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三扇窗 我喜欢透过窗子,欣賞窗外的景色。 我喜欢开车,可以欣赏沿路千变万化的风光,这是一个重要的原因。我可以连续驾驶八、九个小时毫无倦意,即便是在空旷无垠的荒野,半个小时,甚至一个小时也见不到一辆来往的车辆,阳光下,大开着音响,以130公里的时速狂奔八个小时。兴奋! 我坐车也很少睡觉。只要窗外视力可及,无论是繁华闹巿,还是深山峡谷,是人迹罕见的荒野戈壁,还是破败不堪的穷乡僻壤,我都兴趣昂然。在车里昏昏欲睡,既不舒服,更是暴敛天物,浪费了宝贵的人生。 车窗,可以给我独特的享乐。记得有一次,那时候还在国内,读初中的女儿说周末有同学要来家里玩。为了给叽叽喳喳的小女孩腾地方,同时也是闲来无事,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沿着乡间公路驾驶,早上由沈阳出发,睌上居然在内蒙过夜。 在出国之前的几年间,我几乎开车走遍了我所在地区的所有县巿。 现在,即便是每天上下班的途中也有我的乐趣。 墨尔本地处邱陵地带,我每天下班的路上,眼前的公路沿着高低起伏的地势弯延伸展,一直连到天边。晚上从东向西回家,远处山脊后是漫天的睌霞,交通髙峰时段,同向行驶的车龙在缓缓移动,仿佛是一条车辆汇成的长河,我漂浮在这不见首尾的河水中,缓缓漂去山脊后面的世界。当夜色渐暗,所有的车辆都打开行车灯,在迎面的道路上又汇成一道灯火的河流,抬眼望去,恰似从深黛色的夜幕中倾泻而下的星河,灿烂夺目。这桔黃色的星河与深黛色夜幕中稀疏点綴的几颗星星遥相呼应,哦,我的天! 绝对让人淘醉其中! 我的记忆中还有一扇窗子。 小时候,我家的窗外可以看到不远处公园里密密的树木。黑黝黝的树林的后面是今天东北大学的主樓的髙髙的塔樓。童年的记忆中那栋塔楼上总有一坐起重机,那好像是一座永远也盖不完的大楼。我很好奇,会不会有一天,大楼真的盖完了,这大楼究竟会有多高? 大樓不知道是什么时盖完的。因为后来起重机不见了,只剩下那幢高高的,没有窗子柱状的高塔。显得那么孤单。髙塔上面还有一个圆形的帽子,帽子上面还有一棵旗杆。东大的大樓没有我想像的那样高。而且一天天一天天変矮,先是可以看见窗子的楼身,后来是樓身上的塔楼,最后连塔楼上的旗杆都渐渐沉入了天边的树林中。 那道隐隐约约的树墙后面好像隐藏着无数的秘密和神奇。 那时候的中国没有冰箱。在沈阳大多数家庭都在窗外悬吊一块木板或是铁网,冬天就把要保鲜的东西放在窗外,再把窗子关上。可是每次想把东西取回来,在我的记忆中都是一场战斗。 冬天的窗上永远都垂悬着盈尺长短的冰凌,玻璃上堆满美丽的霜花。打开的窗子被会立刻被寒雾淹没,那寒雾中有一种无以言传的清爽和甜蜜。 夜深时分,透过开启的小窗,可以看到夜空中稀疏的星星,从树林的深处传来的一两声悠远的蒸汽火车的呜咽,显得那么孤独,那么柔弱。总是在我内心深处触动一 总是在我内心深处触动一敏感的神经,叫我感到一丝忧伤! 忧伤!哈哈,我那时明明还没张大,是个孩子。应该还完全不懂什么是真正的忧伤。 有些窗子是现实中的,有些窗子却是在天空中的。 上个世纪的六七十年代的中国是封闭的,人们挣扎在温饱线上和政治高压下。我家的邻居有手表,有自行车,我家没有。我老爸几乎一辈子走路上班。在那个双职工靠六七十元工资养活五六口家人的时代,其实他的收入并不低。但是我家有一件很多人家没有的东西:五个灯的三波段收音机! 记忆中有很多个夜晚,在昏暗的灯光下,我们一家人把脸埋在收音机前,偷偷收听外国的中文广播。在时而飘忽,时而清晰的电波中追寻那些神奇的只言片语。记忆中印象最深的就是VOA和BBC! 要知道,这种行为在当时足够将我们全家投入监狱甚至杀头。 现在已经不太记得那个神奇的,蒙着有金线装饰的布料的箱子里的舒缓、圆潤的声音说了什么,只记得有欢畅、有舒情、有悲伤有快乐。音乐,故事,宗教,在那个年代,像一缕微风透过这扇窗子吹进我家那间十几平米的屋子。使我从小就知道,在我生存的这个世界之外,还有一个世界,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虽然这个世界那么遥远。 这台收音机是生活中灵魂之窗。 今天,故乡老旧的樓房早已化为一堆瓦砾,老爸一辈子珍爱的收音机也没能留存下来。即便回到曾经生活成长了数十年的故乡,也再找不到一条熟悉的街道和一栋亲密的楼房。 值得庆幸的是我还有车窗,还可以时时透过这扇窗,看到远方的地平线,远方的天空,还可以嗅到曾经那么遥远的世界的芬芳。把手伸出车外,挥挥手,让微风在五指间流淌而过!触摸,感受这个世界,这个与原来的世界大不相同的景色让我陶醉。 真的很陶醉! [ 本帖最后由 tina50 于 2011-10-30 15:41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