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尔本急诊室里的故事 都说在澳洲看病难,到底有多难。今天我就来讲一讲我的亲身经历。移民澳洲后,每个拿着永居签证的澳洲新移民都会收到一张印有你名字的可爱的绿色卡片:这就是澳大利亚国家政府发给每位符合标准的永久居民的医疗保健卡,简称“健保卡”。澳大利亚属于世界上高福利的国家之一,他的高福利凸出的表现之一就体现在这张小小的绿色卡片上。有了这张卡,去诊所看医生,做验血检查等一些身体健康的例行检查,各人是不用花什么费用的。在澳洲看病,那些感冒发烧,咳嗽流鼻涕,拉肚子之类头疼脑热的小毛病,都是在街道的社区诊所里看一下家庭医生,再去就近的药店里买些小药,就能解决了的。每个社区都设有很多不同名目,各种科类的小诊所。在诊所里看病的医生被亲切地称为家庭医生(GP),实际上就相当于我们国内医院里的全科门诊医生。但是,如果当你的家庭医生(以下简称GP)发现你有特殊的病症隐患时,他就会把你推荐给有专科医生就诊的专业诊所或是医院里的专家门诊进行进一步的检查和治疗。 在西医诊断和治疗过程中,验血取样,照X-Ray片子,CT扫描和心电图检查就象是家常便饭一样。病人跑趟医院,往往是左胳膊扎完右胳膊再扎,所有的诊断都是要依据血样检测的数据来做出判断的,要知道放血疗法在西方国家的行医史上有着悠久的传统。长话短说,下面就让我们进入真正的情景中。 墨尔本中午12点半左右,正当我为七十六岁的老母亲准备午饭的时候,她坐在那里突然喊:“头晕,我不行了。”就从椅子上瘫软地滑了下来。我丢掉锅铲,惊恐地大步奔向她,扶住她即将磕到地板上的头颅,瞬即打电话叫救护车。大概10分钟左右,救护车过来得非常迅速,一名医生和一位护士是澳洲Ambulance(救护车)上的基本配置,如果情况十分严重的话,救护车上会有三到四人的配置。他们为半昏迷状态下的母亲做了基本的救护,测血压,和体表检查后,询问病因等等,随后将她抬上了专业的担架,推入救护车里,我也随他们一起上车,快速的向最近的医院驶去。 一路上,救护车随行医生一边向我询问母亲发病时的具体情况,以及我母亲的病史,一边熟练地打着电脑做着记录,态度十分亲切友善。当我提到:母亲最近老说自己感觉很冷,墨尔本现在是每日气温25度左右的夏末秋初的时节,大家普遍还都穿着短袖T恤的时候,她就要带着毛线帽子,穿毛衣和厚外套才能出行。西人医生抬头冲我眨眨眼睛,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回答道:“和我的母亲一样的。她也总觉得冷,已经穿上冬天的厚羽绒服了。”他的话听起来,很轻松,宽慰人心,原来老人们的感觉都是一样的。 15分钟后,我们已经进入医院,排在了急诊室外。等着救治,躺着病人的救护担架一张张一直堵到了门口,我母亲的担架也在其中等候着。身穿深蓝色护士服,医院的护士逐张救护担架询问着情况,在医院登记表上进行着登记。随行的医生最后一次检查了母亲的心脏血压和脉搏,询问了母亲的感觉,确认母亲状态稳定后,才示意母亲从担架上起身,扶着她走进了急诊室的候诊大厅。 候诊大厅里可以说是装满了人。为了保持疫情期间,人与人之间的安全距离。联排的候诊座椅上,只能是坐一个人,隔一个空位置,才能再坐上一个人。所以,你会发现,有位子坐着的都是来看急诊的病人,而随行的亲人家属只有在墙边畸角里靠着“罚站”。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位置,我把母亲扶过去坐好。转身走到急诊挂号窗口,那里已经排了长长的一队。刚刚救护车的医生临走前告诉我,他已经帮我做好了登记,但是我还是不放心,按照自己在国内门诊挂号的习惯,想知道自己是几号,还有多少患者在我的前面。这家医院在墨尔本属于一家规模大型的医院,来就急诊的病人五花八门,有坐在轮椅上的,有自己挂着吊瓶的,有拄着拐的,有老有少,有的人看起来象是刚从哪个工地上下来,还穿着带着泥巴,脏兮兮的工作服,大头工作鞋上满是灰尘,捂着或是胳膊,或是腿,或是头上流血的伤口。我站在队伍里排队,一边看到一位穿着荧光色工作套装,健壮的男人,抱着一个有着一头金黄色卷发,大概只有五,六岁的小男孩,那孩子脸色苍白,一双深蓝色漂亮的大眼睛无神地呆呆地望着他。这小男孩如果没有生病的话,一定是非常活波可爱的吧!父亲无比小心怜爱地抱着自己的儿子,从他的眼神中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份对生病孩子的心疼。小男孩浑身突然一阵颤抖,张开嘴巴做出要呕吐状,爸爸赶紧把门诊窗前提供的,免费的呕吐袋捂在儿子的脸上。为了方便孩子呕吐,他不得不单膝跪在地上,扶着小男孩儿。孩子努力了半天,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吐出来,他耷拉着脑袋,软软地靠在了父亲宽厚的肩膀上。我环顾四周,真的没有办法,一个可以坐下来的空位子都没有了。我看到远处,靠着入口处好像刚有个人站起来走了,我马上招呼孩子的父亲,示意他可以带孩子过去坐着休息。他朝门口方向看了看,礼貌地笑笑,冲我说:“医生告诉他在这里等着,马上就可以给孩子看病了。” 正当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到他时,旁边的一位中年女士托着像是脱臼了的胳膊,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让座位给他们。父亲抱着孩子一边不停地说着:“Thank you very much!” 一边坐了过去。不一会儿,一名护士从诊疗室里走出来,询问了一下父亲小男孩的情况,就领着他们一起走进了诊疗室。 每隔大概十几分钟,就有医生模样的人从诊疗室里走出来,叫着病人的名字,领着病人进入诊疗室。好不容易我才排到了挂号窗口,当我得知母亲的名字已经记录进电脑,在候诊名单里时,心里总算是放下一些焦虑。但是,当我继续询问还需要等多久,前面还有多少病人时,窗口的护士回答道:“前面还有不少的病人,还需要等待些时候,今天的病人特别多。具体有多少位病人,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我有点着急地说:“我们是叫救护车来的,已经等了将近两个小时了。从早上吃过早餐到现在,我母亲还没有吃午餐呢!她有高血压和糖尿病,如果再继续这样等下去,我怕她会受不了的。” 护士看到我着急的样子,说道:“你先别着急,你等一下,我去帮你拿点东西来,先给你母亲吃。” 听她这么一说,我有点吃惊!啊,在这里看门诊还提供免费餐饮吗?我不太相信。可不,还真是的,不大一会儿功夫,这位护士就给我和母亲各拿来了一份,加有火腿和芝士,足有四片的三明治和一小盒橙汁饮料。我真是由衷的感谢她送给我和母亲的这份爱心午餐。 一边吃着三明治,等待的时间也就不觉得那么难熬了。看着大厅里,前后左右各色各样候诊的病人,他们有的在看手机,有的在和陪同的亲朋小声亲密的聊天,有的和生病的孩子一起玩算数拼字游戏,有的干脆闭目养神……… 候诊大厅里人来人往,医生病人走来走去,但是一切都看着那么祥和,井然有序,没有人喧哗,没有人大喊大叫,也没有人因为焦虑而和医护人员去理论争吵。这里的人们都这么有耐心,他们的心态怎么能保持得这么坦然自若,他们来看急诊都不着急的吗?早已习惯了国人在医院急诊室里,乱乱哄哄的挤做一团,加塞儿挂号,家属急赤白脸的和医护人员对峙,焦躁的人们,在医院公共场合里大声说话发泄自己的不满情绪,相对于这里,病患和家属都自觉安静耐心等待,井然有序的场景,倒让我感觉有些许不适应甚至觉得差异。 突然,一名坐在轮椅上抱着肚子的孕妇呻吟着,被他的丈夫快速地推进了急诊室,肉眼可见她穿着的睡裙下摆已是一片水迹。看来是破了水,马上就要临盆了。只见两名护士从急诊挂号室里冲了出来,一位脖子上挂着听诊器的医生不知从何处也立刻来到了孕妇的身边,他们三个人各尽其职,拉来量血压的仪器推车,量血压,测体温,听胎音,也就五分钟左右,这名孕妇就被推进了手术室。她的丈夫在妻子额头上吻了一下:“Good luck,My darling!”,目送她被推走后,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候诊室看到这一幕的人们,都默默地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 就这样,没有人喧哗,大家都在自己的座位上安静地等候。又两个小时悄然滑去,我的屁股坐得都有些酸痛了。在这期间,护士来给母亲量了两次血压,测了一次血糖。一边说着:“Sorry to keep you waiting for long time, today we have a lot of patients. We will help you to the doctor soon!” (对不起,让你们等这么久,今天的病人太多了。我们会尽快帮你们安排好医生的。)她半跪着,一边观察着血压仪仪表的指示,一边详细询问,观察着母亲的状况。说话轻柔,态度非常温和有礼貌。让原本等得有些沉不住气的我顿时安稳了情绪。来都来了,看看周围,大家都在等着,早晚都会有医生为母亲看病的,何况总要看出个结果,不然怎能安心呢?大家都在等着,我为何不能安抚好自己不耐烦的情绪,耐心地等待呢!于是,我站起身,走到角落里活动了一下坐得僵直了的身体,继续等候。 角落里坐着一位身穿孔雀蓝色套装的老奶奶,她脖子上系着一条色彩鲜艳的小丝巾,脚上穿着一双棕色绒面的软底鞋,戴着一副金丝边的老花镜,眼镜腿上悬着两条细细的金光闪闪的链子,她坐在那里默默地读着一本不太厚的书。她的脚边上有一个带着两个提手的皮质旅行包。虽然已经是满脸皱纹,银发微卷,看起来依然十分的优雅。一位护士走出来叫了一个名字,老奶奶,抬起手示意了一下,护士走到她的身边,告诉她医生已经在为她安排住院的手续了,请她再耐心地等一会儿。老奶奶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护士走后,她拿起手机给一个人打电话,我就站在旁边听着,她好像在和家里的什么人说话,大概意思是:已经联系好医生了,今晚就可以住院,不用过来陪她了,她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之类的。心里不禁十分佩服这位银发老奶奶,一个人来看医生,有条理的安排好自己所有的住院事宜,还能为家人着想,尽量不去麻烦别人。能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如此有条理,这样的年纪,活得如此明理通透,真是难得。 我坐回到母亲的身边,向她指指角落里的老奶奶,“看,那位老人家看起来,比你的岁数都要大呢!一个人来住院的,真厉害呀!” 母亲扭过身看了一下,对我说:“嗯,真佩服!那个,我觉得好多了,等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看上。要不,我们回家吧!我,我真的感觉已经好多了。” 我知道母亲坐得太久,也有些不耐烦了。只好哄她道:“你看,我们来都来了。还是叫救护车来的医院。怎么也要医生检查一下到底是什么毛病,心里才踏实啊?你看,这里,大家不是都在等着呢吗?快了,再耐心等一会儿吧!” 正小声劝说着,就看见我们前排,背对着我们一直在玩手机的那个年轻女孩,突然噗通一下,从座椅上跌倒在地上。手机啪的一声,滑出去老远,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了一大跳。几名护士和医生同时跑了过来,又是一通量血压,测体温,一位护士拿来了一盒什么针剂,马上给那个晕倒,躺在地上没有知觉的女孩胳膊上打了一针。忙碌了大概几分钟后,女孩的头动了一下清醒了过来,护理人员推来了一副担架床,扶着她躺在床上快速推进了诊疗室。候诊大厅里又一次恢复了平静。唉!墨尔本这个医院的急诊室啊,真可谓是“能急死个人的急诊室”!病人候诊,都能等到昏倒在地上了才能看上急诊。额滴神啊! 又两个小时过去了。透过门口的玻璃门,可以看到最后一缕阳光渐渐地暗淡了下去。一位身材肥胖的老先生摇摇摆摆地坐到了我旁边的空位子上,他的手里拖拉着一个黑色的中号垃圾袋,他时不时的向垃圾袋里吐着什么东西。一位护士急匆匆地路过,他呻吟着叫住她,拉着她的手想让她看看自己拿着的垃圾袋里的东西。那名护士小姐马上急着甩脱掉拉着她的老人家的手,显得有些嫌弃地,急匆匆的边后退着走,边对他说:“That’s ok. I see , I'll call doctor for you!(好的好的,我看到了,我这就帮你叫医生啊!) 一转身就走开了。我看到这里,想起今天早些时候,那个呕吐的小男孩,有父亲照顾着,还有那么多大人自愿去帮助他们。如今,这位老人家却如此招人嫌弃。在一个社会里,老人和孩子都属于需要照顾和保护的弱势群体,但是当资源紧缺,每个人的生命都在遭受威胁时,谁该得到优先救助?成了一道灵魂拷问的选择题。恐怕这种残酷的人性拷问在每家医院的急诊室里,每天无时无刻都在上演着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