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活动 – 我做过的一件疯狂事 – 一次伤感的夜奔

Rhapsody

字数有点多，慎入。因为想到哪儿写到哪儿，没刹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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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过去了很多年，现在想起来还暗自神伤。其实谈不上是疯狂，更像是糊涂胆大运气不错黑灯瞎火地跑了一夜，没有碰到危险吧。

那时的我才16岁，刚到外地上大学不久，还在适应阶段，经常会想家：想爸妈亲手做的饭菜，想兄弟姐妹之间玩耍，想自己睡习惯的小床，更像从小就特别疼爱我的爷爷。

爷爷那时候已经八十多了， 身材已经不像以前那般高大，腰开始佝偻，腿脚也不再利索。记得上大学前最后一次给几乎要失明的爷爷剪手脚指甲的时候，爷爷摸着我的头，慢慢地说：乖妮儿，你这一走要几个月才回来，爷爷的指甲得慢点长，最好别长了，等你回来再剪喽。我使劲点头：好的，爷爷，等着我回来给你剪！

那个晚上月不黑风却高，和同宿舍的小伙伴从食堂打饭回到寝室，却突然间魂不守舍，心里像猫抓一样就想回家，回那个在外地的家。小伙伴比我年长几岁，往届生，个头小却社会经验足，劝我说：别，回家要请假，得辅导员批准，不然算违纪，要处分的。我那时啥也听不进去，说走就要走，连是不是有晚班火车都不清楚。

小伙伴够义气：得，也是拦不住你了，那我陪你一起去吧，没车我俩还能一起回来，有个伴，黑夜里怪吓人的。就这样，两个人买了公共汽车票赶往火车站，因为怕被拦截，同学啊辅导员啊谁也没告诉。

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胆子特小，小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这也是为什么同宿舍的小伙伴主动提出陪我一起搭夜车的原因。在家的时候就不说了，天黑就不敢出门，连到门口倒个洗脚水都不行，能吓得魂飞魄散，半盆水泼回屋里那种。到了大学住老式宿舍，不带洗手间，楼层的公共盥洗室一面是洗脸池，一面是一排蹲厕隔间。如果半夜熄灯后，我是无论如何不敢独自上洗手间，总是这个入校第一天就认识的小伙伴陪着我。

晚上的公共汽车人很少，晃晃悠悠到了火车站，我们赶到售票窗口一问，运气够好，下一班去往目的地的火车半小时后就开车，慢车。容不得多想，也没考虑到达的时间，我俩就凭着学生证买了两张半票进站等上车了。

那个时候一切都很简朴，或者说破旧，十一月的夜晚已经很冷，而我们急于出发，并没有带上御寒的衣物。车厢比站台暖和，却充斥着各种各样、缺少流通因而有些僵滞的人和自然混合味，让有些疲累的我瞬间晕车，好在没吃晚饭，没有酿成难堪的局面。

终于在黑夜的慢车里一站站默念经过的地方，再一遍遍计算剩下的站数，期盼着到达终点还有轮渡可以过江回家。那时候长江上没有几座桥，火车加轮渡是常事，因而也很难掌握准确的到站时间。默念站名的间隙，仔细想了想，觉得这冲动之下做的决定实在是有太多冒险成分：假设到站了没有轮渡怎么办？在火车站等到第二天早晨？假设有轮渡过了江却没有公共汽车怎么办？难道在轮渡码头一直等到天亮？越想越紧张，问小伙伴，她倒是比我冷静得多：想那么多干嘛？有什么用？车到山前必有路，下车再说吧。于是我开始一心默默计算剩下的站数打发时间。不要问我为什么记得一路所有的大小站名，强迫症的许多癖好都没有理由，包括出发前必须弄清楚A到B之间所有的地名与停靠地点，至今不变。

也不知道小睡了几觉才在火车停下时动员几乎僵直的腿脚迈开步子。那时候唯一能知道时间的是上大学前父母送的一块海鸥表，抬腕一看已是半夜一点多。好心的车站工作人间看着两手空空没有一件行李的我俩，说赶紧跑去轮渡，应该还能赶上最后一班。我俩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对视一下，瞬间抬腿飞跑，在轮渡关闸前气喘吁吁地冲进去，差点没把检票员撞倒。

夜间最后一班轮渡人不多，江上风大，吹到船舱里更是有些凛冽。好在我俩汗水还没干透，轮渡就靠岸了。随着下船的乘客们走下船，走出码头，我俩才是真傻了：街上人影都稀少，别说公共汽车了，影子都没有。那时候还没有蹬三轮的、开出租的，要想回家，只有两条路：一是硬着头皮一步步走回家；一是缩在码头等到天亮坐公共汽车回家。看看表是半夜两点多，冬天天亮还早得很，怎么办？走！

我现在还无比怀念那时候的治安，当然那时候并不觉得有危险，最害怕的还是漆黑的街道上冷不丁会冒出不知是人还是鬼的活物来。我对黑夜的恐惧，几乎全部来自小时候听到的鬼故事，印在脑子里就挥之不去，总觉得在哪个黑夜在人少的地方在缺乏保护的环境中会出现都没有具象化的鬼怪来。这种恐惧至今还在，以至于不能接受任何惊悚鬼片。

我和我的小伙伴在黑夜的街道上凭着我的记忆走啊走。这里不得不赞一下我的人肉GPS功能：只要是走过的路，只要是当时看了路边的参照物，就相当于Google街景了，会循路回去，一个拐弯都不会错。于是，第一次来到家乡城市的小伙伴就在我黑夜里强制识图记路功能的带领下，跟着我走街串巷，在空无一人的冬夜。这段距离后来我才知道足足有10公里多。

如果一路都没有人的话，也不会害怕。走到一条只有路灯照出我和小伙伴影子的街上，突然发现前面晃过来一个人。之所以说晃过来，是因为先是影子后来才出现人，在前面东倒西歪的过来。我俩还没反应过来，从身后不知哪里突然出来一个声音：别害怕，跟着我一起走。我俩听到后面的声音，真正比看到前面的影子还要害怕：要知道我俩一路走过来，后边别说脚步声，连影子也没出现过，这到底是从哪儿突然出现的人声呢？

还没等我俩回过神来，一个面目慈祥的老太太就出现在我俩身边：姑娘们，夜路危险。对面过来的八成是喝醉酒的醉汉，你俩跟着我一起，一左一右，保准没事。算你俩运气好，我刚打完麻将，这会儿正要赶回家，跟你们搭一路。我俩根本没时间多想，乖乖地跟着老太太迎着醉汉走过去。醉汉估计是看到我们三个人一起，歪歪扭扭地绕道走开了。我俩头也没敢回，继续跟着老太太走到下一个路口，惊魂未定。老太太又说话了：姑娘，我家在另一条路，要在这里分手了。你俩继续走，别害怕。
我和我的小伙伴一直都没弄明白这个从天而降的老太太到底是如何出现又如何消失的，因为急着赶路，也没想太多，就这样一路奔回家。敲开大门，吓了我爸妈一跳。爸妈一声埋怨没有，全是担心与嘘寒问暖，又给我俩热了饭菜烧了热水，让我俩洗洗睡了。

一觉醒来，我就要去看爷爷，才注意到爸爸的眼睛是红的，衣服袖上还戴着孝！再抬头看厅里墙上，爷爷的黑白照片慈祥地望着我。我一时无法接受，直到爸爸跟我说爷爷已经去世，今天已经是头七。我一心只想着跟爷爷说好的给他剪指甲，却终于明白火化了的爷爷再也不需要我为他修建指甲，那些指甲也再不会生长了。

一直到爸爸收到学校辅导员发来的加急电报询问我是不是回家了，我都止不住眼泪，心里好后悔离开爷爷去读书。这样的悲恸持续了很多年，即使今天早晨想起，还是悲伤地流泪。自从爷爷去世后，我第一次明白不辞而别是什么一种揪心的痛，也一直很害怕听到有人去世的消息。我宁愿相信这只是一种别离，那个曾经呵护我的灵魂还会在某一个地方，最终会重逢。我也终于明白那一次姐姐去学校看我其实是爷爷的意思。那次姐姐只是告诉我爷爷的身体很不好。而姐姐回家的那天爷爷刚刚去世，对扑上去痛哭的姐姐的泪与悲已经没有知觉。

我后来才明白那个晚上的不可抑制的回家冲动其实是爷爷的灵魂在招唤，在头七灵魂离开之前让最疼爱的孙女回到他身边；我后来也相信那个晚上一路顺利是因为有爷爷灵魂的一路照拂，那个从天而降的打麻将夜归老太太也是受爷爷之托佑护我。那个夜晚很黑暗，我却一点儿不害怕，也是因为有爷爷的灵魂照亮着。

后来我和小伙伴回到学校。辅导员并没有因为我们的不辞而别处分我们。辅导员美丽的妻子还特意为我准备了一餐饭，在我回校后领我回到她家吃饭休息。一个看似疯狂的行为最终是温情的结尾，这多少冲淡了我的伤悲。

Rhapsody

字数有点多，慎入。因为想到哪儿写到哪儿，没刹住......

xu大可

好帖留名

cheapers2003

有的经历长点有劲儿
这个就长的有劲儿

Rhapsody

cheapers2003 发表于 2015-5-19 17:26
有的经历长点有劲儿
这个就长的有劲儿

谢谢。

shadan

三个感想：
1.你的这个小伙伴真不错，真的，友情不是盖的，令人羡慕。
2.听说头七是已逝之人回魂的日子，你那时回来，爷爷还能见你一面。比起是你爷爷的召唤，更觉得你的心在召唤回去见爷爷，人类的第六感不可思议。
3.个人感想，老太太有可能是菩萨或路过的善神，帮助你们。
南无阿弥佗佛。

虞宅与美丽

起于亲情，结于温情，幸亏有这番疯狂，对自己也有个交待，

peanut

看的眼里湿湿的

Rhapsody

shadan 发表于 2015-5-19 17:35
三个感想：
1.你的这个小伙伴真不错，真的，友情不是盖的，令人羡慕。
2.听说头七是已逝之人回魂的日子，你 ...

谢谢你，不但看完了还总结了。

我很同意你的三点：
1，小伙伴已经玩成了老伙伴
2，应该是心里有感应，要赶回去见爷爷最后一面，哪怕只是灵魂
3，我同意你的说法，是有佑护，神灵庇护，因为无法解释老人家的突然出现与消失。

Rhapsody

peanut 发表于 2015-5-19 17:39
看的眼里湿湿的

谢谢。写得也是眼睛湿湿的。

Rhapsody

虞宅与美丽 发表于 2015-5-19 17:35
起于亲情，结于温情，幸亏有这番疯狂，对自己也有个交待，

谢谢。否则我会很后悔很自责的。家人怕我担心没有告诉我爷爷去世的消息。

laoqiu

好有爱！

Jingstar

非常温暖的故事

chesecake

眼眶也湿了。我不太赞同为了学习工作啥的隐瞒至亲去世的消息，幸好你和爷爷有那种冥冥之中的感应，不然真是遗憾

redragonfly

好感动。

你的孝心爷爷一定感受到了。

Rhapsody

laoqiu 发表于 2015-5-19 17:54
好有爱！

谢谢

Rhapsody

Jingstar 发表于 2015-5-19 17:55
非常温暖的故事

谢谢你

Rhapsody

chesecake 发表于 2015-5-19 17:56
眼眶也湿了。我不太赞同为了学习工作啥的隐瞒至亲去世的消息，幸好你和爷爷有那种冥冥之中的感应，不然真是 ...

是的。我爸是个大孝子，爷爷不让他告诉我。

Rhapsody

redragonfly 发表于 2015-5-19 17:59
好感动。

你的孝心爷爷一定感受到了。

谢谢你。后来爷爷多次托梦。

yunzaitianya

我也是大三那年的五一之前心神不宁，买了爷爷爱吃的点心从北京跑回了老家，可是点心已经送不到爷爷手里了。

Rhapsody

yunzaitianya 发表于 2015-5-19 19:23
我也是大三那年的五一之前心神不宁，买了爷爷爱吃的点心从北京跑回了老家，可是点心已经送不到爷爷手里了。 ...

最悲就是子欲養而親不在

幸运猪猪

眼很酸

Rhapsody

幸运猪猪 发表于 2015-5-19 19:34
眼很酸

字太多

cannysh

chesecake

再看一遍，突然看到16岁上大学了！姐是牛娃啊

Rhapsody

chesecake 发表于 2015-5-19 19:57
再看一遍，突然看到16岁上大学了！姐是牛娃啊

哪裏牛，上學早加上運氣好，而已。

雾雪

妹子,看的我热泪盈眶哈

daniello

写得好

Rhapsody

雾雪 发表于 2015-5-19 20:31
妹子,看的我热泪盈眶哈

是姐，老姐了。

Rhapsody

daniello 发表于 2015-5-19 20:34
写得好

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