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流金岁月 (一) 握着手机刷着微信,这已经成了我每天工作之余的习惯。这年头,随着生活节奏越来越快,谁还有时间捧着大部头的闲书读啊?微信群网络里充斥着雪花般内容五花八门的碎片信息,阅读时间超过五分钟的文字内容都会让人产生反感的情绪。现实中,人与人之间的交往,错综复杂的关系,谁都害怕被别人看透自己的窘迫和脆弱,为了捍卫自己的尊严和骄傲,世人彼此都必须戴上面具,让人谁也难以看清彼此的真心,反倒是在网络世界里,你看不到我,我也不认识你,无需掩饰自己,可以畅所欲言,反正言论自由,我可以自顾自随心所欲地说个痛快,你爱谁谁,爱听不听与我何干?这就是我们现今,在虚拟世界里的生活状态。明知道它什么也不是,我们却自愿沉醉于其中而无法自拔! 如今活到了现在,这种自认为尚上不算太老的年纪,但是当面对着,抱在人家怀里的孩子萌萌地叫你:“大叔,大妈” 时的那份尴尬,心中不得不承认,我们的那个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喽。不甘心那也是没有办法地,岁月象流水般的匆匆流逝,是谁也无法阻止它的脚步。 来到了澳洲以后,生活圈子全都变了,整个世界就好像被瞬间抽空了一样。朋友要重新交,几年下来,五湖四海的人在身边来来往往,可是不管怎么投缘,怎么聊,都没有了打小一同成长,一同经历,那份知根知底的默契。往日的故友们都微缩成了微信里的一个个小窗口。感谢还有你,手机微信。缩短了象我这样漂泊在海外,世界各个角落的华人与故乡亲情的距离。 突然,一条微信朋友圈的短信映入眼帘:“大咪子,你还好吗?过去的2020年,我经历了许多。九月老爸心梗,进ICU抢救了十几天,后来在安贞医院做了心脏搭桥手术,我那个状态你应该可以想象得到,一句话:老爸要走了。十一月,我发现自己尿里带血,就去医院做了检查。结果查出是膀胱癌。然后独自经历了各种检查,约手术,做手术,手术做完还得做化疗,每周一次,目前状况依然不是很好,还有血尿。 我感觉从去年九月开始,我不是在医院,就是在去医院的路上,要么是探望老爸,要么是去医院修理自己的肉体,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已然出窍了。我这次住院经历了手术,真正觉得人是真的很脆弱的,也终于明白和理解了你那个时候的感受,真的不容易。你放心哈,目前我挺好的,没有啥想不开的,还扛得住。大咪子,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这个比什么都重要。” 什么,这个壮得象一头北极熊一样的男人,他怎么可能会生病?我不敢相信,默默地从头到尾又读了一遍。没错,就是他。那个在北京,混在我们那一群朋友圈里,因为身材高大魁梧,可是皮肤又特别白,无论怎么晒也晒不黑,为此被大家起外号,称作大白熊的冰子。 和冰子的相识是一次偶然。那年我刚从北京外经贸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才一年出头,凭借自己的英语专业和熟练的中英文打字技能,顺利通过了北京市对外企业服务中心的层层筛选,被外派到美国一家医疗器械公司北京代表处,担任助理秘书的工作。当年23岁的我,傲娇得就像是一只滋着毛,翘着尾巴的孔雀。每天穿梭在东直门外,北京友谊商店对面,北京当时最高档的购物中心赛特大厦旁边,那座著名的外企商业写字楼,赛特大厦里上班。 那是一个炎热夏季的午后,代表处的司机开车送我们的美国首席代表去机场了。而我那天需要去银行,工商局和客户那里送文件。一下子要跑好几个不同的地方,这么大热的天,我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套裙,乌黑的长发在脑后高高的扎了个马尾辫。拿着蓝色文件夹背着米色帆布包的我,站在马路边上左顾右盼,希望能打到一辆开着空调的出租车。九十年代初的北京,大街上到处都是外观是一率黄色的微型的面包车,象蝗虫一样,我们叫它:“小面的”(出租车直译),只要人民币十元左右就可以拉着你转遍大半个北京城。价格便宜特别划算,方便是真的很方便,就是条件有限,司机师傅每日忙着拉活,很少做清洁,车内空气污浊,座椅肮脏不堪。这小面的据说是有空调的,但是一旦开起来,费油不说,呼呼呼的噪音特别大,还严重影响车速。司机师傅们都不愿意开空调,干这赔本的买卖,所以基本上车内的空调就是个摆设。 这天实在是太热了,我握着文件夹的手心里开始冒汗。额头上的汗把头发帘儿都粘在了额头上了。突然间,从后侧面慢慢开过来一辆白色的夏利。一声口哨,一颗黑乎乎的人头从车窗上探了出来。“嘿,这位美女!等车呢吧?上我这辆吧,我送你去。” 我头也不回,这等流里流气的口气,我听多了,绝对是个常在外面泡妞的惯犯,不屑于理睬。看见一辆出租车刚好停下来,我疾步向前走去,不曾想,车上下来一个人后,又继续启动开走了。哎!这大中午的,还真不好打车,我有些失望。“内啥,你要去哪啊?我真的可以送你去。要票吗?我有盖了章的正经的出租车票,我多给你开几张,你拿回单位报销,还能多拿点零花钱。唉,你看看,你回过头来,看看啊!” 这个人怎么这样死皮赖脸的,怎么还跟上来了,我圆睁双目狠狠地回头瞪了他一眼,只见他的个子,足足高出了我一个头,眼睛不大,方方的棱角分明的脸,笑盈盈的,手里举着一沓子出租车票,挺诚恳的,看样子并不讨人厌。“小美女,你这一身的打扮,去坐面的,那玩意儿,那上面脏得油吃麻花的,可就糟践了。坐我的车吧,还有免费的空调吹。保证把你舒舒服服地送到目的地。” 面前这个高高大大,穿着白色普通的短袖T恤,显得肩膀宽宽的大男孩,看样子也大不了我几岁,心里盘算着:肯定是偷着单位的车,悄悄出来,开黑车赚外快的。不过,看着他模样,也不象是个坏人,要不就上他的车?这人好像会读心术似的,张嘴念叨着:“我又不是坏人,车是我自己的,出租车票是我一开出租车的兄弟帮我搞的,正经的,你拿回去报销没问题的。这大白天的,你还担心我打劫你是怎么着?” “谁怕啦?你车在哪呢?快点带路。”我的执拗劲儿,愣让他给激了出来。 来到他车边上,他伸手拉开副驾的门,请我上车。我横了他一眼,自己拉开后座的门,一猫身坐了进去。他开始一刻,愣在原地,然后无奈地挠挠头,绕过车头,坐在了驾驶座上。车行一路上,这人嘴皮子犯贱,一刻不停。不到五分钟,就把他的家底儿都撂了。原来开出租不是他的本行,他实际上是一名专业的飞机机械师,从航空技校毕业后,就直接到首都机场上班,成了一名维护飞机日常安全飞行的飞机机械师和导航员。因为每天要从东城区的家里赶去机场上班,路途遥远,机场大巴又不能按照他的工作排班时间接送。所以干脆自己连攒带借的,一咬牙,买了这辆小夏利,成了一名北京最早拥有自驾车的令人羡慕的有车族。可是,这每个月的汽油费,着实贵得吓死个人,就自己那点死工资,实在养不起这个每天光喝油的爷。所以就打起了开黑车载客赚外快的主意。没想到,这生意还挺好赚的,如今靠这个副业,小日子过得还蛮滋润的,俨然成了朋友圈里的一个体面的小款爷。听他象說书一样,滔滔不绝地把他那点子事,说得眉飞色舞,我忍不住在后座上吃吃地笑。他突然停住不讲了,从后视镜里看着我说:“唉,你笑起来真挺好看的。你个漂亮女孩,平常就应该多笑一笑,别老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我要你管,好好开你的车吧!”我又狠狠地凶了他一句。 这一天下来,跑了好几个地方,他,这个人不愧是北京胡同里长大的胡同串子。去哪里都难不倒他,我那天真的是吹着空调舒舒服服,顺顺利利的把事儿都办成了,还搭着他免费的便利车回了家。临走前,他刷刷刷给我连开了五张出租票,还另扯了两张塞在我手里,满不在乎地说:“这几张够你买几支口红了。再给你两张空白的,回去随便填,算我送你的置装费了哈!小姑娘家的,就得打扮得漂漂亮亮地!” “还有,这个是我的BP机号,你们外企公司有活儿时,想着我点儿,我叫冰子。保证随叫随到啊!拜拜!” 白色夏利车一个漂亮的调头,一溜烟儿地消失在楼房的拐角处。手里拿着出租车票,我不由得嘴角上扬:“这个人,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