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时间是1999年的年末。她并未设想会接受他。 入夜后的冰淇淋店。她严肃地说,我是要出国的。 他轻轻地扬起眉,那又如何。 感情不是瞬间的游戏,它应该是一辈子的事。 并没有人说不是。他的应对始终沉稳,唇角挑起淡淡的摺,但眼眸却胶着炙热,如一蓬永不熄灭的火。他终于听到她挫败的叹息:你到底预备如何。 一只微微惶恐着的小兽,强做镇定同他对视。他突然伸过手去握住她因纠结而泛白的手指,那一刻,他掌心弥漫的温暖灼热,如恢弘庞大宿命,铺天盖地,志在必得。 她突然忘记了该如何呼吸。所有抵挡都土崩瓦解,灰飞烟灭。 他是她从未遇到过的男孩子。在众目睽睽的阅览室,走到她面前,然后将一张小纸条拍在她的书页上。 她讶然地抬头,他已微笑着走远。展开来看,是一笔遒劲飘逸的字,他写,我预备追求你。 登徒子。她抱着书走出图书馆的时候,看到他立在走廊的一边,烟灰色薄毛衣,双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他的目光轻易穿透熙攘人群,直接而热烈地打到她的脸上。她低下头,自他身边疾疾走过。走出老远,方敢回头。他并未“呼哧呼哧”地追上来,微笑着立在原地,目光是秋日黄昏投射过来的最后一抹艳阳。 她一直以为她的人生是一条毫无悬念的路。背负整个家族的希望,乖巧听话,心无旁骛,读重点高中,进重点大学,出国深造,然后回来继承事业。事实也正是如此水到渠成一如想象。大一整整一年她让自己忙地像一只陀螺,四处选修科目以赚取令人瞠目的学分。大二,她开始埋头主攻英语,准备一系列的出国考试。大三是申请学校的黄金期间。大四应该是收拾行囊准备起程的时候。她对自己的规划如此缜密稳妥,亦有刻苦的精神配合一贯受人赞许的天分,步步为营,风平浪静。但是他,是她二十年安宁生活里扑来的第一个浪头。 起初至多是惊讶,想想又释然。她从小受到的教育便被摈除了恋爱这一环,学业,事业,然后婚姻,这是她需要关注的人生三部曲,除此之外,不值一晒。她甚至暗自演练,如果他要上前纠缠她,她会干净利落地扇给他一纪耳光。 可是他没有给她机会。整整一个月,他并未上前来对她说过一句话,只是每日雷打不动地出现在图书馆的门前,微笑地凝视她。看她脚步越来越快从他面前仓皇擦过,匆匆消失在视线的尽头。如此充沛优雅的耐心与志在必得的笃定,让她开始渐渐的慌乱。甚至有一个夜晚,她梦见了他那张始终沉静微笑的脸,喘着大气从床上弹起来。她毅然地决定要躲开他。虽然在处处人满为患的校园,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可以像图书馆那样适合自习的场所。幸运的是,她发现校门外开了一家小小的冰淇淋店。已经接近冬天,两层的店铺很少可以坐满一层。老板是一个奇怪的中年男人,只喜欢在窗口的座位看书,仿若赢利亏损,与他毫不相干。她于是心安理得的坐到二层去,要一客香蕉船,或者一杯木瓜酸奶,然后无限满足地把自己的单词书摊开来。 第三天,她下楼结帐,扣好外套推开门,然后看到他站在门外。 还是那张微笑的静默的脸,她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内心震荡难言。终于走上前去,抬起脸来看他,你到底预备如何? [ Last edited by 妖花痴艳 on 2005-1-11 at 07:39 AM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