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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物记(1)
以前读新概念英语三,有篇课文题目是《One man’s meat is another man’s poison》 。字面上的意思:有些人的食物对另外一些人来说就是毒药。扩展的说法有很多,比如在爱情上常说的,有些人很好,但不是你的那杯茶。有些人你看不出有什么好,但很多人就是喜欢。端午的时候,去CHINA BAR 吃海鲜自助餐,生蚝,寿司,亚洲各种菜式眼花缭乱,我却去找米饭。看到炒饭的时候,真有他乡遇故知的感觉。而同事们,对我这种荒唐行径无不哑然不可思议。大概是和习惯有关,你适应了一种东西,因此对其他开始排斥,你的胃,你的生活,你的其他,都是有记忆的。唉,”The sad truth is that most of us have been brought up to eat curtain foods and we stick to them all our lives ”,今天,就写写我的食物记,聊作解释吧。
一.乡里乡味
锅巴:
小时候家里酿酒,米饭蒸熟以后从酿酒的大锅里舀出来,摊开,剩下粘着锅的便成了我们家孩子的最爱。手上抓着啃将起来,还洋洋得意出家门到处炫耀,引得邻居家孩子垂涎不已。做得不好的锅巴焦黑,吃起来一种带有铁锅的苦味,好的锅巴泛着浅黄色,闻起来米香浓厚,吃起来清清脆脆。爷爷每次酿酒,都是我们期待已久的锅巴盛宴。可惜后来这个家庭事业停产,家里的大锅都封存起来,我们的锅巴只有在记忆里了。
老鼠肉:
老鼠肉是可以吃的,而且比猫肉好吃不知多少倍。把老鼠清掉皮毛,开膛破肚,除去内脏,用铁丝或竹枝穿过脊骨,晾起来做肉干。想吃的时候切一段,炒着吃,放点姜或蒜之类的调料,鲜嫩可口,美味至极。这道菜是爷爷的家常菜,每到晚饭时分,闻到爷爷屋里的肉味,我们几个馋嘴的孩子就一个一个跑过去,爷爷给我们每人夹一块,大快朵颐后又心满意足地跑走了。有时候缠着再吃一口,因为公平问题大家争相卖乖卖可怜。虽然爷爷碗里本来肉就不多,但是每次都会开开心心满足我们的心愿。这个情节是我们大家庭至今还会怀念和谈笑的桥段。
老鼠还可以烤着吃,田里收过庄稼以后,老鼠洞就露了出来,我们放牛时一大娱乐就是找老鼠洞熏老鼠。抓老鼠可是一门学问,你要从洞口的光滑程度推断是否有老鼠在洞里面,你要观察一个老鼠有几个洞口进出,判断哪个洞口守住老鼠最稳妥。确定目标以后,大家精诚合作,有人负责找干的禾梗,有人负责把守前洞,有人负责把守后洞。抓到以后找山上的干树枝生火大烤一通,鼠香四溢,一群伙伴围着火堆,一个个吃得一嘴油渍,渣都不剩。
根臭:
这种植物是做调料用的,学名叫什么我并不清楚,壮语音译过来叫根臭或斤臭,实际上和香菜类似,闻起来并不臭的,还有特殊的香味。它一般生长在房子与房子之间的墙根边,或者较阴凉的菜园,野生的,茎一般矮小,长不过小腿一般高,叶子心型,有细微条纹,绿油油的看上去很光滑。切丝,拌上卤水煮,浇到鸭肉上,很地道的家乡风味。过年的时候,家里要杀很多鸭子,我们小孩子的重任之一就是出去寻根臭,手上抓着,每人口袋里还塞满。长大后在外面吃鸭子,总会想到它,忍不住相思之苦还尝试从家里带几棵苗子来种,似乎却没成功过,水土不服如斯。
蝗虫:
夏季,农忙时节,稻谷丰收的同时蝗虫跟着到处乱飞,收割之余顺便抓蝗虫做下酒菜。蝗虫很多种,个体小的如蚕豆,大的如拇指,颜色青色为多,也有苍黄色,棕色的,不同季节不同环境里的会不一样,因为颜色是蝗虫们做掩护用的。抓蝗虫要手指并拢弯曲像个盖子一样,慢慢靠近,猛然袭击。蝗虫很警觉,有时候刚要下手,扑哧一声它强劲的后腿就弹起来飞走了,好在它飞得不远,你一路追过去,等它落下,又慢慢再靠近,再突袭。抓到以后,首先就把它们的弹簧脚折断,还可以把翅膀也剪掉,扔到草帽里去,晚上回去要烧烤还是爆炒任由君便。蝗虫味道并不好,有浓郁的青草味,有些人吃了还过敏。我喜欢在煮饭烧菜的时候,把它们一个一个扔到火红火红的灶膛里,过一会扒了灰拿出来吃,焦香青草味,满嘴尘与灰。
蝗虫还可以生吃,初中时有一次,班里飞进来一只,男同学们围观,然后拿着去吓女生,我看见了说一句,这可以生吃啊——然后男同学开始打赌,我吃下去给我一块钱,各人纷纷押宝。穷困如我,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这事在乡下实在稀松平常,稳赚不赔的买卖。男生们被我打败了,女生们吓得目瞪口呆,第二天还告诉我昨晚做了个噩梦,梦到我又吃蝗虫了。
土狗:
土狗不是狗,比狗不知小多少倍,应属一种昆虫科的小动物。可能因为它们生长在水田里,钻泥巴很容易,所以才有了这个名号吧。春种的时候,引水到田里,然后犁田,土狗便从泥巴里冒了出来,在水里泥里到处爬,像捉迷藏一样。抓它们比抓泥鳅容易,因为它们会跑出泥土,而且跑得不快,抓到手里它们会用小爪子抓你的手掌,像它们挖泥土那样,给你感觉像挠痒痒。可惜到晚上,它们便成了上好的下酒菜。吃起来有些许泥土味道,些许蜂蛹的味道,醇厚而鲜嫩的感觉。我很多年没有再吃过了,说起来,它们属于田里的益虫吧,应该好好保护才是。查阅资料,土狗条目——“土狗,别名蝼蛄、拉拉蛄,属直翅目,蝼蛄科昆虫。将活蝼蛄,埋入石灰中处死焙干,即成为中药材土狗。由于烘干后的蝼蛄身体紧缩,头向腹部弯曲,六足紧抱,形状像条卧着的狗,故取名土狗。”——还真是土宝贝。
二.五谷杂粮
饭与粥:
南方米北方面,吃饭喝粥,再平常不过的事。不平常的饭还是有的,比如五色饭,糯米糖饭,饭团。
饭团不一定节日才有,平时嘴馋了就做,家里有糯米就好。小时候家里穷,加点肥猪肉进去便很美好。用蒸熟的猪菜叶包起来,此所谓“菜包”,好一点的可以用腐竹代替菜叶,名称却是不改。
糯米糖饭和五色饭一般节日才有。每年两次社日,还有四月初八,三月三,盖新房,娶新娘,都要做糯米糖饭的。糖是黄砂糖,饭吃起来可以想象的甜,吃一碗就要腻了。我这样大爱糯米的人,吃三海碗倒也可以。不过,糖饭重在礼节,添喜气所用,照例装得越满越好,顶上放一颗大的砂糖,我们孩子最喜欢抢来含嘴里。
最好吃是五色饭,三月三和端午,到山上摘枫叶,黄花——壮语“花迈”,红蓝草,各自取汁,放糯米侵泡一夜,第二天放到大锅里蒸,锅边用纱布之类围个严严实实。天然植物香,黑白红蓝黄,好吃好看,还很营养。现在,用心做这样的饭,实在很少了吧,我终究更喜欢缓慢节奏的乡村味道。
吃饭还讲规矩,小学最早学的诗句,“粒粒皆辛苦”。在家,盛来的饭都要吃完不能剩的,我常记得伯母吓我的时候说,“吃不了这么多就不要盛那么多,不吃完我就从你耳朵灌进去”……倒还真练就我至今每餐一粒不剩的好习惯。想想某些信教的民族还有饭前祷告,心里平衡不少。
粥就更稀松平常,俗话说,“穷得光喝粥了”。炎热夏天,三餐倒有两餐喜欢喝,把粥盛到大海碗,把碗放到井里打上来的凉水里去冷却,喝起来凉快消暑气。配点自家腌制的辣椒,酸萝卜之类的做小菜,干活回来,连喝四五碗不在话下。更好一点是玉米粥,玉米籽打细如芝麻,一起煮就可以。奢侈的时候,可以放瘦肉,放小肠,真是极品。在外面喝过很多粥,田鸡粥黄鳝粥,都觉得米煮得太烂,粥像浆糊一样,即使有田鸡黄鳝也不足以和家里的玉米粥匹敌。而喝粥的凉快心情,不复再有矣。
玉米:
天下玉米多的是,整部人类迁移史和农业扩展图上密密麻麻的到处是玉米的踪迹。我在不同时期不同地方吃过很多不同的玉米,最喜欢,当然还是产自家乡的。
夏季微雨,布谷鸟欢叫,玉米长出的籽粒正嫩,戴上竹帽,挑着竹筐,踮脚走湿漉漉的泥土路,带一把小柴刀,去山脚的旱地里砍一顿一家人和水牛的午餐回来,牛啃叶,我们啃籽。细雨纷纷,炊烟渺渺,记忆里最美的乡村景象之一。
玉米的吃法太多,若是煮着,家里喜欢整个掰下来,外面还带着包裹的叶子,大多带着须,有时候我们小孩子也爱把那些玉米须沾到脸上,装作大人的胡子。家里的孩子都喜欢老一点的玉米,掰下的籽粒好几个连成一排,我们喜欢比连成一排的籽粒谁的个数最多,然后整排丢到嘴里得意扬扬大嚼一番。过了季节,玉米再老些就煮不了了,水分快干透,就改炒着吃。没事炒一顿,放到口袋,抓着吃,这应该是那个年代村里孩子的零食吧。
玉米棒子还常烤着吃,用烧火棍插着,煮饭的时候伸到灶膛里烤,等饭煮熟,玉米正好烤熟,可以做晚餐前的开胃食物。在外面很多年,黄玉米,白玉米,糯玉米,甜玉米,吃了个遍,但那种有些老的玉米没有再吃到过,微雨里去玉米地的场景分外想念。偶尔想家,吃吃玉米去。
红薯:
大学的生日,会一个人摸去食堂找红薯吃,以作纪念。玉米是有季节的,过了季就没有办法煮。红薯虽然也是成熟一季而已,但是可以留很久,地里挖回来的红薯存到屋里的木床下面,可以吃到快过年。粮食紧张的时节,红薯就如同米饭一样的可贵。早餐午饭,都可以煮一大锅,一家人围着吃到饱,去掉的皮还可以喂猪。我爱红薯,爱它朴实可贵,是我的精神食粮。
红薯并不是只有红色,蛋黄的吃着粉,白色的吃着凉。红薯的名称很多,甘薯,地瓜,甜薯,白薯,各地叫法不一,和凉薯易混淆。我的见解,红薯和地瓜的涵义更广,红薯的别称较多,凉薯的别称较少,地瓜包含种在地里的薯类,可谓交集。我们大学舍友有广西的,四川的,河南的,福建的,江苏的,夜谈时讨论过,争执不下最后爬起来查词典——我果然是对的。红薯干大概有两种,生红薯用机器绞成丝,晾晒,便成为村里娃的又一种零食。还可以煮熟了,切成片,也需晒干,吃起来有些胶着,有韧劲。
最好吃还属窑红薯。屋前的菜地,屋后的旱田,只要有干的土块,就可以造红薯窑。土块不宜大,因为受热慢,费时间,也不宜太小,那样造窑子难度太高。依红薯的数量,底层先用大土块围一圈,造一个可以放进柴禾的土门,往上开始依次从大到小垒起土块,直到圆顶收拢。找干的玉米梗或者柴禾放进土门大烧一通,火苗从窑子的缝隙穿出来,颇有篝火的趣味。慢慢土块烧得通红,把柴灰扒出来,从门里把红薯塞进去,从窑顶投几个,慢慢用围起的土块把红薯都盖住,等上二十分钟左右,闻到红薯香味,便开始小心翼翼去挖宝藏。唉,那个香!高中以后家里的孩子都在外面读书,回去总念念不忘吃红薯,一起窑红薯,现在七月既望,家里红薯还没熟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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