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爱与哀愁的零碎记忆

knight97

题记——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部小说。有人说创作源于生活却高于生活，笔者的观点却恰恰相反。很多细节我们往往无法用最准确的语言和文字来记录或者表达得比生活更真实生动。今天的故事没有主题，只有一些关于爱与哀愁的零碎记忆。希望每个人都能热爱生活，用心去感受，爱，每一天。


一．初来乍到

我，来自甘肃，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地方。父母是最传统的农民。家里没有现代化的设备，种地，就意味着要看天吃饭，最怕旱季，没有收成就没了收入，吃不起饭。同村的年轻人都出外打工了，唯有老一辈的还留守在那片贫瘠的土地。我十一岁那年父亲在一场车祸中不幸发生了意外，因为家贫，两年后母亲留下我改嫁到了临村一户姓张的农户。此后，十来岁便没有家的我，初中毕业前放弃了学业，背井离乡，在国内各地工厂打零工维持生计。

走南闯北的十多年弹指一挥，改革的春风已经吹遍大江南北，却偏偏没有吹到我。机缘巧合下，听同厂的朋友说起到国外捞金多。动了心。几方打听，决定到澳大利亚寻找机会。一咬牙把干了十来年工打下的钱给了留学中介，买了机票办了学生签证，只身一人闯荡澳洲。

北京上海深圳我都待过，但是澳洲对于我这个从来没坐过飞机的人来说，远比北上广要神秘得多。这是我第一次坐飞机，也是离家最远的一次漂泊。初来乍到，一切都是那么新鲜。国外的空气并不比我老家的甜，但是绝对比大多数国内城市来得清澈一些。留学中介给我安排接机的是一位广州来的留学生，虽然他和我一样矮小，可能是自己对洋人还不敏感，在人群中我第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同胞以及他手里举着写有我名字的牌子。激动地上前与他握手同时，嘴里蹦出的第一句话是“同志辛苦了。”有种新闻联播里国事访问的感觉。一路上这位同学操着夹杂粤语口音的普通话跟我交流着，很快便到了暂住地。

这是一家两层楼的洋房，门前种着一排排红红黄黄的小花，在澳大利亚的阳光底下显得格外鲜艳。感叹屋主的悉心打理以外，心情也轻松了不少。房子的后院有个泳池和一条黑色的杂种狗。房东给我开了门，我提着自己的行李，在东主的指引下来到了自己的房间。房间不大，采光却很好。刚放下行李，隔壁屋的两位小留学生也来给我打了招呼。因为自己完全不懂英文，小留学生就成了我的翻译。经过短暂了解，原来房东是来自埃及的一对夫妇，丈夫是个花匠，妻子在银行上班。同住的两位小留学生都来自国内有钱家庭，十四五岁的年纪过来上初中的。亏得有小留学生翻译，后面的几天，如何坐公共交通、找地址去学校报到、哪里买报纸找工作等问题我都一一了解。

我开始逐渐适应了国外的生活。没有特别的惊喜，最大的发现也许就是澳洲的广东佬实在是多。遍地的粤菜烧腊和广东人开的小店。我想，这里也许就有我打工的机会了。


二．打工生涯

在洋房里住了两周时日，房子依旧那么美丽，租金却让人喘不过气。搜遍全部身家只有俩千澳币的我，对于每周二百五十块的房租确实负担太重。幸好我行李不多，只有一个随身包，可以拎包就走。找到了一间很便宜的屋子，跟这边的房东提前两周打了声招呼便搬了过去。

简陋的板房，走路时地板嘎吱作响，房子的马桶总是堵住，各种蚊虫蟑螂。其实这状况并不比我在国内打工时候更糟。我始终相信安逸的生活会让人败坏胃口！安顿妥帖，我决定找工。

我，只有初中学历，英文于一个其实初中也没怎么好好上过的人来说，根本是七窍通了六窍。挂了个语言学校，每天翘课，也没有出勤率的困扰就可以大胆放心得打工了。买了份《澳洲新报》，听人说，找工作的技巧就是八点前买好报纸，九点准时打电话。功夫不负有心人，打出的第一通电话就让人欣喜。老板是上海人，开了个玻璃厂，叫去搬玻璃。本想着活不重，自己能应付，没料到老板是做厨房装修的钢化玻璃。钢化玻璃有个特性，你正面用锤子怎么锤都不会破，但是侧边只要轻轻一磕就整块炸碎。当看到一块块横向摆放都和我人一般高的厚玻璃时，我顿时心里有了底。果然不出所料的，在老板再三叮嘱下，我还是顺利炸碎了三块价值上千的玻璃。听说每块光上色烧钢化都得好几百呢。下班时候我没敢提工资的事，第二天接到老板电话叫我在家里等通知。

约翰洛克说，人生的磨难是很多的，所以我们不能过于敏感，在生活磨难面前，精神上的坚强和无动于衷是我们抵御人生意外的最好武器。因此我很乐观，但是口袋里越发稀薄的钞票却并没有无动于衷。报纸招工已错过了最佳周末版黄金时机，忽地想起马路上四处可见的粤菜馆，决心一一敲门试一试运气。

澳洲的夏天是出了名的火辣，跟家乡不同，澳洲的阳光直射在皮肤上会有针刺的疼痛感。顶着烈日，在各大华人区东奔西走了一个星期。被问得最多的是“内习勿习广东哇？”（你会不会广东话）这让我再次意识到外语的重要性。

虽说不会粤语，但是我坚持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的信念，终于在一个黄昏的周五找到了份餐馆刷盘工。工资按日算，一周上七天，从下午四点开始到晚上十一二点收工，一天五十澳币。虽说工资不多，但是最叫我看中的是餐馆包的两顿伙食，晚饭和宵夜。有叉烧饭吃，这是我出国后吃到的最好的伙食了。

餐厅的规模不算小，后厨除了两位大厨外，还有一名帮锅，三名执码和两名洗碗工，一共十个人。生意很不错，顾客每天络绎不绝。饭店的老板约莫五十来岁年纪，大背头梳得锃亮。眼睛不大却很有神，小眼珠子不停在转，看上去就是一个精明的人。成天挎着个LV包坐在大堂里饮茶，没客人时就跟几个留学打工的服务员小妞谈笑风生。真是教人羡煞。

一个男人寂寞久了，心思就难免活络一些。有时候吃员工餐，我也试着跟小妞搭搭讪，万一擦出点火花来，岂不是很哇噢。可惜人家连白眼都不舍都给你一个，除了老板和大厨外，谁都不放在眼里的。

就这样，在寂寞中，一干就是五年。回想起来，在餐馆打黑工的那段磨砺，也许才是我开始走向幸福的时光。


三．决心移民

我，不是一个喜欢拼命存钱的人，不然我不会依然这么穷。尽管餐馆里包伙食，吃饭不用开销。可我还是存不下多少钱。我把原因归结于寂寞。别人不是问鲁迅最害怕的是什么，他的回答是，除了孤独还是孤独和孤独。这句话也说进了我的心坎。每个礼拜在交完房租之后，我都会往自己的小行李箱里悄悄存个几十块一百块，因为打黑工，我不敢开银行户口，生怕哪天被遣返的时候全部被没收充公。而剩下的钱，就被我拿去给寂寞消费了。同是天涯论人的厨房另外两位黑工老兄教会我了如何找乐子。

悉尼的妓院真是让人流连忘返的温柔乡，至此我才真正理解了何为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也可以不上船的快活。一开始还是心疼钱，数周一去。但寂寞真的可以叫人走火的。慢慢的，寂寞决堤，就像一个抽烟上瘾的人，几乎一周不去就会浑身不自在。我宽慰自己，或许以前在国内工厂打工找的小姐服务从来没有这么到位，都是办完事提起裤子赶你走人的那种。澳洲这里让你有了作为消费者的感觉，我可以把白天对饭店服务员小妞不搭不理的不满情绪肆无忌惮地宣泄在这奇妙的肉体之上。更重要的是，宣泄完之后她们还可以陪你聊天。

天天打黑工的日子总是叫人担惊受怕的。由于常去档口捧场，我跟里面的几位可人儿混得很熟了。有一个比我小六七岁的南京姑娘，大眼睛高鼻梁，皮肤很滑，她不笑的时候挺美的，只是一咧嘴的时候，整个牙床都会裸露出来，看着有点叫人不舒服。听她说，她十多岁时候就未婚生子，后来几经辗转，一个人带着孩子通过早年修习法轮功的经历，成功以难民身份登陆澳洲。可能同是苦命的人，她对于穷乡僻壤出身的我倒也没有太多见外和有色眼镜。跟她好了几次之后，一点点熟络了起来。谈天中了解了孩子的花销确实很大，更何况一个没有太大能力的单身母亲！她告诉我她现在最缺的就是钱，因为还要留时间陪孩子，每天她也无法接太多客。我了解她的处境，所以之后的每次光顾，只要她在，我都会点上她。一来二去之后我也跟她坦白了自己黑民的身份，她倒是没有一点惊讶。不过也难怪，瞅瞅自己，皮肤黝黑，穿着一身廉价超市衣服的人，怎么能白呢？出于利益也好，出于同情也罢，之后，她给我出了个主意，叫我给她笔钱，她就跟我办假结婚，让我留下来。

成功大易，而获实丰于斯所期，浅人喜焉，而深识者方以为吊。好事来得太快，让我反而从高兴转而担忧了。问题还是出在“钱”的身上。这打黑工的几年里也就存了几万块，本想着再混个五年就荣归故里回老家盖小楼，如果花了这笔钱，要再攒回来要等到猴年马月？不过经过一系列的思想斗争，也出于对这样东躲西藏的日子的厌倦和害怕。最后横下心豁出去，跟她以五万澳币的条件谈妥了，答应先给她三万（其实我手里也只有这么点钱），剩下的两万我每个月按比例给她。此后，我变得身无分文，日子更窘迫了。


四．辞职换工

时间像奔腾澎湃的急湍，它一去无还，毫不留恋。

又熬了三年，如愿拿到了澳洲身份。听说一个澳洲人可以为结婚移民担保两次，为了不妨碍别人赚下一笔钱，我也跟南京姑娘撒扬娜拉了。这几年因为假结婚的事，我没有存下钱。但是拥有合法身份的我犹如获得新生，对餐馆的工作开始越来越感到不满。脏和累我不怕，只是老板因为我们黑民的身份，对我们冷眼相待百般挑剔的态度的不满。每年过年员工餐的时候，老板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们餐馆虽然工资不高，但是却是做得最开心的”，当初我听得心里直好笑，可是也只能忍气吞声。但今时不同往日了！当新年红包打开之后，里面只有一张红色二十块钱的时候，我所有的不满情绪终于爆发了。

吃过年夜饭，我义无反顾地提出了辞呈，要打广东佬一个措手不及。我心里早构思了千万种画面，就算他当众跪下来求我别走，我也绝不回头！事实却并没有如我所想，结了钱，临走时，老板没有一句挽留。

辞工后，在暂住地的床上躺了两个星期。

记得托尔斯泰在《复活》中有写，脱离劳动就是犯罪。而作为一个已过三十而立，即将步入四十不惑的中年人来说，怎么能够容忍犯罪！必须要在职业上要有所突破。翻开报纸，拿起电话，一切都是轻车熟路。

虽然离刚到澳洲已经过去了八九年时间了，唯有一个我没有改变的观点就是，澳洲的广东佬确实多！

又找到个新活计，仍然是给一个粤佬手下干！他叫华哥，比我大了没几岁，四十出头，一双儿女都已经读中学了，而我还是孤家寡人。他管叫我鸡蛋仔，因为我每天搬鸡蛋。他上货我下货，他开货车我搬蛋，每周要搬六天。从早搬到晚，平时中午粤佬也都会买个叉烧饭给我吃，我们就在车上吃。这让我又想起了餐馆的叉烧饭。熟悉的味道，不同的是，我现在每天是搬鸡蛋的了，有了合法身份工资也比之前高了不少。

古语教导我们“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矣。” 秉承苦活重活抢着干，多干活少说话，就会远离责备的原则。凡事我都积极主动去做，华哥说一我不说二，但还是没有少挨骂。在粤菜馆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虽然我还是不会讲粤语，却也练就了听的本事。送蛋路上，华哥以为我不懂粤语，话语里时不时来几句“捞仔”“死蠢”“痴线”。我脸上依旧挂着笑，而华哥见我似乎不懂，就骂得更开心，更肆无忌惮了。我想想，骂了就骂了吧，尊严在喂饱肚子面前又能值几个钱？这不，每天还有我最中意的叉烧饭吃吗？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半年。直到有一次，粤佬上货的时候没把鸡蛋摆实，之后又驶了条颇为颠簸的道。一路无察，当送达第一家，打开货车舱门的那一霎那，空气凝固了。蛋全倒在货车里，碎光了。看粤佬很懊恼的样子，没办法只能把车开回厂里再拉鸡蛋。那天搬到很晚，中午本来应该有吃叉烧饭的，早上出车时我分明看粤佬都带着了，他居然没有拿出来给我吃！下午他跑去woolworths里面买了条白面包，我们两个人就着自来水在车里啃面包片。从此之后，我就再也没尝到叉烧饭的味道了。


五．隔壁小王

虽说再也没有叉烧饭吃了，可好在工钱倒是从没有拖欠过，每周发工钱，很准时，这让我有了一直干下去的理由。

又到交房租的日子。正巧收工早，晚上七点多钟就送完了鸡蛋，回到落脚处。没见着房东，只看到上周末刚搬来一起租住后院房子的湖南人站在院子里抽烟，于是我凑上前攀谈。由于平时打工早出晚归，我只知道有人搬进来，从没打过照面，今天借着还没落山的夕阳让我见到了新来的屋友。湖南人姓王，一米七出头的个子，理了个小平头，平直的浓眉下面挺拔的鹰钩鼻特别引人注目。跟我同年生，已经成家，妻子在国内，有一女，六个月大。打量他全身，没发现什么特别值钱的装束。我想，能租在我们这破败的房子里的也不会是有钱的主，果然，他告诉我他是旅游签证过来打黑工赚奶粉钱的。才来澳洲两个月，搬来这里之前住在韩国人区。一落地就跑去给人干清洁，每次跟车接送。干了一个月，他以为澳洲是一月一结工资的，最后实在忍不住开口要工钱，结果就再也没联系上老板，钱也拿不到了。由于房租不能按时交，被那边房东赶了出来，押金也捞不回来。怕节外生枝，也只好选择隐忍。我宽慰他天无绝人之路，当年我也是这样一路走过来的，澳洲只要肯卖力，总有机会的。
此后几周又和他聊了几次，听说他找了个给人花园锄草的工作。也是跟老板的车，有一次做一次，工作时间不固定，钱也不按时结，每次问工资老板就给他两百，说剩下的以后给。虽说我们那个房子租金很低，但他除去房租开销已经没剩多少，还要按时寄钱给老家的孩子老婆，生活有点入不敷出。

那天他敲开我的房门，说想借我电话打一打国内，好像他连手机费都交不上了。还给我手机之后，我借步到后院同他稍微谈了一下，看得出，他的状态越来越糟糕了。他住在后院房东私建的屋子里一周租金六十，而他现在手上只剩下六十块钱，这次指定是交不上房租了。他用了十块钱买了两包面粉一盒鸡蛋当作一个星期的伙食，另外还要了一包最便宜的走私烟。愁容写满在他的脸上。说着说着他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连打火机都不舍得买的他，从厨房的煤气灶上取了火。他深吸了一口，骂了一句，“呸！人穷起来，连卖烟的都欺负你。”原来他买到的是假烟，并且烟丝可能还发了霉。虽然同情他，但是当自己的壶里也只剩一口水的人如何还有能力去拯救苍生？不过我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义无反顾得从我仅有不多的积蓄中抽出一张五十元塞给了他，帮他渡过难关。

我提议他何不重新再换一个工，他讲他怕那边不做了后，之前锄草拖欠的工资也就永远没有着落了，现在好歹每次还能要回来一些。而且怕那个老板举报他身份，他现在已经没有钱再搬家了。我始终表示这不是长久之计，他也同意。之后聊了一下他妻子女儿的情况，话语间充满了思念。

家的方向，永远是记忆深处最美的凝望。我想这或许也是每一个远离家乡的人的共同点吧，只不过我到现在还是孑然一身。


六．再次搬家

日子滴在了时间的流里，没有声响，也没有影子。

其实我现在的暂住地离我打工上车的地方是有一些距离的，坐火车要转两趟。只是因为租金便宜，加上每周只休息一天的我，懒得折腾自己，就一直没有动搬家的念头。

在历史的车轮中，总有一些力量催促我们前行。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老话都说了，男大当婚。步入中年的我，娶妻生子当提上日程。如果能有一个为你洗手做羹汤的女人将是何等幸福？我认为换个环境，或许就可以有所转机。人一旦有了一个想法，就需要在惰性蔓延之前付诸行动。当机立断，还是通过报纸，以最快的速度锁定了我工作区域附近两套交通便捷租金相对合理的房子。联系了房东去看房，一收工便马不停蹄去踩点。二选一，定下了一间离车站最近的公寓房子。当晚回去，我就跟现在的房东道了别。

很快，我搬进了新的公寓。位于繁忙的华人区，这里聚居的多是中国留学生，华人上班族和老一代华人移民。在国外，洋人的商店都打烊得早，此刻在华人区，我们华夏民族勤劳的优良传统便得以充分发挥。华人店通常经营到很晚，一排排华人商铺临街而立，购物便捷，晚上还能吃宵夜。房子地理位置也极好，坐南向北（南北半球不同，南半球朝北房间最理想），离车站只有百步之遥。当说在如此人流熙攘的地方居住会非常嘈杂，但不得不赞叹开发商的构思巧妙。整栋公寓是以“回”字形设计，外围还种有绿化，闹中取静，把城市的喧嚣隔离在住宅楼外。

我租的地方，就是这栋楼里一套复式三房两卫中的一间偏厢。整间屋分上下两层，楼上三间卧室，楼下是一个厅。东家不与我们同住，房东太太为了利益最大化，把楼下的厅也悄悄改造成了一间独立屋，因此三房的屋子里，其实住了四户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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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意外收获

芳菲落尽，转眼到了四月，爱情没有在这桃花盛开的季节里到来。没有预想中的结局，却收获了意料之外的意外。

房子里尽管同住的人很多，可女孩子却少得可怜，除了我对门主卧住的一对情侣之外，隔壁的和楼下清一色住的都是同我一样的单身汉。每天面对的都是小情侣间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的打情骂俏，在这种只闻肉香而不尝肉味的环境里，对于我们楼上楼下三个大老爷们来说实在是种煎熬。所以下班之后我们待的最多的地方是临街小酒吧，把时间和空间留给情人们。

历史是一面镜子，它照亮了过去，也照亮着现在。我们常去的是间有百年历史的酒吧，从风干的外墙上可以看见历史的痕。老旧的欧罗巴风格建筑矗立在现代主义的楼群中，却并没有显得格格不入。内部装修也延续着百年前的传承，昏黄的灯光下，酒保擦拭着杯子，吧台边上的橡木酒桶垒在一旁的角落，老旧核桃木桌见证了这里的每一段过往。

每次喝酒，我都喜欢选择酒吧靠窗边最角落的那张桌子，因为这里的空间相对私密一些，不会被喝酒喝到兴头上的酒徒们所打扰。而我也可以观察到每一个喝酒的人的神情，揣测他们或喜或悲。劳作一天之后可以冷眼旁观世间百态，也是我新练就的打发时间排解寂寞的一种途径。

“干杯！”

同我一起喝酒，坐我正对面的小伙姓乔，他住的是我们楼下，白天在电脑公司做程序员。五官端正清秀，人也身高马大。可能因为长期和电脑打交道的关系，或者说这是很多程序员独有的现象，不善于交际略显沉默的性格，让他看到女孩往往都会脸红心跳，可以说他是真正的恋爱小白。尽管我也没谈过恋爱，但我自认为对女人我一定是比他有把握得多。

聊天的时候小乔的话最少，他更多是喜欢听我们讲，偶尔也会插几句自己的观点。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坐在我边上，也是住在我隔壁屋的年轻人。他在悉尼这里一所名气不小的大学留学就读。性格开朗的他，自嘲父母一生下他就希望他滚得越远越好，所以给他起名叫高远。如今来澳的他，我想他父母也是挺有远见的。三个人中我最年长，却也是长得最矮小的，又因为我肤色黑，混熟了之后他们常管我叫老黑。我并不介意，男人之间有绰号才更显亲切不是。

此后的时光里，我们仨也经常混在一起喝酒谈天。而单身男人之间的默契与共识，也通常是永恒不变的主题——女人。对于香艳的话题，男人们通常不会拒绝。高远分享了许多他们大学校园里香艳的趣闻轶事，连看似沉默寡言的小乔一聊到女性同胞，也会两眼放光，敞开心扉侃侃而谈，毫无保留的。我年纪最大，为了体现自己比他们年长以及在外多年打拼的丰厚阅历，我把自己国内外打工时候看到听到的，甚至连电视剧里上演的情节也都一股脑全搬出来，成了吹嘘自己经历的谈资。每次似乎永远都有聊不完的话题，直到酒过三巡，天色渐晚，才带着醉意一同回住处。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这个春天，三个单身男人的友谊，是我意料之外最意外的收获了。


八．突如其来

野坂昭在小说《萤火虫之墓》中写过“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谁先到来。”关于爱情，也总有意外要发生。

几个月后，随着毕业季的来临，高远结束了他两年的留学生涯。临别前，彼此讲了很多话，我们叫他回去找个女朋友好好实践实践，他也祝我们早日脱单成家立业。出租车载着归家的游子，在我们的目送中渐行渐远。因为第二天周日不用搬鸡蛋，那天，我和小乔两个人把酒喝到很晚。

翌日，朦胧中被一阵零碎的脚步和拖拽行李箱的嘈杂声唤醒。可能昨晚的酒劲还没过，又在昏昏沉沉中睡去。等再次醒来，已经接近中午时分。慵懒地翻个身，在这么一个不黑不白不轻不重的日子，突然意识清醒，隔壁又搬来了新的租客。

打开房门，楼下厨房飘来阵阵饭菜的香气。在我们这个公寓里，大伙基本上都不在家煮饭，我已不记得上一次做饭的是谁，在什么时候了。顺着香味，带着好奇走到楼下，我遇见了让我此后一生都无法忘怀的人。

从楼梯上我就远远地望见了她，身材纤细，一身浅蓝色牛仔衣打扮，并没有给人太大的惊艳。或许是听见我下楼的脚步声，她扭头朝我的方向望，转头的一瞬，如绸缎般乌黑的秀发在冬日的阳光下散开得分外迷人。此刻我才真正看清她的模样，鹅蛋脸柳叶眉，挺直的鼻梁上架着副红色的有框眼镜，给人一种温婉的知性美。当我们四目相接时，我竟有些不知所措。心跳加速，我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你好。”我先打开了话匣。她微笑着，用点头向我示以回应。很快，她以几个娴熟的翻炒动作结束了烹饪，我不禁对眼前的女子更添了几分好感。

我们相互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姑娘姓汤，单名一个莹字。我说 “玉壶冰莹”“如玉之莹”都有洁白无暇的意思。她脸微微一红，那摸样叫人看得心潮澎湃，真有抱一抱她的冲动。她说她大学毕业之后家人通过关系，给她介绍进了一家事业单位，工资不是很高，但人很清闲。工作了几年之后，父母又催着她相亲结婚，但是她比较抗拒相亲，觉得自己二十多年从来都是按照父母的规划在走。于是第一次，不顾父母的反对，毅然辞了职，说想出国再深造见世面，父母最终拗不过她便放了行。而今天是她来澳洲的第二个星期，刚来时候落脚在她父亲同事的朋友那里暂住，怕多打扰别人，所以一找到房子她就搬了出来。我想这真是一个有思想又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女人我接触过不少，但今次却让我体会到此前从未有过的感觉，讲话时我会时不时避开她的目光，我担心被她看穿自己的慌张。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一见钟情。

听到我们的声音，一会儿，小乔也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加入了我们的谈话。我便趁机提议我们三个建立一个QQ群，方便大家在异国他乡互相帮忙。大家欣然同意，我心里暗喜，其实，我是不好意思单独问汤莹要她的联系方式，只能曲线救国，顿时有点佩服起自己的聪明才智了。


九．渐入佳境

爱是人类的一场通病。

从未恋爱过的我，决定不能再迟迟不采取行动了！犹豫不决就可能让你与一段情缘擦身而过，那错失的可是一生的幸福。

说行动就行动，可是如何下手呢？不是说想要追一个女人，就不能让她对你产生防备心理吗？所以为了不让人察觉自己的“别有用心”，之后我在群里倡议大家一起组织去唱K。希望可以在互动中增进彼此感情，擦出点火花来。

白天上班的路上，一想到自己完美的计划即将付诸实行就忍不住高兴。借搬鸡蛋的空当，我第一次去超市买了瓶男士香水，在一路华哥的骂骂咧咧中，我的好心情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这是最轻松的一次搬鸡蛋了。

晚上我们如约到了城中的KTV，我和小乔先到了，等了大概二十分钟左右，汤莹才姗姗而来。尽管她频频表示歉意，但我们并不以她为迟，说迟到是女人的权力。看得出她今天是有特意打扮过一番的，深蓝色的针织外套下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长裙，头上还戴了顶小草帽，显得特别可人。

澳洲这里的ktv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级，绝大多数来唱歌的都是中国留学生，因此价格也十分亲民。三十块钱三个人的三小时欢唱，为了显示自己的大方和男子气概，我抢先买了单还豪气的点了三瓶饮料，结果服务员不解风情得跟我们讲饮料可以每人免费拿一瓶。真是出师不利，不过这点小插曲并不会影响到我的积极性，没关系，心想后面的唱歌环节才是重点。

一进包厢，我迅速地扫了一眼，赶紧跑到离点歌台最近的位置落座。而小乔也一如他的性格，选择坐在偏远的角落里。我心里倒是一乐，这样我就能尽情得在我心中的女神面前秀出自我了，要知道我在国内工厂打工时候也曾被工友拉去唱过卡拉OK的，我可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一切都尽在掌握。我先礼貌性得问了大家要点什么歌，小乔说他不会唱歌，他是来给我们助威的，而汤莹也表示她听歌比较多但自己唱得不多，叫我先点了唱。面对两个都不擅于唱歌的人，我的热情更高了，刷刷刷点了整整两三屏的歌，我点的最多的是刀郎和庞龙！“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爱情不就如带刺的玫瑰，美丽而惨痛吗？我用我略带沙哑又富有男性磁性的嗓音演绎了《两只蝴蝶》《2002年的第一场雪》《披着羊皮的狼》等脍炙人口的热歌，赢得了他们的阵阵掌声。唱歌期间我也不时也回头看看汤莹，她看到我回头，脸上还是挂着同样迷人的微笑，不过我猜是不是因为我唱太多了？她似乎对我唱的什么并不是很认真，经常有一句没一句跟边上的小乔搭话。接下来我把话筒让给了她，听她唱她那些我从来没听过的时下小年轻的歌曲，什么恩恩爱爱哼哼哈嘿的，虽然我听不太懂，觉得跟我喜欢的八十年代老歌以及刀郎的歌还是有很大的品味差距，我还是给她报以最热烈的掌声，音乐面前不分高低。

回家路上，我还意犹未尽跟他们高谈阔论自己对音乐的理解，经过这一晚，我想汤莹定会对我刮目相看。很快大家便回到了住处。


十．横生枝节

像春天里种子等待发芽的心情，你我曾有几回？

此后日子，虽然同住一个房子，但为了避嫌，我们经常关在各自的房间里，通过QQ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我们聊过去，聊未来，聊她喜欢的电视剧，她还回忆小时候看过的琼瑶剧什么《一帘幽梦》《梅花三弄》《青青河边草》等，她说小时候别人都说她像青青河边草里面的小雨点，我赶紧接话她天生丽质。其实我这个农村长大的人哪里知道什么小草小雨点的，辛亏科技改变生活，我百度出所有相关的资料，努力寻找着共同兴趣，最后连她小时候最喜欢喝的喜乐酸奶都告诉了我。我认为一个女人把自己的过去都交代给你的时候，时机差不多成熟了。

坐在电脑前，在QQ对话框里写下：“寻找到的你，也许就是改变我生命路线的人。”这时，我感觉内心有种东西在燃烧。其实我觉得，爱一个人完全是为了成全自己。不管她如何反应，能有个具体对象来付诸自己的感情，实施砰然心动的计划，这样就足够美好了。

按了发送键，在忐忑中等待了半个小时，得到她回复说谢谢我，她准备睡了。给她道了晚安后，怀揣着激动心情的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无法入眠，脑海里演练了各种浪漫的情节，决定第二天趁热打铁，再加一把劲把火烧得更旺一些。

美丽的鲜花是每一个女孩都无法拒绝的，但是我认为不够特别。搬鸡蛋的路上我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以至于我送错好几箱500克和700克的鸡蛋。在华哥劈头盖脸的骂声中，我突然灵感闪现，美好的爱情不就如同现在的生活一样，在荆棘中开出最艳丽的花吗？确定了这么一个思路就好办了，给商场搬鸡蛋的时候我去花店里买了盆仙人掌，被华哥看见之后又免不了一顿臭骂。

晚上回到家，见隔壁屋子里灯还没亮，让我紧张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一些。我把仙人掌放在她房门口，并留了张小纸条，“仙人掌虽没有美丽的外表，但是只要细心呵护，你就能发现它的美，同样能开出灿烂的花。”

一阵锁头的转动过后，我知道汤莹回来了。随着上楼脚步的临近，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清晰。伴着“啊”一声尖叫，我想难道是因为她发现我送的礼物后太过惊喜了？便立马开门查看。可是事与愿违，原来因为楼上走廊灯光昏暗，她没注意到地上的仙人掌，准备进自己房门的时候，丝袜被刺给勾破了。看到这个情形，我连忙解释说这仙人掌是我买来送给她可以放在电脑旁边防辐射的，她似乎有点不高兴，说不喜欢有刺的东西谢谢好意，便叫我拿了回去。关上房门，我懊悔不已，买束鲜花多容易的事情，为什么非要特立独行呢？苦思冥想了一整天的字条都浪费了。我立马在QQ上给她道歉，不过她似乎还在生我气，回复消息速度越来越慢了。

又过了几日，我猜汤莹气还没消，因为我感觉她在刻意回避我。最近晚上她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经常很晚回来，称在学校图书馆看书学习，我叫她注意身体，她也不回我消息。我想，女人嘛都是这样，以退为进，嘴上不说，心里一定很乐意。再说了，人家是出来深造学习的，哪像自己天天晚上无所事事呢，认真的女人最美了！你追她跑，三十六计里说欲擒故纵，我不如缓一缓，先冷一冷再静待时机。于是想到找楼下小乔去喝两杯，但他最近单位一定很忙，晚上总是很晚不回，做编程的人加班加点也正常。可怜我一个人又只能与寂寞干杯了。


十一．爱与哀愁

把爱留在冬天的记忆。

“所有的结局都已经写好，所有的泪水都已经启程” ，“如果一开始就是一种错误，那么为什么，它会错的那样美丽？”国内打工时，在工厂宿舍里我最喜欢读的是席慕容的诗，很青春很美。但生活不是诗歌，它是一场无奈的拔河——后退，却不是胜利。 当你一旦没有为爱再勇往直前时，结局就已然注定。

有将近一个月没有联系汤莹，因为不知道对方还有没有生气，表白的事情就更不知道如何开口了。正郁闷着想要如何破冰。那天我终于见到小乔，他说，老哥好久没见了，闲下来就一起去喝一杯罢，有好事要告诉我。我从来没见他如此主动找人喝酒，不过看上去他最近仿佛整个人都精神了，难道是天天加班升职加薪了？这不正巧，我也有很多苦恼想倾诉给他听，顺便听听他关于我如何表白有什么建设性意见。

一落座，小乔就兴奋地表示今天的酒他请，我当然也不跟他客气，洗耳恭听他的喜讯。“我跟汤莹恋爱了。”这一句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我愣在那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他再重复一遍后我才彻底缓过神来。此后，他跟我讲了许多他们如何暗生情愫，她如何找他修电脑，他们如何每天晚上在读书馆看书等等，但我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听进去。我不断恭喜着他并给自己敬酒，今晚我决定把自己灌醉。

我不得不承认，我是没有力量的人，因为不能从感情中抽身，不能自拔的人是这样的。

梦醒时分，昨夜的锥心并没有消散，我给华哥发送了条病假短信，然后关机窝在房间里任由意识放空。从初见汤莹到一步步泥足深陷，这是我第一次品尝到爱的滋味，甜蜜而忧伤，爱情宛如悠哉的蚕，它慢慢地，一口口，咀嚼这心灵的桑叶，而陷入其中的人无疑如置身温水中的青蛙，当发现到水温危险时，已经没有跳出的能力。

搬鸡蛋，看片，喝酒，又回到这样种循环往复的日子。偷偷看一看她的QQ动态，然后在天色微明中入睡，不会奢望任何结果，只是岁月的风，吹起了我的衣襟。

我鼓励自己，想象着自己是那个来到巴黎，埋葬了最后一滴眼泪的青年拉斯蒂涅，决心要向这冰冷现实宣战。男儿当志在四方，要在这片坚硬中打拼出一番血色。万家灯火，楼宇间传来阵阵饭菜的香，又勾起了自己对叉烧饭的相思，我想我并不是一无所有的。

拎着叉烧饭，拖着疲惫的心，回到这临时的“家”。开门后，见到汤莹和小乔两个正坐在餐厅的桌椅上有说有笑的吃着晚饭。他们向我打了招呼，我尴尬得朝他们笑了笑匆匆上楼。上楼梯时候我悄悄瞥了一眼，他们竟也在吃叉烧饭！看着汤莹亲手把饭送进情人的嘴里，你一口我一口，甜蜜地依偎在一起，满含幸福的模样，我心中五味杂陈。之后，便什么胃口都没有，把带回来的叉烧饭扔进了垃圾桶。此刻我反而觉得轻松，因为我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失去了。

关上灯，打开电脑，戴上耳机，点开了年轻时的老歌，听播放器里缓缓得唱着 “爱与哀愁对我来说象杯烈酒，美丽却难以承受。点一根烟喝一杯酒能醉多久，醒来后依然是我。”……

席慕容，童安格都已经太老，只有那轮明月依旧照着一个人的无眠。我依然是我，依然会为对面房间和楼下客厅的两对情人们的温存心动。这时我才知道，孤独是永远无法习惯的。如同张爱玲所说的，“你问爱值不值得，其实你应该知道，爱就是不问值得不值得。”也许，只要身边有个伴，就算付出所有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十二．再次启程

我，还是一个人。

诗人告诉我们凡是到达了的地方，都属于昨天。哪怕那山再青，水再秀，风再温柔，太深的流恋便成了一种羁绊，绊住的不仅是双脚，还有未来。几个月后我再一次选择离开，这是我一年里的第二次搬家，再次起程，为了同样的理由，用不同的借口。

在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醒来。南半球的圣诞异常炎热，有两个星期的假期。不用搬鸡蛋，路边的酒吧也停止了营业，没有新的去处，只好一个人呆坐窗口向外张望。看着街上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陌生男女，不知道其中有多少也和我一样背井离乡？我不会去设想他她有怎样的故事，也许只有家才能抚平那些飘忽的心绪。

翻看冰箱，取出放了很久的洋葱，想起“生活的洋葱总有一瓣会让你流泪”的话来。切开的那一刻，眼泪果然还是没有商量地流了下来……

knight97

（后记）

年后的悉尼订单开始多了起来，搬了整整一天鸡蛋，赶回暂住地早已过了吃饭的时间。翻开冰箱却没发现任何食物的踪迹，想起临街转角处新开的一间便利店。走过去三分钟的路程，超市不大，四十来平。店虽小东西却很齐全，货物架子整理得错落有致。

可能是过了饥饿的点，没有特别感兴趣的食物来对付胃口，当走过蔬菜柜，看到一盒盒摆放得整整齐齐鲜红的圣女果时，便随手拿起了一盒放进了购物篮。其实对于番茄，我没有特殊的偏爱。以前也曾吃过这些小小的圣女果，从没有主动买过。今天没有理由的就买了一盒，却也没有感觉到特别奇怪。许是这些年一个人漂泊在外的种种经历，没有更多的事会让我惊讶的了。

听说曾经在饭店一起打黑工的几个兄弟有的回国盖小楼娶上媳妇了，也有同我一样继续在客乡为生活打拼的；南京的年轻妈妈通过教会朋友换了份体面的幼教阿姨工作，也腾出了更多时间来陪伴小孩；隔壁小王因为钱的事情同雇主打了一架，在胜利的凯歌声中被移民局遣返了；高远回国后也有遵循我们的意见，理论结合实践，大运会期间在深圳的宾馆里与被他挽救的失足妇女一起被抓了现行； 让我魂萦梦绕的汤莹最终也没有同小乔有情人终成家属，此后她又换了个帅气多金的斜刘海小哥哥，在香格里拉三十六楼被求了婚；……

我没有任何意外。圣经里不是说了吗，日光下没有新鲜事。

我知道并不是所有的故事都要有传奇的结局，生活不是童话。如安徒生福楼拜蒲松龄之流，那些得不到平凡实在的生活的人，那些饱受生活的苦难，书写出美满生活甜蜜爱情故事的人，却往往是感动别人欺骗自己的。

曾有人指点我，说搬鸡蛋的职业太缺乏人格魅力了。是的，我知道人就要有勇气去追求美好的生活。可是无奈，面对一个不开窍的人，就像挑水浇石，花是不可能开的。没有学历也害怕动荡的我，就这样一直循规蹈矩搬着鸡蛋，在这每天两点一线的天空底下，在那几乎没有动荡的井里。

不可知的未来时常困扰着我，每当夜半梦回也要执意起身四处寻找。夜色愈浓，周围的人们都在熟睡。原本想找人絮絮细谈，但是难以出声，我只好默默无语。当代诗人西川曾写到：“遥远的黑暗是传说，漫长的黑暗是失眠。……”我很想知道漫长的黑暗之后是什么，但我害怕迎来的还是黑暗。

我，是鸡蛋仔，来自甘肃。我对自己没有把握，但我仍然很努力地保持微笑，维持着微小的步行尺度，前进着，絮语着……

（完）

——作于二零一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