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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此时，无论身处何方，在做什么，可能是咖啡馆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可能是堵于某个繁忙的红灯路口静待面无表情行色匆匆的行人掠过同样面无表情我的眼前，无意间那些往事，那些场景，那张张熟悉的陌生的北京人的样貌，便一如幕幕陈年纪录片跳将于眼前，鲜活而生动，仿似触手可及。事到如今，我已鲜有和人谈及那段经历，只是此时此刻，便不自觉会打开那扇小小心窗，让珍藏的点滴记忆再现眼前，去缅怀和纪念那些逝去的年轻生命，以及之于这个古老族群极为罕见所以弥足珍贵的热血与勇气。 关于六四，我不想谈民主与自由，政治体制改革，姓资还是姓社……这些话题过于宽泛而繁复，绝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且事实上我自己的看法随年龄阅历增长也在变化着。和之前写过的“那年夏天”，还有“假若明天来临”一样，我只想记录自己的亲身所历所感，以及身边人的故事。 蓓蓓姐姐是我妈妈干妈的孙女，有点绕哈，lol……这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家庭------我妈妈的干妈夫妇是民国时期留美，后学成归来的这样一个背景，她有三个子女，还有我妈一个干女儿。而蓓蓓姐姐就是其中一个儿子的女儿。关于我妈妈的这个干妈，其实也很有内容可写，印象里去年曾在坛子上谈及接下来的写作构想，提到过设想中的一篇，名为“板门店的故事”，如果能够成文，讲的就是我妈妈的干妈传奇而又令人动容的经历。 在鄙人文字中只言片语出现过的我称其为“庆庆哥哥”的，便是蓓蓓姐姐的堂弟。常看帖子的朋友应该知道老生我眼界极高，能从我口中说出的褒奖之词那是少之又少，但在我眼里，庆庆哥哥绝对是一个天才，不仅是智商和能力上的天才，更难得的还是思想和情操上的勇者与另类。庆庆哥哥是80年代中期某年上海的文科状元，大学没毕业即赴美留学。六四期间，他是北美中国留学生的代表人物，几乎天天出现在电台和电视台。我妈有一对朋友夫妇当时是纽约领事馆的教育参赞，写信回来说你们家这个***太活跃了……在领事馆，在外交部，包括后来在国安系统都是挂了号的。庆庆哥哥不是今天话题的主角，言归正传。 关于蓓蓓姐姐在六四期间的经历，上次回京翻出一篇多年前她自己写下的文字，我翻拍下一部分放在本文最后，这里就不重复了。 六四之后，清算如期而至，蓓蓓姐姐从大学离职后随夫远走海南经营房地产，这里不妨讲两句题外话。那段时间中共高层，其实主要是邓，针对这场几乎要了中南海命的运动进行了反思，然后便有了南巡以及“谁不改革谁下台”的说法。他之所以要大踏步地深化改开，其核心目的有二。一是让中国的精英群体，也就是知识精英，或者干脆就是六四学运所代表的这个群体赚到钱，当然这是小钱，这是为了保江山。二是让红色权贵家族赚钱，是大钱，这是他们的私心私利。 中共从百多年前南湖那条船起家，经历了无数战争、运动，再到六四，再到当下，这个党之所以能够控制住如此庞大一个族群而不倒，它的最高明之处在于精准拿捏到了这个族群的性格特点、思想方法以及由此形成的行为方式并大加利用。就以六四后深化改开大搞经济建设来说，邓的眼光非常准，事实证明当精英群体利用宽松的政策和他们的自身能力赚到钱之后，的确就没人再啰嗦、再大张旗鼓地要民主自由，这样的例子太多了，包括我姐（参见“故乡三部曲之深圳的故事”），我堂姐（参见“那年夏天”）……可以说99.9%的六四人都一如邓所料走进了他布下的这张网并沉溺其中无法自拔，在之后的三十年间，尽情享受南巡带来的所谓的发展以及发展带来的物质利益和无穷尽的纸醉金迷…… 当然，终究还是有那样星星点点的一些特别的人们，可能是为了理想，为了信念，或是为了挚爱的故园，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在九十年代初期那个营商环境中，下海经商的精英群体凭借他们的头脑，赚到大钱的比比皆是。我姐，蓓蓓姐姐，都是如此。但和多数人不同的是，蓓蓓姐姐很快发现暴涨的财富和丰厚的物质生活绝非此生所向与所求，所以便回归对于六四学运未竟的理想与追求的继续追寻中，包括对于死难者家属的救助，对于中国民主的思考与探索。事实上在两千年代初蓓蓓姐姐已经离开中国远赴欧美生活，她完全可以像众多民运人那般在海外“安全”地从事抗争或是干脆远离民运圈过一种常人的安逸生活。但蓓蓓姐姐是个例外，数年之后她毅然回国，“因为那才是我的家，我想做的只有在这里才可能实现啊……” 笔到此处，一个时常出现的话题便很自然地浮现脑海------为了这样的一个懦弱而麻木的族群，这种付出和牺牲值得吗？此刻想起已经离去的刘晓波先生，在已经赴美之后再度回到那片故土继续他的理想，最终死在狱中……想起百多年前的谭嗣同，面对大把出逃机会却是义无反顾从容赴死……想起谭嗣同的挚友唐才常，变法失败后本已去到日本，但之后为了自己的理想，更为了知音间的情谊，再度回国组织起义并在赴死之前留下“七尺微躯酬故友，一腔热血溅荒丘”的豪迈诗句……还有刚刚出狱的张展以及尚在狱中的耿潇男……还有蓓蓓姐姐……他们是一群非常非常值得尊敬的理想主义者，为了理想与信念，能够倾尽所有乃至生命。如果你问我他们的付出到底值不值得？我更倾向于鲁迅先生在创作生涯后期所表达出来的对于这个族群彻底失望和全面否定的态度，我会毫无犹豫地答道不值得。但在我此刻的心中，从谭嗣同、唐才常，再到刘晓波、张展，以及蓓蓓姐姐，他们都是令我毕生仰视的天上星辰，在这漆黑暗夜中闪烁出微弱但恒久的光辉。他们留给这个古老国度以及无以计数尚且生活在这里的麻木的人们最宝贵的财富便是勇气------面对强权、面对危险、面对死亡时表现出的勇气，而这，正是国人最为缺乏的性格特质。 以下是蓓蓓姐姐多年前写下的六四经历的部分内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