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年龄越大,过去越多。时间如流沙般从指缝间悄然滑下,过去就这样在时间的沙子里集沙成塔。就像人在阳光下都会有阴影一样,后悔做过的事,说过的话,走过的路,过去当然也会在每个人的生活中投下或长或短的阴影,在我的塔里,就有一件小事深深地嵌在过去的塔基里。 几十年前的事情已经记不得多少了,或者最多只剩下模糊的影子。但是那天那丝丝的槐花清香,尤其是那双半睁半闭的眼睛几十年过去了,却还时不时在记忆的深处浮现好像还在瞥着我一样。 屏住呼吸,我瞄准了前面树上那一小片模糊的阴影。那是几十年前一个下午靠近傍晚的时候,离我家附近的一个小树林里,我正躲在一棵大树后面。那时还没有雾霾这回事,明净纯澈的蓝天上,几抹红霞远远地浮在西边的天际线上。具体哪年哪月已经完全记不清楚了,大概是在我9岁左右吧。季节应该是在春末夏初,因为那天的槐花开的正盛, 槐花的缕缕清香,飘飘悠悠地充斥在天地间,只要想起那天, 那沁人心脾的清香好像还在记忆的深处里荡漾。 明亮清脆,悠扬婉转,透过树叶和树枝隐约可以看到五六只个头比麻雀还小的小鸟正在前方的大树上舒展歌喉,一开始只有一只鸟儿在歌唱,甜美的歌声在飘着槐花清香的微风里盘旋着悠悠地向四周扩散,后来又是你来我往众鸟和鸣,即使是小小年纪的我都可以听出来这些歌声是愉快的自由的,这几只鸟儿肯定不知道,在离它们不远的树下,有一个孩子正举着弹弓向它们瞄准着。 啪的一声,弹弓响处,一只鸟儿从树上栽了下来,我大喜。我自认为自己是个神枪手,除了狗因为怕它咬我,大院里的鸡鸭和猫甚至马蜂窝都挨过我的子弹,基本上我一出手就有什么东西要遭殃,经常整个院子给我弄的鸡飞猫走的。但是很奇怪就是没有打下过鸟来,以前我最好的战绩就是打伤了一只麻雀,但那只麻雀连跳带扑棱着飞到一个小灌木丛里去了,怎么也找不到。因为从没有战利品拿回去,小伙伴们总觉得我在吹牛. 这次可好了,那只鸟儿就在我眼前直直地栽了下来,肯定是没跑了,我准备上去捡起我的战利品,终于可以和我的小伙伴们炫耀一下了。 以我的经验,一般一颗最多两颗弹丸打上去后。鸟儿们就会被惊吓逃走了,何况这次还打下来一只鸟。别的鸟还不早就吓飞走了。可谁知那四五只鸟儿虽然被惊飞起来。却没有飞远,而是转了一圈,停在了离地面最近的一根树枝上。我心里一阵高兴,离这么近,我应该还可以打下来一只。我举起了弹弓刚要瞄准。可谁知有两只鸟儿,突然从树枝上飞到了那只躺在地面上的小鸟旁边。 她俩啾啾地叫着,叫声短促而惊惶,像是在关切地询问躺在地上的同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还不时用她们的嘴去轻碰躺在地上鸟儿的身体,像是要把她从梦中唤醒。 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可能是我身上儿童的那种不可遏制的自然的无心的恶意,也可能是根本什么也没有想,我举起了手中的弹弓瞄准地上的鸟儿就是一弹打去。地上扬起来一点尘土,那两只鸟儿惊叫着拍着翅膀就飞走了。我趁这个时间赶紧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弹丸想瞄准那两只还在树枝上的小鸟,可谁知那飞走的两只小鸟儿兜了一圈又飞回来还是落在那只躺在地上的鸟儿旁边啾啾地叫着。 这一次即使顽劣如我,也终于没有再次举起手里的弹弓,不知道那在地上的鸟儿是她们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还是同伴好友,这两只鸟儿对同伴的执着让懵懂无知的我第一次对生和死,爱和恐惧有了一点模糊的意识。 放下弹弓,不知道是怕惊扰了他们,还是怕吓着了自己,我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这时小树林里微风轻拂,伴随着一阵阵槐花的清香,隐约中远处球场上孩子们欢笑的声音远远的飘了过来,那两只鸟儿看我走过来才又飞到树枝上去。这几只鸟儿停在树枝上既没有飞走也没有再啾啾地叫着了而是就这样低头看着我和那只躺在地上的小鸟。我弯腰捡起地上的小鸟,她纹丝不动,那双半睁半闭的眼睛不管我从哪个角度看过去,好像总是在瞥着我一样。晚霞正似火一般烧红了半边天,小树林也被披上了一层柔和的红晕,透过树枝和树叶,这层红晕把那几只小鸟的剪影就这样永远地定格在我的记忆里了。 从那以后,虽然我还是用弹弓继续骚扰着大院里的鸡,鸭和猫。但是再也没有朝天上的鸟儿举起过弹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