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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Gone

[原创作品] 少年往事(中篇小说)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14-10-18 12:52 |显示全部楼层
此文章由 尘凡无忧 原创或转贴,不代表本站立场和观点,版权归 oursteps.com.au 和作者 尘凡无忧 所有!转贴必须注明作者、出处和本声明,并保持内容完整
60,

翠翠那时跟我说过一句话,我始终记得,她说,同桌,你一定要好好学习,以后削尖脑袋也要做官,这个世界他妈的不做官就没法活了!

我一直觉得翠翠说的这句话太鞭辟入里了。



翠翠当然也是旁听生。

学校为了整体升学率学校的名誉提高入学门槛,各个班级自然为了年级排名争先恐后,听说这直接关系到老师的奖金。老师自然就会优化资源,合理配置,以期达到最佳效果。

旁听生跟旁听生在一起互相捣乱拖后腿再合理不过了。



先进带后进,那是最原始温情的小学时候。高中,只有赤裸裸的竞争和血淋淋的淘汰。

那些不好好学习的旁听生们不过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心知肚明:我们早就被老师放弃了。之所以在这里,只是钱的面子。

是的,我们。我习惯了跟那些学习差的旁听生们站在一起了。我是他们的一员。永远都是。



翠翠是一个很入世的女孩。跟我同年的翠翠说到一些话题远比我老练成熟。她总会痛快淋漓地说出我说不出口的话。

眉清目秀的翠翠性格极其单纯爽利。翠翠是附近农家的孩子。翠翠不好好学习出乎我的意料。她不笨,她只是放弃了自己。



直到有一次,翠翠问我,你跟你妈妈关系怎么样?你恨你妈吗?

我听得一惊。仿佛心里隐藏的秘密被翠翠看到。也不对,我对母亲的感情不是恨。这种感情非常复杂,难以形容。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翠翠说,既不欺骗她,又不会透露任何秘密。



翠翠并不是真的需要我回答。她只是需要我的倾听。翠翠说,她母亲跟别人好。他们村子里的人都知道。

我恨她。翠翠的眼睛里充满着湿漉漉的恨意。

你知道吗?跟我妈好的那个混蛋还想跟我上床。翠翠的眼睛里有火,红色的刀光一样明晃晃的火。



上床。那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

我听得心惊肉跳,无法接受也无法理解。



原来每个人都是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里有轻易不会示人的鸟语花香,云淡风轻,也会有电闪雷鸣,魔怪丛生。

原来不是只有我一个在母亲的阴影里挣扎。原来不是清寒的人家就没有苦痛的事情。原来有比一个精神不健全自我专断的母亲更折磨人的母亲。原来不止我一个人满口苦涩满心泪水。

我想看似什么都不在乎的翠翠也是有着她刺心的痛的。



看着充满仇恨的翠翠,忽然觉得或许我并不是我以为的那么不幸。

恨自己的母亲,其实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那之后,我和翠翠的关系亲近了很多。

翠翠告诉我很多她听来的充满人间烟火味道的乡村故事,那是我不曾听说过的。

甚至是翠翠告诉我,我该穿胸衣了。

你的好大啊。你也不穿件胸衣。那样蹦来蹦去的,你要晃死谁的眼啊。翠翠盯着我的胸部挤眉弄眼地笑。



17岁的我已经完全发育了。可是母亲有多粗心呢。母亲竟然从来不知道要给我穿胸衣,她仿佛没有看到我已经拥有了丰满成熟的胸部。

翠翠告诉我这一点时,我快羞死了。我只知道发育的胸部让我羞涩,却不知道,那样没有任何约束的胸部在震荡着怎样放肆的诱惑和危险。



是翠翠陪我去买胸衣的,她告诉我该买什么样的尺寸,什么款式。而我对这些一无所知。那时的我甚至不好意思多看一眼这些东西。

我无法形容自己偷偷穿上,偷偷清洗,然后被母亲看到胸衣的窘态。

我还记得那时我在自己的房间。母亲站在院子晾衣绳上水淋淋的胸衣面前,非常明显地停顿,盯视。



那一刻母亲心里会想什么呢?

母亲进到屋子里看着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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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18 18:42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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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显 发表于 2014-10-4 22:42
可读性不强就不要写了,5000字还没讲到要讲的,什么年代了,不要一百字形容一个心情,一个表情,一个动作

...

说别人是文盲先回家去趟厕所,这样能能好好照照自己。证书都是背题库弄来的还装什么?快把病治好先。

发表于 2014-10-18 23:22 来自手机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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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其实这么多年,我始终不知道在母亲心里,我作为女儿究竟占据怎样的位置。

一个抗拒老去却正在老去的母亲究竟怎样看待一个长大的开始散发性魅力的女儿。母亲对于女儿会有嫉妒吗?尤其是彼此没有多少关爱冷漠生疏的母女之间,女儿的日益丰美会对走向凋零的母亲造成刺激和威胁吗?

我不敢往深处去想。我怕知道答案。

 

是不是缺少关爱的小孩会更早的恋爱。我们都在人海中盲目饥渴地寻找着心灵的寄托。

那时候已经大二的哥哥交了一个女朋友。那是哥哥的初恋。

哥哥在高中时曾经疯狂地暗恋过一个女孩。后来那个女孩以非常好的成绩考进北京,哥哥三年的暗恋无疾而终。

 

男人总是理性。他们不会在暗恋的死胡同里呆很久。哥哥很快接受了现实,并且镇定自若地找到新的路径。

当哥哥把他的女朋友带回家里时,我们谁都没有想到哥哥的女朋友会是他的英文老师。

爱过琼瑶的我对哥哥佩服得五体投地。活生生的男版窗外啊。那段时间,我几乎是仰望哥哥的。

 

那个比哥哥大两岁的女孩儿是那么美丽,她很快征服了我们家中的亲朋好友。有几个年纪大些已婚的表哥公然声称,这是他们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孩儿,好看得让他们不敢直视。

的确。美丽的女孩儿像一束剔透的光亮,直剌剌地照着众人的眼睛。

对待这样的光亮,我想,不是每一双看到它的眼睛都是明亮的。

 

我一直很喜欢哥哥的这位初恋女友。不为别的,只为她对哥哥说,你妹妹样子很清秀啊,你为什么告诉我她不好看。

只她这一句话,哥哥再也没有说过我一个丑字。我从这件事上,懂得了外界影响力量的巨大。

我想父亲也是喜欢那个女孩儿的。美丽的女孩儿有谁不喜欢呢,何况她还有才学。那段时间,因为祖母离开一度沉默寡言的父亲又开始他机智幽默的侃侃而谈。父亲殷勤地招待着理想的未来儿媳。

 

而母亲的态度却是模糊的。

那段时间本来心情明显敞亮的母亲又慢慢阴沉了脸。母亲没有夸赞过哥哥女朋友漂亮,却对我们一再说,她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也像哥哥的女朋友一样拥有一双水灵灵会说话的大眼睛。

不过,我们那时候都很保守。母亲喜欢加上这么一句。

 

母亲的话听起来总有酸酸的味道。我想是父亲和哥哥对女孩儿的殷勤态度让母亲觉得失落吧。

哥哥对待他的女朋友完全是热恋中男孩的模样,无微不至,无所不做。哥哥甚至会偷偷地为女朋友洗内裤,被母亲看到也不躲避。

恋爱中的哥哥,是一个我不曾了解的哥哥,温柔,明朗,美好。

 

那个家在外地的美丽女孩儿很快住进我们家里。一向保守的母亲竟然没有反对出乎我的意料。

有一件事,我不知道是真的假的。母亲说,那个女孩儿为哥哥堕过胎。母亲告诉我,她看到有一次哥哥把家里的鸡蛋都煮了给他女朋友吃。

我似懂非懂。那时候在我心里,谈恋爱只是牵手拥抱接吻。再想不下去了。小说和电视里都只有这些。只有这些,就生出小孩子来了。我想我们那个时候很多孩子都是这样以为的吧。

 

现在这些人,都不知道要脸。母亲对着我这样说话的眼神,我觉得说不出的怪异。

那段时间,母亲的确是有些怪异。

我记得有一天中午,我没有在学校吃饭,临时跑回家。家里静悄悄的,我喊母亲,没有人应声。然后我听到母亲房间里传出痛苦的呻吟的声音。

那种声音太奇怪了。我有点怕,屏住呼吸走过去。

 

然后我看到母亲,躺在床上,母亲身体扭动,表情痛苦。

我不自觉地惊喊了一声,妈妈,你怎么了?

母亲仿佛吓了一跳,停下来转头看着我。母亲面色通红,眼神浑浊迷乱,像在梦里一般。

母亲就那样看着我,好一会儿,忽然咧嘴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笑,将我吓出了一身冷汗。

过后我想起来,母亲的手,放在她私密的部位。

 

发表于 2014-10-18 23:24 来自手机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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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每一个人都是性的人。

我想我现在懂得了这句话的含义。不过年少时我不懂。

尤其是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初的时候,思想观念远远不如现在开放。人们谨慎矜持地活着,至少刻意维持着表面的无欲无求。

尤其是我的母亲,看上去那么不食人间烟火。母亲仿佛一直在烟火的另一个极端。

 

我不知道在所有小孩子眼里,自己的父母是不是都是这样的没有性别。

我的意思是说,没有性的需求。

在我眼里,母亲好像只会发脾气,排泄情绪,母亲好像没有性。若是把母亲跟性联系起来,我会觉得是对自己母亲的亵渎。

 

可是上帝造人时,他就是这样任意地亵渎了每一个人。他把性这种东西灌进了人的血液里,让它在我们的身体里周而复始地流淌。没有人可以抽离身体的血液,就没有人会不需要性。

如此说,性,对于一个人来说,就像血液一样必需。

 

宇宙会有风。天空会有日月云彩。时间会有昼夜黑白。红尘会有平地高山河流入海。人,会有性。

性存在。如同世间万种物象的存在。

如果每一个人都是如此,如果这种存在不可避免,我们就不妨勇敢坦白地说,性是合理的。

 

我相信欲望是人身体和灵魂里与生俱来的火种。纯净的欲望可以点燃一切美好的东西,当然,浑浊的欲望也会焚毁一切美好的东西。

性的欲望同样如此。

 

性的欲望是成熟的身体必需的水。

我们渴,我们就需要饮水。

我只是想说,我只是很想告诉那些初长成的孩子,当你渴望的时候,这没有什么不对。世间有万千种水,你要引导你的欲望,用灵魂的爱去引导你身体的欲望,喝最干净的水。

 

不是所有的水都是干净的,不是所有的水都可以喝。

性的欲望也是如此。

喝最干净的水,并享受那种清冽酣畅的感觉。这是人生最美好的事。

 

我很希望我懵懂无知的时候会有人这样告诉我。我会少走很多弯路。

而在我们的现实里,成人们习惯了欺骗,习惯了用谎言回避,扭曲和误导茫然无知的孩子。就像我们对待糖果的态度。为了防止蛀牙,大人们恨不能告诉小孩子糖是苦的。

可是,连从未见过女人的小和尚都知道最爱的是老虎(女人),可想而知人类的自欺欺人其实多么愚蠢。我相信早晚有一天我们会自食所有谎言的恶果。

 

我喜欢看到真相。我喜欢自己面对真相做出自己的判断和取舍。

我想这是最基本的人权态度。大到一个国家民族,小到一个个体人,让真相裸呈,让该决定的人自我决定。这是真正的民主。

真正的民主需要具有真实而真诚的勇敢和坦然。

 

什么时候人会自然,坦荡?

什么时候人会直面人性中所有的美与丑?什么时候人会不躲避那面无形的镜子里凛冽映照出的自己的真实面目?

 

性是合理,必需,干净和美好的。

我希望用这一句话释放所有被性折磨和禁锢的人。

我相信有很多人间的伤害和悲剧来自性。我相信有很多人曲解了它。有很多人不敢正视它。有很多人没有正确地对待它。

很多人。包括当年的我的父母。

 

那时的我们都不知道母亲的病态究竟源自哪里。

父亲曾经以为母亲的病是因为进入更年期造成的。父亲给母亲开的药,母亲拒绝吃。母亲觉得父亲给她任何的药物背后都可能隐藏着毒害。是药三分毒。母亲好像没有错。

母亲究竟有没有更年期综合症我不知道,不过那次偶然撞见母亲的自渎,我想,母亲的病症更多的来自性的压抑吧。

 

性压抑的危害。我在网络上搜索的结果是,长期性压抑会造成人生理和心理的各种疾病,其中包含各种神经官能症。母亲的癔病,便是其中的一种。

而母亲,绝不止癔病这么简单。

母亲终于淋漓尽致地爆发了。

 

发表于 2014-10-19 09:35 来自手机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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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我想母亲也曾试图解脱自己吧。只有迷茫的人才会寻求于信仰。只不过母亲并不是意志坚定的信仰主义者。佛,或者上帝,都不能让母亲真正安宁,摆脱内心的魔鬼。

我想,那是魔鬼吧。每一个人心里都有这样的魔鬼。如同每一个人心里都有美丽的天使一样。

 

其实凡事早有端倪。只不过我们都忽略了。

母亲本质上是一个极其敏感的人,极其敏感地接收着外界存在的点滴讯息,比如母亲脸上日益增多的皱纹,比如哥哥女朋友出现后看上去依旧年轻潇洒的父亲脸上重又洋溢着光亮,比如一向粗枝大叶的哥哥照顾他女朋友的周到体贴,比如那个女孩儿逼人的美丽和对待自己身体的随意,比如母亲眼里我的忽然之间的长大……这些微小不相干的讯息是怎样在母亲的心里排列,组合,相溶,我们不知道。

我们知道的,只是事件突兀地来临。

 

那天是1991年的大年初一。

奔走了一天的我们终于在自己的家里安静下来。母亲说累了,在自己的房间休息。我们在客厅里看电视。

现在想来,那是难得的安静。如同灾难来临之前让人恍惚的不安的安静。

 

安静。

安静。

安静。

我多不想往下写下去啊。我多希望什么都没有发生。

 

母亲的房间突然传来一声大吼。震耳欲聋。像一个炸弹猛地炸开。

我们,父亲,哥哥和我几乎同时冲入母亲房间。

母亲在床上披头散发,脸色涨红,手舞足蹈地大喊,我得道了!我得道了!我是上帝了!我是上帝了!你们都得听我的!

母亲喊完哈哈大笑。

 

我们还以为母亲像往常一样,安抚她一下,过一会儿就会恢复正常。这一次,却没有。

停止大笑的母亲看着我们像不认识我们。母亲的目光散乱,却又有着精神病人特有的凌厉。母亲表情亢奋,声调极高,语速极快地说着很多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与我们无关,又好像与我们无关。

 

我们都试图让母亲安静下来,母亲却力大无穷地推开。母亲继续她的发泄,仿佛她心中隐藏的一道仇恨的门被打开,母亲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锋利的刀刃。

我不记得母亲都说了什么了。只知道站在母亲面前的我脚底发轻,我在等待着母亲像往常一样突然又恢复常态。

那一段我和母亲之间小小的距离犹如深深的沟壑,分隔开天堂和地狱。而我不知道,那时那刻,我们,母亲,和我们:父亲,哥哥和我,究竟谁在天堂,谁在地狱。

 

极度狂躁的母亲突然冲到低着头的我面前,劈头盖脸地大骂,骂着世界上最脏最难听的话,我从来没有听母亲说过的话:还有你,你这个东西,臭不要脸,你是不是跟男人睡了。你还是黄花闺女吗?你把裤子脱下来给我看看!……

那一刻,时间静止。我想,该疯了的是我。

 

我傻傻地站在那里,泪如雨下。

这个冲我破口大骂的女人是我的母亲吗?被母亲这样大骂的人是我吗?

为什么啊,我要被自己的母亲这么羞辱,难道在母亲的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子吗?

在我自己的,亲生的,母亲的心里啊!

 

疯狂的母亲几乎要冲上来剥掉我的裤子。

而我无力反抗,忘记了反抗,也不想反抗了。

就这样吧!结束吧!世界为什么不在这一刻毁灭啊?!

 

是哥哥和父亲护在了我的前面,隔开了疯狂的母亲的进扑。

一向软弱的哥哥居然也像个男人一样拦住了母亲打向我的手。你要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冲着我们来就好了!你不能这样对我妹妹!

父亲同样拦着母亲。母亲骂父亲的时候他都没有落泪,父亲在那一刻落泪了。

 

你不要这样。你不要吓坏了女儿。她还小啊。你会吓坏她的。她是你女儿啊。你不能这样对她。父亲流着泪哀求母亲。

母亲的眼里依旧是疯狂的仇恨。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眼里都是仇恨。

我吓坏了她?她是个什么东西!她不要脸!你敢说她还是个黄花闺女吗?!你敢给我跪下担保她还是黄花闺女吗?!母亲歇里斯底地喊。

 

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我受够了这种折磨!

为什么啊,我的母亲,我的母亲会这样对待我?!

我想那时候手边有把刀我就会杀死自己了。让母亲活着吧,活在她自由自在的世界里。

 

而我的父亲,我一直认为不爱我,认为自私胆小懦弱的父亲,在母亲面前,慢慢地跪了下去。

我的父亲跪了下去。

父亲为我跪了下去。

 

发表于 2014-10-19 19:32 来自手机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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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回忆,痛苦的回忆是可以瞬间淹死一个人的。

我想我写出的,在母亲眼里一定都是罪孽。母亲说过,做儿女的不可以指责做父母的不对,那是大不敬,会遭受报应。

可是我依然想写出来。

 

我想人间一定还有这样的小孩,他们在我不知道的角落里,被以爱的名义不经心地伤害。他们一定承受着我所承受过的。

我想告诉那些陷在黑暗中孤单无助的孩子,咬紧牙关,点亮你心中那与生俱来的火种,挺过去,你会长大,会长成一个坚强无畏的自己。

 

的确,父母之恩永生难忘。他们赐予了我们生命,养育了我们。父母之爱是这世上最难以超越的一种爱。

只是,这世上不是所有的孩子都那么幸运。

 

我们的父母也是人,一个普通的人,一个有着这样那样毛病缺陷甚至罪恶的人。

我想母亲从不知道爱该是怎样的。我想很多人都不知道爱该是怎样的。

我们活着,我们寻找爱,我们追求爱,我们自以为是盲目而粗鲁地实践爱。

 

我也一直在想,我们究竟该怎样去爱。是自己的方式去爱,还是以对方需要的方式去爱。

我想父亲需要的,只是一个温柔体贴的妻子。哥哥和我需要的,只是一个慈爱的母亲。不需要多么伟大,多么不平凡,不需要多么完美,多么璀璨,只要有一些温暖。

我想上帝赋予了女人天生温暖的体质,并让女人用这种温暖去孕育新的生命。我们来自母亲温暖的身体。我们都需要温暖的生命之水。没有什么比温暖更不可抗拒了。

 

只是母亲需要什么呢?我一直忽略了母亲需要什么。我想父亲也忽略了。

婚姻,该是让两个陌生的男女因爱结合在一起,彼此分享灵魂和身体,共同携手孕育抚养他们生命的延续。这本是上帝多么美好的打算,为什么现实中,夫妻,很多很多的夫妻越走越远?

究竟先是灵魂远去了,身体就不再接触,还是先是身体的生疏而让灵魂走得更远?

 

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是千古之谜。

去掉源头,我们看到的只是鸡生蛋,蛋生鸡这样永恒的循环。就像所有婚姻中渐行渐远的夫妻,就像我的父母,他们陷在命运的轨迹中,被动地跟随,不自觉地跌宕。

 

很多年后,已婚的哥哥说起往事,他说,母亲的病,作为男人,父亲有很大责任。

我想,或许是吧。父亲没有尽到婚姻中一个男人的义务。

 

性,的确是婚姻中的一种权利和义务。

不想行使权利的人,可以放弃履行义务吗?

我不知道。

 

我知道的,是每一个人都需要。

每一个人,包括我冷美人一样的母亲。

男人或者女人,你不可以让身边的那个人感觉到一种近在咫尺的抛弃。不可以让你身边的人像我的感觉到被抛弃的母亲那样,当着我和哥哥的面冲父亲狂喊:你还爱我吗?你快来爱我啊!你有多久没有爱我了?!

 

可是,错的难道只是父亲吗?

婚姻的责任,幸福的责任,只是一个人的吗?

欲将取之,必先与之。我想人们对婚姻的失望无非是都只考虑了自己需要什么,没有想过自己需要先给出什么。

 

这世上没有谁是不竭的爱之深海。

予取予求,总会枯竭。如我的父亲母亲,如那些愈来愈远最终彻底分离的夫妻,无论怎样丰美的开始,都会走向满目萧索的“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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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20 00:31 来自手机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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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长大后,我越来越相信,每一个人都可以是潜在的精神病患者。我们都有精神分裂的资质。而我也相信精神是可控的,尤其对一个成年人来说。

那种自我控制的能力,叫意志力。

当抛弃悲欢爱恨荣辱廉耻,放纵自己滑出一条精神的底线,越过它,我们就是自由的,绝对的自由。

 

没有比绝对的自由更快乐的事了。就像没有比疯子更快乐的人了。

当然,也没有比疯子身边的亲人更禁锢更痛苦的了。疯子以自己的绝对自由夺取了身边人的自由,回赠他们以枷锁。

那一年,我听到这样的锁链声,听到我身体里发出的锁链声,像沉闷的哭声,被层层封锁在心灵深处悲恸的哭声。

 

我的母亲疯了。几乎每一个看到母亲的人都这样说。

那年春节,母亲到每一个亲戚家里发疯,胡言乱语地指责所有人。所有人,包括我的姨妈,我的寡居的舅母,甚至包括我的年老的外婆。

 

我至今还记得八十几岁的外婆坐在床上低头抹泪的样子,看起来格外让人心酸。

外婆一脸愁苦,拉着我的手喃喃自语般问我,我的孩儿啊,你说这怎么办?你说你妈这样该怎么办啊?

我只能扑簌簌地落泪。

 

父亲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

几乎所有的人都说该将母亲送到精神病院去。

父亲试图劝说母亲去看医生。母亲立即更激烈地发作。我看你们谁敢把我送去医院?!

母亲怒目圆睁地大吼着。母亲的样子可以活吞下一只老虎。

 

他们说,母亲这种亢奋的状态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他们说,她不肯去,就把她捆起来送医院去。

真的会出人命的。说这话的人眼里都是恐惧。这些人都是我们的亲戚。我想他们是好心建议。

 

父亲看着我和哥哥,一筹莫展。

我不能把你妈送到精神病医院去啊,那种地方不是人呆的。没疯也会变疯了。那样你妈这辈子就真的毁了。父亲说。

那样我跟你们外婆交代不过去啊。好好的一个人在我手里疯了,你们说我怎么跟你外婆交代啊。外婆这么大年纪受不了这种刺激啊。父亲说。

你们长大了也会怨我。怨我把你妈逼疯了。我不能把你妈就这样送精神病医院去啊。父亲说。

 

我就豁上去我这条命了。父亲说,目光坚定又有着一种揪心的空洞。

父亲这样说的时候,母亲在大叫着让父亲去爱她。

 

我记得父亲蹒跚向母亲房间走去的样子。

母亲的房间没有点灯。我的目光跟着父亲的背影延伸过去,突然就黑了。像一种猝不及防的陷落,连一声惊呼都来不及喊出,就被地狱一样的黑暗吞没。

 

发表于 2014-10-20 07:56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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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母亲疯魔的那段时间,我第一次觉得父亲像个真男人。

我不能肯定地说母亲的病与父亲有多大关系,但是我可以肯定地说,那段时间,不会有哪个做丈夫的会比父亲做得更好了。因为父亲其实可以在那段时间名正言顺地抛弃母亲,如果父亲想摆脱母亲的话。

父亲对生病母亲的不舍不弃让我看到了人性中光辉的一面。父亲用他的承担让我感觉到他的善良,也让我更加理解了父亲为什么会那么敬奉祖母。



我相信父母之间是相爱过的,不论这种爱有多短暂。

不过我不能确信经历过许多摩擦,碰撞甚至破裂之后的父母还是相爱的,尤其对于父亲来说,母亲对祖母的态度让父亲寒心彻骨。我想那时的父亲只是在勉力维持这段婚姻。



我始终不知道父亲究竟有没有像母亲认为的那样出轨。我也无法衡量如果父亲真的出轨这件事对于母亲的伤害究竟有多大。

我那时能看到的,只是母亲不肯离婚,母亲间接赶走了祖母,母亲将所有内心的苦痛都发泄出来折磨我们,有意或者无意。



人生谁没有经历过苦痛呢?

成长就是教会我们变得越来越勇敢,越来越坚韧,越来越深厚。一个成年人对自身痛苦的消化能力几乎为零,就只能说是一种性格的缺陷了。

我不知道这种性格缺陷是先天还是后天形成,又能否弥补,能否修正。但是我想,如果愿意,至少它可以得到控制。



我想在我们的眼里,父亲,哥哥和我的眼里,对于母亲的病态发作是有一些承受能力的。我们跟那些外人不同。我们不会觉得母亲真的疯了。真的疯了的人,你是可以判断出来的。那种完全的失去理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母亲的发作不是那样。母亲的思维依旧是她惯常的逻辑,惯常地指责。

我们习惯了母亲的这种肆意妄为。客观地说,是我们的一再包容和沉默承受在一定程度上纵容了母亲自我的强势。

我想父亲之所以敢舍得自己的一条命去陪伴发病的母亲也是这样以为的吧。



石头会开花吗?

我想会的。如果你用心,用强大的超乎寻常的忍耐和爱心。



高三那年寒假,父亲和哥哥有时候会外出,我几乎每天寸步不离地守着母亲。有一次母亲又在指责我的时候忽然揪住我的头发,将我的头用力往墙上撞,并且用手死死地掐住我的脖子。

死死地。

我想我忘记不了那种窒息的感觉。



母亲是恨我的吧。

母亲为什么会恨我呢?我有很长时间都陷在这个困惑里无法自拔。

而更痛苦的是,我不认为母亲有精神病,就像母亲不认为祖母痴呆一样。

我固执地坚持自己的观点,固执地折磨着自己,吮吸着这种巨痛像吮吸着一种活着的快感。



那天母亲最终还是松开了她的手,在我以为我会就那样死去的时候。

我没有反抗。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

我的生命是母亲给的,她想要,就拿去吧。拿去,我做一次彻底的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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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20 11:55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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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尘凡无忧 于 2014-10-20 12:59 编辑

67,

如此半个月后,母亲的发作戛然而止。

其实现在想,并不是毫无原因的戛然而止。



那天,母亲又要跑去姨妈家里,我在后面跟随着。

在姨妈家门口,正好碰到我的大表哥。大表哥一看到母亲,脸色立即阴沉下来。

你来干什么?!他几乎是在用呵斥精神病人的语气呵斥母亲。



母亲显然没有意料到大表哥会这样对待她。

大表哥小时候家里贫穷,常常到我们家蹭饭吃,因为我们家的饭桌上总是有肉。母亲也常常给他们兄妹做新衣服。甚至初中毕业的大表哥的工作都是母亲托人帮忙介绍的。母亲对自己的娘家人很是热心。



母亲愣了半天,挣扎着说,我来看你妈。

你离我们远着点!我妈她才不愿看见你!你赶快把你妈弄回家去!大表哥指着我说,你们让她出来乱跑什么,祸害人吗?!

身高马大的大表哥的样子近乎凶恶。说出来的话都像棍子,呼呼地抡着驱赶着母亲和我。



母亲一定是被大表哥吓坏了。她竟然躲到我身后,低声说了句,你那么凶干什么,你还想打我吗?

打你怎么了?!你这样祸害人的疯子不打你打谁?还不赶快给我滚!大表哥真的抡起了拳头。

母亲转身就往回跑。



我在后面追。一边追,一边泪流满面。

大表哥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的母亲,疯了的母亲!母亲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姨妈啊,也算是有恩于他。怎么能这样翻脸不认人呢,即使母亲现在变成了疯子。



虽然我知道大表哥完全是出于对自己母亲的保护,我依然觉得他冷血无情。

即使我不够爱自己的母亲,即使我被她伤害得遍体鳞伤,我依然不能忍受别人这样粗鲁地对待她。仅仅因为,她是我的母亲。

她怎样都是我的母亲。



那一天深夜,我正睡着。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摸我的脸。我偷偷睁开眼,是母亲。

母亲坐在我的床边,摸我的脸。而我的脸上,大约还有睡前未干的泪痕。

我紧张得几乎不能呼吸。母亲是要干什么?她是要杀死我吗?



黑暗中我能听到母亲低微的叹息。

大约十几分钟之后,母亲离开了我的房间。



从那天之后,母亲慢慢地又恢复了常态。

我不知道是不是大表哥的态度让母亲蓦然看清,其实这世上能够完全包容你的,包容你所有过错甚至伤害的,只有最亲最爱你的那几个人。

只有几个人。



对母亲而言,那几个人,是外婆,父亲,哥哥和我。

我想,或许我该感谢六亲不认冷酷凶恶的大表哥。他抡起的拳头打醒了混沌的母亲,让母亲知道,她不可以再作践下去了。她肆意伤害的都是最爱她的人。



的确如此,我们,每一个人,能够在情感上伤害到的,只是爱你的人。

而情感上的伤害,痛,并且难以愈合。

发表于 2014-10-20 12:00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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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



噩梦般的寒假结束后,我几乎不能置信自己又坐在了教室里。

面对着厚厚的书本,我的脑海里只有披头散发的母亲,声嘶力竭的母亲,表情狂乱的母亲……



而翠翠,她没有再回到学校来。

后来知道,学校在春节之前的考试成绩出来之后,已经逐一通知成绩差的学生,告诉他们春节过后不必回来上学了,反正以他们的成绩也不会考上大学,不如早点回家,早点寻求工作机会。学校保证,即使不参加毕业考试也会给他们高中毕业证书。

翠翠他们的命运就这样被学校简单决定了。



学校的举动看似温情脉脉,其实是变相强制退学。校方这样做,无非是为了减轻学校的压力,无非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

高三一开学的时候,几乎每个班级都会涌进来二三十个复读生。班级人数一度达到八十几个。我记得我们的座位都是一个接一个地紧挨着。好不容易在两边各挤出一个窄窄的通道。天冷的时候,门窗不开,教室里挤满沉重的浊气。



学校一方面收取复读生每人三百块钱复读费,一方面用一张毕业证书买断了差生的前途,重新在一个小小的班级里达到了人数上的平衡。

多么优化合理的最佳配置啊。三全其美。



可是,学校这样擅自决定合法吗?没有人会提出质疑。

凭什么预先剥夺差生参加高考的权利呢?那是一种人生的体验。并且谁敢肯定校方没有粗暴地埋没了一个有可能超常发挥的学生呢?这绝不是强词夺理。

高考是一场造就奇迹的考试。心理素质在其中起着非常微妙而关键的作用。有学生平时考试每次前三名,可就是高考回回发挥不正常。也有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学生,会突然考出跌破大家眼镜的成绩。



单凭一次考试决定一个人的一生是否合理,这是很值得商榷的命题,直接牵涉到我们的教育理念,教育目的和教育品质。

撇开高考制度的合理性不说,只说命运的奇迹,这里的确存在咸鱼翻身的机会,何况那时离高考还有半年的时间。谁都知道命运中充满了悬念。

而翠翠他们的命运却被学校擅自盖棺定论了。



被推出教室不能参加高考的孩子没有机会没有能力为自己的权利争辩。留在教室继续埋头学习争跳龙门的孩子没有胸怀没有心思为他人不公正的待遇叫喊冤屈,或许还有人要暗暗高兴,那些捣乱的孩子终于不再捣乱他们了。

友谊?我想那些被赶回家的孩子与留下来的孩子之间一定有过或深或浅的友谊。只是友谊与自身利益相比太微不足道了。我们被教化驯服得冷漠而狭隘。



这多像一个社会的缩影。

一部分人的权利被剥夺发不出声音,一部分人明哲保身无动于衷,一部分人削尖脑袋挤入高层,一部分人高高在上覆手为雨翻手为云。

公平公正?多天真的孩子气啊!



我在翠翠离开学校后开始思念她。

翠翠是曾经想让我走进她的世界的。而我终是没有勇气走进去,我害怕看到出乎意料的东西,像桔子那样。所以翠翠从不知道我真的喜欢小戈。



而我知道翠翠对我偶然相遇的二表哥一见钟情。那是另一个悠长的故事了。

率真的翠翠追了二表哥很久,翠翠要到了二表哥的初次,然后绝然放手。

你表哥太穷了。我不能一辈子过这种看不到头的日子。那是一次我在上学路上遇到翠翠时她嚼着口香糖告诉我的。已经涉入人世的翠翠的理由只有这一个。仿佛很像个理由。



第一次给喜欢的人。一辈子给有钱的人。翠翠的观点从来都毫不遮掩,世故却率真坦诚。

毫不留恋的翠翠走了一条她向往的路,似乎通向她梦想过的一切。后来,听说在美容院做事的翠翠被收进局子里。再后来,翠翠这个人仿佛消失了,不再能探听到任何关于她的消息。



我始终记得翠翠的那句话,削尖脑袋也要做官。而我,终是不舍得自己的脑袋。

我一直想对翠翠说,翠翠,那个身外的世界,物质的世界,真的不值得我们用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去俯身屈就。



可惜我一直都没有机会对翠翠说。

那个记忆中眉清目秀的翠翠。那个痛恨自己母亲的翠翠。那个率真爽利的翠翠。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发表于 2014-10-20 12:01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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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尘凡无忧 于 2014-10-20 13:03 编辑

69,

小戈以非常勉强的成绩留了下来。

我不知道是不是一部分熟悉同学的离开让离别的氛围慢慢浓郁起来,小戈看向我的目光不再冷漠。

偶尔我还是会迟到,不过不再被罚站了。高三的时间分秒必争,十分钟是太奢侈的反省时间了。我也是在那个时候知道小戈可能真的像翠翠说的那样有意陪我罚站。



每次我迟到的时候,都会在楼梯拐角的地方看到无所事事站在那里的小戈,深蓝色的羽绒服,纯白色的长围巾。

我只要看到他在那里,奔走的脚步就不再急切,那些飘着雪花的时刻便不再寒冷。偌大的校园里仿佛只有我和小戈。远远的。近近的。

就像每一个夜晚放晚自习的时候走在我身边的小戈那样,近近的,远远的。



小戈看到我,并不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走近,然后慢慢转过身,走在我的前面,我们一前一后走进教室。

有时候回想起来这些都不像是真的。那个沉默的小戈,忧郁的小戈,我偷偷喜欢着的小戈,其实一直也喜欢着我。而我那时并不确信。



那时的我是一只忧伤的丑小鸭,含着深深扎入胸口的秘密的伤痛。

一个被沉重的锁链锁着的不快乐的灵魂会是美丽的吗?我不觉得。

我不觉得小戈会懂得我,更不觉得他会真的喜欢一个神情冷漠寡言飘忽的我。



我还记得,那时候我常常会在课间大家都低头学习的时候,一个人跑到教室外面楼头的地方,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拐角,没有任何遮挡,只可以容纳一个人。

我喜欢站在那里,吹着风,吹各种各样的风,寒冷的,刺骨的,呼啸的,细腻的,僵硬的,柔软的。耳畔回响着那首歌:我是风……风……匆匆与你相逢……



我想,对尘世而言,我就是一阵轻飘飘的风吧。我会吹向哪里去?

有时候我又希望自己会被一阵风吹走。那样我将不必面对高考,不必面对自己的家人,不必面对我自己,也不必在回转身时面对身后的小戈,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站在我的身后。



那个一直陪在我身边四年的小戈,陪伴了我整个少年时光的小戈,我已经失去了的小戈。

我只能低下眼帘一脸漠然地从小戈身边擦肩而过。我记得小戈身上那淡淡的烟草味道,那种让我恍惚迷乱的味道。



对于小戈的回忆,好像除去他温暖的笑意,就是无数个我低下头来从他眼前擦肩而过的瞬间。

擦肩而过。多么让人惆怅的擦肩而过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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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20 13:27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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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代出生的那一拨人 物质与精神双重匮乏 家庭悲剧很多 以爱的名义伤害孩子的也很多
而我们 都这么挣扎着长大了 并不断发誓绝不让自己的孩子重蹈覆辙
然而 爱的能力 不是一天两天就能产生的
不去接受不完美的自己 不去接受自己的过去和无法改变的血缘关系 就无法获得新生

发表于 2014-10-20 18:22 来自手机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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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nny 发表于 2014-10-20 14:27
五十年代出生的那一拨人 物质与精神双重匮乏 家庭悲剧很多 以爱的名义伤害孩子的也很多
而我们 都这么挣扎 ...

的确如此。。

发表于 2014-10-20 22:53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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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尘凡无忧 于 2014-10-20 23:57 编辑

70,

上高三后,我的成绩在复读生的挤压下并不出色,我还是维持在应届生十名左右,不过加上复读生就要三十名左右了,在高考提档线的边沿上。我的数学成绩尤其拖后腿。

高三下半年,我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做数学题,发疯似的做。我把以前试卷上不会做做错的题目,一遍两遍三遍地做。

如果数学成绩可以像我的前座女孩那么好就好了,那时我一直这么想。要是我有那个女孩的数学成绩我就可以每次考第一名了。



我从不知道做数学题会有那么多乐趣。一道道我曾经无从下手的难题被我解开带给我无穷的乐趣,胜者的快感。那几个月我等于把整个高中三年的数学自学了一遍,仿佛一夜之间开了窍,几乎没有什么题目可以难倒我了。

到高考的时候,我的数学是六门考试科目里的最高分,竟然比那个前座女孩还要高出一分。这是从前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原来我也可以。原来我可以做到。

我记得我看到高考数学成绩时内心的百感交集。这个100分的数学成绩让我觉得它来得那么迟。

我还是以几分之差落榜了。



发榜那天,知道自己落榜后我并没有多么难过。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高中三年我在学习上付出多少心思只有我自己知道。对旁听生身份的自卑,对小戈无法自拔的暗恋,对母亲和父亲无休止的冷战,尤其母亲闹了那么一场之后,我其实心里早已万念俱灰。



无论能不能考上大学,高考对我来说都是一种解脱。考不上倒像是一种更好的出路。我可以早早参加工作,早早离开家庭。我不想再有任何依赖父母的地方了。我不想再亏欠父母任何东西了,金钱,或者情感。

母亲生病时对我说过做过的种种是挥之不去的伤痛,那种深深的伤痛会让我一瞬间情绪崩溃。

即使我可以原谅,但我无法遗忘。有一个我仿佛一直在风暴来临的那一天,在母亲疯狂的表情和话语里身不由己地旋转。



我想摆脱自己的家庭,我想摆脱自己的母亲。

这不孝的想法,却是我最真实的想法。



父亲母亲和几乎所有的亲戚朋友都劝说我回去补习,除去哥哥。我的老班主任还托人四处打听到我家,告诉我一定要回去复读,不然太可惜了。

有什么好可惜的,我本来就是一个连高中都不曾考上的笨学生。当我懂事以后,我对未来从来都没有多么宏伟的规划。



我想也只有哥哥会明白我为什么一意孤行地选择放弃复读吧。

闪亮的前途是镜花水月,空中楼阁,遥远而渺茫。从家庭里走出去就是我那时最大最迫切的梦想。

为了这个梦想,我可以不计代价,任何代价,哪怕是一生的代价。

发表于 2014-10-20 22:57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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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我把所有高中的书本习题考卷收拾起来,满满一大口袋,全部卖给收废品的人。

我要自己没有一丝一毫关于读书时代的记忆。

没有记忆的人就不会有留恋。我要自己头也不回地向前走,不再被任何人任何事拦住。

从现在开始。



我记得那些时候母亲都是垂着手立在一旁看着我做这做那,每次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没有理会母亲,面无表情地沉默地做自己要做的事情。

我也会疼。我也会累。我也会精疲力尽。

母亲会懂得吗?



我开始找工作了。

这一次,所有的事情都是我自己来做。自己去参加招工,自己去联系单位,自己去面对所有将要面对的。



很快,我被一家新成立的合资企业录用。那年月合资企业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增加了很多就业机会。

不过在我写这篇回忆故事的时候,它们已经多半支离破碎地沉入历史的深海了,像所有过去式的事物一样。

时间就是这么残酷。



那家公司因为是在筹备当中,所以我多出了三个月的空闲时间。

可是我不能闲下来。我需要有事情做。我需要把自己空虚的心填满。不去想将来,不去想小戈,不去想过去三年我所经受的苦痛毫无痕迹地结束。



我跟朋友去了一家糕点厂做临时工。那时候快到中秋节了,糕点厂加班加点地做月饼。

第一天去糕点厂的时候,我玩命地干活。那些正式女工也格外欺负临时工,尤其是像我这样高考落榜的临时工。她们不会因为我是个孩子,刚刚受到高考落榜打击而同情我,她们只会一副主人翁的态度颐指气使地分派我做这做那。

你跟我们一样,甚至还不如我们,只是个临时工而已。那些女工的目光里都是这样冷漠的言语。



可是,她们也会充满崇拜和热爱地看着一个人。

我记得同去的有一个刚考上大学的男孩子,那些女工巴巴地护着他,捧着他,大学生长大学生短地叫他,不让他干一点重活,仿佛他是金枝玉叶。年纪长的恨不能自己有女儿可以嫁给他。



想来世人都是这么世故的。这不能不让人悲哀。

一个光明的前途不仅可以给自己带来耀眼的人生,也会收获无数艳羡追捧的目光。

几乎所有的人都是崇拜知识敬仰知识分子的,崇拜到谄媚。可是我们的知识分子给他们的崇拜者又带来了什么呢?他们堂而皇之地享受着尊敬的目光,恭让的礼遇,却只是躲在自己的荣耀里虚荣着,沾沾自喜着,自我保全着。

为民请命?我们所被教授的知识里没有这个。



我自问从不另眼看人。不过那些女工非常明显的待人态度让我受到极大的刺激。我看在眼里,气在心上,唯有不停地干活解气。

后来算了一下,我自己一个人那一天搬运的东西有几吨重。

整整十个小时。下班的时候,我连自行车都推不动了,更不要说跨上去骑。过度的疲劳泛上来,浑身散了架,没有一处不疼痛。



我记得那一路我一边推着自行车一边拖着自己的身体一边痛痛快快地哭。

我问自己,以后的一生,漫长的几十年里,我都要在生存的最底层、在这种类似的环境里工作,跟类似的这些人打交道,做跟她们类似的人,做我不喜欢的这种人吗?

我不要。

发表于 2014-10-21 07:13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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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还在呻吟,对小说的定义都没搞懂,就呻吟几十万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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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21 09:47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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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显 发表于 2014-10-21 08:13
哇,还在呻吟,对小说的定义都没搞懂,就呻吟几十万字了

看不懂说明你脑病没痊愈,建议版主把这厮撵出去,到处施肥。

发表于 2014-10-21 11:21 来自手机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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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显 发表于 2014-10-21 08:13
哇,还在呻吟,对小说的定义都没搞懂,就呻吟几十万字了

哈哈。你好夸张。只有几万字而已。再忍忍。就快呻吟完了。。

发表于 2014-10-21 11:22 来自手机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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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白 发表于 2014-10-21 10:47
看不懂说明你脑病没痊愈,建议版主把这厮撵出去,到处施肥。

没关系。随他说吧。。

发表于 2014-10-21 11:24 来自手机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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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远在边远省份的叔父得知我的高考分数后,十分诧异,这么高的分数怎么会不能上大学呢?

我也是那时才知道,虽然是全国统一高考统一试题,原来各个省份的录取分数线却差距天壤。

如果说边远省份教育资源稀缺分数线降低可以理解,那么全国之都北京市的分数线也那么奇低就是不可思议也不可理喻的了。我是后来知道,我第一年高考的分数若在北京简直就可以上北京大学了。

 

这不能不让人感觉悲哀。

我记得我知道了录取分数线的秘密时,想起了我那些以微小之差落榜的同学。那些每天早上5点半起床一直学习到晚上11点半的孩子。他们知道吗?有这样不公平的事。

他们那么刻苦努力地为将来付出,为改造自己贫寒的命运付出,可是,谁的手,就那样轻轻一挥,所有的梦,所有的辛苦,瞬间灰飞烟灭。他们的命运,重新回归黄土。

 

原来人是生而不平等的。

有的人一出生就是穷山恶水,寒窑木瓦;有的人一出生就是挂金带银,锦衣玉食。有的人一出生就注定即使他是天才也没有书可读,有的人一出生就注定他就是块烂泥也会在金碧辉煌的墙头上糊着。

 

是谁一直在鼓吹人生而平等呢?我们在怎样被拙劣地愚弄?

可是一些人依然在被愚弄,一些侥幸脱离被愚弄命运的人转身前赴后继地进入愚弄者的大军。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快乐蒙昧地治于人。这就是清醒而又混沌的现实吧。

而我依然想在这样的现实里冲出一条路径。

 

那些没有闲下来的日子并不足够繁忙。我在杂乱无章的现实里拼命梳理着自己的思想。

复读,还是不复读?

复读,还是不复读?

 

那时好像对我来说这世上没有比这个更难的题目了。

复读意味着我还要屈从于母亲的管束,还要忍受种种精神上的折磨,承受学习的压力,以及可能再次落榜更加沉重的打击。

不复读却意味着我将屈从于命运,我的一生就将是浑浑噩噩的了。我将一辈子背负着旁听生,差学生的标签,一辈子钻不出一个自卑的壳子,一辈子,我将远离一种荣耀,彻底清洗底牌的荣耀,甚至父亲母亲都要跟我一同背负这种屈辱。

 

我几乎是动摇的了。只是每次母亲试图劝说我回去补习,甚至她会伸手过来摸我的头骨,然后一脸鄙夷地说,难怪你这么不听话,原来是长着反骨。

每当这个时候,我好不容易聚拢的回去复读的决心就又摧枯拉朽地散开了。

漆黑的夜晚悬崖边上多么痛苦的徘徊呵!我懂得那种撕扯。

 

直到我后来在一家装潢公司做临时工的时候,那家老板那个沉稳的中年男子对我说,你这个小姑娘很与众不同。不要跟自己过不去,一辈子长着呢,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回去复读去。即使再考不上怕什么,至少自己以后想起来不会后悔。

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一直都心思恍惚没有着落的我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这一句话。

这一句话,是我生命中一根非常关键的稻草,它把我从烟波浩渺的彷徨中轻轻地拎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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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21 11:26 来自手机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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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我一直非常感谢那个醍醐灌顶叫醒我的男子,不过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听说他们全家移民美国了。

那年10月底,在我本应去应聘的公司上班的那一天,我一个人回到了熟悉的校园。

 

接待我的副校长给我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冷水。你的分数不会再有多大的进步空间了,何况你比别人晚回来三个月。去工作吧,找个合资企业也不容易。他指着我的高考成绩单说。

仿佛他的话没有错,听起来却句句刺心。

为什么同一件事,人和人的看法会有这么大差别?他是老师啊!竟然如此拒绝一个求学的学生。

 

我几乎是哀求他,让我回来吧,就当我回来玩儿一年。

我是想回来玩一年的。我想回到这所带给我耻辱和痛苦的学校重新过一次高中生活,不论结局如何。过去的三年,我从没有真正地享受过高中生活的快乐。

我只是没有想到,当我想回来的时候我竟然回不来了。

 

那个冷面的副校长甩给我一句话,现在教室都太满了,估计没有座位了。

他看我不信的样子,就说不信你自己去找高三的班主任,看他们愿不愿意收你。

我的确是最后一个回来复读的学生。可是真的连复读都没有机会了吗?

 

在我沮丧万分几乎认为一切都是天意的时候,我遇到了高三时的政治老师。他恰巧是那年高三的班主任。我跟他说想回来复读,他愿不愿意收我。

那位天使一样的政治老师样貌敦厚,他冲我点头,这是好事情。没问题。回来吧。

 

现在回来晚不晚啊?我问。我已经被副校长打击得信心全无了。

不晚。我记得班主任说这话的样子,朴实而坚定。

我简直要喜极而泣。

 

就那样我用自己在过去三个月挣到的三百元钱交了复读费。或许我当初那么拼命地出去找临时工作赚钱潜意识里就是为了这一天的稍稍心安吧。

非常感谢那位班主任。他免去了我一百多元的书本试题费。他说有学生退学了,你正好用着吧。其实班主任完全可以跟我要这笔钱装入自己的口袋。

 

我不知道我用了谁的书本,就像很多时候我们不知道生命承受过谁的恩惠。

我很感激。我不用向母亲格外张口要钱了。这对我很重要。

 

记得那天办完所有入学手续后,我站在教学楼下面无论如何都迈不动向前的脚步。

我回来了。我又回来了。我说过不再回来的。几个月之后,我又将以怎样的心情从这里走出去呢?

前途,前途依旧是那么飘摇而渺茫。

我就那么站在楼下兀自痛哭,兀自任深秋的风冰冷地吹拂过我颤抖的双肩像吹拂一枚辗转飘零的叶子。

 

而我没有选择。

擦干眼泪,我是那么凛然无畏地向着教室走去。以至于在走进教室的时候,所有低头学习的学生纷纷抬起头来,一个男生带头鼓起了掌,然后所有的同学都鼓起了掌,从未有过的热烈。

后来有男生告诉我,他说,你知道吗?你那天走进教室的样子帅呆了。班上从来没有那么欢迎过一个复读生。

我想他不知道那种帅,不过是一种决定了赴死的慷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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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21 11:32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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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我回到学校后不到一个星期就是期中考试。有天上晚自习的时候,有人在教室门口问,谁是你们班才来的复读生?

是我。我站起来。谁会找我呢?我不认识他,他大概找错人了。

那个男生回头跟门外的什么人小声嘀咕,然后回头问我,你有没有收到一张纸板?

什么纸板?当然没有收到。我悻悻地坐下,果然是找错人了。



结果第二天考试之前,班主任叫住我,给我一张用来垫在试卷下面写字的纸板,上面写着一个陌生的名字。班主任说是我高二的弟弟请他转送给我的。你还有弟弟吗?班主任狐疑地看着我。

当然没有。我没有回答班主任,只是问他,你确定吗?他是要你给我的。

班主任笑,当然确定,他指名道姓让我给你。



谁会关心我呢?谁会送给我东西,还这么婉转?

那一刻我的脑海里闪过小戈的影子。会是小戈吗?但怎么可能是小戈?他甚至都不知道我回来复读了吧。



可是那张纸板却明明白白告诉我,有人在看着我,有人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看着我。我想他的目光一定是善意而温暖的,像小戈曾经的目光。

被人在意的感觉是那么好。这对一个缺乏真诚关爱的孤独的小孩是多么重要。无论那个人是谁。



几天之后,小戈出现在我的班级门口。

那时我在教室里温书,听到外面有男生嘻嘻哈哈的声音。那么多吵闹杂乱的人声,我竟然能立即分辨出小戈的声音。

是小戈!我猛地抬头张望,正遇到小戈从教室外看向我的目光。



陈戈!我几乎要大喊着他的名字跑出去了。

我竟然又看到小戈了!竟然在学校里又看到小戈了,而他就在我的几步之外!



我不能形容那一刻的欣喜。我的心情雀跃着像嫩绿的枝头欢快蹦跳的鸟儿。

春暖花开,就是那样吧。我在深秋沉郁的暮色里看到了蓓蕾竞相爆开的景象,清甜的花香在我的身边缱绻浮动。

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小戈。我怕是一个梦。



我曾经在几个月前高考结束的时候下定过决心,一出考场就告诉每场考试都在我的考场外面等着的小戈。我想告诉他,我一直喜欢他。我想对他说,我们现在不是学生了,我们可以不再折磨彼此了吗?我想看他对着我笑笑的样子,像我初见他那样。

而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后我出来,却再也找不到小戈了。小戈戛然消失。他不肯给我表白的机会。我记得那一天失望地寻遍校园里每一个角落的我有多么失魂落魄。



我是多么想念小戈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有多么用力地压抑着心头的渴望也只有我自己知道。

当我再次回到校园的时候,我是多么惆怅我的身边不再有小戈的陪伴。再也不会有人在我迟到的时候等候在楼梯的拐角了。再也不会有人在放晚自习的时候默默地陪我走一段校园的路了。再也不会有人用一种欲言又止的目光看着我了。



可是这个校园里到处都是小戈的影子,小戈的记忆,我永远都无法抹去。

我多么希望今生能有一次,哪怕只有一次,我可以跟小戈手牵着手傻笑着走在校园里,有着初相见的羞涩和默契,就那样走着,仿佛走在所有黯然伤逝的年少时光里。



那天小戈是来找班上他的一个好朋友。小戈什么都没有对我说。甚至他看着我的目光像看一个陌生人,即使他的目光里都是温暖的笑意。

不过小戈的出现,还是让我把那张纸板跟小戈联系起来。

只能是小戈送的。我自作多情地想。我不知道,那时候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小戈,还会有谁在乎我。



多年之后,我问小戈,小戈终于承认,是他送的纸板。

你怎么会猜到啊?小戈羞涩又好奇地笑着问,有种秘密被戳破的尴尬。小戈一定想不到他惊动那么多人婉转送来的一份心意竟然被我轻易识破了。



怎么猜到的?心有灵犀吧。

我在小戈点头承认的那一刻相信,或许真的是心有灵犀吧。而我们,始终缺少了那一点通。

小戈不知道,年少的时候,他深藏的心思费了我多少无端的猜测。



我想那时的我太渴望别人关注的目光了。

那张辗转送给我的纸板送给我的是沉重的阴霾里一道无可阻挡的明丽阳光。即使那次考试因为荒疏课本太久我的成绩并不好,却一点都不影响我愉快的心情。



我在一束阳光里偷偷欢喜,并试图回赠它灿烂。

给点阳光就灿烂,确实如此。时隔多年,我仿佛依旧能看到一个饥饿的小孩大口大口地吞咽着阳光。那个饥饿的,需要很多很多爱的小孩,在贪婪地咀嚼着第一口爱,不舍得吞下。

想来不可思议,但是我晦暗的生命的确是被一张不知谁送的纸板照亮了。

发表于 2014-10-21 11:32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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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复读那年,母亲还是会时不时地发作,不过已经在我们心理承受的范围内了。

不能接受的是哥哥的女朋友。我想,哥哥的女朋友对母亲的确没有忍受的义务。因为母亲掺和的缘故以及母亲病态的显露,哥哥和他的女朋友最终不了了之。

这件事对哥哥的打击非常大。哥哥从那时起走上了一条漫长的叛逆之路。哥哥对母亲的反抗远远超出了我的沉默的倔犟,因之付出的代价也格外沉重。



那时候我们家已经搬到了父亲从单位分得的楼房里。

父亲不肯再在老家住下去。祖母的被迫送走,母亲的尽人皆知的发作,想来这些都是父亲不能承受的重压。这一次,母亲难得的没有反对。



我还记得搬家的那一天,洛之和洛之的父亲过来帮忙。那时候洛之已经在一家重点小学当老师了。

不能不提的是洛之的父亲。那个善良的男人在母亲生病发作期间不仅没有嫌弃母亲,并且几乎每天都会到家里来陪伴一下我们,尤其陪伴一下父亲。我想他给了父亲很多心灵的宽慰。



洛之的父亲在洛之母亲去世后曾经两度再婚,都以离婚收场。后来他独自把洛之带大。洛之安稳的将来让他欣慰的同时,他再次萌发了寻找伴侣的念头。只是寻找了很多年都没有结果。

再后来,洛之事业有成,家庭幸福,对父亲的寂寞却没有足够的体贴和重视。



在我的父亲去世那一年,洛之的父亲也陷入深度忧郁症之中。

听说那时候,洛之的父亲对人最常说的一句话是,这钟是不是停了?怎么时间过得这么慢啊。

孤独寂寞的洛之父亲被钟摆的滴答声缠住,那种单调无情的声音像一条细细的金属丝线一点点勒紧他的呼吸。直到有一天,他在自家门前用一根麻绳停摆了时间。



很多年后,与洛之共饮,酒到半酣,洛之说起他父亲,止不住痛放悲声。年少时父亲不断离婚再婚的阴影让长大后的洛之一直都不赞成父亲再婚。

有我给你养老送终就好了,何必再去找个老伴。洛之一定是这样想的。所以他不能气定神闲地忍受周围的人对一心想找一个女人做伴的父亲的嘲笑。

想来洛之并不曾真正懂得他父亲凄苦荒凉的内心。或者洛之即使清楚也选择了逃避。那个寂寞了几十年的男人终于耐不住寂寞去寻找洛之的母亲了。



即使现在,我的脑海里也会常常想起那一高一矮随行的身影,那是年少的洛之和他鳏居的父亲。他们一同走过那么多清苦的日子。为了洛之,他的父亲放弃了多少也只有他父亲自己知道吧。

可是,又换回了什么呢?

我想这不是一个简单的答案。我把它叫做洛之父亲的命运。



父母子女,爱情亲情,是可以互相代替的吗?

即使父母子女,彼此真正了解内心所思所想所需的,究竟有几个呢?

人真的那么孤单吗?孤单到即使最亲的亲人即使曾经相依为命的人就在眼前就在手边,也宁愿自己杀死自己。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悲剧一直在上演。

发表于 2014-10-21 11:33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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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我曾经以为向前走不回头是一种思想上的果敢。其实不是。

人生是需要回味的。真正的勇敢首先是面对自己,曾经的自己。只有面对,才会超越。就像对于命运,避无可避的时候,无畏地挺胸而上是一种让人肃然起敬的人生态度。



我想高四那年的我已经不再是一个完全懵懂无知的小孩了。几个月的人世历练,让我懂得了人情冷暖。

对于母亲,我越来越可以容忍她的发作。我想母亲性格如此,或许她也无力自控,没有人喜欢疯魔。无论如何,我知道母亲都是在尽她最大的能力爱我。

只是,这些还不够。还不够让我从自我的桎梏中走出来。



我想那些年茫然的我一直在寻求什么。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我知道我需要一种安宁,内心的安宁,这种安宁可以让我从泥足深陷的纷乱芜杂的悲欢尘世中解脱。

现在想,所有人生的经历都是珍贵的赐予。

其实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它一直在耐心地催生着我们每一个人的翅膀。



高四那年冬天,一个非常普通的上午,我当时的同桌,也是复读生的一个女孩,忽然被通知,她年仅17岁的正在读高二的弟弟在睡梦中离去了。

我永远记得她听到这个消息时六神无主蓦然呆滞的模样,那种被死亡蓦然笼罩的呆滞。亲爱的人的死去,也会让我们的灵魂跟着死去一回吧。



何况是那样年轻鲜活的生命,那样难以置信的猝不及防。

前一晚她还给了弟弟一个苹果。她弟弟同宿舍的同学说,她弟弟那一晚一边吃着苹果一边谈笑风生,像所有过去的普通夜晚一样。

不过,第二天早晨却不一样了。那是个黑色的早晨。没有人可以再叫醒她的弟弟了。



同桌匆匆忙忙地回去送弟弟最后一程。我的心情也跟着直下深渊。

生命真的这么脆弱飘忽吗?我见过一面那个17岁的男孩,高高大大,青春阳光。他有一副歌唱家的动人嗓音,他们家是音乐世家。



同桌回来后断断续续地说起过往。原来她父亲也是这个病走的,也是安安静静地在某一个晚上睡了过去,永不再醒。

之前我并不知道同桌父亲去世的事情。原来每一张平静的面孔下面都隐藏着暗自汹涌的悲欢故事。



我想象着同桌的母亲,那位哀伤的母亲,要怎样从这悲苦的命运中走出。

可是生活的脚步还在继续,风雨无阻。

她的母亲不可以消沉,她还有孩子需要照顾,还有女儿要考大学。她只能和着血吞下所有的苦难向前走。多么坚韧的女人啊!



我想,只有我们的目光从自己的狭小天地转移出去的时候,我们才会知道,我们并不是最悲惨的那一个。相形之下,我其实多么幸运。

我记得那天晚上母亲又因为什么事情不高兴,惯常的发作。我忽然觉得,母亲还能发作多好,她还好好地活着,还可以照顾我的衣食起居,我还可以叫她妈妈。

就让母亲发泄吧,只要她可以最终从自我捆绑的情绪中走出来。



也是那天,我一边吃着晚饭一边从门缝的缝隙中偷看母亲正在看的电视连续剧。我记得很清楚,那部连续剧是巴西的《石人圈》。

那天里面正好演到一位饱经风霜的父亲在安慰年少脆弱的女儿,他说,孩子,没关系的,都会过去的,你要学着,对一切都投以微笑。



对一切都投以微笑。

我忽然被这句话击中。一种通透的光芒照亮了我身边的一切。

我想这是我一直寻找的一句话。我记得我在那一刻心境豁然开朗,仿佛一直淤塞的江河忽然畅通,江浪在我心中滔滔奔涌着无限生机。



是的,对一切都投以微笑。

所有迎面而来的都是为了证明我们的存在。这种存在的感知其实多么珍贵。

无论怎样的人生境遇,都是仅此一次的人世风景。微笑着面对一切,不卑不亢,即使命运艰难,抬起头,把命运踩在脚下,而不是被它牵控。我喜欢这样的淡然镇定。



我想我的人生是被这两句话改变的:

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它让我学会对待自己。

对一切都投以微笑———它让我学会对待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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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21 11:33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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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我一直觉得,生命中有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比方母亲为什么会那样发作,比方同桌的家庭里怎么会有那么邪恶的遗传疾病,比方人跟人怎么会有那么多不同,比方我怎么会在一瞬间因为一句话蓦然醒悟,脱胎换骨。

其实现在回头看,对一切都投以微笑这句话,或许有些诗意,却更偏重于矫情。不过,这句话的的确确地不可思议地改变了少年时代的我。



如果说小戈送的那张纸板让我看到黑暗里的光芒,那么对一切都投以微笑的瞬间领悟则是一阵清风,吹散了我心头郁积多年的沉霾。

我的世界,我内心的世界从那时开始是一片爽爽朗朗的天空了。即使偶尔会有忧伤的云朵飘过,也会很快被微笑的心情吹散。



我想人的一生会有很多成长的瓶颈。坚持着冲过去,我们会看到完全不一样的风景。

我的整个少年时代几乎都停滞在沉重的生活的淤塞里。这句话,它带着我冲过了生命里的第一个瓶颈。

我想,我从懂得了这句话而开始真正长大。



将欲取之,必先与之。好像是放之四海皆准的真理。

我从那时开始对所有我可以看到的人和事物微笑,甚至学着对命运微笑,发自内心的真诚的微笑。

我想命运对我终究是慈悲的。我四肢健全,家人平安,我甚至还有机会回来复读,改正我过去年少孟浪的错误。我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过去的我只是深陷在命运的迷障里哀怨自苦,我不能接受我所面对的生活,徒劳地挣扎,无力地反抗。

我一直在追问为什么,一直在抱怨命运不公。我不知道命运它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强悍。

接受自己的命运,并与她握手言欢。它不过是一直想打倒我,它曾经胜利过,以后,不会了,它再也不会得逞了。即使我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但是我已经懂得笑着接受它。



想来心境通则万境通。

高四那年,学习对我来说不再是负担,而是无穷的乐趣。我像一块巨大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我不知的一切,并以这种吸收和领悟作为快乐。

好学近乎知。我想我那时不是为了考上大学而学,我是为自己的无知而学。无论能不能考上大学,我都希望利用高四这一年,把自己缺失的知识补回来。



我想,写到这里,谁都知道即将到来的结果是什么。

是的,命运,它向着我微笑了。





发表于 2014-10-21 11:34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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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

我不能不再次写到小戈。

我想每一个降临人世的生命都会有守护的天使。天使可以是父母,也可以是某个深爱你的人。

毫不夸张地说,小戈是我少年时代的天使。在父母都放弃我的时候,小戈一直都没有放弃。他用他自己的方式守护在我身边,直到我张开翅膀,飞离他的视线。



高四的时候我已经是一个跟从前完全不同的女孩了。阳光呼啸着向我涌来,我不能不微笑着绽放,像春天的蓓蕾,骨裂一样绽放我所有蕴藏的青春的香气。

活泼开朗。我想我可以用这四个字形容高四的我。我贪婪而满足地挥霍着格外得来的高中生活,尽情享受着无忧无虑的可能是我生命中最后一年的学生生涯。

我只是想尽我最大可能地拼搏一次。我不在乎结局。



恬淡忧伤?冷漠孤僻?不,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对每一位同学都很友好,跟四周的男孩子开心地说笑。在同学堆里,我是那么快活自如。我发现原来我并不是一个讷于言的人,我原来会说那么多俏皮话儿,我原来也会自己笑,并让身边的人跟着笑。

除了小戈。



那一年,已经参加工作的小戈因为工作单位离学校非常近,几乎每天都会到学校里来。他会在课间操的时候出现在教室门外,也会在下午放学的时候来到学校,甚至会在上晚自习的时候,他守候在教室门外。

我还记得那些晚自习的时候,低头看书的我,忽然觉得有人在注视我,抬头寻找,就会看到窗户外急急躲开的小戈。



眼睛和眼睛是可以说话的。我不记得是谁这样说过了。我相信。

我一直不能忘记那些同小戈对视的瞬间,那些长久凝视对望的瞬间。

那些时候,时光停驻,山河消隐,人声褪去,只有小戈,只有小戈在我眼里。他那么近,那么温暖,近到我可以呼吸到他的呼吸,温暖到我可以像冰雪一样自在地融化。



只是轻轻移开目光后,一切美丽的心情又一路迤逦着薄雾般散去。

有很多年,我一直沉浸在这种薄雾般消散的目光里,无法向前。



小戈为我做了很多很多事。小戈却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什么。

那时候我还没有自信到以为跟小戈心有灵犀。我只是直觉,小戈喜欢我。他是为我而来。



我想曾经我一直在等小戈告诉我,他喜欢我。

我想等一个矜持的少年会为爱放下自尊,即使我做不到,我希望小戈可以做到。

只是整个少年时代,我始终没有等到小戈的表白。



高考前的几个月,每天晚上,都是小戈骑着摩托车远远地跟在我身后护送我回家。而我一无所知。

我只知道有一天放学回家的路上,一辆总是跟在我身后的摩托车突然冲到我身边,握住了我的一只手臂。

而我被吓得魂飞魄散。后来才想起夜色中那张纯净的含笑的脸,很像小戈。



哥哥一直不相信小戈会喜欢我。他总是无情地打击我,那么帅的一个男孩怎么会看上你呢?哥哥取笑我的自作多情。

直到很多年后小戈亲口说出真相。哥哥听说后难以置信的表情,让我有落泪的冲动。这个世上,除了桔子,只有哥哥知道我有多么喜欢小戈。



是啊,那么帅又那么矜持冷漠的一个男孩怎么就会喜欢我呢?我也自问。

没有答案。就像人生的种种际遇。

只能说,我跟小戈遇到了,在最美的年华里,我们的命运曾经深深地交织在一起。



那些年,我一直都远远地不错眼珠地看着小戈,只是看着。

我想那时的小戈是懂我的。他一直在很近的远处含笑看着我,守护着我,他没有走进我的世界打扰我的宁静。他用他的远离成就了我。我还记得我在高四时为小戈写的一首诗:《思念》



祈望  能停驻漂泊

在月光如水之夜

与你  面对度过

可  流浪的心

向往远方的  海和沙漠

就让你的名字伴我

在我   最孤独的时刻

我不会在乎

是否真的  已经错过



我不会在乎/是否真的/已经错过。

呵,那时的我,怎么会知道,今生错过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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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21 11:35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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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

我想我铺垫得已经足够多了。

那一年高考,我考了全市文科第一,总成绩提高了快七十分,据说语文成绩是那所中学有史以来的最高分。



从那之后,我一直以优等生的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过去,那不堪的少年时代。我想我也曾小心翼翼地遮掩过自己的过去,那毕竟不是一段光彩的历史。而今,人到中年,我终于可以坦坦然然地说,曾经,我是个很差很差的学生。



再没有什么可羞耻不安的了。因为过去,我成为现在的自己。

我想我的经历让我的人生丰满,让我知道,每一个人都是一座火山,适当的时机,适当的条件,都有可能会超越常性的爆发。那种喷薄而出的能量不可小觑。

不要看不起任何人,尤其那些看上去不如你的人,他只不过没有你那么幸运,他只不过没有得到你所得到的机会,而已。



我选择了远离家乡的学校,并且那时就知道,我将一去不回。

我要一飞冲天。

我想读到这里或许有人要笑了。好吧,我坦白。



无论我把自己描述得多么乐观,形容得多么坚强,其实都是一种欺骗,对自己和对他人的欺骗。

是的,我其实选择的是逃避。逃避母亲,逃避那个兵荒马乱的家庭,逃避年少荒唐的往事,逃避我一直暗恋的小戈。

这种逃避一直让我深深的不安。



剥离掉我给自己添加的世俗的光环,我想我是懦弱和自私的。我把始终没有完全正常的母亲留在了身后,留给了父亲和哥哥。

父亲的早走应当也是长期积郁成疾的缘故。这么多年,我始终不知道自己当年拦住父亲离婚究竟对还是不对。只是我想,如果再重来一次,如果母亲依旧不同意离婚,我或许还会站在母亲这一边。



婚姻本质是一种契约,是责任、道义和法律三位一体的概念。我想除去旧时代的父母包办,婚姻的缔结是双方达成的共同意愿。当一方因为种种理由不想续约的时候,如果另一方不赞同毁约,那么这个契约只能继续履行。

人总是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任何行为。

我想父亲其实是深知这一点的。所以当我提出反对的时候,父亲黯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我想,对于父亲,我是残忍的。

也因为我残忍的阻挠,父亲在临去世前可以坦然对我说,这辈子,我谁都不欠。

即使父亲那时已经气若游丝,我依然觉得父亲说得底气十足。今生不相欠,来世便可以不相见。我想父亲的确该为自己这一生的担负自豪。



母亲在父亲卧床不起期间一直寸步不离地照顾。父亲去世后,母亲亦回绝了所有关于再婚的劝说。我想母亲毕竟是爱父亲的,并且不能忘情。

母亲的病情时而还是会发作。不过,面对发作的母亲时,我已经不会像少年时那么疼痛。

母亲在年近七十岁的时候患上老年痴呆症,并于三个月后突然离世。想来玄妙。一直痛恨祖母的母亲竟然患上了跟祖母同样的病症,或者说更真实的病症。



哥哥一直在母亲身边侍奉。患上痴呆症后的母亲虽然行为痴傻,却再也没有像从前那般发作,竟然比从前多了几分和蔼。

我得知消息赶回去的时候,母亲已经不能认出我。在母亲临去世的前一天,母亲突然喊我的名字:沁儿,你抱抱我吧。



我忽然就落下泪来。想起母亲曾经说过的,希望老了之后我可以像侍候外婆那样侍候她。

我终究没有做到。

我把母亲轻轻抱在怀里。母亲竟然那么瘦小。我有很多年很多年没有抱过母亲了。确切地说,我有记忆以来,就没有抱过母亲。我不知道我跟自己的母亲是缘深还是缘薄。



一天之后,母亲永远地合上了眼睛。

所有伤痛的故事也都随之合上。

发表于 2014-10-21 11:35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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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

1992年的夏天,我从得知高考分数开始,就整天在街上逛来逛去,像个无业游民一样。耳朵里塞着耳机,随身听里翻来覆去地放着同一盘磁带。那是小戈的好朋友高考前送给我的,他告诉我是别人的磁带,给我听。我希望他告诉我这个别人是谁。他回答别人不让说。

那盘磁带里只有两首翻录的歌,一首是张洪量的《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另一首是张雨生的《天天想你》。



我希望那个别人是小戈。

我只知道小戈在银行工作,却不知道他究竟在哪家银行。我总是希望有一天我可以在路上与小戈蓦然迎头遇上,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彼此都不再躲避和沉默,那将是多么完美的一幕。只是那一整个夏天,浪漫电影也没有上演。

我一个人无比落寞地坐上去北京的火车。



后来小戈告诉我,那天他去了火车站。是洛之告诉他我那一天的火车。小戈和洛之一直都是朋友。小戈说那天他看到了车窗内黯然呆坐的我,他就那样远远地隔着人群看着我,看着我被火车带走。

我们不可能啊。很多年后,小戈说。

小戈在那一刻就放弃我了。而我并不知道。



我一直等小戈。等了大学的四年,等了工作的六年。

小戈始终没有任何动静。我坚信自己是喜欢小戈的。我的心里只有小戈,这个在我最落魄的时候对我不离不弃的男孩子。我再也不会像少年时那么孤单无助那么默默无闻,就再也不会有人像小戈对我那么重要那么不可或缺了。

我一直觉得小戈也是喜欢我的。那些温暖的眼神,那些左右相伴的往事不是幻影。



所以我等。

可惜我无数次幻想的美满爱情故事始终没有发生。



在我28岁生日的前一晚,小戈突然辗转联系到远在北京的我。

再次祝福我生日快乐的小戈已经结婚一年了。小戈给我寄来他结婚那天的照片,只有新郎一个人的结婚照片。



小戈说,你怎么一直不来找我。小戈说,我以为你会来找我。小戈说,我觉得我攀不上你。

我在听筒的这端泪流满面。

我知道我可以给小戈很多很多,但是我给不了他自信和勇气。小戈要面对的不只是深爱他的我,还有爱情以外的人。我一直等他有勇气面对这些,等他长出可以无畏地飞向我的翅膀。

我最终没有等到。



我曾经是那么希望我可以将人生中的这一份初爱坚持下去。即使为了这份爱,我付出十年的等待。

十年。即使我现在想来也不觉得后悔。

我为小戈,为自己,为记忆中那个疯狂的母亲,也为怆然跪下去护我清白的父亲,干干净净地等待了十年。



而小戈始终不知。

就像我不知道他曾经对我付出的那些一样。我是后来有一次在家乡的马路上遇到桔子找来要教训我的那个女孩,那时她已经是女人了。她一眼认出我。她说,我记得你啊,你的字写得好看,信写得更好看。我尴尬地笑。她却得意,你知道吗?那次你帮我赚到了一吨煤票啊!

原来是小戈以一吨煤票为代价帮我摆平了她。我还一直以为是自己的信写得感天动地呢。



我要向前走了小戈。我要为自己找个家,生自己的孩子,我想爱他们。我记得握着话筒的我那一刻是这样在心里对小戈说的。

而实际上,我是笑着对小戈说,我很好。我也要结婚了。我会很幸福的。你放心吧。



2002年,我赶在家庭里集中到来的死亡之前把自己嫁了出去。那一年,我失去了父亲,祖母和我最亲爱的外婆。

7年之后我跟小戈在网络上相遇。我问小戈,当年为什么送我纸板,而不是别的?小戈说,我记得初中的时候你很喜欢集纸板,各式各样的纸板,并且会分给我。你跟我说用漂亮的纸板垫着,写出的字都漂亮。



我曾经喜欢收集纸板吗?我曾经给过小戈什么吗?我曾经那么说过吗?我都不记得了。

我记得的只有小戈。小戈的样子,小戈做过什么,小戈说过什么……我的记忆中没有自己。我遗失的自己在小戈那里或许会找到。很想让小戈说说他记忆中的我,我的点点滴滴。我终于没有这么做。我们都是有家庭的人了,有了各自的生活。



2010年除夕夜,我看到小戈在线上。

小戈说他喝高了。小戈说他一直在等我上来。小戈说他常常会想起我学生时代的模样。小戈说,他的书桌的玻璃板上有两张照片,那是我们两个的初三和高三的毕业照片。小戈说,很多年了,他一直在想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会是什么样子。



那一年正好是我们分别十八年。曾经近在咫尺却终没有相见的十八年。我想到张爱玲的《十八春》。

我们回不去了。

那一天,我在网络上静静地陪着小戈度过一个除夕之夜。我告诉自己仅此一次。



那么多年,我回家乡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小戈。

2011年我回去看痴呆了的母亲,在一家银行取钱的时候,遇见了小戈。小戈说他一眼就认出我了。你没有变,一点都没有变。小戈看着我,喃喃自语。

小戈变了。变成一个完全变了模样的中年男子。唯一没有变的是那双微笑时的眼睛,依旧温暖。



我还是有些慌乱地从相遇的现场逃离了出去。

我的那个白衣少年呢?那个一尘不染的白衣少年呢?我仿佛终于意识到,那些青葱往事真的早已随着时间的流水浩浩荡荡地远去了。



我后来约小戈吃饭。小戈说,你想好了吗?

我问想好什么。小戈说,我也是男人啊。我知道小戈想说什么。我不再是什么都不懂得少女了。

我说小戈在我心里你一直是一幅画。真的,小戈在我心里是一幅画,挂在记忆中通向青春年少的路口,它跟世间所有美好的词汇关联着,纯洁,干净,清澈,温暖,真诚,不离不弃,友谊,爱,信仰……



你也一直都是我的一幅画。许久,小戈给我回过来这样一条短信。

我们最终没有再见面。

发表于 2014-10-21 11:36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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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这么多

鳞次栉比的房屋

仅仅残存了

断垣残壁

几堵



这么多

患难与共的朋友

幸运的

生者

屈指可数



一个个十字架

竖立心中



我的心啊

是最悲伤的陵墓



———意·翁加雷蒂



2012年圣诞节的时候,洛之给我照常发来问候的邮件。邮件里洛之说,你知道吗?陈戈没了。听说是心脏病,一头栽过去了……

小戈。我的眼前立即一团漆黑。



我曾经想过有一天我们,我跟小戈就会这样永远地分别,静静地,在各自的世界里悄无声息地离去,像每一个世上的人一样。

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

再也不会有任何希望,挣扎和矛盾了。余生,我将在无望的怀念中度过。



2013年11月7日是我的阴历生日。之前几年都会收到小戈网络上传递过来的祝福,再也没有了。

生日那一晚,我梦到小戈。那是得知他离世后我第一次梦到他。

梦中小戈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洁白的衬衣,孩子气的干净的脸庞,歪着头,小戈看着我的一本书的封面,那上面有我的名字:宁、小、沁。小沁。这个名字好听。小戈对着我笑。轻轻扬起的嘴角上,一缕毛茸茸的阳光在微微颤动。



梦里我也对着小戈灿烂微笑,空气中是青柠檬的香味。

梦外,我却轻轻哭了出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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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cfc489 +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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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21 14:54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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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白 发表于 2014-10-21 10:47
看不懂说明你脑病没痊愈,建议版主把这厮撵出去,到处施肥。

把我轰出去,你的生活就能有起色?你就不用开出租?

有我来鞭策你,你才能知耻而后勇,珍惜吧,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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