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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老爸发文:家族系列之二 ---- 三叔

2021-3-14 00:18| 发布者: nickzhu0977 | 查看: 2722| 原文链接

家族系列之二
                                                                        三叔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栀子花开时节,闻着她那沁人心脾的幽香,我不由得又一次想起了我的三叔—吴绍良。他和我父亲不是亲兄弟,而是地道的同一个祖父的堂兄弟,是我父亲四叔家的长子。三叔这个称呼的由来,得从八十多年前民国二十几年说起。那时我曾祖父还活着,看到自己三个儿子家里男丁不多(曾祖父本有四个儿子,二儿子少年因病早亡没有子嗣),为了家族团结和力量壮大,他老人家便作主把孙子们按年龄大小排了行。大祖父家的堂伯居长,我父亲行二,绍良叔和他的亲弟弟排三、四。此后“三哥、三叔、三爷爷”这个称呼便在我们家族以至全村延传下来。
         
         三叔中等个子,平时话语不多,不算浓密的络腮胡子总是刮得干干净净,在当时那个年代,能注意保持脸净衣整的庄户男人还真不多。从我记事起,三叔也就是三十几岁的年龄。在一个似懂非懂的农村孩子眼里,他绝对是一个能人,我们当地也称为有本事的人。                           

         人民公社期间老家的村集体共有四个生产队,三叔家和我们家都属于四队,队里有二架马车,三叔就是其中一架的专职赶车人。当年村级集体还没有拖拉机,马车是农村主要运输工具,凡是能赶好马车的人,除了队长信任,还得头脑灵活耳清目明身体健康,用现在的话讲就是独立工作能力要强。每到农闲时,三叔总要赶上马车,到离家一百多里的青岛市沧口区、四方区搞运输,主要是给建筑工地运送沙、石、砖等物料。其实就是生产队派他出去搞副业,挣来的运输费全部交队,队里给他记一个整劳力工分外加每天三毛钱生活补贴。每当三叔从青岛回村,总会给家族的大人孩子带来惊喜。记得一九七二年过年前,三叔从青岛带回两只毛茸茸的狗兄弟,说是狼狗的后代,到底是第几代不清楚。大爷(堂伯)家和我们家各养了一只,这俩狗还没完全长大,就已经显露出与本地狗明显的不同,除了背黑腹黄两耳尖耸的外部特征,奔跑速度和身体灵活程度也优势明显。狗兄弟最辉煌的战绩,当属它们成年后的一个初冬天,全村各家各户都在村西河滩树林里收拾烧草,一只受惊的野兔突然窜出蹬腿奔逃,狗兄弟察觉后立刻合作穷追不舍将其拿下。此后,这狗兄弟的战果让我在小伙伴面前着实风光了一把。
            
          一九七五年的“六一”儿童节刚过,学校还没放麦假。一天我放了学回家吃午饭,刚推开街门就听母亲说三叔回来了,让我去他家。三叔家和我们家是邻居,两家院子只隔着一堵界墙。我一脸茫然地进了三叔院子,几个哥哥、姐姐正围着两大包衣服一边挑着一边比试着。这些衣服虽然不是崭新的,但也干干净净,至少有七、八成新。最后也忘了是谁帮我选了件黑白黄横条纹相间,小翻领镶拉链厚尼龙料的长袖衫。现在我们知道有洋垃圾一说,但当时穿着这件全班同学谁都没有穿过甚至见都没见过的衣服,心里那个美劲别提有多恣了。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国广大的农村普遍物质缺乏,能给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留下深刻印象的事莫过于吃了。一九七二年的夏天,一场台风裹挟着大雨断断续续下了一天,第二天下午放学一进家门,就见堂屋里有一个棉槐条子编的果筐,里面盛满了桃子。傍晚哥哥姐姐们从生产队收工回家,母亲说这筐桃是三叔送来的,是村集体林果队便宜处理的落地桃(好像是五毛钱一筐),每个人可以随意吃。落地桃其实就是大风吹落的次品桃,洗净削去伤病部位后口味与正品桃差不多,运气好还能碰上个全乎的。在这之前能单独吃一个水果对我来说很难得,现在居然可以想吃几个就吃几个,这巨大的惊喜让我得出一个结论:没有三叔就不会有这么好的事。   

         说起小时候印象最深的美食,是一九七五岁的一个冬日,下午放学回家时太阳已经落山了,在胡同里碰见三叔家的堂哥,他神秘地告诉我先不要吃晚饭,今晚有好吃的,让我过会到大爷家的西院屋去。去了看到院子里搭起个木架子,上面头朝下挂着一个百斤左右开完膛的猪,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只等砍成大块下锅了。原来这头猪是我们生产队前几天生病的猪,兽医打了几天针后跟队长说这猪治不好了,三叔他们几番估摸这猪肉经过滚水煮沸后应该无碍,便以极低的价格买下,趁猪还没完全咽气前放血开膛。屋外西北风嗖嗖嗖地刮着,屋内的大铁锅下灶火正旺,干透了的树根、树枝烧的噼啪作响。大人们一边照看着锅一边南朝北国的聊天,我们几个堂兄弟则趁机摆开象棋军棋捉对厮杀。等到九点多水沸肉熟后,大人孩子二十多口分成三桌喝酒吃肉。以前只有在过年过节才能闻到肉味,现在可以敞开肚皮吃,感觉真比过年还爽。狼吞虎咽地吃饱后我意犹未尽,又舀了碗漂着油花的肉汤,还学大人的样子滴上几滴酱油,嗖喽嗖喽地小口喝着,那浓浓的肉香仿佛泌透了五臟六腑,至今想来仍是舌下生津。

          三叔的有本事当然不限于此,后面的事让我领略了什么是有本事。 三叔家有二男四女六个孩子,他们逐渐长大后,原来住的四小间老屋和二小间厢房显得越来越拥挤狭促。胶东地区是一九八二年冬季开始推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来年秋天,三叔一家便搬到了“大屋”的前排房院里。它原是我们村一户张姓地主的房子,建于上世纪四十年代,因房屋外形高大坚固气派,多年来一直被全村人直接称为“大屋”。这所房屋位于村西河堤东侧,翻越河堤走过百多米的河滩,便是流水清澈的大沽河。它有前后两进院落,每院都是一字排开的七大间明房,房梁八字木檩条等一应木料,清一色东北红松,直径比普通人家用料粗了至少一倍,且使用前还涂了厚厚的桐子油。几十年过去,木料不蛀不裂不变形,房屋土改后一直由村集体公用。八十年代初能住上这样的房子,不啻于今天住上别墅。后来我想三叔当年能置下这处房子不光是拿得出钱一个原因,与村干部的私人关系恐怕更是至关重要。  
              
          参加工作后每次回老家,我都要去看望三叔,他也特别爱跟我聊外面的事。好像是一九八六年春天,我又一次来到三叔屋宽院大的家,刚进街门便觉得阵阵暗香涌来,原来在家门边立着一棵开满了花的栀子树,树高齐胸,枝形趋圆,草绿色的叶子闪动着温润的光泽,洁白的花瓣似玉如雪。这般盛开、型大的栀子树我是第一次见到,得知此树为三叔亲手摆弄,不禁赞叹三叔真行,半辈子的人不管干什么结果都不差。也是爱屋及乌,从此以后栀子花便给我留下了经久难忘的记忆。   
           
         大包干责任制实行后,乡亲们的生产积极性空前高涨,先是家家有了余粮,后来开始搞疏菜、西瓜等种植,让熟悉的土地产出更多的效益。一九八零年代后期,三叔买了后街一处临街旧房,改造后果断开起了村里第二家小卖部,主要经营烟酒糖茶油盐酱醋和日用小百货。三叔做事实在用心,平日基本上吃住在小卖部里,经营中态度和气价格公道童叟无欺。为了降低成本,有时还跟着农户卖菜的拖拉机到外县进货。乡亲们口袋里的钱越来越鼓,三叔小卖部的收入也水涨船高,不仅解决了他和三娘的生活来源,也丰富了自己晚年生活。自此,村里一前一后两个小卖部的格局一直维持了十几年,直到三叔的突然离去。     
      
           一九九八年腊月三十,我和爱人孩子回老家与父母团聚过春节。三叔派堂弟告诉我,请我和爱人正月初三早晨去他家吃饭,因为三叔知道以往我每年都是初三上午回县城的。我告诉堂弟谢谢三叔的心意,初一上午我必须赶回单位值班。堂弟回去一会又来告诉,三叔让我俩初一早晨一定去他家吃了饭再走。盛情难却,我和爱人一大早借着拜年留在了三叔家,他和三娘已做好了六样菜,还给我们倒上了酒。饭桌上只有三叔和我们两口,我怎么劝三娘她也不肯上桌(胶东地区上辈女性来客人都是不上桌的)。看得出这是三叔专门为我们而准备的,我同三叔一如既往天南地北的聊着天,谁能想到这顿饭竟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顿饭,这段快乐时光也成了记忆中的绝唱。四个月之后初夏的一天中午,突然接到老家大哥的电话,三叔因急性哮喘发作已然离世。我第一时间赶回老家奔丧,看到停灵在堂屋正中的三叔,我不禁嚎啕大哭,三叔你走的太早了,你才六十三岁,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啊!过去你呵护我们关爱我们,现在我们长大了有能力照顾你了.你却连个报答的机会都不给就突然走了……   

          逝者如斯夫。

          望着栀子花那洁白的花瓣,伴着阵阵扑鼻的幽香,我在想,三叔啊,总有一天我会与你在天国相见,到那时我们俩肯定还是爷们,你当叔,我做侄,咱们也奢侈一回,我请你喝茅台,一边品着酒,一边慢慢聊,随意地聊,你看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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