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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周围很多朋友的孩子不会讲中文，再读这篇短文，深有感触。本来孩子有的优势，被家长在不经意间忽视了。很可惜。 如果能像作者这样坚持就好了。 -- SuiYi 青蛙：我为什么要教我的美国女儿学中文 我一直以为我这个人私心不大。每每在书上，网上，读到夸北京姑娘豪爽，大度，专门为人，毫不为己的美文，我就内心得意，面露笑意，觉得是在夸我呢。直到有人问我，为什么要教我的美国生，美国长，一半中国血统，一半欧洲血统的女儿学中文时，我才意识到，我摆出的理由，居然都是很自私的。 我怕有一天女儿说我懒惰，懒到连自己的语言都不和女儿说。 我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懒惰。如果我不和女儿讲中文，当然是因为女儿不肯讲。就象有的父母那样，听到我五岁多的女儿一口京腔地和我矫情，就表示羡慕，而后开始抱怨自己的孩子不肯讲中文，说孩子能听懂，但就是不肯说，让人没辙。 我也曾有过那样的经历。一岁多的女儿从托儿所回到家，突然不说中文了。我只好小心翼翼地告诉她，你要跟我讲中文，要不然我听不懂。这样扳了有一个星期，她终于养成了习惯：一和我讲话就讲中文，还告诉她的美国长大的欧洲爸爸，我妈妈听不懂英文。 我能想象，要和上了小学的，或中学的，不肯讲中文的儿女较劲是多么令人头痛的事。要是我一岁多时的女儿需要一个星期养成和我只说中文的习惯，那么六岁的孩子，该需要至少六个多星期吧。不知这个累加法有没有合理性。当然，对再大些的孩子来说，就不是想不想说的问题了，该是还会不会说的问题了。 我坚持让女儿和我说中文，而且某一天听到她句子里的英文词多了，就要提醒她，我不懂她在讲什么。因为我这个自私的母亲无法想象有一天我会和别的母亲一样，抱怨自己的孩子不肯讲中文。我那伶牙俐齿的女儿，那个象其他在美国长大的孩子一样，轻易不肯作自我批评的女儿，怎么会允许我这个当妈的抱怨她呢。 我自己也觉得，我要是抱怨她不肯讲中文真是没有道理。在美国这个自由的国家里，小孩子真的有自由决定自己想做和不想做的事吗？真的有自由不遵循父母的意志吗？在我家的街头，有一所教堂。每个周日的早上，都能看到邻居夫妻们，拉大的，拖小的，穿戴整齐地向教堂前进。我常想，有多少孩子能自愿地，充满神圣感地，坐在长凳上保持肃静呢。 女儿也想周日早上去教堂，看看邻居家的那些孩子们在那里玩什么。我和她爸带她去过欧洲大大小小的那么多教堂，却从未给她讲过做礼拜的事情。我太舍不得周末早上的懒觉了，竟一直也没满足她的去教堂的愿望。女儿也就作罢了。周日时起早了，就自己找本书，依窗而读，任凭街上行人脚步匆匆。 是啊，随孩子们的意愿，让他们随心所欲地讲英文，方便了孩子，也方便了家长。不讲中文的罪过加不到孩子头上，明明是家长的问题呀。可我又怎么能让女儿批评我呢。为了不让有一天女儿怨我懒惰，我要求她讲中文。如此自私的我！ 我还怕有一天，女儿说我不仅懒惰，而且用没有时间做为懒惰的借口。 我当然不同意“没有时间”是借口，那是事实。我上班，她上学，我和她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各自的英语世界度过。好在我每天都见到女儿，每天都要和她讲话。早上，可以边穿衣服，边交流夜里的梦；晚上，可以边吃饭边聊学校里的事。有些从学校新学来的东西，女儿只会用英文描述，我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巧妙地翻译成中文。每到这时，自私的我就暗自窃笑：多好的亲女机会啊！支使女儿拿来字典，一起查，一起学，一起讨论，一起享受语言的奇妙。每天每天，日积月累，也许女儿长大后，还真不会费什么力气，就可以用中文和我讲她的朋友，她的困惑，她的情感，她的向往呢。 可我还是担心，在我们这个深山僻壤里，这个连讲中文的第三者都难遇到的环境里，女儿只和我用中文交流，迟早会把中文忘掉。于是从她三岁半时起，我开始教她学汉字。也许会读中文书了，经常读中文书了，不仅词汇量增大了，语言理解力增强了，而且中文就成了思维的部分，血液的成分。 为了不让有一天，女儿怨我用没有时间做为懒惰的借口，我要求女儿不仅每天讲中文，而且要每天读中文，那怕只有十五分钟，只有半个小时。如此自私的我。 我更怕有一天，女儿批评我不仅懒惰，还自以为是，把自己的行为用理论的外衣包装，连没时间这类借口都不去找。 那种种的理论中，我听到最多是，在美国出生，长大的孩子没有必要学中文。孩子是美国人，家长为什么一定要强迫他们学中文，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的愿望和希望加在孩子们的身上，为什么不能让他们像别的美国孩子一样，成长为一个热爱自己祖国的真正的美国人。 我真佩服这样的家长，如此无私地爱美国，如此具有献身精神，如此把孩子的命运和国家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可自私的我却无法想象，一个所谓的真正美国人是什么样子。自私的我只能看到具体的美国人，具体的我，具体的女儿，具体到我传给她的黄皮肤，黑头发，她的黄香蕉形象。 我只能以自私之心而想象，美国人的白人，黑人，棕人，黄人，都要面对各自的和肤色，和语言有关的问题。 我的黄皮肤的女儿，会永远面对这样的问题：你会讲中文吗？你为什么不会讲中文？ “因为我妈妈没教我。我曾不想学，可我的母亲从来也没有坚持要教我”。我能想象我女儿会怎么回答。大学校里的黄香蕉们就是这样抱怨他们的母亲的。 我这个自私的母亲，怎么能等待着有一天让女儿这样评价我，怨我，是我让她这半个黄香蕉，因不懂中文而无地自容。 她要是真抱怨我，我还有机会做自我批评，请求她原谅。可是，要是她象众多的美国白人，黑人一样，对世界上人口最多，文化灿烂，历史悠久，文明而又现代的古国无动于衷，漠然处之，我这个给了她生命的中国母亲，该如何感想呢？ 我知道，我的私心很严重。 可我的私心还不仅于此，还不是仅仅是怕有一天女儿说我懒惰，说我找借口，说我虚伪，冠冕堂皇地为自己开脱。 我最大的私心，是怕女儿的童年记忆里没有会说中文的我。我怕女儿没有和我一起的，关于中文的往事。没有一起窃窃私语，没有一起朗朗读书，没有一起编排中文新字游戏，没有一起感叹司马光的聪明，没有一起模仿孙悟空的调皮，没有一起笑话东郭先生的愚蠢，没有一起争论孔融是否该让梨，没有一起咏颂古老中国的河，年轻美国的河，没有一起用中文高唱，找呀找呀找朋友，你是我的好朋友。 因为我的自私，因为我想给女儿一个爱我的理由，因为我想给女儿一个关于亲爱母亲的记忆，我选择了中文，我的语言，我母亲的语言，我母亲的母亲的语言，我最得心应手的游戏，我最价值连城的礼物。于是每天晚上，我和女儿拥在一起，沐浴着柔和的灯光，学中文。那是我这个自私母亲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