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家的房子要拆迁了, 这勾起了我的淡淡乡愁.
那是一个四室一厅有个百平米小院的单元房, 它所处的小区有个很动听的名字, “白云山庄”. 离外公家不远, 有几座小山, 时时可以登高, 让人有一种生活在白云脚下的幸福感.
在这里, 我度过了自己的童年和少年时光.
初搬家到此, 是个夏天, 我还是个二年级的小学生. 院子里长满了杂草, 家里人都在忙着安置家具, 根本无暇顾及院子. 趁大家不注意, 我挽起袖子, 开始锄草, 大汗淋漓, 乐此不疲. 就这样, 不到七岁的我花了整整两个礼拜, 居然把院子里的草除得干干净净. 外婆夸奖我了半天, 给我的奖励是: 我可以在院子的正中央种我一直梦寐以求的假桃花. 这时候外公已经移来了几株丁香, 两棵松树, 还有月季和蔷薇.
我种上了假桃花, 浇水, 松土. 几个月后, 居然开出了一朵朵艳丽的小花. 我终于如愿以偿, 可以用粉红的花瓣染指甲了！ 这项举动为我带来了很多朋友, 邻居的女孩儿们纷纷被吸引了来, 我则毫不吝惜地采了花瓣一一为她们染指甲. 后来得知大家都是一所小学的, 有同年级的, 还有高年级的, 大家约了一起上学, 一起放学, 放了学一起过家家, 捉迷藏. 朋友, 对童年的我来说是十分珍贵的, 因为独生子女的玩伴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自己.
最盼望的时光就是寒假和暑假, 到时候表妹就会住到外婆家, 我们两个就都是幸福的小孩了. 我们两个趁外公外婆睡午觉, 偷偷摸摸地去院子里摘西红柿, 然后蹑手蹑脚地去厨房一切为二, 那个鲜美的味道, 至今无法用语言形容. 外婆故作不知, 说: "怪了, 才见一个西红柿熟透了, 怎么没了?" 我和妹妹吞吞吐吐说: "最近周围猫比较多……" 现在想想外婆有多爱我们, 她从来不会为了这些小事而责怪我们.
外公外婆都是高级知识分子. 我和妹妹的英语启蒙教育都是外婆给做的. 从小学的寒假暑假起, 外婆坚持每天打开维克多英语的录像, 教我们音标, 发音, 以及基本的语法. 妹妹太小, 跟不上进度, 就用简单的字和拼音标在单词上死背. 外婆就一次次耐心的纠正. 从此, 我和妹妹对英语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外婆每天都去买菜, 但她拎不了很多东西. 每次她希望我和妹妹陪她的时候, 我们两个都推三阻四, 说作业还没写好, 其实我们盘算着趁外婆出去的时候, 可以偷看一两集电视剧. 尽管这样, 每次外婆买菜回来, 总不忘捧了两支冰激淋或其他的零食给我们, 而我们就冲到外婆面前帮她提东西. 如果现在外婆还在, 我多么希望可以多陪她买几次菜, 多帮她提提东西.
第一次见到丽莎猫咪, 是雨后的一个下午，我在客厅小睡. 听到喵喵叫的声音便醒来. 定睛一看, 是一只全黑的小猫, 又小又瘦, 瑟瑟发抖的站在客厅的纱门外. 我赶紧拿来毛巾给它擦去身上的雨水, 它不躲闪, 继续喵喵叫. 我飞奔到厨房, 看到半条红烧鱼, 就拿它拌了米饭, 端到小猫面前. 它眼睛一亮, 呼呼的吃了起来. 终于它不发抖了. 我对它说: "小猫咪, 你不要走了, 就住在我家, 好吗?" 它象听懂了一样, 使劲的晃尾巴.
丽莎猫咪当真住了下来. 它很懂事的从来不去碰外公养的花草. 走路也只是延着水泥砖铺的小路来走. 我一敲碗, 它就奔来吃饭, 我手一指, 它就打滚给我看. 每天放学后, 我从后墙翻到院子里, 跟丽莎猫咪混在一起. 我走到哪里, 它跟到哪里, 活脱脱是我的小跟班.
丽莎猫咪越来越矫健, 成年后的它看上去非常俊俏. 外婆的朋友曹奶奶家的房子是旧式的日本建筑, 木板地, 闹老鼠. 丽莎猫咪就如同入伍般第一时间冲到了前线, 英勇杀鼠. 我的好伙伴就这样带着使命离开了我. 我不知暗自哭了多少回, 也第一次体会到了离别之苦. 后来, 看到猫就会想起我的丽莎猫咪, 它的"猫生"应该因为遇到我而精彩过吧.
在外公的读书屋, 放着我的钢琴. 每天一小时的练琴是我小时侯认为最枯燥的事. 为了当一个人见人夸的乖孩子, 我只好坐在那里, 弹着枯燥无味的指法练习. 直到有一天, 我弹会了李斯特的《爱之梦》, 真正开始对音乐产生了兴趣. 从此, 我从心里尊敬钢琴老师, 努力的去体会音乐, 把练琴当成了追求音乐的一种方式.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 我弹出的曲子常常吸引了路人, 他们敲敲琴屋的窗子, 或者站在那里鼓掌.
我的屋子里, 靠窗的位置摆放着一张外公亲手做的写字台, 还有几件简单的家具. 最惬意的时光, 是冬天的午后, 阳光布满屋子, 我坐在暖气旁的椅子上, 读《新民晚报》里的一篇篇小文. 外公是在北方工作的南方人, 他思念家乡的方式就是订阅一份《新民晚报》, 每日读之. 所以我也一直听得懂南方话, 了解南方发生了什么事. 我坐在写字台边的时间是最多的, 美其名曰, 刻苦学习, 其实是在草稿纸上画画, 尤喜画人. 外公看了我的作业总是说: "你的物理概念不清楚..." 家里人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我有多么热爱美术, 连做梦都想当个服装设计师, 哪怕是当个裁缝也行. 以至于谈到我的未来, 他们总说, 工科好, 工科好.
高中就没有在外公家生活, 回到了爸妈身边. 只有高考前, 学校放了三天假. 外婆把院子里姹紫嫣红的月季花都剪了下来, 插成了几大瓶鲜花摆放在我学习的屋子. 高考前的我总不免有些紧张, 可是当我背着书包走进这间花香四溢的屋子, 顿时豁然开朗, 我又可以拎起琼瑶小说肆无忌惮的读起来了. (我考试前的习惯就是读一本小说放松, 这个习惯家人从不干涉). 外公外婆又花了很大心思准备了我喜爱的食物. 他们一向喜欢坐在我的对面看我吃东西的样子, 我一边吃一边说, 嗯, 真好吃, 好吃啊. 他们心花怒放.
我出国的那年, 外公种了一棵粉色的玉兰树. 表妹出国那年, 外公种了一棵白色的玉兰树. 打电话回家时, 外公说, "两棵玉兰今年开得好喔, 你跟妹妹在国外也一定很好." 去年外公来了澳洲, 看到我跟表妹各自买的新房, 好不开心.
我的童年和少年在家人的爱中度过, 多少甜蜜的时光, 让我留连. 成长的欢乐给了我力量, 让我在青年阶段, 敢于一个人在异国他乡闯荡.
本来以为, 每次回国, 在外公家住住, 这些记忆就可以被原封不动的提取出来.
可是如今, 外公就要搬家了, 旧房子也很快就要拆掉了。我的这些记忆将会换一种形式存在, 那就是, 永远存在我的心里.
[ 本帖最后由 tritri 于 2009-10-26 10:52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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