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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自“徐恩曾:我和共产党战斗的回忆”https://blog.boxun.com/hero/201206/xsj1/1_1.shtml) 五。 總書記向忠發被出賣 人們只知道共產黨對待敵人是殘忍的,其實他們對待自己的同志又何嘗不殘 忍呢?爲了爭奪個人的權利,竟不惜向「敵人」出賣自己的同志,卑鄙無恥到如此程 度,眞是和禽獸無異。下面就是共產黨陷害同類的無恥記錄。 國共分裂之後,共產黨內部也引起分裂,第一次清算了陳獨秀,第二次又罷 黜了瞿秋白,這前後兩任的中共中央總書記,都是「小資產階級」出身的知識分子, 於是第三任的共產黨總書記便想改變花樣,捧出一名眞正無產階級的人來做招牌。於 是,目不識丁的老船夫向忠發,便在這樣的機遇下,登上了中共中央總書記的寶座, 只是一切指揮大權,都落在宣傳部部長李立三之手,這便是中共歷史上有名的所謂 「立三路線」時期。 在這同時,共產國際也加緊對中共中央的人事控制,在莫斯科訓練成熟的中 共黨員陳紹禹、秦邦憲、張聞天、王稼祥等所謂「二十八個標準布爾什維克」(這是 中共內部派別的一個小集團名稱,他們自稱對馬列主羲的瞭解,已達到了國際的布爾 什维克標準的程度,言外之意,就是看不起那些沒有到過莫斯科,不懂得「理論」的 土包子,包括當時的毛澤東等在),也陸續派遣回國,共產國際東方局書記米夫 (MIF),更以共產國際駐中國代表的資格,親臨上海,就近指揮。不過,這些莫斯科 歸客,因過去毫無工作歷史,雖因米夫的提拔,得以廁身於「中央機關」,但實際領 導權仍操於原來的老幹部之手,陳紹禹等年少氣盛,目空一切,當然不甘久居人下, 於是處心積慮想把現存這批領導人物擠掉,結果便鬧出自相出賣的醜劇。 事情導源於一件桃色糾紛,時間是民國二十年(一九三一)一月。 一位曾受莫斯科訓練的共產黨員胡君,回國以後,被派爲共產黨江蘇省委, 他有一個年輕而又美麗的妻子——陳小妹,也是共產黨員,同被派在江蘇省委的婦女 部工作。夫妻二人的感情很好,同在一起工作,鶼鶼鰈鰈眞是一對理想的配偶,可是好事多磨,有一天陳小妹忽然接到共產黨中央轉來的命令,派她去和中共的另一要員 羅綺園「住機關」,(因爲羅的住所,須要有個女人去掩護,所以共產黨派她住到羅 的機關裏,表面上裝成羅的妻子。)根據共產黨的工作紀錄,任何命令事先都毋須徵 求同意,只有絕對服從,此事當然也不例外,陳小妹接到命令,立刻和丈夫商量,二 人心裏萬分不願,但是鑒於「紀律」的森嚴,不敢違抗,只好忍痛分手,不過,問題 却從此發生了。 原來陳小妹竟是一個在中國傳統的倫理社會中長大起來的女子,雖說已受過 布爾什維克的洗禮,對男女問題,不像一般舊式婦女那樣拘謹,但是要她去和一個未 曾見過一面的男子同居,此事究竟有點爲難。於是常常找機會向她的丈夫訴苦,胡君 呢?本來已對「領導方面」這種「亂命」非常忿恨,經不起她的愛妻的一再哭訴,更 感無法忍耐,只是奪走他的愛妻的是共產黨,不是一個普通人,這將如何處理才好 呢?想來想去,沒有主意,後來想到老同學陳紹禹以足智多謀見稱,乃走去和他商 量,陳紹禹對此本早有所聞,看到胡君前來求教,聯帶想起自己的鬱積已久的心事, 於是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便輕聲的向胡君獻策:「除了向國民黨告密,無法救回你 的妻子。」 「向國民黨告密?」忠實的胡君,簡直認爲陳紹禹故意開他玩笑,要不然就是 有意測驗他對共產黨是否忠誠。因此,初聽之下,不由驚呆了,但細看陳紹禹一本正 經的表情,不像是開玩笑,彼此的友情,也沒有設計陷害他的理由。再仔細一想,除 此以外,的確別無更好的方法。結果,「小資產階級的溫情主義」戰勝了無產階級的 馬列主義,胡君終於接受陳的建議向我們求援了。 不過,有一點,與陳紹禹的原意不符,陳的獻策是要胡君自己不出面,匿名 報告羅綺園的住所,同時,事先將陳小妹約出來,以免同時被捕,胡君一想,此事不 舉發則已,一經舉發,自己就不能再在共產黨內存身,所以索興一不做二不休,自己 出頭檢舉。 在一天的早晨,胡君引導我們到馬斯南路一座很華麗的巨宅中,把他的愛妻 接出來,並把羅綺園捕到。在另一個房間裏,又捕到共黨的另一要員楊匏安。 羅綺園和楊匏安都是共產黨的中央委員,在共產黨的地位,僅次於陳獨秀、 李大釗,而和瞿秋白、毛澤東等相等,在所謂「國共合作」的跨黨時期,他們又是國 民黨的中央委員,當時是屬於瞿秋白、李立三的一派,而與留俄派的陳紹禹等不睦, 所以就被出賣了。 羅、楊被捕之後,我們接著追問當時共產黨的總負責人向忠發的下落,然而 羅、楊二人都不知道他的住所,胡君更不用說了。正當無法可想的時候,第二個奇蹟 又出現了。 一天,有一個外表很精幹的青年,到我們的辦公室來報告,說他知道向忠發 的住址,願意引導我們去找到他。我們對於這宗送上門來的獻禮,初不敢予以完全相 信。因爲這個青年,在共產黨中並未擔任重要職務,按照共產黨地下工作的定例,他 不可能知道向的地址。但因此事不妨一試,遂由他引導我們到法租界霞飛路的一家珠 寶首飾店樓上,逮捕到一個土頭土腦,年已五十多歲的老頭兒,他的口齒很笨拙,也 不像太懂得政治,從外表看,很像一個商人,住在珠寶店裏,倒很適合他的身分。 他初來時不肯承認他是中共的第一號領袖,我們對原報告人本來不十分信 任,見了這副行徑,也相信可能有錯,正感到爲難之際,有一個同事,他是向忠發的 同鄉,也幹過船員,他說認識向忠發,並知道向過去的歷史,向當船夫的時候,嗜賭 如命,有一次從賭場中輸完了錢回來,發誓要戒賭,竟把自己的左手無名指斬斷一小 段,以示決心。經他的指認,再一驗向忠發的左手,果然無名指短了一段。向忠發無 法再抵賴,只好低頭認罪了。 在這以前,我們對中共中央的重要機關,已破獲了多次,被捕的許多有地 位、有歷史的中共要員,經過我們的耐心說服工作,大都願意脫離共產黨,參加我們 的工作,這在當時已成爲極普遍的風氣,共產黨對於這種輕易轉變的現象,極爲恐 慌,故在向忠發被捕之後,便故意放出空氣,說是:「過去許多黨員的叛變,乃小資 產階級動搖善變的劣根性的充分表現,向忠發是眞正的無產階級出身,無產階級有對 革命忠實到底的優良品質,決不中途動搖轉變,所以相信向忠發一定不會向敵人投 降,一定會替共產黨犧牲。」這種空氣,並且故意傳到向忠發的耳裏。 其實,共產黨的心機完全白費。向忠發的結果,雖是替共產黨犧牲了,但這 不是他的本意,他被指認出來之後,所表現的「向敵人投誠」的可憐相,比其他的非 無產階級的戰士更精彩十倍,他先向我們表示,他只是一個普通工人,他沒有能力, 他在共產黨內所擔任的職務,實際上是一個傀儡,他甚至曲膝跪地向我們求情,要求 免他一死,自動說出四個共產黨的重要指揮機關的所在地,以表示他的忠誠,這一切 的表現,出於我們意料之外。按照我們辦理同樣案件的成規,向忠發既有表示轉變, 他的求生願望是應該讓他實現的,但是這一次却發生了差錯。當我在南京接到向忠發 願意轉變的報告時,他已被上海警備司令部下令槍決了。這樣的處置,對我的工作的 開展上,實在是種損失。 在逮捕向忠發時,尚捕到一個和他同居的婦女,她年在二十五歲左 右,裝飾極時髦,容貌及身段也夠得上美麗的標準,問她關於共產黨方面的一 切問題,竟全無所知,不久,我們完全明白,她確與共產黨無關,她只是一個 普通的舞女,她是被共產黨弄來陪伴向忠發的,她只知道和自己同居的男人是 個珠寶商人,不知是共產黨,更不知是坐共產黨第一把交椅的人物。至於共產 黨何以要個女人去陪向忠發呢?目的就在使向忠發的全部心情和精力,消耗在 溫柔鄉裏,不要過問黨內的事情。後來,我們從另一個共產黨的口中,又知道 共產黨爲了這個舞女曾出了八千元的巨大代價,爲了此事,共產黨內部還引起 許多牢骚:「下級同志窮得連飯都吃不起,爲什麼上級能拿出這許多錢來替向 忠發娶姨太太呢?」 現在又該提到向我們告密的那個年輕人了,當我們證實被捕的人確是 向忠發之後,發給他一筆獎金,並給了他一個臨時工作,因爲他是自動前來效 忠的,所以對他未曾特別注意。大約在向忠發死後的一個月光景,這個青年忽 然失踪了。他一走,我們才恍然大悟,原來他是「奉命」來實施「借刀殺人」 之計的,向忠發一死,他的任務已經完成,不走還等待什麼? 六。 陳獨秀這個人 中國共產黨的創始人陳獨秀,自民國十六年(一九二七),因國民黨清黨,領導失敗,受共產黨排擠,被開除黨籍後,不久,就與蘇俄的反史派首領托洛斯基取得聯繫,也以上海爲中心,展開另一系統的共產黨地下活動。但是,這一個集團,因爲沒有有力的外來支援,尤其在經濟方面毫無辦法,所以始終不能發展。唯其如是,我們對它也未加以注意。 大約是民國二十一年(一九三二)的春天,由於陳紹禹派的告密,我們捕獲一對青年的夫婦,對那個女的經過一度談話,寫了一張效忠保證書之後,立刻就恢復她的自由,她出去之後,由於認識一個陳獨秀的秘書,因而我們就循著這個線索,找到了陳獨秀和所有在滬的中共反對派的重要幹部。 陳獨秀被捕之後,經過正常的手續,由上海租界引渡到南京,我們給予比對待一般共產黨分子更重的優待。在我們接觸過的共產黨人中,使我產生一種印象,凡是共產黨人,幾乎都有一種不可言喻的同一的「格調」。我只要一看到那種「特徵」,就瞭然於懷。然而,我從陳獨秀身上竟絲毫找不到共產黨人所必有的那種「特徵」。我的第一個感覺,就是他和我所見過的一切共產黨人都不同。不錯,他精通很多的中國書,他有中國讀書人的傳統風度,他有堅強的民族自尊心,他完全不像排擠他的那些共產黨徒那樣甘心出賣自己的祖國而以蘇俄爲祖國,他在民國八年(一九一九)中國新文化的啟蒙運動中所有的表現,至今仍受著青年們的「景仰」。所有這些,使他別於一般的共產黨人。同時,也使我產生自信,以爲可以使他放棄過去的政治主張,而踏上純正的民族主義的道路。可是接談之後,我的信心動搖了。我發現他的態度相當倔強,他雖然堅決反對效忠於蘇俄的中共黨徒的賣國罪行,但仍不肯放棄他對馬克斯主義的信仰,他雖已被中共開除黨籍,但仍以眞正的馬克斯主義者自命。他這種固執態度,好像一個不容於惡婆的小媳婦,被逐出家庭之後,仍一心爲她的死去的丈夫守節。在某一方面來說,是值得同情的。 我自己勸說無效,又邀請民國八年(一九一九)前後在「北大」和他同事的許多老友向他進言,但他仍是這個態度,我們爲了尊重他的信仰,以後便不再勉強他,只留他在南京過著寧靜的讀書生活。這一段生活,對他以後思想的發展,影響甚大,在他的最後著作中,他指出他的思想的變遷,是經過多年來沉思苦想的結果。而這種「沉思苦想」就是在那一時期完成的。抗戰以後,政府不但完全恢復他的自由,並邀請他出任公職,但他鑒於政府採取與毛澤東派妥協的政策,故不願接受。以後,卜居在重慶附近的江津,長期過著貧病交加的生活,朋友送給醫藥費,都被拒絕,這種守正不阿的態度,在共產黨人中眞是絕無僅有的。民國三十一年(一九四二)五月他病逝於江津。他死後,友人整理他的著作,發現他的晚年思想已有極大改變了。總結他的最後見解:社會主義仍是他的中心信仰,但他反對與共產主義以俱來的獨裁制度。根據他對蘇俄二十年來的經驗的認識,以及他自己「六、七年沉思熟慮」之所得,他認爲科學、民主政治和社會主義是人類最偉大的三大發明。民主政治,無資產階級與無產階級之分,他說:「無產階級的民主」,不是一個空洞的名詞,也應如「資產階級的民主」一樣,有其實際的內容,如一切公民有集會、結社、言論、出版、罷工之自由,特別重要的是反對黨派的合法自由,最後,他指出中國和世界的前途委託於「社會主義加民族主義」的實現。這是一個中國的眞正的馬克斯主義者的「獨立」的見解。這個見解在今日,我以爲非但那些盲目聽從莫斯科命令,早已失掉獨立人格的共產黨徒應該深切反省體念,就是對於以反共爲職志的人們也同樣值得予以考慮。 陳獨秀被捕之後,托洛斯基派在中國的活動,從此解體,此事我做的是否算好,現在想來實很懷疑,因爲我在無意中替毛澤東立了一個大功,替他剪除了一個不共戴天的仇敵,從此他就減少一層「內顧之憂」了。讓我重複說一逼,陳獨秀是我所遇到的共產黨人中最值得尊敬的人物。 (在线阅读徐恩曾回忆录全文:http://blog.boxun.com/hero/201206/xsj1/1_1.s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