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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读书笔记三则·海明威的胜利之无用·禁书外的DH劳伦斯·卡夫卡及其黑暗巴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08-7-2 01:28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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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笔记三则·海明威的胜利之无用·禁书外的DH劳伦斯·卡夫卡及其黑暗   由 张佳玮·信陵 发表在HoopChina·开放区 http://nba.hoopchina.com


1

1951年,海明威写了那部被奥斯特林在诺贝尔文学奖授奖词中赞美的小说,《老人与海》。那时他正被评论家围攻:1950年的《过河入林》是他的最低谷,以至于后来有人猜度,《老人与海》里那些围攻圣地亚哥的嗜血鲨鱼,就象征《过河入林》所吸引的评论家们锋利牙齿。
讽刺的是1954年,奥斯特林对《老人与海》的评价:“勇气是海明威的中心主题……勇气能使人坚强起来……敢于喝退大难临头的死神……”这段评语,以及那著名的“你可以消灭他,但打不垮他”,为海明威贴上了“讴歌道义胜利之硬汉”的标签,和杰克·伦敦一起成为了励志读物……关于此事,《老人与海》的结尾几乎是完美预言:侍者企图向贵妇解释,那条大马哈鱼是被鲨鱼撕碎的;贵妇却理解为,那美丽的鳍属于一条鲨鱼。
终其一生,海明威,受苦于一战伤痛留下的失眠痼疾,就没有让他笔下的硬汉子们走出过困境。《永别了武器》中冒雨归去的“我”,《老人与海》里最后带回一具鱼骨的圣地亚哥,《太阳照样升起》里无法与爱人在一起只得淡淡解嘲的男主角。1957年在巴黎隔街向海明威呼喊“大师”的马尔克斯说,海明威的小说主旨,从来是“胜利之无用”。一种奇妙的矛盾:胜利无用,赢家一无所得,但他依然要去克服,于是形成了悲哀的空虚。《世界之都》里玩斗牛游戏被误杀的帕科,《杀手》中不愿躲避杀手的拳击手。他们没有像杰克·伦敦的主角般挣扎着逃出生天:他们的勇气,一如海明威与之斗争多年的失眠和50年代起开始的病痛一样,没有结局。菲利浦·杨说,在海明威的小说中,硬汉们总带着天真,然后被世界纷纷击碎泯灭。当你重读《老人与海》,你会发觉,圣地亚哥去钓鱼是个隐喻,他在无数失败之后带着那条大鱼的骨头归去,犹如耶酥背着十字架:即便到最后,海明威都没有让圣地亚哥获得一个圆满结局。
而那个坚信捕鱼是门技术活而对自己严苛努力、最终除了尊严一无所获的老头,正是海明威自己。
当然,以上,包括那被当作标签贴满海明威头像的“冰山理论”,远非他的一切。

19世纪末,亨利·詹姆斯们不厌其烦的给出庞大文本,以便细致、忠实的还原世界。福楼拜是一个异类:他以为叙述者隐介藏形——在被爱琳娜·马克思赞为“清澈优美”的《包法利夫人》中得以体现。然后是海明威:他是第一个提出“新闻写作并不影响小说”的家伙。
马尔克斯说,福克纳启迪了他的灵魂,但海明威却是对他写作技巧影响最大者。至今我们可以从《流动的圣节》里读到海明威的过去,他和詹姆斯·乔伊斯在同一家租书店租书;他在咖啡馆里写小说,然后给自己来点牡蛎和葡萄酒作为庆祝,他和庞德练习拳击,为菲兹杰拉德找温度计……这一切给出的事实是:他狂热的阅读,他要求健康的身体和规律的生活(和波德莱尔似乎相背)。多年后,他长期住在古巴,养猫、狗和鸽子。当记者问及为何长居此处时,他提及了捕鱼的乐趣和18棵芒果树,以及(最重要的):“在电话上遮一块布就可以安静写作。”
在写作技巧上,他近于苛刻。《永别了武器》的结尾他修改了39遍到40遍。他厌恶亨利·詹姆斯那“电话本一般厚的小说”,以及其中荒草般冗杂的形容词。福楼拜对雨果的意见是泛滥的主观评述,海明威更甚:他像个园艺匠一样剪掉了所有多余的枝节,以及所有可有可无的章节。他的“炼字”近于“吟安一个字、捻断十根须”的古诗人。
这就是他:像一个军人一样对待写作,试图用科学的、规律的方法维持自己写作的状态。这种苛刻使他很难写作出伟大的长篇。如你所知,他游历虽广,世界却小。非洲的猎手、古巴的渔人、西班牙的斗牛士和旅游者。在《永别了武器》和《太阳照样升起》后,他再未有杰出的长篇。《过河入林》所受的攻击并不冤枉:他用写作短篇的方式来营造长篇(他根本没有事先构思好故事),确实是个错误。
幸而他有那些令他不朽的、水晶般透明的短篇。《白象般的群山》中,贯彻短暂篇幅的男女主角对白,始终没有道明论题;《杀手》中,那两个杀手谋杀拳击手的原因永远未明。类似的风格出现在《永别了武器》的开头:第一段里平静的6个“AND”连词,以及至为简约的风景陈列,犹如白描。他所给出的部分全部经过修剪和省略,那些阴影中的部分(所谓的水下冰山)需要读者用自己的经验来阅读。他之所以不被当作技巧大师见称,是因为他虽然对自己的文本残忍苛刻,并不像格里耶或塞林格的某些短篇那样,刻意设置阅读障碍。他给了19世纪以来泛滥的语言一记简洁的直拳:他最后交出的世界简洁明晰,但每个细节都在暗示着背后那更为神秘的一切——他并不负责解释一切的原由,他不是一个事必恭亲的老师。他给你一个雕琢精美的棱镜,让你自己去观看世界。而他自己则远远离开,不发一言。

2

一个细节是,大卫·赫伯特·劳伦斯,年少时的贮币盒里空空如也。他和19世纪末20世纪初所有煤矿工人的孩子一样贫穷,抬眼只能看见莽荡荒原。他的父亲像土地一样贫瘠而血气旺盛,他那做教师的母亲得不时承当丈夫的求欢之请,然后一个接一个生孩子,让家庭越来越贫穷……劳伦斯是第四个孩子:对一个穷家庭来说未免多了点。他的存在是以他自己的贫穷为代价的。
他没能生在19世纪初的法国,许是个遗憾。那时浪漫主义尚处兴盛,罗素冷嘲卢梭时代的感性者“看见一个困窘的小农家庭会动心落泪”,却对“如何改善小农阶级生活状况很冷淡”。那是实业家不如诗人的时代:诗人以审美视世,而实业家重视数字。浪漫主义者相信民族、血统、神秘主义、悬崖、古堡、山庄、雷雨、家族故裔、海盗。只是,工业时代带着机械叮当声把世界地图的暗影一一解开时,对强烈炽情的热爱开始冷却了。然后就进入到《查特莱夫人的情人》里那著名的场景:康尼和两腿瘫痪、家资巨富的先生一起经过萧索的平原,目之所及,不是流水或草坪,而是煤矿。

DH劳伦斯是个浪漫主义者,这很奇妙:他开始写作,去雨果彩笔大绘《巴黎圣母院》已有八十年,离勃朗特姐妹们满怀自然主义情感、叙述英国庄园与不屈女性形象也已有半个世纪。1910年,现实主义小说家们都快对批判社会厌倦,乔伊斯们正开始那些对文本的改革。而他却在英国的煤矿荒原上,写自己的《圣经》。
1910年他25岁,亲手将安眠药递给母亲,以成全那可怜妇女的安乐死。此后,这个女人一直活在他的小说里。《儿子与情人》、《虹》,《恋爱中的女人》。在《查特莱夫人的情人》中,一个斯文的女人投入一个带有浓重口音的、“粗野的”狩猎人的怀抱,而且发现了生活的激情和乐趣。一次又一次,他的故事回到那个煤矿工人之家,他带着恋慕的调子描写那女人的动人形象:母性的温柔,对世界略带懵懂,在山林天风的呼啸中找回自己的血气与灵魂。爱情是辉煌的,而爱的尽头是性。用性与爱将情绪蒸熏而起,进入他所擅长的抒情节奏:这是他永远不变的保留题材。

他的小说缺少挂饰和花边,相反,热烈的感情却与冷寂的环境对照。巴黎的灯红酒绿或伦敦的午夜马车,或是梅里美的西班牙风情抑或夏多布里昂的北美奇观:抱歉,欠奉。劳伦斯的绝望来自于他笔下世界的荒凉。煤矿代表着他粗野的父亲和现代文明,使大地变得丑陋与现实。于是,最后的矛盾总变成内心、本能和性与外界的对抗。他善用的象征可以描绘一个发出齿轮声响、物质尘埃飞沙走石的世界。以及一些被世界扭曲了的人。1915年,《虹》,那个波兰女人,那个混血儿女孩,来到博拉温文家里,遇到了唐蒙。波兰女人被战争、丈夫的死亡所恐吓,而唐蒙最初的性教育来自一个放荡的女孩。这样一对残缺而又粗细有别的灵魂结合在一起,然后浸没在英格兰的莽莽苍原里。英国小说家笔下的,他们的荒野大地永远是被遗忘的主角。自然的粗放和本真的血气,以及由此衍生的扭曲情绪,劳伦斯钟爱于此。故事直到最后都没有希望:两代人的婚礼,两代夫妻的彼此仇恨,没有层叠的世界来修饰表面,于是对性、欲望那不加掩饰的渴求,成为他们生活的主题。

一个问题在于,他写下《虹》、《儿子与情人》,描绘那些澎湃的欲望时,并不像雪莱或拜伦那样,出于对美的爱好。毋宁说他在描绘一些丑陋、狰狞的一切。他笔下的人或事,美妙中总伴随残缺。最美妙的莫过于激情与直白的欲念,但往往伴随着粗野。如乔伊斯那样飞扬典籍挥霍技巧,或是福楼拜似的严格的凿磨技艺,他做不来。1925年他说:
“一个人写作是因为他无法忍住不写作……他觉得他内里有些必须说的东西,比他以往所说的更好;如果你有才华而不与世界分享,那是绝对的错误。”
所以,我们或者可以原谅他那的许多毛病——长篇小说的结构经常紊乱,比茨威格更甚的、对内心孜孜不倦到几乎忘我的描绘,进入抒情节奏后一发不可收拾——而关怀他的其他。“我不需要上天和天命的怜悯,我从骨子里是一个斗士”。他是燃烧自己的天才,喷薄的热情胜于叙述的理智;天生诗人,所以小说的语感奇妙的绚丽又柔美;世界忙于描绘文明与社会时,他却返回内心的世界。他不是编年史家的陈述者,而是创造者。他从来拒绝妥协,令人意外的鲁直,态度与小说一样激情而突兀。他的《凤凰》这样写:你是否乐于被遗忘、被擦除、被取消、消失无踪?/ 你是否乐于消失无踪?/湮没无闻? /如果不,你将永远无法真正改变。/凤凰恢复青春,/只有当她燃烧,活活燃烧,直至烧尽,/然后,鸟巢里新的小家伙带来微的生机,/显示着,她正恢复青春,如同鹰—— 那永生的鸟。

直到1928年他才开始有钱,而且可以搬去法国旺斯。那是因了他那本先预订后印刷、最后还遭禁的《查特莱夫人的情人》,给他挣了千把英镑。类似的故事是1955年纳博科夫出掉《洛丽塔》后,才有钱到敢于辞职,到处去捉蝴蝶。唯一的遗憾是,这只凤凰般燃烧自己的巨鸟没来得及像菲茨杰拉德一样,用较宽裕的生活条件继续自己的写作,或是像纳博科夫那样,在《洛丽塔》之后才被美国出版界看中:1930年,劳伦斯就死去了。带走了他的栎树、无毛榆、风信子、风铃草,以及他的母亲不断幻化的美丽女人们。他的幸运是可以躲过若干年后,关于《查特莱夫人的情人》是否该列为禁书的审判。


3

卡尔维诺在其1982年的遗作《美国讲稿》里评说,博尔赫斯的每个小说,多少都在映射宇宙的无限性;镜子、死亡、黑暗、永恒;然而,博尔赫斯自己说道,无限性是卡夫卡小说的特性。他漫无边际的黑暗,他叙述的故事中那些深不可测的权威。如此说来,按照“形式与内容统一”的概念,那么他未完的《城堡》也是“无限性”的体现之一:毕竟,如果K最后有一个结局,那就无法体现永无至尽的黑暗了,一个句号,意味着他不再与骑桶人、乡村医生们一起,永远处于“未完成”的坠落之旅。《小径分岔的花园》里提到了一个没有结尾的小说:一个永远未完成的小说暗示着永未完成的时间。而卡夫卡,则是用他那些未完成的小说,来暗示永无止境的世界。
  
另一个故事来自马尔克斯:在阁楼上读到《变形记》的著名开头“格里高里清早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甲虫”,于是大呼“小说可以这样写?”然后就开始他的伟大征途了。马尔克斯后来自己解释道,卡夫卡和他远在哥伦比亚的祖母一样,在讲述一个看去富有神话色彩的情节时,采取了以下方法:以一种司空见惯、根本不予怀疑的声调说这句话,一副“天雷劈到头上我也不变色”的姿态。就是说,当其他小说家引用大量繁文缛节来制造一种真实气氛时,卡夫卡只用了一种沉静的声调来让人相信这富有幻想色彩的一切。

很难说清,还有多少人用何种方式在卡夫卡的文本里获得经验,另加诠释,猜谜语般追求启示?卡夫卡死于1924年,生前发表文本寥寥。如果不是马克斯·布罗德(这位伯乐后来还发掘了伟大的《好兵帅克》),这些小说将隐没于黑暗……如果抛却卡夫卡那类似与凡高、高更们的怀才不遇形象,我们说,他的早逝最大的问题,是我们失去了解释的希望:于我来说,初读《骑桶人》时,看到“我越飞越远,终于消失”时,只觉得遭遇了荷兰的错觉艺术大师MC埃舍的“不可能的画”。


诠释和解读,易让人钻牛角尖。我们回望卡夫卡那些让人震慑的文本,包括《城堡》那永无止境的长,《乡村医生》的完全非逻辑性,《骑桶人》的轻逸与自我消失,《变形记》启示马尔克斯的、完全不加解释的变化过程。卡夫卡之令世界惊异不是因为他的繁丽多变,而是他的简约。譬如《骑桶人》,他消解了一个关于“我与彼”视角的传统;在《判决》里,他让父权的威力夸张的大,而且对此不加解释。他去掉了太多太多现代小说约定俗成的规矩,扭转了它们。

自有小说始,即使拉伯雷《巨人传》嬉笑怒骂,都依然是处于一个拟人化的情境中:我们可以看见现实世界的影子、规范、因果与逻辑。19世纪的伟大现实主义作家穷其一生,就是像严格的素描画家一样,企图还原现实世界,让人感觉“我们所叙述的世界实有其事”。海明威做了一些去除杂质的工作,许多人认为,他把英语的乱毛剪了个干净,但他的故事大多数在一个与我们所知的世界相去不远的世界里,有着正常的逻辑和递进。卡夫卡则远在其外:语言以及他的精神另构成一个世界,许多时候,完全不合逻辑。那些语言清晰无碍,使我们头疼的是那些无理由的因果。维特根斯坦以为,哲学到最后是种语言游戏。卡夫卡就是在玩这种游戏——虽然,如大多数文本的色彩所暗示的,他也许并不快乐。社会学家会认为那是周遭世界对他心灵的投影——倘若真的这么想,那就太低估了卡夫卡的精神世界。许多人会描述恶与黑暗,但卡夫卡的世界超越恶与黑暗。那些暴力所以令人恐惧,无非因为缺乏因果与征兆。

与他的无因果世界相配的,是他的文字:他是个律师,自称为穴鼠;他在布拉格生活,讲德语;和历史上以德语陈述伟大思想的人们一样,他在叙述时有着惊人的理性。他的小说时常简约得没有血肉,只有一些名词的骨头;他的形容词极少,对数字的象征格外敏感(比如在《变形记》中不断出现的三)。他不解释那些我们不能理会的逻辑,不用比喻来描绘一种事物。他甚少有弦乐般柔媚绵延的叙述,他的句子犹如黑白琴键。非黑即白的铅笔描绘,完整清晰。如果就此了结,那么他无非是个优秀的静物画家,一个合格的政府案件描述官员。但是,与他如此清晰叙述相配的,却是一个个逻辑缺失的世界:就像手法圆熟,最后却肢体残缺的女人雕塑。你可以想象的美丽曲线全部隐没在黑暗中。
  
在42岁故世之前,他一路走去,信手破坏了所有即定的、小说家们描绘世界的规则;他的文本证明了,语言构成文本,其他逻辑都可以被破坏。由于我们习惯于森罗密布的因果律,于是,他的破坏如此触目,以至于像爆破的火焰一样,激发了博尔赫斯、马尔克斯们的联想和赞叹,为20世纪的其他人照亮了一条路。但他自己却对解读与分析不置一词:他给出的残缺世界使那些阅读他的嘴唇可以品味并幻想,而每个人的幻想因人而异,他的小说才得以映射万千众象的可能。卡夫卡用他持续的破坏,最终构成了另一种属于他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絮絮叨叨谈论人性之恶、世界之乖谬等,就会显得略微狭窄。确切的说,这个世界是关于未知的逻辑、不可解的暴力,以及我们所恐惧的一切:而如你所知,我们一般会把值得恐惧的一切,归于黑暗。
那也是弗兰茨·卡夫卡,一直藏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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