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海边小妹 于 2017-7-21 07:07 编辑
窗外,世界变幻
窗内,人生故事 每一扇窗 我都将用心珍藏 ……
01
从记事起,我就住在像火柴盒一样的楼房里,混凝土方块的第四层,有个小窗口,窗口后面,是童年的我。
我顶着黑亮亮齐刷刷的板凳头,瞪着小圆眼向外张望,不知心疼的消耗着无忧无虑的光阴。
没有缘由的迷恋,窗边这安静的时光,我,细细观察路上的行人,那些黑灰蓝的背影,怎样提着菜兜匆匆赶路。
最爱鹅毛大雪的日子,风都不忍吹起,生怕打扰了那份静谧。我,似乎听到雪花簌簌落地的声音,大大方方,踏踏实实。
转天清晨,你再看,白毯般的雪地上,开遍了小花,那是人们的脚印,一串串,交叠着远去。
窗下,两排法国梧桐,巴掌一样的叶子,很让我喜欢,微风吹过,无数的小手向我招唤,带给我对浪漫最初的体验。
树下,笔直的柏油马路闪着油光。对我来说,它实在很宽,容得下我们一群孩子奔跑撒欢。那时,大院儿里的路,没有汽车,真好。如今,再也找不到如此清静的马路,在我心里,它的美,成为绝版。
我常常蹲在梧桐树下观察蚂蚁,因为好奇,不知制造了多少家破蚁亡的祸事。身体上遭的那些罪,或许便是无知杀生的果报。
上小学依然迷恋蚂蚁,多少次错过公共汽车,望着无情远去的车尾,想起妈妈的话:“这孩子精神头儿不够用。” 这标签,从小就贴进了我的脑袋,老老实实的承认吧:五谷不分、方向不辨、轻微脸盲、人名地名书名剧名……没心没肺的全当过眼烟云……
02
忘了是小学几年级, 搬新家了,五楼。让我们姐俩儿挑房间,姐姐认准了背阴的小屋,那个她一放学就钻进去无声无息的角落,有什么好呢,外向的我无法体会。姐妹俩性格不同、喜好不同,却搭配圆满。连着阳台的阳光大屋,如愿归了我。
站上阳台,视野多好,除了远处的风景,左邻右舍的阳台也变成我的目标。哪家死了只鸟、哪家多了只狗、哪家晒萝卜干了、哪家的花被鸟啄了……
阳台,是我的乐园,直到惨剧在我眼前发生。
我眼睁睁的,看着邻居家刚刚长成的大狗,一跃而起,翻过阳台的围墙,从五楼直直坠地!砰的一声闷响,大狗又腾的窜起老高,那是生命最后的挣扎。我不知自己是不是唯一的目击者,呆呆的愣着,心里的滋味儿无法言说。邻居男孩儿听到声音,飞奔下楼,抱着大狗呜呜的哭。
体形如此健硕的大狗,被囚禁在不足四平米的阳台。对它来说,广阔的天地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小主人松开链条的眨眼之间,它得以解脱,压抑已久的能量,不顾一切的爆发。从此,没有围墙、没有锁链,只有,永远的自由……
此后好一段时间,我不再来阳台,也不再迷恋窗口。
后来,阳台对面的菜地,变成了工地,新楼即将拔地而起。偶尔,我会观察建筑工人的劳作。
有一天,我突然注意到,有一样东西,在触动我内心的温暖。那是从工人简易窝棚上袅袅升起的炊烟,无风的日子,炊烟升起的样子,安稳、淡然、自信。
有些东西,给你能量,说不清原因。记事起,家里就用煤气。炊烟,或许是来自祖先的记忆。离大自然越来越远的生存环境,并不能抹去嵌入基因的记忆。那种留恋,来自远古。
03
下一个窗口,时空跨越,广州,大学宿舍,三楼,那个叫308的窗口,我们五个女生共有。深红油漆的木制窗框,告诉你它的历史,隐约记得墙砖上的铜牌牌,刻着民国某某年。
窗外绿树成荫,一条偏僻的小路蜿蜒而至。大学校园地大人稀,湖光山色胜似公园,窗子便再次可爱起来。
每个夜晚,窗下传来嘹亮的叫卖声:“糯米鸡!玉米!”那是我最先学会的粤语。随后,一个个窗口探出脑袋,装着钱的小筐垂下去,粽香便跟着小筐扑鼻而来。发育身体的年龄,饥肠辘辘的夜晚,还有比这更贴近生命需求的满足吗?
生存需求满足之后,精神享受亦不可少。脑海里的画面,仍与这窗,密不可分。
没有电话,没有传呼喇叭,全靠嗓子喊。傍晚,是“青蛙欢唱”的高潮,“雄蛙”们展示嘹亮嗓音,男高音、男中音、男低音,声声呼唤自己的她。也有羞涩低调的,以口哨作暗号,带着点儿小酷。
我那时的他,既不羞涩也不够酷,总是中规中矩的喊:“308,XX。” 随后,是我快乐的回应:“来啦!” 偶尔吵个小架闹个脾气,让他多喊几声。或许,舍友看不下去,替着回应,我半推半就的下楼。半个楼的窗口都留下我们的回音。那样高调的约会,是专属于我们那个时代的别样色彩。
接下来的窗口,还是宿舍,单位的宿舍。窗外的风景,想必是楼对着楼,竟没了印象。再也没了消磨时间的悠闲。那是活在自我世界的年纪,那是野心勃勃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未来,有无穷无尽的可能,就好像自己永远不会老去。
04
和老公的第一个小窝,租在密密麻麻的城中村,繁华都市的快速扩张,留下诸多一时无法解决的将就。难以想象,高档商务区和城中村,如此鲜明的反差,各自张扬,又和睦为邻。
楼下菜场的污腥直逼而上。窗,是我刻意回避的地方。窗外,嘈杂脏乱。窗内,老鼠蟑螂分争我那本已逼仄的空间。
我苦中作乐养,养鸭子。终年不进阳光的阴暗,让其中一只早早夭折。当另一只颤颤巍巍的眼看就要长大成鸭时,我没法再忍。忍心吗?让它至死都不见天日?
我带它下楼看太阳,漫无目的走着,遇到一个翻捡垃圾箱的女人,看着质朴,我问:“它会下蛋,你要养吗?” 女人木讷着,任由我递过鸭子。每每我在心里惦记它的命运,都想起妈妈的话:“养什么动物啊,你那是祸祸生命。”
第二个死在这小屋的,是我的小狗涛涛。朋友送来的时候,它淌着鼻涕感着冒,一袋小儿感冒冲剂下去,竟好了。它小时候失口咬过我,破皮了,打了五次狂犬针,我狠狠教训了它,不是生气,是怕它再咬别人。城市里的狗,见缝插针的活着,还敢咬人,只有死路一条。
长到半岁,涛涛染上犬瘟,半身瘫痪,扣扣的咳,拖着全无知觉的后腿徒劳的扭动,屎尿泡在身下,洗了脏,脏了洗……没有尊严的熬着所剩无几的生命。心痛,一咬牙,听兽医的,安乐死。
车上,紧紧抱它入怀,真希望,这奔向死亡的路,永无尽头。它无声无息,乌黑的眼睛和我对视,我的眼泪不断滑落,它微微伸出舌头,想为我舔泪,却已无力抬头……
好涛涛,你怪我吗?我没能好好把你养大,我不要看你受苦。灵魂,他很高贵,不应该被囚禁在这样不堪的躯壳,记得来世找我……
毒针注射的时候,我躲在门外,隐约听到涛涛一声轻叫,脑海想象它最后的抽动。回家的路,记忆再次空白。 没了涛涛的家,异常冷清,狗窝还在门边,永远等不到那温热的身体。睹物思狗,我没法停止流泪。老公决定把它的东西带到郊外烧了埋掉。他写了悼词,一并烧了。
至今记得,我到姐姐家过年,把它交给爱狗的网友寄养。网友的家,宽敞富丽,我一度担心它乐不思蜀。半个月后,我来接它,老远听到扒门的声音,我轻唤一声“涛涛”,它便在门内急切的呜呜低叫。一开门,迎面而来的是个变高变瘦了的涛涛。它又扑又跳,嘿,我的小伙子,都能跳这么高啦!
毫无留恋的,踏着欢快的步子,涛涛和我走上回家的路。尽管,那个家,破旧不堪。狗不嫌家贫,老话儿,得信。
城中村的这窗口,留下我多少眼泪和欢笑、生活的艰苦、新婚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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