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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经往返，几经延宕。某一天，我真的离开了故国。 我是去，定居于环境幽雅，风景秀丽，空气清新的澳洲。在国内看惯了苦大怨深双眉下移的脸，勉强挤出笑意的脸，溜须拍马的脸，趾高气扬的脸，很羡慕老外。这里，大街上陌生人见面，也笑脸相迎；社会福利，官民一致；人人安居乐业，言行自由，内心平和。大伙每天，不必表决心，不必深刻领会各种精神，不必学习几报几刊，不必抄袭心得体会，不必联系自己，交代问题，深入揭批，举报亲友同事，争取立功；世界观、价值观完全由自己决定；集团和个人，绝不敢理直气壮地攻来扭曲或扳直你的思想，或硬要把你的思想，推到他们自己不愿到达，也从来没有到达过的高度；也不会，从非常复杂的社会和人性里，简化出两种阶级符号，迫使人们长期决一死战；读什么书上什么网，不用翻墙，真的是大门敞开……内外对比，是非观价值观非被颠覆不可！纳税人供养政府，不是为了听官员谈主义、思想、理论、阶级、人民、敌人等政治名词，而是为了让他们切实解决民生问题，解决最基本的衣食住行问题，让人们病有所医，老有所养……如果媒体总在公布医疗不能靠政府，就业不能靠政府，住房不能靠政府，教育不能靠政府，环保不能靠政府，养老不能靠政府，就连安全都不能靠政府，那人民应该养猪还是养政府？不过我坚信岁月有情，没有什么是不可改进的。时代的步伐一刻也未停留，一切都将水到渠成。 遇到某些移民，只看独家新闻打气，只信上级；认为上级不容易，养活了十四亿人。喜欢炫耀国家强大，军事强大，体育拿金牌，经济引领世界，西方吓尿了。总之，生活以获得西方福利为目标，但定居西方，咒骂西方。长成了资产阶级的身子，保持着无产阶级的心；身心完全安装反了。其中，有些人是入了外籍并宣了誓的。不照着誓言去效忠，就是骗子！不是骗异国，就是骗故国；反正骗了一国。正是这种人，早早抛弃了原居国国籍，手持异国护照，只要听到一句批评原居国管理团队的话，马上就会气势汹汹地质问别人：“你到底是不是我们国家的人？西人个个是你亲爹吗？”如果同伙多，甚至大打出手。以此表明自己仍然是故国人，具有故国魂，热爱故国，愿意为故国吵架打架并让别人流血。吵完架打完架逃去，地上留下口痰、烟头、披萨盒、热狗渣、香肠皮、巧克力纸等系列爱国垃圾。 传言，华人移民有四种。我观察了一阵，大致是这么回事：一种说本国好，一种说异国好；一种说本国不好，一种说异国不好。这四种人，有一个共同特点：本国再好，不回去；异国再不好，非留下不可！说本国好的，对世界上几乎所有最发达的国家充满仇恨。他们为什么会移民到自己仇恨的国家？另一些特殊群体，与异国打交道多，纳税人的钱用来支援世界革命，贪污的钱连同子孙存到异国，自己坐在国内批判异国反对异国，与异国决一死战；有个风吹草动，先跑异国使馆。可见无论什么人，夜深人静，摘下面具，心平气和，心中都有一台称重仪。 签证大厅里的场景，也能说明问题。网帖说，那里“每天都挤满了想去异国的祖国精英们。不管是矜持的官员，傲气的明星，还是粗鄙的富豪，人人都变得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眼里都流露着焦急企盼的神情。拿到签证的人兴高采烈，被拒的人坐在地上放声大哭。”我见过多次，正是这样；还不止这样。 就我自己的生活而言，澳洲最抚慰人心的，是看病、住院免费。 想起母亲，在自己的国土上辛劳了一生。老了，瘫在病床上，不能进食，不能翻身，奄奄一息。但每隔半个月（或20天），就被迫出院一次。因为需要继续住院治疗，我们只能忍气吞声，努力做一名合格的病人家属，一次次，坚守孝子岗位，将母亲，早上抬去，下午抬来。我不信这是国家的规定，以为是医院敲骨吸髓的土政策。但，它就是国家的规定（为的是增加收费次数），而不是医院的土政策！我们当然可以强硬，拒绝出院。因为国家的规定，对不同的人，历来都有不同的执行力度。问题是，这种捍卫自身权利的行为，在官方那里，甚至在整个社会意识里，属于“不能正确面对生死”，属于耍无赖，属于破坏国家政策！真是是非颠倒！而且呢，住院期限之外，还有问题：医药费对个人封了顶，每年按比例报销，不能超过20万元人民币（各人额度不同）。这也是国家的规定。确实是。另有大量的自费药。病人能活多久，就看你准备了多少钱！于是明白，医保，只是基础医疗保障，赔付有很多限制。医院里，总能看见不少人，因重大疾病，而变成登峰造极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赤贫。这类人，一根光骨头，是剥削不了了，只能压榨，也许能挤出最后一滴血。有病无药是天灾，有药无钱是人祸。关键是，同样是国民，另一批人，又能常年缩在医院的包房里，时间上，不受半个月、半年、半个世纪、一辈子的限制；经济上，不受报销比例的限制，不受20万元、200万元、2000万元的限制，也没有自费药。这仍然是国家的规定。总之，住院期限，报销比例，自费分类，报销总额，等级森严。记得马太福音有云：“凡有的，还要加给他，让他有余；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确实！令人唏嘘，并焚心煮骨。 而在澳洲，其他阶层不说，只说低收入家庭。穷人是一块金字招牌，非但看病、住院和其他人一样免费，平时自行购药，年药费最多只支付2.6元（约等于人民币13元），超过部分，无论多少，均由政府买单。而且，上至总理，下到乞丐，公共福利一律平等。比方说，绝不会，总理是高端人口，死了能盖国旗，而乞丐是低端人口，死了只配裹草席；要么都盖国旗，要么都裹草席。伟大对于百姓来说，总是具体的。伟大必须是具体的。思想的伟大，主义的伟大，也要依仗一大批具体的硬货来支撑，否则就是假伟大。每想起，国民的医疗费用，故国对政府支付部分封顶，异国对个人支付部分保底，一股深沉悲戚，凉透心间。 旧事难忘，无论动不动它，总是窖于心中酝酿着，发酵着。母亲就在这种被迫的不断的搬运中，匆匆弃世。生离的思念，未必能抚平朝夕相处的摩擦。但，亲人间，都选择迎接摩擦。我们最糊涂的决策，是局限于直奔本国的医院。却不甚明了，国际上，医疗没有地域限制，没有身份区别，每一位患者，都有权利追求高大上的服务！殷鉴不远，且痛彻心扉。就这样，作为第二梯队的接班患者，我下决心到了澳洲，再不会为治病犯愁了。但我的亲友团，仍然让我牵挂！唉！安得绿卡千千万，大庇故土病人俱欢颜！作为一个华人，作为故国的主人翁之一，自己的健康，要靠外国制度来保障，要靠外国人民来落实；衰老和疾病，要嫁祸于境外势力，心里难免五味杂陈，悲愤感激交加。境外势力就有那么大的本事，有什么办法！我想到两个字：羞耻！当然不是我羞耻，我是受害者我羞耻什么！我替加害者羞耻，因为他们，不懂得羞耻！ 文友师玥说：“世上有千万条路，最难走的，就是那条自己想走的路。”然！我生本无根，心安是归处。谁都培养不了我，我自己穷尽一生，在摆脱“培养”，实现自我培养，以避开思想的制度化规范化工业化。 眼下，我每天做的事，只是种菜，剪枝，读书，写作；不幸每一项都必须用心。也好。一颗心，可以洞察大自然的细枝末节，聆听天籁之音，与万物对话，与神明对话，与世界对话；并接受灵魂发问：是什么食物都去购物中心买呢，还是从种菜开始，种粮养鱼喂猪牧牛羊，全部亲力亲为？ 曾听过老移民现身说法，到澳洲才发现，“人们吃的穿的太朴素了，住了几年后，肯定会变土，也丧失了物质攀比的欲望”，应该怎么怎么，才能补课，才能坚守自我。我不补课。我愿意永远像西方人士那样朴素那样土，而绝不像东方华人那样奢华那样洋。这才适合我，同时也是坚守自我。 教堂近在咫尺。耶稣的虔诚使者，多次光临我家，探讨圣经，传播自由平等博爱。 当我的心，像我居住的环境一样幽静时，就可以出去听经了，试一试，“耶稣第一，别人第二，自己最后”。就当是学习雷锋吧。相信所有的事上帝一定会来料理的 《向耶稣学雷锋》2021年10月26日载于澳洲768期《联合时报》原创文学。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