫着两个孩子的小名,从声音里都能听得出来笑意。
       她跟在姐姐后面进去,快速坐在姐姐旁边的椅子上,眼光低垂,看着桌布,似乎不愿意和任何目光接触。

  “越活越倒退了!连招呼都不会打了,我看你三十年就白长了,长成个哑巴!”陈一格屁股还没挨实,母亲一串话话已经砸了过来,把她结结实实砸在了椅子上。

  “算了算了,小格刚回来,还没休息好呢,对吧小格,飞了多长时间啊?”父亲打着圆场。

  “十二小时爸。”

  “回来干嘛?我还以为你死外边了,回来就是来气我的!”母亲余怒未消,陈一格微微抬起头快速看了一眼她,母亲还是老样子,没瘦,当然也没胖,头发应该刚染过,发亮的褐色,很衬肤色,两片薄薄的嘴唇比刀子还快,和挺拔的鼻子一起锐化了说出口的每句话,再加上发尖的下巴,和柔和两个字基本绝缘,脸上只有圆圆的杏眼稍作中和,但其中射出的冷光依然保持着一致,让陈一格不由自主感到畏缩。母亲看起来不像个病人,至少现在不像。

  “妈,我专门回来看你的。”陈一格想转变谈话的方向。

  “看我死了没是吧!”

  “行了妈妈一起吃个饭,什么死不死的啊,你不是一直希望小妹回来吗,她回来不好啊。”陈宜佳瞪了妹妹一眼。

  “我可从没希望她回来过。”母亲不依不饶。

  陈一格真想马上站起来就走,倒也不为母亲说了这句话,都是老生常谈了,想都想得到,陈一格只是觉得这样的对话实在没什么意思。但从她离开悉尼就一直在告诫自己,母亲现在是个病人,什么都不要和她计较。所以她只是坐在那里,什么也没说。

  “不管你希望不希望,总之小妹回来了,我们一家人又在一起了,多好,我们姐妹俩要好好孝敬你们,让你们开心!”

  “少气气我就是好的!你看看穿的像什么样子,一家人吃饭,一身黑,你是来吊丧还是黑无常啊!”母亲的语气毫无改变。

  “妈点菜吧,看看想吃什么。”丁毅推过菜单,再次打断了母亲的话。

  陈一格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有些后悔没换衣服,母亲是最恨她穿黑色的,可是她一直以来就喜欢黑色,以前总会在见母亲前换成别的颜色,但是这次太久没见她,早都忘记了。

  除了这些,这餐饭还算顺利,因为陈一格几乎没有再说什么话,只有丁毅,说是为了给小妹接风做东请客,偶尔问问她,母亲给女婿面子,也未再为难一格。

  饭局快结束时,姐姐拿起酒杯说:“最后一杯我来提,小妹我敬你。”

  陈一格不知道姐姐又在卖什么药。

  “小妹你也过了三十岁了,我三十岁的时候可可都两岁多了,既然你都回来了,那么姐姐也给你安排一个任务,三十岁这一年要解决掉你的个人问题,不再让爸爸妈妈为你的事情操心。”姐姐满脸笑意看着妹妹。

  陈一格却感觉道道寒光从母亲的方向射来。

  “她还有脸解决个人问题。”母亲冰冷的话刺得陈一格耳朵发烫。

  “哎呀妈妈,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相信小妹现在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你别老揪着以前的事情不放行吗?”

  “我可没揪,自己不要脸还不让别人说了。”

  陈一格举着酒杯的手不由自主握紧了,不小心把酒洒了出来。

  “看见没,看见没,我还什么都没说就和我示威,能耐不知道长了多少,气我的本事越长越大!”

  “妈妈,小姑怎么不要脸啦?”可可一脸天真问陈宜佳,才算打住了这个话题。

  “小格,我和你姐姐的意思是一样的,既然你都回来了,那还是好好把你的个人问题解决了,虽然现在你们年轻人都结婚晚,但三十岁也真的是不能再拖下去了,早点结婚,既是你的责任也是对父母的交待。”父亲继续姐姐刚才的话题。

  “可我今天刚回来啊,工作都还没找好呢,说结婚有点早吧。”

  “你还有理了你,谁让你回来的,还不是你在外面混不下去才回来的,这个家从来就是给你擦屁股的,不爱呆滚回你那个鬼地方去!”每一句话,只要是陈一格说的,就是错的,就是母亲那两张刀片一样的嘴吐出针刀的理由。

  陈一格正要说什么,姐姐一把拉住她:“我让她回来的!都三十岁了还在外面飘着,她总是得回来的,干脆早点回来算了,小妹现在还是很听话的,我一说,她就办了手续回来了,她现在已经懂事了,妈,你别生气,什么事情都没有,干嘛非要找气生,还能为了家里人把身体气坏了嘛。”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母亲不再继续,只是神色和坐姿依然气势汹汹,没有软下来的意思。陈一格看着母亲恶狠狠的样子,只觉得后背发僵,虽然从小到大她和母亲的关系都不比姐姐和母亲那般亲昵甜蜜,但以前至少还能做到母有母样、子有子样。现在三年过去了,在母亲心中,那件事一直没过去,对陈一格那种不需用语言表达的嫌弃、憎恶,似乎还变得更加严重了。

  但她能说什么,最终还不是要怪她自己。工作后她和母亲的关系其实原本已经缓和不少,一个很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她有了经济支配能力,大小节日姐姐都会催促她给母亲打电话买礼物。陈一格听了姐姐的话,礼多人不怪,没用多长时间,母亲偶尔也会像对姐姐那样对待她,其实已经让她受宠若惊。

  可惜,有些事情命中注定要发生,似乎存在一股神秘的力量,一直在把陈一格和母亲拉向相反的两边,不管她们俩有多努力靠近彼此,只要任何一方稍有疏忽,那股力不但会把她俩拉开,还会拉得比过去更远。
        
       这就像下午微信上接到的那条好友申请,内容是她最怕看到的一句话:你是不是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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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2-3 20:40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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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sky 发表于 2023-2-3 18:08
沙发,等更新。曾经笔耕过好几年,也想拿起笔写点什么,但是总是以忙为借口,
其实就是懒得写。楼主厉害, ...

谢谢支持!生活琐碎,写东西也是需要时间和精力的,理解您的停滞。
也许有一天因为什么,就又重新开始写了呢!

发表于 2023-2-4 11:01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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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ngbow 发表于 2023-2-3 20:40
谢谢支持!生活琐碎,写东西也是需要时间和精力的,理解您的停滞。
也许有一天因为什么,就又重新开始写 ...

嗯,也许要等到退休的时候就有很多时间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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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2-4 11:56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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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故事吗?

发表于 2023-2-4 13:38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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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都从真实中来~

发表于 2023-2-4 20:49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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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longbow 于 2023-2-4 20:58 编辑

  第三章  照片

  陈一格并不打算接受这个好友申请,她不用想都知道是谁,也知道大概又是一场麻烦需要面对。刚回来,一切都乱七八糟,重整河山都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无关的事情先放在一边吧。

  但是陈佳宜显然不是这么想的,那餐不愉快的饭后陈佳宜只要一有机会就会给她挨个扒拉整个家庭社交圈子里的情况,尤其是结婚生子那些女性同龄人和未婚未育那些男性同龄人,陈一格不胜其烦,但她也只是耐着性子听着。

  她心里十分清楚这个姐姐的性格,从小到大都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中国人不是都爱说什么事情讲个平衡么?不要走极端,既不要追求完美,也不要破罐破摔。人生的两面,一正一负,就像磁铁或者电池,合二为一,不偏不倚。稳稳当当、大差不差、凑凑合合、说得过去,差不多也就是大多数人的追求,或者说大多数父母对儿女的要求。陈一格没做到,她自认是负的那一端,只有负的那一端,陈佳宜也没做到,不过是和她完全相反,是正的那一端,完美的那一端。

  陈宜佳高二时参加校运动会,一如往常200米跨栏还是第一,比上届冠军快了0.1秒,又破一项校径赛记录。裁判宣布成绩的时候没提这事儿,所以校广播也只说了她是冠军,没提她破纪录。她就反复不断去找组委会,说该是她的荣誉一点也不能少。组委会答应她写在奖状上,但她还是不干,直到下午运动会一开始学校广播第一个播了她才停止投诉。

  其实父母应该满意,从宏观上讲,那不正是陈佳宜占了正的一端,而她,占了负的一端,实现了大多数人都不可想像的“平衡”吗。可惜人总是不满足,拿着差的想要好的,有了好的又想要更好。大女儿几乎完美无缺,二女儿怎么能不紧追直上步其后尘呢?说归到底,什么中庸,什么平衡,只是自欺欺人的骗局罢了,人的本性就是贪,才不会满足于“还可以吧”。一个“中庸”也不过是两千多年以来,自己给自己复杂的民族心态找的出口。反正陈一格觉得,国外三年,同事同学里接触了不少其他国家和民族的人,像中国人这样根本不接受人生平衡和中庸的民族其实还真的没几个。

     所以她根本懒得去和姐姐解释什么,反正最终的结果都一样,要么不欢而散,要么听陈宜佳的,毕竟她是正的一端、是好的一端、是完美的一端。

    相亲结婚。陈一格仅仅是想想,马上心里就开始慌乱,不敢再细想。

  她开始怀念在悉尼的生活,天高皇帝远,不管国内的社会关系里发生什么事情都可以装作不知道,一个人逍遥自在。

  现在既然已经回来了,想什么都没用,快点把工作确定下来才是正道。

  那天下午陈一格约了一个面试,正准备出门,陈宜佳的电话来了,告诉她去中华南路的方正大厦面试,那语气不容辩驳。陈一格叹了口气:“姐,我下午刚约了一个面试。”

  “推掉吧,就去方正大厦,那是我朋友的公司,我已经给他们说好了。”

  “但是,”

  “别但是了,收入跟你在悉尼差不多,你自己那个行吗?”

  陈一格的收入在悉尼算不上高薪,也就国内工薪阶层的水平,但换成人民币的数字,还算好看,这收入比她面试的上家公司多给了30%,实在没办法拒绝。

  说是面试,其实也就走个过场,老板一见面就告诉陈一格,行政正缺一个副经理,她准备停当直接上任就行。这算惊喜吧?陈一格迈着步子离开老板的办公室,说不上是轻松还是沉重。

  本科毕业八年,澳洲研究生两年,工作经验六年多,业内说得上名号的公司着实干过几家,应聘一家中等规模公司的中层的自信陈一格是绝对有的,可能会多花一点时间,但至少不用欠陈宜佳这么大人情。

  现在好了,再一次。陈宜佳永远可以说,关键时刻她是给妹妹收拾烂摊子的那一个。陈一格也可以很有志气,拒绝就好了,非要拒绝估计陈宜佳也不会说什么,顶多说她不知好歹,不分是非,可这种志气现在已经失去了意义。在那件事情发生以前,她的确很有志气,心里是那么想的,也是那么做的,她甚至告诉自己,以后绝不占家里一分一毫。可惜,她还不是灰溜溜地出了国,失去了和家里对抗的所有砝码,也变成了母亲永远诅咒的对象。

  算了,不要想了。

  晚春的风徐徐吹来,温暖香甜,像梦一样。

  微信来了,陈一格点开,是姐姐的,内容还是那么让人提不起精神,从身高年龄喜好性格,到个人情况家庭背景,最后还发来了一张生活照。照片的背景有些凌乱,一个普通的格子间,电脑前坐着一个相貌端正的同龄人,似乎是被人偷拍的照片,眼眉抬高,一副问询的表情,旁边工位的同事也被摄在其中。陈一格本来和看陈宜佳发给她的别的那些照片一样,点开随便看看就退了,但照片中的什么吸引了她,她仔细看了看,保存了这张照片,发微信问陈宜佳,什么时候能见?

  陈宜佳的电话马上追了过来,语气不无得意,说她就知道陈一格会对这个感兴趣,她去问问,争取周末就见面。

  和一个人共度余生是一件让陈一格想想就心如死灰的事情,那些条件她也完全不感兴趣,她在这张照片里发现了别的熟悉的东西,她想见到这个人。

  信息很快就回了过来,陈宜佳不但订好了见面时间和地点,微信联系人和电话也一应俱全,甚至还特地问她,需不需要先让对方加她的微信。陈一格加了对方的微信,对方很快就通过了好友。

  陈一格发了那张生活照,对方回,不好意思啊,偷拍的,我本人应该更精神点吧。陈一格不理会对方的寒暄,再发了一张带标记的照片,在被摄入当背景在角落里几乎不会被注意到的一个人像上画了个圈,问他:你能不能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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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2-5 22:19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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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旧友
  
  对面很久都没有回话,陈一格仿佛看到了照片上那张端正脸庞上的犹豫和尴尬。也许是唐突的,可她真的很想知道,照片里背景中的那个人,对面是真的认识还是他仅仅是一个来办公的陌生访客。
  
  “嗯,好吧。”差不多二十分钟后,对面才回复,紧跟着就是一个名片,“你加他微信吧。”
  
  微信名片上那个熟悉的名字,王树。
  
  “对不起啊,我刚才有些唐突,那个人是我高中时的一个好友,很久没联系了,突然在你照片里看到,就。。。”
  
  正在输入……
  
  “哦哈哈,没事没事,也太巧了吧,还能在我这里相遇啊!”
  
  对面隐忍着不多事的态度让陈一格对那张端正的脸既抱歉又有点莫名的期待,没聊几个回合,她就主动约了周末可以出来坐坐喝杯咖啡,对面也爽快答应了。
  
  陈一格没有加那个名片,她还有好多心情需要整理,她不知道能不能同时处理好这些事。就连和相亲对象的主动邀约,也只不过是想逃避眼下的混乱,想在陌生人那里找到片刻宁静罢了。回家这些天,她其实都没敢真正停下来想想将来,工作也好,家庭也好,无非是被推着走。有时候很讨厌陈宜佳对自己生活的过多干涉,好像没有她自己就是废物一个什么也干不好,有时候又觉得,如果没有陈宜佳,可能自己真的是个废物,根本处理不好这些,即便勉强去处理了,到头来还是会把一切弄得乱七八糟。
  
  她和王树已经十多年没见了,准确地说,十三年了,高二之后就没再见过他。照片里的王树变化并不大,虽然作为背景不是特别高清,但是和很多同龄男生相比,他身上那股若隐若现的少年气似乎还没褪尽。陈一格也说不好是他的打扮让人有这种感觉,还是他真的没有太大的变化。
  
  高中时期,王树差不多是陈一格的支柱和心灵寄托。她回想那些事,深深觉得如果没有王树她可能早就自杀了。这绝不夸张,她最接近死亡的那一次王树甚至就是她的救命恩人。当然,在今天看来,活着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生命有多灿烂,人生有多值得期待,不,陈一格不觉得,只是,如果那时真的自杀成功了,也不过成为人们口中短暂的谈资,成为这个家庭一段时间的禁忌罢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生活总是要向前走的。
  
  不过,也正是自己那次失败的自杀尝试,连累王树不得不在高三前夕最关键的时刻选择了转学,从此之后也再也没有了音讯。
  
  那次从医院回到家,父亲是紧张的,姐姐那时刚进一家知名企业工作,家里也并不打算告诉她。而母亲,是暴怒的。她刚进家门还没坐下,母亲就开始了对她的咒骂,一句句不堪入耳,比她尝试自杀前骂得还要难听,还要恶毒。她坐下来,听着,一言不发,母亲就那样骂了她二十分钟,陈一格觉得头疼,站起来向卧室走去,说:“妈,我知道你希望我死,我这次没死成,下次一定会成功。”
  
  父亲在一旁听到陈一格的话,没来得及阻拦,家里茶几上闪亮如新的水晶烟灰缸一下飞了过来,狠狠砸在陈一格左边额角上摔在地上一地星光,陈一格血流如注,比她手腕上出的血还要多、还要快,一地碎片鲜红闪亮。
  
  父亲指着母亲骂她是个疯子,那也是陈一格印象中父亲为数不多为她说话的时刻。
  
  人的头面部血管发达,虽然血流如注,可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创口,仅仅缝了三针。医生奇怪,你这个小姑娘不是刚刚才从医院走吗,怎么又回来了,难道还要想不开吗?年纪轻轻脑子里不要想太多乱七八糟。是啊是啊。父亲在一边附和。
  
  陈一格当年不明白,不明白母亲对她的恨,也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不会像别人的妈妈那样,在女儿自杀后感到自责和愧疚,转而对她好一点。陈一格很多年后才意识到,她当年自杀并不是想真的死,而是一种补偿性自残,目的无非是希望得到母亲的关注和爱护。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除了左边额角一个用力抚摸才能感觉到的小伤疤。头发盖住也根本看不到。
  
  当然,陈一格现在也不明白母亲当时为什么会那样,只是后来又发生了太多事情,自杀失败也只不过变成了一件不值得提起的儿时小事罢了。她自己是那么认为的。因为从那之后,不管她和母亲之间有再大的矛盾,母亲对她的咒骂再恶毒,对待她的方式再冷漠,她都没有再起过自杀的念头。
  
  王树转学前对她说,小格,生命是属于你自己的,你可以自杀,可以毁掉它,你当然有这个自由。但这不应该是被别人操控的,决定你生命的人始终都应该是你自己,不是任何别的人,哪怕赋予你生命的那个人也不行。我不会劝你珍惜生命,因为我知道你确实不易,我只想告诉你,活着才是决定你自己命运的最大可能性,死了什么都不会有了,时间一长,连我都会忘记你的。
  
  是的,她死了,什么都不会留下,虽然她活着也不见得就会留下什么,但至少她还有机会知道母亲对她发自内心的厌恶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是她从小到大都无法理解的未解之谜,而她也无处可问。纵使她为了这份厌恶死过一次了,但是她没死成,活了过来,她可以更冷静更旁观去看待这份厌恶。
  
  她曾经是这样以为的。
  
  青春热闹,喧嚣无处不在,就连这件她认为她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的事情她也没有持续关注下去。很快就高三了,繁重的学业无意识填满了她和母亲的裂痕,也许父亲也在背后起了作用不得而知。后来,就是长时间的离家,求学、工作、出国,等等,虽然厌恶还在,但总归是淡了,如果不是这次陈宜佳让她回国,陈一格有时恍惚,甚至觉得自己大概也是有过母慈子孝的时刻吧。
  
  陈一格看着王树的名片一直犹豫不决,朋友圈也设置了陌生人不可见,连他的生活状态的边角都窥视不到,她决定周末和相亲对象见面时先了解下王树的情况再决定是否联系。毕竟已经过了十几年,当年的自杀事件中要说真的有什么受害者,那也是王树,陈一格至今连一次道歉的机会都没有,她想知道那件事给王树造成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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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2-5 23:13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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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ngbow 发表于 2023-2-5 22:19
  第四章旧友
  
  对面很久都没有回话,陈一格仿佛看到了照片上那张端正脸庞上的犹豫和尴尬。也许是 ...

楼主的细腻笔法下,这个母亲的形象太恐怖了,我觉得可以马上看心理医生。我真心为主人公鸣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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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2-6 10:07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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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人看海 发表于 2023-2-5 22:13
楼主的细腻笔法下,这个母亲的形象太恐怖了,我觉得可以马上看心理医生。我真心为主人公鸣不平。 ...

这位同学是从来不去隐秘版吗?

我刚才还想给楼主建议如果想写家庭狗血,可以多逛隐秘呐

发表于 2023-2-6 10:13 来自手机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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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宅与美丽 发表于 2023-2-6 10:07
这位同学是从来不去隐秘版吗?

我刚才还想给楼主建议如果想写家庭狗血,可以多逛隐秘呐  ...


有逛的,但好像隐版的叙事大多没有楼主写的生动。

但是隐版强在种类繁多,哈哈哈。算是素材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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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2-6 15:44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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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论可读性当然是楼主的强太多。

发表于 2023-2-6 20:57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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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相亲

  这是陈一格回国后第一次正式相亲。她对相亲没有任何感觉,谈不上厌恶,也谈不上期待。
        
       两个完全不认识却对对方各种物质条件略知一二的人坐在一起顾左右而言他,这种场景怎么想象也不会让人心动。

  姐姐介绍的相亲对象叫周楠之,比陈一格小一岁,据说是陈一格旁边大学毕业的,勉强算半个校友吧。从上次微信的交流来看,周楠之似乎是一个不多事的人,这是让陈一格有些好感的点,但也可能是假装的,毕竟现在各种教人如何与人相处如何成为一个好伴侣的东西也实在太多了,谁又能保证周楠之不是对这些理论熟稔于心呢。

  “你以为一个男的看上去温文尔雅、对人照顾周到是浑然天成的啊?”六七年前,那时还是亲密无间的好友的小雅就已经总结过了。

  “嗯?难道不是吗?”

  “是个鬼啊,没有人会不经过学习就掌握一门需要学习的技能好不好?如果不是为了生殖和繁衍的需要你觉得雄性有什么必要讨好雌性?雄性天生就比雌性更适合外界,体型大、有力量、动作敏捷,团队合作事半功倍,它们只要在这个基础上生存下来就很好,何必要花多余的精力给雌性?所有求偶行为只不过是被DNA绑架了而已。”小雅从天堂鸟十八根可笑的尾羽说到公狗的发情,最后得出所有向女性示好的行为都是为了图谋某种“利”。

  小雅当时说这些是为了让陈一格打消和当时的男朋友继续厮混下去的念头,陈一格奉为真理的“爱之说”在小雅看来荒唐可笑。

  “看见没?这是什么?”

  “肥牛?”

  “这是肥牛,涮之前是生肥牛,涮之后是熟肥牛,吃下去是消化肥牛,拉出来是肥牛废料,你告诉我,爱是什么?”

  陈一格无言以对。

  “如果你能用三句话说清楚爱是什么,我就相信他非和你在一起是爱你不是为了别的。”

  “爱就是……”陈一格大脑转得飞快,可想出来的无非是些老生常谈,爱是相互理解,爱是彼此照顾,爱携手同行,说出来自己都觉得恶心。爱究竟是什么?爱就是一种感觉吧,夹杂着冲动、快乐和一些苦涩?还是说爱是一种交换?遇到一个你想付出些什么的人,对方刚好也对自己做了同样的付出?一个人爱你,便接受并宽容你的一切,包括不和谐的家庭,不相容的爱好?

  “别傻了,这些都是女人的爱,不是男人的爱,说到底,女人的爱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甚至是自作多情,女人可以包容可以照顾可以妥协,你看对方可以吗,如果男女在这个层面上真的实现了平等,天下早就太平了,修复处女膜早就没市场了,无痛人流早就关门大吉了。关键在于,两个人在一起,男人和女人思考的完全是两件事。”

  “那你说他们思考的是什么?”

  “他们思考的是成本。”

  “成本?什么意思?”

  “举个例子吧,如果两个人出去相亲约会,吃饭喝咖啡花了一些钱,都是男的在付,回家后女的告诉男的对他没感觉,以后可以做朋友,男的立刻就要求女的对今天出去的花销AA,你有什么感觉?”

  “当然觉得这个男的是个小气鬼啊,吃个饭喝个咖啡能花多少钱,哪怕是朋友之间也没必要分那么清吧!”

  “对了,问题就在这里。我们以为我们是交了个朋友,朋友之间常来常往,总会有下一次的,何必那么着急露出嘴脸。可是对于男的来说,考虑问题十分现实是他们的天然属性。作朋友,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根本不可能。他花了时间和金钱和那女的在一起,目的很简单,就是发展结婚对象,既然没戏,花出去的时间已经回不来,为什么钱也要白白损失掉?哪个不是成本?不要回来就是沉没成本,要回来就是追回坏账。”

  “这也太功利了吧?难道每个人都是这样吗?”

  “可能不是每个男的都会这样表现,但这笔帐每个人男的心里都算过,只是有些人不愿在这样的事情纠葛罢了。”

  当时陈一格并不信小雅这套说辞,当然也就不接受小雅对她和那个后来和她纠缠不休差点毁了她和自己人生的男朋友的任何建议。等到陈一格想起来认真对待小雅的话,仔细去思考她那套哲学中可取的地方时,她早已离开了中国,一个人在遥远的大洋彼岸重新思考一切。那时候什么都可以是有道理的,什么都是能说服她的,毕竟她那时拥有的唯一东西就是失去二字。

  幸好人总是在成长的,允许跌倒,也允许站起来。虽然陈一格自己并没想着一定要去实践小雅的理论,但是她也接受小雅那部分关于“成本”的说法。这世上真有不计成本的付出吗?也许有些付出在付出的瞬间的确并没去想回报,但事后回忆起来依然还是会想要反馈。花时间做了一餐美味,顶不济也希望对方能认真吃完说一句“好吃”,这是人之常情。可是,这种人之常情在感情中的定义有时候却非常模糊。

  不间断的问候和关心算是付出吧,可如果对方问候和关心的频次比自己低,那么问候多的一方一样算是吃亏了吧?

  各种纪念日生日节日的礼物一定是付出,不光付出金钱,还付出无法计价的时间和用心,可对方哪怕回了礼物,但对用心和时间并无所谓算是沉没成本吗?

  积极融入对方的交际圈也算是付出吧,毕竟是为了将来能分担和分享对方的人生,否则根本没必须要费力气做,那些赠与陌生人的微笑、那些对不是亲人却如亲人般的关心问候,力求成为对方门面的自我要求,如果对方也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呢?这些是不是成本?

  除了这些显性的表现,那些装在心里时时刻刻发生的牵挂、惦念、不舍,甚至抱怨、怒气、不情愿,也都在时时刻刻消耗着心力啊,这些又该怎么用公式计算成本和回报?

  当人处在感情的漩涡中,所有的事情都围绕在自己身边,每件事情似乎都触手可及,却总有一股说不清楚的力量让人什么也摸不到,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下沉、下沉、下沉,沉到最本质的自我。沉到既看不清对方也看不清自己。抬眼看去,漩涡上空漂浮着的曾经熟悉的的一切全部变了模样。大大的不信任漂浮在漩涡最上空,不信任旁边是愤怒和仇恨,一起撕裂回忆中的美好并试图擦去过去,而身旁那个曾经了然于胸、再多付出也不会当作成本的人早已看不清面容。

  这些都是陈一格经历过的,不止一次经历过的。任何故事都会从一杯咖啡开始,更何况是一次煞有介事的相亲。如果说经历真的带给了人什么,那就是陈一格即便心内还是期待一次不计回报的成本付出,也不敢真的再毫无保留交出什么了。

  何况,照目前来看,周楠之只是她想认识王树的跳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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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2-6 20:58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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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宅与美丽 发表于 2023-2-6 15:44
嗯嗯,论可读性当然是楼主的强太多。

谢谢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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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2-7 20:25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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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照片上的周楠之相貌端正,在人群中却也不见得好认。他和所有别的程序员一样,穿着红色格子衬衣,蓝色牛仔裤,干净利落的头发和一副细框眼镜,这副打扮在CBD随手一划拉就有三十个,另外三十个穿的是蓝色格子衬衫。

  还好周楠之也有程序员的职业病,出发之间计划详尽,不但定好了时间和咖啡馆,提前到达后细致给陈一格描绘了周围的标志物,确保能准确定位到他,算是节省了陈一格的时间,没让她挨个去扒拉着看咖啡店里其他五个穿着差不多的人的脸。

  周楠之看见陈一格赶忙站起来,过长的腿挡到了桌子,桌子上的咖啡杯随之倾斜,里面的液体也踉跄着洒了出来。周楠之一边顾着让陈一格入座,一边手忙脚乱擦桌上的液体,犹豫着看着吧台不知道该不该扔下陈一格叫服务员过来收拾他的尴尬。

  陈一格大大方方坐下,一边帮着他擦干净桌面剩下的液体,一边让他去帮点一杯冰拿铁。陈一格假装没有看见周楠之明显放松下来的肩膀,漫不经心看着手机。

  这次见面很匆忙也很无聊,一杯咖啡的时间周楠之至少接了五个电话,每一次都很不好意思向陈一格道歉,直到他终于不能推脱必须要回去加班为止。这时候其实距离他们见面才过了半小时。长相,还行;仪表,可以;风度,及格;身高,达标。怎么说也是一个还可以继续接触下去的对象,这第一次的小小事故也不是他的错,如果周楠之再约她,陈一格可能还是会同意的。

  陈一格手握着样式普通的绿色陶瓷咖啡杯,大拇指摩挲着握把,无聊地从最里面扫描这间店。她不想这么早就回家,家是姐姐和姐夫的,虽然谁都知道她的借住是暂时的,但那个温暖热闹的家总让她觉得不自在。

  她一边消磨时间,一边打量着咖啡馆的装修。没有吊顶,红色和黑色的管路暴露在外,房顶刷成黑色,墙壁是洋灰色,看上去像毛坯,其实是精心设计的结果。店里的桌椅一律是白橡木,没有实木家具厚重的压力,同时价格也不会太离谱,算是聪明的选择。一层半,层高理想的空间都会考虑的设计,提高翻台率,降低成本。不过,现在已经不流行一层半了,怎么说都很局促。

  时间还早,店里人不是很多,稀稀拉拉排布在店里。店的整个门面都做成了玻璃幕墙,上午的阳光刚好全部照进来,在白橡木的配合下,咖啡店温暖明亮,一层半的局促也不那么突出了。玻璃幕墙的设计及时弥补空间的紧张感,令本来应该压抑的空间反而通透起来。

  这家咖啡店的名字叫Tone,没有中文名,潇洒的花体英文简简单单出现在玻璃幕墙上,更像装饰。咖啡机是白色的,咖啡杯是绿色的,配合上咖啡豆的褐色,有一种奇怪的和谐感。

  陈一格坐着觉得很无聊,叫过一个店员,问他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一点也不像咖啡店,倒像乐器店。店员说不出个所以然,说他们经理现在刚好在店里,如果想知道,可以去找他聊聊。说罢店员指了指店门口那桌一个穿着白体恤的男士。他背对着陈一格,正在面前的电脑上操作着。店员喊了一声:“经理。”那人转过头来看向陈一格的方向。即使背光,陈一格也一样看清了他的长相。

  她站起身就走。

  她走到经理身边没有停下来,继续大踏步向门口走去,仿佛逃离作案现场的毛贼一般失措。经理并没有错过这个可笑的毛贼,对着她的后背说,站住。

  这两个字一左一右点住了陈一格的两只脚,她站在了他的桌子前方。

  那个人冷笑两声,说:“呵呵,陈一格,不通过我的好友验证我就找不到你了?”

  陈一格只好转过来:“什么好友验证?有好友验证吗?”

  “有意思吗陈一格?当初叫你一起回来创业你找了八百个理由,说了一万个你对澳洲的喜欢,两万个公司不能没有你的原因,怎么,特地回来祝贺我开张?”

  “当然当然,这么大的事我能不亲自来吗,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对吧?”

  “算了吧,反正对你来说我永远都是可有可无的。”

  这句话让陈一格重又手足无措起来,其实他说几句难听话倒也罢了,就算是对陈一格的责难,大不了吵两句,但是这种委屈又可怜的态度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哎呀,我真的不知道这是你的店,什么时候开的?”

  “你要是知道是我的店你还来吗,你连我微信都删了当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的了。”

  陈一格更尴尬了。

  “唉,我本来也没打算回来,但是,”陈一格在犹豫,要不要说出回来的原因,她看到对方的眼里似乎挑起一点光芒,好像她说出的话会和自己有关“但是,我想了想都三十了,在外面也混不出什么大名堂还是回来吧。”那点光芒又暗了下去。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唉,是啊。”陈一格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就那么站了几秒钟,陈一格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说:“别站着啦,你也坐吧。”

  “你为什么要给店起这么个怪名字啊Jack?”

  “你忘了吗,以前你说过很多次,你很喜欢老外对金光闪闪的表达,Gold Tone,”说着Jack两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大的弧线,仿佛要把阳光满溢的咖啡店全部囊括其中“你看,现在这样子不就是Gold Tone吗?”

  “我还以为你一看到就会马上想起来。”Jack有些失望地补上一句。

  “是啊,那时候,哈哈,嗯,是的,真好,挺不错的。”

  “算啦,傻样,反正我对你也没什么奢望,店已经开了,生意还不错,要一起吗?”

  Jack从来都是这样。不会让你为难,很多话都是点到为止,那个点就是刚好你没有余地再退缩,退无可退只能面对的点,是你刚刚好开始有点想要负隅顽抗想法设法不接招的点。只是他从来不会让你真的面对,不会把压力兀自留给你。陈一格一直感激Jack这些关键时刻总留一线的宽容,这也是他们今天依然能心平气和坐在这里的前提。

  “好啊,但是我现在还有很多杂事,恐怕要处理一段时间。”

  “那没关系,我这里,你随时可以回来。”

  那句似有所指又并没有什么的话,让陈一格内心的压力又增多了一重。

  她走出了Tone,外面阳光尽洒,可陈一格心里的影子却更深重了。

发表于 2023-2-10 22:43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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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陈一格离开了Tone,她对自己说以后没事还是少来。Jack是个好人,各种层面上。但也是一个让人尴尬的好人。不光因为她和Jack曾经在将爱未爱的边缘徘徊了很久。现在想想,不如说她和Jack迟迟没有正式走进一段关系正是因为Jack的好。

  他从来不会逼迫别人做任何别人不愿意做的事情,总能第一时间发现别人的为难和尴尬,总是那个在无人承担责任的最后关头说“我来吧”的那个人。在悉尼上学时陈一格就发现了他的这些特点,有次同一小组的同学因为各种不合理的私人原因没有及时完成他那部分的作业,而deadline就迫在眉睫,Jack是组长,没有任何责怪,只是说那我来完成吧。后来有惊无险交了作业,事后陈一格才知道Jack 为此熬了两个通宵。不知怎么的,后来每次课都会遇到一两个这样的同学,Jack从来都是默默做完一切,没有怨言。

  陈一格说他没必要,他也不争辩。后来毕业后,陈一格和他又找到同一家公司去工作,她发现Jack竟然还是这样,只是默默当一个好人,不知道是不会发火还是素质高到没有火可发。他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多干少干没什么区别的,没事。

  Jack突然有一天找到陈一格,说自己准备回国做生意了,问她要不要一起回去。陈一格当时很愕然,嗯?你回国就回好了,为什么要告诉我?她的潜台词是我们还没好到那种地步吧,那种我可以不假思索就跟你回去的地步。她的反应当然是拒绝。

  Jack走了一段时间后,有一次同事问她怎么没和Jack一起回去,她很奇怪地反问:为什么我们要一起回去?同事更奇怪:你们不是男女朋友吗?

  天哪!我们是男女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同事愣愣看了她几秒,说,他如果不是你男朋友为什么总替你维护,还帮你背锅?

  这时,陈一格才开始意识到,似乎是在她认识了Jack之后,Jack总会和他一个小组、工作后和她一个项目。刚进公司没多久,她因为业务不熟练出了一点小事故,最后不了了之,她还以为是资本主义国家公司比较人性,没有继续追责。原来是有人帮她挡下了这一锅。

  同事继续说,其实公司本来打算让你走的,觉得你可能不太适合公司的文化,没想到走的是他。大家讨论了好久你俩的事你不知道吗?

  陈一格说可是公司明文规定不能搞办公室恋情啊。

  同事说,Jack也说你俩不是情侣关系,我们一直以为是障眼法。没想到是真的啊。说完意味深长看了看她走开了。

  这件事情让陈一格不舒服了好久。

  怎么说呢,她该感谢Jack,当了那么久她的“保护人”她竟然毫不知情。但心底她觉得很不舒服,这算怎么回事,英雄你扮,牺牲你干,黑锅你背,最后坏人我当。感情的事情虽然没有天道酬勤,就算Jack和她挑明了可能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发展,但,感情的事情更加应该不需要什么天道酬勤。陈一格真的很想问问Jack,你为什么要当一个无名英雄最后连一个明确的态度都没有?

  可很多事情都像拿铁上的泡沫,刚打出来没有及时喝掉很快就会消退,再喝只不过是一杯普通的奶咖,再提起这个话题是那么的索然无味。

  所以陈一格不想再去Jack的店里。店名是什么含义都好,他回来是什么目的都好,哪怕他将来对陈一格有什么表示都好,她都不想再和Jack有什么瓜葛。你可以欠一个人很多钱或者很多情,你也可以对一个付出很多钱或者情,但最可怕的是Jack这样,发生很多事情之后,另外一个别的什么人出来告诉你,他对你有天大的恩情,你能有今天全是因为他。原本平等的两个人突然拉开了高差,他的位置上升又上升,直到升上云之端,你的位置下降又下降,直到降到地之角,你要把脖子折成90度仰望他,他浑身闪着金光淡淡说一句:“应该的。”这不是菩萨在世吗?除了跪下千恩万谢还有什么好表达的。

  任谁也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个一事无成让人闹心的周末。见到了周楠之,但也是白费力气,还没等陈一格问出关于王树的一个字他就跑了。阳光甚好Jack登场,金光闪闪让人害怕的Jack。

  陈一格不想就这样回家,犹豫不决拿着手机,最后还是添加了王树的微信。我是陈一格。她发过去。

  对面很快通过了好友,一上来就两个字:号码。

  陈一格强摁着心跳不已的心脏发去了电话号码,手机几乎同时响了起来。

  “小格,你在哪里?”

  王树熟悉的声音。

  “我回来了,就在市中心。”

  “好,我把地址发给你,现在过来吧。”

  很快,手机上发来一个不远处肯德基的定位。

  陈一格心绪万千向那个地址走去。她的脚步忽而很快,她也迫不及待想见到少年时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那个十三年没有再见过的人,曾经最亲切的人;她的脚步忽而很慢,她害怕王树生活不够如意,那她将会无比自责。她更怕王树依然没有原谅她,没有原谅她父母曾经对他的所做的一切,以及年少时那个一言不发没有替他做任何辩解的自己。

  她就在这样深深浅浅的脚步中,恍恍惚惚推开了那家肯德基的大门。

  门口不远处就坐着那个她念念不忘的人。

  王树看起来和照片上一样,没有胖,头发也还浓密,脸上依然是少年气。他穿着一件浅蓝色牛仔衬衣,戴着黑色镜框的眼镜,双手正在眼前的电脑上操作,专心致志,直到陈一格叫他的名字。

  王树听到陈一格的声音抬起头来,看到是她,站起身紧紧拥抱住她。

  陈一格的眼镜很酸涩,一颗颗热的泪珠不知不觉滚落出来,打湿了王树的牛仔衬衣,颜色深得发黑,好像一颗颗深蓝色墨水落在王树肩上。

  “对不起……”

  “都过去了。”

  很多年了,很多年了,陈一格身上发生了很多事,有些快乐,有些难过,有时候疯狂,有时候无聊,但是那个能像热水熨贴进她的内心真正慰藉着她的灵魂的时刻早已消失不见了,从王树从她的生命中消失那天起,就再也不再有了。直到今天,直到她再次见到这双温暖的眼镜,不但比过去还要温暖,还多了沉淀。

  这一刻,陈一格终于觉得她身上的一切包袱,所有她拿不动的东西,可以卸下来了。
  

发表于 2023-2-12 22:53 来自手机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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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 感觉好不真实 无意冒犯楼主

发表于 2023-2-14 16:29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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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nnel 发表于 2023-2-12 22:53
不知道为什么 感觉好不真实 无意冒犯楼主

谢谢意见!可能是我写的不好

发表于 2023-2-14 16:36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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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陈一格坐在王树对面,认真看着他的脸,深深看着他的眼睛。这张十三年没有见过、再次见面依然让他觉得温暖亲切,似乎从来没有离开的脸。

  “好看吗?”王树抬着眉毛问她。

  她的眼泪还在往下掉,王树递过来一张肯德基的纸巾,厚厚的,一点也不柔软,足够吸光她的眼泪。

  “你现在好吗?”陈一格收拾着狼狈的自己,一边问道。

  “就是你看到的样子,你觉得好吗?”

  “我看不出来,我看你好像一点变化都没有。”

  “那就是这样了。”

  陈一格很想问他,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找不到你?也好想问他,这些年你都经历了什么?可是这些话到她嘴边却一句都说不出来,只能揉搓着手里的纸巾,任由纸屑就这样落了满桌。

  王树什么也不问,双肩下垂得很自然,淡淡看着陈一格,像两个刚刚分手的熟人再聚一样自然。半晌,他说:“小格,都会好的。”

  这句话又让陈一格的眼泪忍不住溢出眼眶,再也没有人叫过她小格,也没有人能仅仅凭借一两句话就说出她的感受。

  是啊,这也许是她眼下最需要的一句话,都会好的,会吗?会的,也许吧。

  她对回国的生活没有什么期待,大包大揽惯了的姐姐,生病的母亲,无聊的工作,甚至“恩比天高”的Jack,无论是谁,只会让她觉得心烦意乱,加到一起让她头疼欲裂。唯一让她觉得安慰的就是再次见到了王树,而王树也没有拒绝他。分开了许多年,再次见到他,竟还是一如往昔,如同从来没有分开过。

  陈一格心里知道,当年王树在高三一模之后转学,对他究竟有多不好的影响。也知道转学的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自己,但是她不清楚事情背后具体到底是怎样的。她想过许多次,怀疑是母亲借题发挥把怒火撒到了王树身上,也想过是否因为王树觉得自己是拖累所以不想再跟她有瓜葛,也想过是否因为王树的父母知道他是第一个看见陈一格自杀未遂画面的人担心他和陈一格继续一个学校会受到刺激。不管是什么原因,似乎都不足以成为王树在那个关头转学的绝对借口。

  但今天毕竟不是提出这个问题的好时间。

  “你跟周楠之是同事吧?”陈一格问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愚蠢问题。

  “暂时是,我还没过试用期,还不知道能不能留下来呢。”

  陈一格听到心里不自在了一下。假如王树已经是这家知名公司的元老员工,也许她会更舒服一些。她很怕,怕听到王树过得不好。怕这个不好都是因为她。

  陈一格告诉王树,周楠之是她姐姐给她介绍的相亲对象,她在周楠之的照片里看到了王树,所以就从周楠之那里要来了他的联系方式,还以为他们已经是老同事了。

  “相亲?这可不是你的方式。”王树不相信陈一格走上了这条路。

  “我才不想相亲,可是我妈得癌症了,我姐他们都希望我今年能结婚,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给她冲一冲。”

  “你和你妈妈现在关系好吗?”

  陈一格知道,王树想起了少年时期陈一格曾给他说过的,许许多多关于她和她妈妈之间的恩怨。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后来又发生了太多事,她和母亲,有过好的时候,更多的时候是可有可无,在她出国前变成了白热化的不共戴天。

  现在母亲病了,对她却还是不依不饶,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和母亲的关系。她也不知道她对母亲到底是什么情感,少年的时候心里只有恨,长大了也在试着理解她,后来却只剩下了陌生和逃避。陈一格知道母亲病了,也想亲近她、关心她,可一想象她那双冷若冰霜的杏眼和犀利如针的话语,心里只有退缩。

  “现在无所谓好坏了,她病了,我也被我姐叫回来以后一起照顾她,对一个病人,还能怎么样呢。”

  “你刚从哪回来?”

  陈一格突然意识到,自从王树转学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联系过。王树对她就像她对王树一样一无所知,哪怕是大到在自己的社交圈子里人所周知的变化,他对这些也像一个远在天边的人一样陌生。

  陈一格简单说了说分开这些年的经历:高考考上了东华科技大学,毕业留在武汉工作了一段时间,被父母叫回了小城,三年后申请了澳洲的大学,在澳洲上了两年研究生,毕业后又留在悉尼生活了三年,现在因为母亲的病重被叫回了小城。

  几句话就说完了十几年的经历。陈一格隐去了其中那些真正影响她人生的情节。她不知道从何说起,也不知道是不是该第一次和王树重聚就全部告诉他。

  高中的生活谈不上多值得怀念,可是陈一格看到王树却宁可一切都回到当初。时钟如果能倒转就好了,希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所有的一切。那时,我也只不过是一个自杀未遂的小女孩,天真无邪,对人类世界一无所知,也不必担心一切是否会有崩塌的那一天,王树也还是我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是我心灵的寄托和唯一的支柱。过去这么多年了,他还愿意像过去那样对待我吗,而我又是否还有资格要求他为我付出呢?

  还没等任何真实的问题得到答案,和王树的重聚就在他此起彼伏的工作电话中反复被打断。他们只好说好了再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就这样分别了。

  回家之后,陈宜佳问了很多她和周楠之见面的情况,陈一格像说别人的事情那样平铺直叙一一告诉了她。没有说喜欢,但也没说不喜欢,只是说,周楠之好像工作很忙,他们见面没多长时间他就回去工作了。

  姐姐听了很满意,和大概是介绍周楠之的人一类的人狂发微信,语音里既有对妹妹的反复夸赞,也表示妹妹并不反感他,还嗔怪道周楠之真不会追女孩子,怎么找个上班时间来约相亲,就在公司楼下也不行啊。对方的反应好像也很积极,好像是说会督促周楠之再接再厉。

  陈一格只是看着姐姐为了自己的事情忙前忙后,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发表什么意见。这次回家,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这些对她来说越来越陌生的家里人,她不会告诉姐姐,她根本不想结婚,更没兴趣去相亲,一切只不过是为了让他们以为她现在是个正常人罢了。

  美好的家庭生活,属于姐姐,属于父母和姐姐,属于这个热热闹闹的大家庭,这里面没有陈一格,没有她这个人,也没有她的名字。就算结婚了又如何,她难道能像姐姐一样得到父亲母爱吗?且不说这个比民科发射航天飞船还要艰难的不可能任务,就说去摆平那些从来就没有什么关系的比父母还陌生的公婆,为另一个也同样陌生的男性生儿育女还要产生亲人一般的感情?可能吗?从父母那里没有得到的东西,难道能从另一个突然出现在这世上和她一样独立也和她没有任何关系的人那里得到吗?

  不可能,任何一点都不可能。

  何况,她还有一个更为要命的不能结婚的理由,这个理由甚至让她相亲都失去了意义,她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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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2-16 10:06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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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描写很细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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