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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尔本急诊室里的故事 (二)
经过了长达八个小时的漫长等待,终于听到护士叫到母亲的名字。母亲坐在轮椅上被送进了诊疗中心。医院的诊疗中心是一大间敞开式的以医生们的工作台为中心,发散在周边靠墙,排列着一间间U型的诊疗室,每位病患拥有自己独立的病床隔间,由一位护士专门负责监控和护理。晚上九点半,母亲终于躺在了舒适的病床上。负责护理母亲的是一位棕黑肤色的印度裔中年女护士,取血样,量血压,测血糖,做心电图的检测等等,女护士讲的带有浓重印度口音的英语,有些难以听懂,不过,在我请她讲慢一点儿,再次重复几遍之后,慢慢的,我也能基本猜到她的意思。澳洲是个有趣的多民族,多元化的移民国家,生活在这里,你会遇上各种不同的语言和文化背景的人,大家似乎都说着同一种语言——英语,进行日常的工作和交流,可是却因为来自地球的不同角落,口语发音却各具特色,即使这样,大家生活在这同一片红土地上,似乎也毫无违和之感,彼此也能友好的沟通,顺畅地交流,这一点真的是十分的神奇!
由于当天在医院里值班的护士和医生没有人懂国语普通话,我母亲又不会讲英文,她还需要做头部和胸部CT等进一步的几项检查,所以我不得不留下来充当翻译,也方便照顾她。已经入夜了,病房里的灯都暗了下来。虽然,病床边放了一张软皮沙发,我在这上面尝试了各种葛优瘫的姿势,腰部终究还是酸痛的不能安睡。墙上的挂钟已经指示到凌晨三点钟了,母亲吃过护士拿来的三明治晚餐后,已经安然入睡了。我独自在空无一人的病房过道里徘徊着,今天怕是要一夜无眠啦!
十几年前,我也曾在深夜无人的医院走廊里徘徊,那是因为父亲瘫痪,做为家属而留在医院里陪护。恍惚间,好似以这种特殊的方式穿越时空,我又回到了北京。然而时过境迁,如今的我漂泊在大洋的彼岸……… 感叹人生的命运真的是不可捉摸。正在胡思乱想之中,护理母亲的印度裔护士,轻轻地走到我身边问我道:“要不要给你找一张临时病床,你休息一下吧。” 我十分感激的用力点了点头,“Nurse, my mobile phone is nearly dead now. Could you please help me find a charger?” (我的手机快要没电了,能帮我找个充电器吗?)。由于意外发生得太突然,我没有带手机充电器,眼看就快要没电了。如果手机没电不能和家人外部联络,那后果不堪设想。我只好试着向护士求助。“Sure, Give me your phone, I will help you find a charger.”(当然可以,把你的手机给我,我帮你找个充电器充电)。不大一会儿功夫,一名男护士就推来了一张简易担架床,放在我母亲的病床边上,还给我拿来了枕头和线毯。忙乎了一晚上,我终于可以舒舒服服地躺下来,睡上几个小时啦!
第二天清晨,我被医护人员们匆忙的脚步声唤醒,一看墙上的挂钟:六点左右。上早班的护士正在和夜班的护士进行交接,她们仔细的检查着每间病房里的医用耗材设备等,交待着病人的病情,及特殊护理的须知。一切都有条不紊,专业严谨。印度裔的护士进行完交接工作后,拿着我的手机来向我告别,我向她表示由衷的感谢!她摇了摇手,象所有印度裔一样,习惯性地摇着头,示意我不用客气,一转身,打了个哈欠,稍显肥胖的身躯一摇一摆的走了。
接班护士是一位金发碧眼的欧洲小美女,梳着高挑的马尾辫,一条桃红色的丝带俏皮的系在金黄色的发梢上。当她快步走起来时,发辫一甩一甩的,甚是好看。早上7:00整,母亲作为早上的第二名病人,被推进了CT扫描室。做完了这最后一项脑部和胸部的检查,护士一边安排病人吃免费的早餐,一边等待医生给我们做出最后的检查报告和说明。从昨天下午到第二日早上,医院里一共提供了三次餐点,不得不说,这西人医院的餐食,怎么吃都是千篇一律的三明治,牛奶和咖啡,真是没有多少的滋味,不过是饱肚而已,但是这些都是医院为病患免费提供的,用不着你自己跑来跑去的去医院外面买吃的东西,或者等着家属千里之外的赶来送餐,省钱又省时间,咱们也就没啥好多抱怨的了,就盼望着能早早地看完医生,回到家里舒舒服服地再好好调养。
我一边咂着清淡的咖啡,一边和母亲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母亲昨夜睡了一觉,看起来精神状态好多了,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这时,病室的门帘一挑,一张肥硕的大脸,油光满面,脑门儿上锃亮,尽然没有一丝的头发,仅留下一圈呈月牙儿状的灰色毛发倒扣在后脑勺上,脖颈上挂着个听诊器,一位中等身材,大约五十来岁的中年华男,步入我们的视线里。一进来,他就用中文,磕磕巴巴地冲着我母亲说:“你好啊,老阿姨!我是你的医生,对不起,我是马来西亚的华人,不好意思啊,我只会讲一点点基本的华语,你能听懂我的中文吗?” 一边说,一边用拇指和食指掐在一起,表示就那么一点点的意思。我光着脚,来不及穿鞋,一下子从坐着的担架床上跳了下来,等了快十二个小时的医生,终于露面啦!
这位马来西亚的华人医生用参杂着半通不通华语的英文,详尽地讲述了母亲的各项检测结果,最后告知,这次病发原因,主要是老年人常见的一种疾病,眩晕症,俗称“耳石症”。也就是说,在我们每个人的耳朵内部,都有一个控制平衡状态的,象一个小石子一样的器官,如果这颗小石子掉离了它应该在的位置,我们就会产生眩晕,就好似我们在大海上晕船一般,严重的话,会让人呕吐和晕厥。至于它掉下来的具体原因,谁也说不清楚,老年人的身体各个器官都会衰退,所以比较容易发生这样的病症。只要好好平躺休息一下,就会自然好转的。我想起来母亲好像以前得过这种病症,大约在四,五年前,在国内时她也曾经犯过一次。我正在用英文向医生表述母亲以前犯眩晕症的病史,母亲突然慢悠悠地说道:“我想起来了,我还在北京那时候,犯过一次头晕的毛病,那次也是晕得天旋地转的,都不能睁开眼,一睁眼就觉得天花板啊,所有的东西都在转,晕得不行,后来去中日友好医院去看,那个医生啊,他让我躺在病床上就盯着一个墙角,使劲看……” 我刚想打断她啰了吧嗦的描述,因为我刚刚已经和医生说清楚了,我不想再做重复的翻译,浪费时间。不曾想,外表看着有些油腻感的医生轻轻地拉了一下我的衣角,眯着一双小眼睛继续看着母亲,微笑着鼓励她接着讲,一边小声用英文对我说道:“That’s Ok. Let’s her talk. Age people always like this.” (没关系,让她讲完。上年纪的人都是这样的。)听到他这么一说, 我不由得觉得自己打断母亲的做法,确实有些缺乏耐心。我闭上嘴,耐心的听母亲表述完,马来医生赞叹的笑笑说:“对的,对的。以后做动作一定要慢慢的啊!要是再出现头晕的时候,你一定要听医生的话,特别是早上起床起身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哦!”
“哦,对了。你以前有做什么工作啊?” 母亲听他这么一问,有些自豪地说:“我以前在国内是做文艺工作的。”看着马来医生一脸懵懂的样子。我赶快解释说:“啊!我妈妈的意思是说,她以前是个歌唱演员,是在舞台上唱歌的女歌手。” “啊呀,真的吗!你看我啊。”马来医生立马来了情绪兴奋起来,只见他半扭过他那水桶一般的身躯,手拿听诊器,犹如麦克风话筒握在手中,微微仰头看向天花板,另一只手夸张地做成兰花指状,扭扭捏捏地唱道:“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 阿姨,你看我唱得对不对啊,这个姿势美不美,象不象邓丽君小姐呀!” 看着他扭着那肥的流油的粗腰,白衬衫肚子上的纽扣都快要崩开了。原本这样一位正儿八经的医生,突然做出如此独特的经典造型,看得我目瞪口呆,那边听见我母亲突然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啊呀,从昨天发病到现在,这是母亲第一次展露笑容。我不禁哑然,先不管这位马来医生的唱功如何,起码他让母亲开心起来了。马来医生收起造型,笑着说:“我也就会这么一点点。好了,阿姨,你没事了,可以和女儿一起回家啦!再有那里不舒服,我们医院随时欢迎你。” 我非常感谢这位风趣幽默的马
来医生,就试着问他,可不可以给我一张他的名片。马来医生摆摆手说:“我没有名片的啦!我们医院里每位医生都很好的。欢迎你们随时来看病。医院里会华语的医生很少的,虽然我只会那么一点点啦,我们还会再见面的。看我这么帅,你们会记得我的,对吗?稍等一会儿,我这就去给你母亲打印病例,办理出院手续啊。” 我只有忙不迭地说着谢谢,目送他肥胖的身影一摇一摆地走出病室。
早上九点,我和母亲乘出租车终于安全地回到了家中。这次陪母亲去医院就诊,让我领悟到澳洲的医院与国内医院不同的就诊经历。咱先不管,在医疗体制上两国存在的不同差异,仅就看病这一点上,做为一名普通的民众,在澳大利亚公立医院看病,从方方面面都充分体现了两个字“公平”。首先,急诊挂号,不是按照先来后到的形式进行调度的,而是按照病人就诊时的实际紧急情况来进行处理的,比如即将临盆的孕妇,受伤断肢的工人,未成年的幼童…… 这些病患如果不及时处理,将会有潜在的危险。而那些需要仔细观察检测甚至要住院监测的患者,就会按照轻重缓急放在后面。这样的管理方式虽然耗时,但是杜绝了高价的黄牛号,和关系户的存在,其实是很人道和科学的。当然,如果你实在等不及也可以改天再来看,但是根据我在候诊室八个小时的观察,没有看到候诊的病人,象国内那样急的焦躁不安,反倒一个个的都很平静,好像每个人都有心理准备,自然地认为来医院看病,等上个几个小时是十分正常的。
第二点,在国内的大医院里,到处都可见那些被家属从不知道什么地方雇佣来的,专门陪护病人的护理工。什么端屎拉尿,打饭擦拭等等工作都是由护理工干的。护士姐姐基本上就是来打打针,换换药,或是来量量血压,测个体温。可是在澳洲的公立医院里,是没有护理工这个设置的。所有的护理工作都是由专业的护士来做的。比起国内那些基本没有受过任何专业培训的护理人员来讲,那份专业细心和敬业精神,不知道要高出几个台阶。
第三,我十分倾佩给我母亲看病的那位马来西亚的华裔医生。他的专业素质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非常值得称赞的是他对待老年病患的耐心体贴,仿佛他能洞察她们的内心所思,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去化解他们心中的焦虑。其实,对于任何一名病患来讲,身体上的伤痛是可以用外界干预的治疗手段进行医治的,但是心理上的压力和对死亡的恐惧感是最难以克服的。在当今,做为一位医生不光只是治疗病患身体表面上疾病,同时他也应该是一位心理学家,心理咨询师,帮助病人在心理上得到支持和帮助,那才是真正做到了仁者仁医。人,是具有灵性的生物,有时候,我们心理上产生的正的意念会产生意想不到的巨大能量。我相信,世界上越来越多的医学专家和学者们已经开始意识到了这些问题!有这样的医生为你诊断治疗,并耐心地倾听你的感受,解答你所有的问题和疑惑,就算是花时间等上数个小时,那也是值得的。
在当今新冠疫情席卷全球的危机时刻,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意识到自身免疫能力的重要性。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讲,活着,有健康才能保护好家人,这个健康的概念不光是身体上的,还有精神层面上的,不论生活如何磨砺我们的意志,心中都要永远拥有阳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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