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铺里随处可见的月饼,提醒着人们中秋节快到了, 尽管有些滑稽的是,在南半球,我们在春天里过中秋节. 对月饼我一向没有多少感情,可是这满街满铺的特殊的食物,倒是勾起了我对中秋节些许的回忆.
在我的家乡,除了传统意义上的我们称之为"广式"的月饼,另有一种"苏式"的月饼,类似这边的酥皮点心,各种馅都有,但是最受欢迎的莫过于鲜肉月饼了.鲜肉月饼需要趁热吃,才最鲜美可口. 所以弄堂口的饮食店,经常见到我小小的身影在那边排队.有的时候,是受父母的指派; 有的时候,是被姐姐欺负;更多的时候,是我自己用零花钱改善生活. 放学的午后,吃一只新鲜出炉的鲜肉月饼,时常让年幼的我,感到生活的美好.
说起这家饮食店,在我的童年的记忆里,还是占了很大的份量,夏天是赤豆刨冰,冬天则是1毛1分半两粮票一碗的小馄饨.装病赖学的时候,父亲会去买一碗我最爱吃的小馄饨.因为饮食店的后门就开在弄堂里,大家都是街坊邻居,父亲买好筹码以后,会直接从后门走到饮食店的厨房里,带着自家的搪瓷缸,并吩咐汤水要大一点,葱花要多撒一点.长大以后,我再也没有吃到过那样美味的小馄饨.或许是味蕾退化了,或许只是回忆夸大了它的美好.
还是回到月饼. 苏式月饼虽然好吃,但是因为其酥皮西西索索的吃的时候撒一地,所以不适合用来代表团圆的意思. 到了中秋这一天,父亲会把一个广式的月饼一切四,全家一人一份.这是一个隆重的仪式,那个年代的月饼做的比较甜腻,有时侯还能吃到里面有猪油渣. 可是在这个仪式上,不管多甜多腻,我也不被允许吐掉,得乖乖的吃下去. 父亲还有着跟那个年代不甚相符的小资情调,他让我们到阁楼上举行这个仪式,因为从阁楼的天窗,能最清楚的看到月亮.
父亲走后,这个仪式好象就没有坚持下去. 一则母亲是个生性淡漠的人,对任何仪式,繁文缛节,兴趣不大;二则我们姐妹俩陆续离家,姐姐结婚了,我上了大学,尽管大学离我家只有6站路的距离. 我的记忆中没有我们母女三人围坐在阁楼上,分吃一个月饼的场景.倒是记得大学里到了中秋节,大家可以到食堂的某个窗口,领一马夹袋芋艿烤毛豆,中秋节除了月饼,还要吃芋艿烤毛豆,这个好象是江南一带特有的风俗. 记得剥那个滑不溜秋的芋艿,手背过敏奇痒难耐,一不小心又吃到了脸上,在宿舍里,一群女孩疯疯颠颠笑做一团. 青春的声音在此刻显得如此遥远而清晰.
年轻的心总是很大很远,总觉得前面有更宽的天地,更好的风景,总是兴冲冲地往前赶着,而忽略了其他,包括传统节日,包括常回家看看母亲.毕业了,恋爱了,结婚了,出国了, 生活就象一场接力赛,每隔一阵就分配给我一个新的任务,让我没有喘息的机会.庆幸的是,在异乡飘零的日子里,身边能有一个人,共同经历风雨,相依为命.记得那年中秋,我们刚买车没多久,天气不错,我俩就决定去海边赏月.没有月饼, 就买了鱼和薯条代替.当太阳终于落山,黑暗降临的时候,我们哭笑不得地发现,月亮在我们的背面.我们要么面对大海,却看不到月亮;要么把车调头,对着停车场,能看到月亮,却望不见大海. 我总是忘不了这个中秋节,它昭示着一个生活的悖论,美好的事物,总是不能兼而有之.
出国以后,真正离母亲千万里以后,倒又开始惦着她了. 感谢那个时候通讯还不如现在发达,国际长途电话还是昂贵的代名词,使得我保留了很多母亲给我的来信. 不过中秋节的时候,我总是会打电话给母亲,倒是她会诧异地说:啊,今天是中秋啊?因为知道母亲不在意这个,也不喜欢月饼, 我从来没有送过她月饼.只是有一年母亲节, 我从网上订了一个蛋糕给她,结果网上购物公司忙中出乱, 送错了蛋糕的品种,连贺卡上的名字也写错了.可是这,就是我送母亲的最后一个蛋糕.
转眼中秋节又到了.每逢佳节倍思亲,今年开始,这份思亲之心只有遥寄给远方的姐姐,那个曾经喜欢欺负我,让我去排队买鲜肉月饼的女孩.陪在我身边的,是已经共同经历风雨近十载的老公. 还有就是,很多很多很美好的回忆,而我的父母,在这样的回忆里,被深深地怀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