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崔是我刚到澳洲时认识的一个朝鲜族朋友,不管什么时候,想到他脑子里总是联想到小河边系船的木桩。任凭风吹雨打他就杵在那里-可靠而又踏实。 小崔年龄和我差不多,但是经历颇有些曲折传奇。他不喜读书,考大学时,家里花了些钱,再加上少数民族的身分,好歹上了一个大专学的是远洋航运,毕业后就上了远洋货轮做了一个小头目,有一次他的船停靠悉尼,他就在那里弃船而走开始了他的闯荡生涯,至于为什么弃船而走,他没有说我也没有问。大概左右也逃不过一个钱字吧。 小崔刚下船的时候,无依无靠语言又不通,根本找不到工作,身上带的钱很快就用完了。为此他住过公园饿过肚子,有几次实在是饿得很了,他就走进了路边的中餐厅点了不少吃的喝的,吃饱喝得了抹抹嘴,然后告诉老板说自己一分钱都没有。这次算是赊帐,以后加倍奉还。老板们大概觉得为了这点事也不值得报警,也就没有追究了。 小崔不是那种长吁短叹,磨磨唧唧地抱怨命运不公的那种人,他后来说即使是在那段最穷困潦倒的日子里,所有看见的路都被封死的时候,他也没有绝望,他总觉得他会从墙缝里挤出一条道来了。 后来几经辗转小崔找到一份在商场收手推车的工作,在那里他玩命地干活,只要有机会他就从早班一直干到晚班。拿到工资的第一天,小崔没有食言去了那几家饭店,加倍奉还了以前的饭钱。 过了一年以后,小崔又在一个韩国人的装修队里找到一份做地板贴瓷砖的工作,他先从一天一百多块钱的小工干起,他人聪明勤快又踏实。大半年满师以后就挣上了一天五六百的工资比我一个星期勤工俭学赚的钱还要多。小崔虽然豪爽大方但是从不乱花钱。看我日子过得苦巴巴的五行缺肉就经常请我去吃烤肉喝啤酒,我呢则时不时用磕磕巴巴的英语帮他打一些需要打的电话。 不过也就是在那时他的移民申请被拒了,他也没有太把这放在心上,他认为有钱在哪里都能过好,他准备在这里打三年黑工,攒够了钱。就回中国开一个店。而且他心里还有一丝念想说不准在这三年内还能等到大赦。 小崔脸膛方正,肤色黑红,普通话说的半生不熟,翁声翁气的 ,不过交流起来基本没有什么问题。虽然他看起来其貌不扬,但是倒挺有桃花运的,他的老板看他能干又踏实就给他介绍了个女朋友,这个女孩子也是朝鲜族人,在语音学校上学,正在申请移民。大家都是天涯沦落人又是同族看对方也还都顺眼,就这样两个人很快就搭伙过起了小日子。 他的女友面圆肤白眼睛笑眯眯的,貌虽不甚美倒也温柔可亲。看起来挺舒服的感觉。每次小崔打完工回家以后女朋友都会把拖鞋,洗脸水和晚饭准备好了。而小崔呢,不像他的那些工友们有空就去喝酒或者赌博,而是一有时间就陪在女友的身边。这一对抱团取暖的露水鸳鸯硬是把日子过成了举案齐眉的恩爱夫妻。羡煞旁人。 可谁知这神仙眷侣的日子只过了四五个月。突然有一天小崔被移民局堵在了屋里,并被带到了拘留中心要把他遣返回国。传奇的是在拘留所等待被遣返的这几天里他竟然跳墙跑了出来。 事后为了不再被移民局堵上也不想连累女友。他就没有再和那个女孩子联系了。后来转弯抹角的他才打听到原来是他的一个他也不认识的情敌把他举报了。他的这个情敌是一个有绿卡的韩国人一直在默默的追求这个女孩子。大概实在是气不过被小崔这个连身分都没有的人横刀夺爱才出此下策。小崔后来说这样的结局对大家都挺好。他的女朋友确实非常想留下来跟着他也没有什么前途。 自那以后小崔就再也没有和朝鲜人,或者韩国人混在一起了。他另找了一个当地的装修队准备老老实实地打两三年工攒点钱就回去了。可谁知人世间的命运安排就是这么奇妙。他的一个俄罗斯裔的工友看中了他,觉得他勤劳踏实,没有什么不良嗜好,活又干得漂亮,要招他当上门女婿。而他和这个工友的女儿竟然还真互相看对了眼。我看过他女朋友的照片,虽然不能说长得五大三粗,但是确实也挺高大威猛的,和他的第一个女朋友一样,也是脸圆圆的感觉人很朴实,看起来和小崔挺般配的,一看就是没有多少心机以后不会得忧郁症的那种女孩。想一想也是,小崔这种焦大似的汉子怎么能看上柳眉细腰林黛玉似的动不动需要他哄的那种女孩子呢。 小两口商量好,小崔回国以后换一个名字再重新以与旅游签证过来结婚,然后再去拉起一支自己的队伍在装修行业大展拳脚。这些都是小崔在回国之前跟我吐露的。可惜因为当时的地址和电话号码经常换,我和他失去了联系,不知道他回去中国以后到底有没有再过来结婚。 但是像小崔这种人对待生活就像他对待手里的瓷砖,虽然有的时候瓷砖有一点破损。但是他贴它的时候还是一丝不苟,尽量把它贴的严丝合缝,所以我相信不管在哪里他都会认真地把日子过好。 只是非常遗憾再也没有机会回请他吃烤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