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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2002年初，悉尼 林强手插裤袋，无精打采吊儿郎当斜倚在机场到港大厅的一根大柱子上，边嚼口香糖边透过墨镜注视络绎不绝往外走的旅客，心中不停咒骂把他抓差过来接人的老李，心说此刻本该在家享受周末的懒觉⋯⋯ 昨晚突然接到悉尼大学的同学，也是北京同乡的老李的电话说是十万火急这次一定要帮他，林强纳闷儿问怎么了。原来老李北京单位领导的女儿到这边读大学明天就到，本来说好了接机谁知这边的老板临时要他周六加班，且不是自愿而是必须否则前景不妙。还说兄弟你也知道我找这工作不易，拖家带口不像你孤家寡人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云云，总之废话说了半天归根结蒂就是要林强帮忙去接个人。还说你就住Rockdale，恨不得走到机场都没多远，这个忙你不帮就不是我兄弟了⋯⋯林强一句京骂尚未脱口，老李那边电话已经挂了。 林强还没琢磨过味儿来，老李电话又打过来说忘告诉你航班了，对了还有那女孩叫田甜芳龄18来读本科看照片文文静静皮肤比你丫还白，你现在反正也素着，看着合适就自己收了吧，不过人可是正经姑娘对她好点哈！房子我已经给租好了在艾士菲地址马上发给你，人接到了你直接送过去就行，兄弟你这份人情哥哥一定记着铭心刻骨没齿不忘⋯⋯没等林强搭茬老李那边就又挂了。 老李年龄其实不大，所以得名老李，一是面带老相，看着跟三十多似的。另外结婚早，如今已经拖家带口，是这批同学中为数不多已有家室的。林强和老李是来悉尼以后认识的，都是悉大商学院的研究生，林强已经修满所有学分就等年中的毕业典礼和已经交上去的PR申请结果，而老李可能因为家务事太多忙于打工挣钱抑或资质不佳天分不济总之每门课学得都是如履薄冰异常艰难时至今日还差两门没过，不毕业就不能递交永居申请，关于移民政策改革的各种说法甚嚣尘上弄得老李整日火急火燎，加上这人一向爱张罗走到哪都一帮狐朋狗友，这不又揽上接机这么个活儿吗⋯⋯ 看着大屏幕上的航班晚点信息，林强忍不住又骂一句，心说你大爷的一定找老李把停车费要回来。百无聊赖中望着机场熙熙攘攘的人流，林强不由想起两年前的自己，也是夏天也是这么个阳光耀眼的早晨，大包小包跌跌撞撞来到悉尼，开户，找房，搬家，报到，Orientation Week，上课，考试⋯⋯然后又是工作，还有爱情⋯⋯真快啊转眼两年过去了，各种酸甜苦辣此时突然五味杂陈一股脑填满心间，让林强原本散漫悠闲的心境一下有点招架不住几乎有种要窒息的压抑，赶快回过神四处看看找找那个女孩是不是到了？想想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深知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有多么不易，更何况是个18的小妮子。 突然有人轻轻碰了一下自己，林强赶忙回过头，你是林强哥哥吧？我是田甜⋯⋯奥你好⋯⋯没事儿，老李是我的同学哥们加老乡，我住的离机场又近，咱们走吧。边推行李，林强忍不住隔着墨镜打量，这女孩一口北京话，可长相却是标准的江南模子，尤其那张瓜子脸像极了古画中的芊芊美人------白皙细嫩的皮肤，眼睛虽不大但眼黑很亮特别有神，配两道细细的柳眉，高挺的小鼻子坐在纤细有型的樱唇之上，透着江南的灵秀与乖巧。林强虽说生长在北京同样一口北京话，但至多是半个北京人，妈妈当年大学毕业分配到北京才有了如今的自己，所以饮食习惯审美观念行事作风思维方式多少有几分江南人的痕迹。难怪见到田甜立时有种莫名异样的亲切，可转念想人家才18，当年我谈恋爱的时候她还是小学生呢。 一路上田甜倒没像多数留学生刚来时那样满眼好奇一堆问题问个没完，林强心说这丫头文文静静还真有点江南闺秀的恬静。怕冷了场林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问登机顺利吗飞机上人多吗之类不咸不淡的废话，后来又说到家乡北京。头年还回去过，如今又能怎样？一路上没多少话林强按老李给的地址把车开到了艾士菲。这地方号称小上海，华人多，生活方便物价便宜就是晚上少出来净是喝醉了的流浪汉⋯⋯田甜一一听着，偶尔问两句不多不少，透着细致和这年纪少有的沉稳。 敲门进来报明身份，那个操着广东腔的华人房东竟说不好意思房子已经租出去了，这是定金还给你们，不等林强发火门已关上。田甜听了这下着急了，18岁未经世事的青涩顿时显露无遗，也不知是因为急还是尚未换掉的一身冬装，那张清秀的脸上满是汗水。林强见状忙说没事别着急这里无良房东多了，日后你当了房东可别黑咱留学生哈！要不先住老李那儿，然后再慢慢找？田甜此时像个受了惊的小猫显然慌神没了主意，再上车时两人话多了许多，林强说起自己在悉尼这两年遇到的各种奇葩人奇葩事和悉大读书的各种经历，说得田甜两眼发光满是好奇憧憬与兴奋，房子悬而未决的困惑和担忧显然被暂时地搁置和遗忘了。 很快到了老李家，停了车还没进门便听到两口子吵架的喧哗。林强犹豫片刻还是敲了门，里边老李露出一个头看到林强和身后的田甜，赶忙敷衍地招呼说兄弟今天可真得谢谢你⋯⋯呦这是田甜吧你爸好吗是不是提正局了？还没等田甜回答老李就发现不对说林子你怎么把她拉我这儿来了？不是去Ashfield吗？林强道明原委说老李任务我是完成了，人给你领来了我也该走了。老李一把抓住林强说兄弟你好人做到底我这儿什么情况你也看见了这臭婆娘今天要跟我玩命儿我也准备跟丫拼了，这姑娘你无论如何帮我带走我看你那儿就挺合适，留我这儿还不够丢人现眼的呢。未及林强搭话老李跟田甜挥了挥手便关起门继续吵架了。 田甜显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便说林强哥有没有便宜点的旅馆要不我先住几天？林强说那倒不用，你要不介意可以先住我那，正好空着一个房间没用。 进了屋林强倒有些不好意思，一个人惯了很少收拾到处乱七八糟。把田甜领到空着的房间说我这儿挺乱的你将就一下。田甜说没事儿挺好的林强哥哥今天谢谢你了，便抄起周六的新报开始找房子。很快找到一处说今天就可以看。林强看看地址在好市围说那太近了，咱吃过饭就可以去田甜你折腾一天一夜饿了吧，先去吃点东西房子跑不了。田甜没推辞林强便驾车来到好市围他总去的那家名为“欢乐”的香港小吃店自己点了炸俩配鱼片粥，给田甜要了一份干炒牛河和冰豆浆⋯⋯（若干年后的悉尼在斗转星移间早已变了模样，这家小店仍伫立于此苦苦支撑，但已不设堂食只有外卖，在周遭鳞次栉比不断耸立的楼宇间显得局促而渺小。林强偶有路经此地，时时便会想起那年夏日和田甜一起的第一餐饭）。 看着此刻田甜狼吞虎咽完全失了江南小家碧玉的温婉矜持，林强忍不住想笑但忍住了说田甜长得可不像咱北京人，你是上海人吧？田甜头也不抬说林强哥哥你也不像北京人啊，难道你也是上海人。半个，确切地说是半个上海人，我妈妈是上海人。田甜听后眼中再度透出一股带着惊喜的澄澈与明亮，我也是，我妈妈也是上海人，林强哥哥咱们不只是北京老乡还是上海老乡啊！⋯⋯同样的背景，类似的出处，让两个原本搭不上边的年轻人在异乡的土地瞬间拉近了彼此⋯⋯ 按地址找到那处房子，是个看上去已有百年的老屋，里边还算齐整，三个房间租给三个中国留学生，其中一个三天后搬走。转了一圈出来林强说房子看着还行，价钱也不高，那几个人我问了都是UTS读IT的，地段也算方便你觉得怎么样？田甜说我不懂林强哥哥我听你的。听了这话林强心中一荡，说我看就这儿吧，离老李离我都近，日后有什么事儿也方便。 定下房子便回到Rockdale林强家。田甜便迫不及待开始收拾行李，林强在客厅放了音乐，然后靠在门旁陪田甜闲扯说田甜你胆子真不小，初来乍到就一猛子扎进一陌生男人家，亏着遇到了你林大哥是好人，以后这冒险的事儿千万别干了，出门在外别叫父母担心。田甜笑答说林大哥你看着就不是坏人别看我年龄不大看人可准呢没事儿！接着又说起悉尼的生活和悉大的种种，林强想起明天周日说田甜要不我明天带你去悉大转转吧，认认门别等开了学转向，田甜说太好了谢谢你林大哥。 入夜，这间Rockdale中心的顶层公寓忽然有了久违的生气，两个年轻的身影在悉尼夏日静静的灯影里闪烁，窗外晚风沉醉，为这曼妙的夜色再添妩媚⋯⋯ （待续） 不来的季节⋯⋯（二） 不来的季节⋯⋯（三） 不来的季节⋯⋯（四） 不来的季节⋯⋯（五） 不来的季节⋯⋯（六） 不来的季节⋯⋯（七）及后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