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很清楚地记得和它的不期而遇是在一个暮夏初秋的季节，是我到澳洲以后的第五天也是我第一次到学校那天。在学校办好注册手续以后，我就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瞎逛，因为还没有开学，诺大的校园不要说中国人，连当地人也看不到俩三个。那天正好是雨后初晴的天气，小路上还有些潮湿，明晃晃的天像被雨水洗过以后蓝得有些刺眼，草地上几颗未干的水珠在阳光的反射下显得晶莹透彻，周围望过去到处都是繁花似锦，绿草如茵。但是我并没有心思去欣赏这美景。刚来澳洲两三天后的兴奋过去以后，我已经开始想家了，在这个陌生的国度里举目无亲孤单无靠，以后怎么办？ 我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下个月的房租怎么办？工作能不能马上找到？学业能不能跟得上？我已经完全没有了未出国前对未来的憧憬，剩下的只有对未知的徬徨和焦虑。 正在胡思乱想，五味杂陈之间，不知什么时候我转过一栋小楼，来到一片树林边上，一股奇怪的非常浓烈的香味扑鼻而来，这香味不是那种暗香浮动的缥缈。也不是茉莉花的地花香熏人。而是既清新又清凉，顺着这气味，我走进了这片林子，果然香味正是从这些树上发出的，这树我从来没有见过，它不像松柏的挺拔， 也没有杨柳的秀美，它看起来非常普通，树叶细而窄小，绿中微微泛些白，树皮斑驳，有的地方树皮脱落，银白色的树干完全裸露在外，阳光透过树叶撒在这些树干上一些参差的阴影。 朝上看，这些树的树冠比较稀疏，树枝正随着微风微微摇曳，而树梢顶上有一层薄薄的淡蓝色的雾霭也正随着光影的变幻在缓缓地流转，两三只在树梢间嬉戏的鸟儿透过这浅浅的淡淡的薄雾看上去像是水里灵活游动的鱼儿，瞬息间从这个枝头跳到那个枝头去。 随着微风像柔波一般的吹拂，这沁人心脾的香味在这林子里便愈发地浓郁起来，让人感到神清气爽。我不由得贪婪地深吸几口气感觉这芬芳便如有质的物体一般通过鼻腔直达肺腑，直冲天灵盖。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魔力，大概是这清凉的气息把我哪一窍冲开了吧，脑海中莫名其妙地浮现出以前看过的一首和现在的场景和心境完全不搭界的诗。原来觉得很模糊的意象，现在竟然变得栩栩如生起来。 人群中这些脸庞的隐现； 湿漉漉、黑黝黝的树枝上的花瓣 而刚才的思乡和焦虑好像也被这带着清凉的风吹走了，我暗自思忖， 我有什么可失去的呢，对不可知未来的追求，不正是我出国的原因吗，最差不也就是空手回去呗，反正来的时候也是空手来的。 直到现在，雨后初晴的时候闻到这种沁人心脾的香味时还能偶尔唤起我身体里对青春对澳洲最深刻的嗅觉记忆，但是却再也没有了那种灵光一闪，天雷勾动地火般的感觉了。大概第一次的体验总是最特别最难忘的吧。 后来不久就知道了治愈我思乡病的这树就是澳洲最普通，数量最多的桉树。干燥贫瘠的澳洲森林覆盖率只有5.3％，其中95%的树木是桉树。在澳洲的任何角落里都可以看到它们摇曳的身影， 不仅在各种恶劣的环境都能生存， 针对澳洲夏季干旱高温多山火的特点，桉树还发展出一种独特的生存本领，不仅在山火下生存下来。而且越烧越旺。 因为极其恶劣的自然环境， 早期澳洲开拓者的垦荒之路是非常艰苦的。 而桉树强悍的生存能力以及与自然环境相妥协，因势利行的智慧，曾深深触动早期来澳的欧洲人。也激发了许多画家的灵感。所以很多澳洲早期的风景画都是以桉树为背景的。其中以下面这张Harold Cazneaux拍摄的桉树照片Spirit of endurance，最为代表。 盘绕的树根，半空的树干，疏离的树冠，顶天立地的身姿和周围苍茫干涩又辽阔的环境浑然融和， 正是澳洲人所欣赏的坚韧的精神和顽强生命力的代表。 澳洲人把他们对桉树的喜爱表现在各个方面，其中尤以代表国家的议会为甚。澳洲的众议院像英国的众议院一样使用绿色为主题色以示澳大利亚的议会是从威斯敏斯特的悠久传统一脉相传的。但不像英国下议院的绿色是翠绿色，澳大利亚众议院所用的绿色选择了较浅的色调，反映了桉树叶的颜色。 在最能反映国家骄傲和精神的国宴大厅里悬挂的那幅最大的挂毯不是像别的国家那样表现宏大的历史场面或者英雄人物的。而是下面这一幅Arthur boyd所画的表现的蓝天下几只大白鹦鹉在桉树林里嬉戏。 这大概从来就是澳洲最普通最常见的场景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