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乐队里发谱子的老先生叫George,大概没有80也有75了。每周六都穿着烫得笔挺的衬衫西裤，一尘不染的皮鞋，一丝不苟地梳好仅剩几根的白发，开着貌似和他一样年纪的法拉利跑车来排练。 每次开始排练新曲子，那天排练的早上到达的时候，就会在座位上看到已经端端正正地放好了谱子，而且乐器、分部都不会错。有新人加入George一定会上前自我介绍，然后叮嘱一定要准备一个三个洞的那种文件夹，因为经他手的谱子都是打了三个洞的。 新开始排练的那几周就是George的盛宴，因为每个人都围着他转：George上次音乐会的谱子怎么收回啊（因为版权问题不能长期持有）；George xx曲子的谱子我还没拿到，你有多余的copy吗？ George我的谱子是问xx复印的，但是我没有三个洞的punch， 该怎么办啊？最后一个问题是George最喜欢的，这个时候他会缓缓抬起头来，故作矜持地说：我现在没有，但是休息的时候我会从车里拿给你。然而你只要瞥一眼，他眼睛熠熠发光，怎么都藏不住的。 中场休息的时候，他从法拉利的后盖箱取来了三个洞的punch. （你终于明白了一开始让你买三个洞的folder就是一个阴谋，一切都为了此刻）家中只有两个洞或者四个洞punch的群众们众星拱月般围绕着George,手里拿着那些漏网之鱼的谱子。不，George不会借你punch打洞的，你得把谱子给他，他端详半天，再庄严地压下punch,再拿起来欣赏一番，才微笑而疏离地还给你。啊，蓬勃的激情就要喷涌，但是一个体面人必须矜持。 然而这种热闹往往只能持续几周，之后的George是有点落寞的，毕竟在所有人都有了正确的谱子打了正确的洞放在正确的文件夹里之后，他就是二提冥冥众生中的一员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有了在众人喝咖啡吃饼干讲八卦时检查大家谱子的癖好。我曾经有一页谱子可能被George疏忽了打洞，而我不忍心惊动他上演如此仪式，就用自己的两个洞的punch胡乱打了好多洞 （有三个能对的上就行）- 可是这被George发现了！红光满面地讲完八卦回到排练场的我，无力面对George的眼睛：你为什么不问我借punch自己乱打一气！我每周都带着我的punch在车上！每一个字都痛击着我偷懒的灵魂，拷问着我不肯成人之美的自私。 某一天的George有点和往常不同，他甚至连琴都没有带，神情晦暗地坐在弦乐的最后一排。你怎么了George，大家关心地问。我今天有点不舒服，不能拉琴了，但是我下周就会继续一起排练的。George 你回家休息吧？不，他一如既往地淡淡回答，坐在这里就挺好。他真的就坐在那里听了三个小时。这时候我真想捧出一堆没有打过洞的谱子，请出他法拉利里的大宝器 - 或许他所需要的只是被需要而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