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学车的那些日子 - 旧文一篇， 谨以纪念那些个来澳前的无明岁月

mxmai

前两天聊天时忽然发现一些年轻的同事们正在学车考牌，听他们满怀不平的说起当前考牌的种种“严厉”与“苛刻”，便感叹小子们都是“老鼠掉在米缸里”，却还身在福中不知福。



俺学车那会儿是十多年前，还不流行考这证那证的，刚毕业就学车的人就更少了。而我因为铁了心要下海去南方闯世界，一咬牙辞去了好容易才混进去的那份人人眼热的公职，其时，在那个机关刚混了个脸熟，领导说小同志你实习期满了，这有份合同你签了吧，虽然合同期限长了点但过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了。俺定睛一看，合同期限上清清楚楚写着“七年”，提前违约的话，将要赔偿人民币若干若干万元。俺哈哈一笑，咱没钱又没长性，惹不起总躲得起吧，这是辞职信，您老请收好…



跨出大门，自以为终于翻身得解放，还我一个海阔天空的自由身，可以一猛子扎到海里了，却没成想诸事不顺，南方之行突然一下没了消息，就这么直挺挺的被撂在了旱地上。想想与其整天被人看着游手好闲的，还不如再学门手艺，顶不济咱就去开个出租车，不也就饿不死了不是吗。



学车的钱是厚着脸皮请爹妈凑的，四千多块，快赶上我大学四年的学费加生活费了。没办法，凭着当时每月三百块的工资，养活自己都困难，就当是继续投资未来吧。



接下来，学车的日子开始了。驾校挺正规，占地面积挺大，但就一个字，“远”！车子是轻卡，个头不小，也是一个字，“破”！冬天，早上五点多钟，裹着厚厚的军大衣和围脖手套挤一个多小时的公车到驾校，第一件事是找个铁桶，踏着积雪到开水房一桶桶打开水往车头上浇，曰：热车。开水房到停车场有个上百米远，一桶水肯定是不够的，通常要提着铁桶走上四五个来回才成；然后是插上摇把，一通猛摇，摇车是很有技巧的，手要握得牢，速度快而有节奏，弄不好要不就是做无用功，要不就是车突然发动了摇把却反弹回来伤到自己的手。等到一切就绪，教练才晃晃荡荡的过来，一卡车6个人，在凛冽的寒风中上路。往往是还没走出 500m，车子声音突然变得像拖拉机，教练面无表情的说声：缺缸！然后径直突突突地开向驾校门口的那个修理厂。进得修理厂后，教练熟练的取下个活塞头，冲我们晃晃说：“看，又堵了吧”，然后放到炉子里去烧，自己则一边烤火一边跟干活的师傅们闲聊去了。留下垂头丧气的我们在那个满是轮胎废铁残骸的院子里发呆骂娘。



教练是个瘦瘦黑黑的中年汉子，以前干长途的，后来据说是在途中修车时被旁边疾驶而过的车剐伤了腰，才改行做了教练。大概是风霜经历的多了，全都堆在脸上，细看眉眼其实倒还有几分沧桑中的英俊，那时还没有“酷”这个词，但是应该有点这个意思吧。教练在车上通常不苟言笑，指导很少，但呵斥很多。四个月里，他在车上对我们车技所作出的全部指导可用八个字总结：“恐吓怒骂，冷嘲热讽”，是以全车六个人无论男女老少无不时刻察言观色，诚惶诚恐，看他脸色大约比看路还要认真。唯独每天有一个时间例外，那就是中午。午饭我们历来是在驾校里的一个小馆子里吃的，教练历来是不用自己埋单的，付钱的自然是我们，大家轮着来。吃的其实很一般，也就是一人一盘烩饼，教练和我们几个小伙子外加一瓶红星二锅头。没错，就是那种五十几度的二锅头，二两的小瓶装，每人一瓶，而且必须要喝，还得喝完！总不能不给教练面子不是吗。喝过酒的教练可以用焕然一新来形容，脸上终于有了笑意，话也多了不少，言谈里经常说的就是：“要是给我辆‘大发’去开出租，早就发了，你看看外面那些人会开车么？凭我的手艺...”



下午，喝过酒的教练通常要在车上小睡一觉，那时通常便找一个技术稍微可靠点学员先漫无目的的在驾校里乱兜。有一次轮到了我，同样也喝得晕头巴脑的我顺利地把车直接开到了路旁的沟里，碾过那些生长茂盛的灌木丛奔着一棵粗壮的行道树冲去，而我，慌乱中只是记得把左脚死死的踩着离合器，却全然忘记了要用右脚踩刹车才是当下的正经事。在后面满车厢学员同志们的一片惊呼声中，教练在车子距离那棵树还有半米的时候猛然醒来并且一脚踩死副刹，这时车头已经堪堪与树干亲密无间了。我自然酒意全消，一头冷汗，如果不是这一脚，没准儿他就可以嗖的一声穿过车前挡风玻璃直接下车了… 教练却好像见怪不怪，面无表情哼了一声，咕哝了句“你还真行，哪儿都敢去啊！还愣什么，倒车吧！”说罢竟然仰头继续睡去… 酷就一个字！



岁月如风，这日子跑得可比那辆老爷车快多了。转眼俺也是个十年驾龄的老司机了，虽然真正开的次数其实挺少，但驾照的副证还是换了又换，年审的戳子盖了又盖，杂七杂八莫名其妙的银子又交了一箩筐，而正本相片上那个青春逼人的小子怎么看也和现在镜子里这个貌似葛优的家伙对不上号了。而现在的幸福的小人儿们呢，在经历了十年远远比GDP增长快的多的通货膨胀之后，居然还能以与俺当年数量上差不多的注水银子，享受着桑塔纳，捷达们门到门的接送服务，吹着空调听着音乐，一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评论着教练们的谆谆教诲，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有点郁闷的是，再过一两个月，俺恐怕又要重新学车、考证了，虽然是在地球儿的那半边。是轮回，是缅怀，还是岁月的幽默？

[ 本帖最后由 mxmai 于 2012-6-15 11:12 编辑 ]

虞宅与美丽

岁月很幽默，只是很多人不懂幽默。

nmm

写得很怀旧，想起俺以前的日子，整天嘲笑教练农民，但也不得不当面笑脸奉承，太久了都快忘记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