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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婆生养的六个子女中，她是最小的一个，舅舅们和妈妈叫她“小妹”，我叫她“小阿姨”。虽然我只有一个阿姨，但一直在前面加个“小”字，也许这样听上去更加亲切吧。 小阿姨拥有一双令人称羡的巧手，她会勾针、绣花、织绒线，反正有关女红的一切，她都很精通。小时候，我所有的毛衣还有衣服上需要绣花的地方，全是小阿姨一个人包办的。最得意的就是在托儿所、幼儿园里，老师们围着我，不停地称赞我的衣服漂亮。后来，小阿姨进了针织厂做工，也算是人尽其用了。 小阿姨有个绰号叫“茶壶”，这是妈妈取的，意思是钱根本不知道节约，有多少用多少。记忆中，小阿姨也曾经“发达”过。十几年前，姨父开始下海做生意，据说姨父的生意做得很大，也挺赚钱的。小阿姨每星期都要到外婆家去，真的就像歌里唱的一样，“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从来没有空手的时候。五个哥哥姐姐家中，也堆满了她送的东西，至少，我十岁的时候，家里的箱子里就装满了数不清的被子、垫子、毛毯。小阿姨和我说：“这是我给你的陪嫁”，这是我第一次听说“陪嫁”。姨父赚来的钱，就这样被小阿姨贴给了娘家，她自己根本没用啥钱，最多就是做两条裙子而已了。 这样的好日子没持续几年，姨父的生意衰败了，甚至开始被人追债，据说欠了人家上百万。大概是五六年前的某一天吧，姨父对小阿姨说他出去借钱，自此，他就再也没有回过家。这几年，姨父只在前年露过一面，他在小阿姨单位门口等她，小阿姨狠狠地骂了他一顿。他在我们的视线中就此消失，这么多年，连电话也没打过。 那段被人追债的日子不堪回首，半夜里经常有债主上门，敲门、恐吓，小阿姨的身份证也被抢走。那时候，外公睡在厅里，经常会有手电筒的光照在他脸上。小阿姨一直说，其实这些事情对她倒没什么，主要是女儿受苦了。那时候，我妹妹刚上初中，哪见过这阵式，天天在梦里被吓醒。人也开始变得孤僻起来，不怎么说话，不能有任何人在她面前说到她爸爸，否则她就捂起耳朵，不停地摇头。 工厂的效益很不好，直到去年，小阿姨一个月翻三班才赚六百块钱。这六百块钱，她要维持妹妹还有外婆三个人的生活。当然，我妈妈还有两个舅舅一直会塞钱给小阿姨，贴补她的家用，小阿姨一直推辞不要。对外婆，对我妹妹，她在能力所允许的范围内给她们买最好吃的东西，对自己则是能省就省，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出事以后，小阿姨基本不买衣服了，上下班要转两部车，她一头走二十分钟，另一头走半个小时，就为了省下一部车的车费。空调车她也从来不坐的，因为空调车要两块，而普通车只有一块。 我一直很佩服小阿姨，在这样的环境下，她从来没有自怨自艾，对生活依旧充满了信心。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我妹妹能考上大学，妹妹也挺争气，也顺利地拿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去年，在好心邻居的介绍下，小阿姨去地铁上班了，在柜台卖票，生活也走上了正轨。妈妈和舅舅们再给她钱，她说啥也不要，“这几年你们给我的钱，已经足够小孩四年的学费了。我现在日子已经好过多了，不能再用你们的钱了。” 每次亲戚聚会，妈妈还有两个舅舅舅妈就开始批斗姨父，说他不负责任，扔下小阿姨和女儿。小阿姨从来都是一笑了之，手一挥，“过都过去了，还提他做啥。”阿姨从来就没有流过一滴眼泪，至少，在我们面前如此。 在几个哥哥姐姐的小孩里，小阿姨是最喜欢我的，一直把我挂在嘴巴上。以前我跑队的时候，从来不喜欢足球的小阿姨也开始关注起足球来，我跑申花，她就看申花的比赛，后来跑中远，她又开始看中远的比赛。比赛结束，还要打电话来评论几句。她一直蹭同事的报纸来看，关注我的动向，指着我的名字，很自豪地和人家说，“这是我外甥女。”有一段时间我消极怠工，她就很急地说：“怎么你最近不怎么写文章了。” 除了给小阿姨钱之外，我几乎没有做过什么。妈妈告诉我，我带妹妹去吃PIZZA HUT，妹妹回来很兴奋地和小阿姨说怎么怎么好吃。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一直在想，等我回国了，我一定要请小阿姨去吃一顿PIZZA。 [ Last edited by horseanddragon on 2005-1-21 at 02:39 PM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