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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20 02:02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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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爱——《纸婚》代序

以下,是2005年7月4日那天,我的日记。

那天,是我第一次想要嫁给他。

随后不久的那个秋天,我们结婚了。

相识不过7个月,我就从无忧无虑的在校生,变作他人妇。

那年我研三,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笑说,这叫“闪婚”。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我自己,还真是满腔孤勇。

因为那时,我并没有意识到:嫁人,就是用女人的一辈子,去打一个赌。

一个关于幸福与否的赌。

后来的日子,一言难尽。

但用四年的时间,今天,我终于可以说:万幸。

万幸,在四年前的2月21日,在青春正好的25岁那年,让我遇见你。

这就是我选在今天这个日子,开这个坑的原因。

谨以此书,献给我和阿呆哥的相识四周年。

献给普天下将要尝试、正在经历或是已然走过这段岁月的人们。

献给那段曾令我们痛苦、迷茫、欢笑、感慨的“磨合期”。

——叶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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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20 02:02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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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7-4 倘若爱

我和他,用最老土的方式认识。

后来过很久,有人问:你们是怎么认识?我都这样笑答:最最老土的那一种。

自然有聪明的人,一听就笑:我还以为你这样的女子,是犯不着相亲的。

我就乐了,我这样的女子,我是哪样的女子?

自然也有会说话的人:你这样的女子,写些纤细柔丽的句子,永远穿裙子,还是纱质柔软的那一种,若不是见到你吃自助餐时候大块朵颐的样子,真要以为你不食人间烟火。

真是要乐晕我。

然而总有人喜欢刨根问底:他是什么样的人?高吗?帅吗?有钱吗?

真真的奇怪:现今的女孩子,说起人家的男朋友,为什么总要拣这三个词做关键词?

其实很遗憾,我挑的男人,不高,不帅,拿副主任科员的基本级别工资。

凭良心说,看第一眼的时候我很失望:我在艺术学院呆了6年,看长相好、气质好的男孩子看到眼底都起了茧。而眼前的这一个:长相很南方,和我们山东人的审美标准有一定的外形差异。失望、失望、失望到底。

然而,不是没有惊喜:那晚我们聊很多关于习惯、关于学习的话题,观点居然是惊人的一致。

于是尝试在一起,所谓在一起,就是一起逛街、看电影、吃饭。

真是佩服自己,写那么多的花前月下,可是居然走相亲路线,还要把恋爱谈到这么老土。

时间长了,再看他的时候,真是没得心烦:长相不好,傻乎乎的小书呆,无数次想要分手。

可是这个时候,突然生病。

病毒性感冒,这是种很没有形象的病:高烧不退,眼都烧红了。偏偏又是盛夏,我躲在棉被里瑟瑟发抖的时候,同住的人却在拼命扇扇子——社会主义就是这点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看我发烧便没人敢开空调。感动得我眼泪都要往下掉。

终于烧到38.8度,几乎被同屋人拽进了医院急诊室。他当时在我旁边,依旧是傻头傻脑的样子,居然不知道要先挂号,也不知道要先划价再交费再取药……我看都懒得看他一眼,真是绝望死了。坐在走廊上,回想这么多天来他的呆,他的笨,那些让周围人看见了都会喷饭吐血的糗事情,恶狠狠对他说:以后我要是有儿子,坚决不让他考你们S大!!

他居然还得意地笑:切!你以为你儿子能考上我们S大啊?

气死我了!

看我翻白眼,他还安慰我:没关系,你儿子可以考北大!实在不行还可以去耶鲁。

我真是没话说了,只好从牙缝里挤一个字:滚!

他听见了,居然还可以在医院走廊上哈哈大笑?!

可是,那么倒霉,我居然药物过敏?!

打吊针,据说全地球人都不过敏来着,可是我居然过敏——我终于明白自己原来是火星人……

过敏的时候,感觉很绝望:开始是胳膊疼,然后是感觉麻痹,四肢发麻,渐渐呼吸困难,头疼恶心,眼前渐渐模糊,黑到失明,乱冒金星,人开始从椅子上往下滑,最后的感觉是有冷汗哗哗地淌,可是已经没有力气擦……

终于被抢救过来的时候,睁开眼,看见眼前的呆子目光呆滞地看着我,眼神好像遗体告别。

看见我醒了,这个没人性的东西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不知道你躺在这张床上,要不要收费?

我绝望,真想死了算了。可是还听见他跟旁边的人说:应该是不收费的吧?这种走廊上的急救床好像就是给那种快不行了的人准备的……

我真想戳自己几刀!

那段日子里,我的样子和女鬼差不多:裙子是不必穿了,永远是大T恤衫、短裤、拖鞋,披头散发、目光迟钝地在医院走来走去。

他陪我打针、拿药,被我呼来喝去,还傻乐:你这个人脾气真坏!

我说我就是脾气坏怎么着了?!

就这样走过14天高烧期,7天恢复期。当我今天坐在这里写日记的时候,我已经可以走到酷热太阳下去买西瓜。

是刚刚,去看叶倾城的日记,里面有句话“看过感冒中的爱人而仍然爱她,才是真爱。”我理解,病中我们如此脆弱,形象没有命重要,故而没有人有力气去维护形象。她还说:“其实在小说里,宝玉从来没有见过黛玉的病中,他们见面,总是吟诗作赋,他去搅缠她,也是她精神好的时候。如果他活生生看到这个,这些脏,这些痰、鼻涕、眼泪、脓——虽然,这一切与眼泪、汗水、接吻时的唾液一样,都是身体的分泌物,他会怎么想?他还会爱他心目中无瑕的美玉吗?也许,很难……我不由得想,我们之所以没有成为我们所厌恶、痛恨、鄙夷的人,也许,只是我们运气好。”

是的,我运气好。我病好后减少了发脾气的次数,因为病好了脾气就小了,也是因为知道了什么是爱。就好象今天,他还是那么傻那么呆,但是我知道这些提炼与升华的工作需要我去做,至少这样的一张任我涂抹的白纸是完全属于我的,总比某些已经成为名作的画幅要好——我知道那样的画幅我永远买不起。

倘若爱,就要宽容。就好象他宽容我的坏脾气、没形象;而我宽容他的书呆气。

昨天是周日,我们去看钻戒,我喜欢那种纤细的白金指环上一颗或许不大但是纯净度好的钻石戒指。在“周生生”,随便一颗就是他几个月的工资,就是使他的积蓄倾家荡产。而他还是不在乎,人生只一次的婚戒,他说一定要买个自己喜欢的。

还好还好,我喜欢的从来不是10克拉的全美方钻,我喜欢简单干净,不是奢华繁琐。

选定的那一枚,不大,不是很昂贵,然而每次看过去的时候,都觉得很喜欢,十分十分的喜欢。

虽然还是不甘心,觉得一纸婚书是将自己从大学女生推向“已婚妇女”的绝望,然而看见那枚婚戒在无名指上的神圣,是告诉全世界“吾已有夫、闲人勿近”的高傲姿态,便觉得很是熨帖自豪。

熨帖是因为终于嫁出去,自豪是可以告诉所有人还有那么个男人肯无条件全身心去爱你。

什么呆什么笨什么没钱不好看,什么相亲老土,和这样的归属感比起来,统统是废话。

倘若爱,那就嫁了!

发表于 2010-8-20 02:03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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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泼冷水的分界线)———————————————

豪气干云之后,故事开始……

楔子

七月八日,适逢盛夏,临海的R城因为台风将要过境的缘故而闷热异常。这天是个特殊的日子——1999年的这一天,顾小影同学正在高考考场上挥汗如雨,而2006年的这一天,时已硕士毕业留校任教的她成为了管桐的新娘。

那天可真热。

很久以后,顾小影仍然记得那一天:明明是阴天,气温却比晴天时还要高。热气从地面上升腾起来,带着下雨前的潮湿气息,把管桐家的小院子烤成了一个电饼铛——当顾小影站在阳光下汗流浃背地给来宾敬酒时,总有种错觉,觉得自己就是电饼铛上的一块烙饼,或是炒锅里的一块回锅肉。

她忍不住抬头看看天空,在仰头的瞬间感觉到大颗的汗珠沿着耳后的脖颈一路滚到旗袍的领子处,迅速被绸缎的布料吸收掉,然后潮乎乎、黏腻腻地附着在她的皮肤上,带来些许不舒服的痒。

在那个炎热的午后,没有阳光,也没有雨滴,只有知了拼命地叫,似乎要在这本已喧闹的环境里扯破自己的嗓子,和人类的嘈杂比个高低。

那天应该是管家三十几年里的第二次风光场面——上一次是十三年前,管利明和谢家蓉的儿子管桐以全县文科第一名的成绩考取省大文学院,摇身一变成了“国家干部”。喜报送达那天,村长和村支书在第一时间内赶到管利明家道贺,管利明高兴坏了,在自家院子里摆了筵席庆贺。七月流火的太阳下,来来往往的人们一边拽着管桐说些热切的吉利话,一边恨不得自己的孩子将来有朝一日也能像管利明的儿子这样出人头地——那时,在全村人的眼里,管桐不仅是第一个考到外面去读大学的人,还是个有朝一日一定能够赚大钱的人!

如今,十三年过去了,村里有人出门打工成了包工头,有人开裁缝铺成了小老板,有人跑运输、种青菜成了致富能手……虽然村子还是那个交通不便又有些闭塞的村子,但人们的房子已经从土坯房渐渐换成砖瓦房,出门的交通工具从两条腿换成了农用三轮车,在某些先富起来的人家里还有了太阳能热水器和彩色电视机……

只有管桐家,还住着那个比土坯房好点但依然撒风透气漏雨的房子,还用着比看不见影子好点但什么颜色都没有的黑白电视……村里人偶尔说起来的时候也会很纳闷:不是说管利明家的小子现在当大官了?怎么还过得这么寒酸?

于是就有些脑筋活络的人揣摸出个答案:这明摆着是不打算盖新房了——管桐都在省城最大的机关里当了官,迟早也是要把管利明和谢家蓉接出去的。既然迟早要走,还收拾那破房子干什么?

更有好事者跑去问管利明:你们家儿子发达了,你们咋不去城里住?

管利明“嘿嘿”一笑,答:等儿子结了婚,我们就去省城给他们小俩口看孩子去!

可是,这一等就是好多年——直到管利明都快要等出心脏病的时候,管桐才带回家一个小他五岁半的城里姑娘,名叫顾小影。又等了整整一年才领了结婚证,终于让管利明这颗已经急得悬在嗓子眼的心脏落回到原位。

苍天可鉴啊!老管家等这场婚礼,真等到草儿都枯了!

所以,管利明说什么也不同意把喜酒摆在镇上的酒店里——自家院子不比酒店好多了?来的都是乡里乡亲,一抬腿就能走到了,还可以敞开劲地喝,怎么热闹、怎么尽兴怎么喝!而且一定要一鼓作气把这些年来他快要丢干净的老脸都喝回来——他可记着呢,因为管桐迟迟不结婚,村里那些好奇又怀疑的目光,真他妈的让人憋气!

再说了,酒店根本就是个不实惠的地方——去年老张家的儿子结婚,雇了辆车把村里的人都拉到镇上去喝喜酒。去的时候还好,坐大车,气派!场面儿!可是回来的路上,一车喝多了的人在颠簸的车上开始晕车,没等到家就相继吐了个昏天黑地,惨不忍睹。结果好端端一场喜酒,生生变成村里的一个笑话。哪像在自家院子里结婚,不光省钱,还能光着膀子一边喝酒一边听鸡鸭叫声、邻里寒暄……那多舒心啊!

骄阳下,管利明就这样心满意足地一边给同桌的村长敬酒,一边满意地看着管桐牵着顾小影一桌挨一桌地敬酒,觉得这么多年来,自己可算是放心了。

可是,管利明不知道,此时此刻,就是这宾朋满座的场面,看在顾小影的眼里,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就是这一切,这没有粉刷过的房子、这满地乱窜的鸡鸭、这露天的厕所、这散落在墙角的农具、这借来的桌椅、这崩了口的海碗……这些,都是从小在城市里长大的她所未曾接触过的世界!

闷热的空气里,顾小影先抬起胳膊抹把汗,再看看不远处管利明咧嘴笑着的表情,以及身边汗流浃背地挨桌敬酒的管桐,觉得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好到底是什么感觉,反正总会有感动、有震撼、有委屈、有抱怨,当然也有难以形容的不情愿……

多年后,再想起这一幕时,顾小影哑然失笑。

到那时她才发现,多年前那个毅然嫁给管桐,并且想要和他白头到老的自己,还真是颇有勇气——她居然,就有勇气把年纪轻轻的自己推进一场婚姻,就有勇气无视所谓的“门当户对”,就有勇气对自己的爸妈夸海口说“我将来一定会幸福”。

很显然,那时,她还没有意识到:决定嫁给一个人,只需一时的勇气;守护一场婚姻,却需要一辈子的倾尽全力。

因为,从一开始,爱情就是一件浪漫的事,而婚姻,却是一件庄严的事。

发表于 2010-8-20 02:04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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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在我不美丽的时候遇见你】

(1)

其实,顾小影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嫁给一个公务员。

在遇见管桐之前,顾小影无数次地设想过自己的人生——作为一个从文科生、艺术生一路走到艺术学院文化产业专业教师的女孩子,她想过自己可能嫁给一个精通家电机械或是计算机维修的工科男,或是穿着白大褂、玉树临风的医生男,再或者是文质彬彬、埋头钻研的学术男,当然也包括精明利落、谈笑间灰飞烟灭的经商男……可是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嫁给一个同样是文科毕业、一板一眼的公务员?!

所以,在这个匪夷所思的世界里,真是充满了无限多种匪夷所思的可能啊!

对顾小影来说,她与管桐的相识,也不啻于是场从天而降的意外。

那天是周三。

按照艺术学院逢一三五开女浴室、二四六开男浴室的惯例,下午四点,顾小影欣然奔赴在去洗澡的路上——可是洗完澡才发现,她居然忘记带换洗的衣服,而是穿着睡衣就出门了?!

她直觉地把这一切归咎为自己最近深受卡西尔毒害——研二,顾小影的亲亲导师在得知自己门下的研究生们居然连一篇学术论文都没有发表过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发飙了!他下了最后通牒,要求所有人必须在一个月内交上成型的论文,否则提头来见!就这样,顾小影哀叹着翻出曾经写了一半就搁浅的美学论文,又死啃了两周“符号论美学”奠基人、德国哲学家卡西尔的《人论》,看得晕头转向、脑筋短路,干什么都丢三落四的。

站在浴室门口,顾小影的内心在激烈挣扎——是先去餐厅买饭,还是先上楼换衣服,再下楼来买饭?

两分钟后,爱美之心终于输给辘辘饥肠,顾小影一咬牙、一跺脚,转身冲进了餐厅!

于是,那天,恰好也站在艺术学院学生餐厅里准备买饭的管桐就有幸看见一个穿维尼熊睡衣、KITTY猫拖鞋的女生,一路披头散发地冲进餐厅,站到自己身边,眼睛紧紧盯着盘里最后一份红烧肉炖土豆,声音亢奋地对卖饭的大师傅说:“一份红烧肉炖土豆,用塑料袋装,我带走。”

当时是傍晚,偌大的学生餐厅里熙熙攘攘全都是买饭的学生。管桐瞠目结舌地地看着身边的女生:刚刚洗完澡的女孩子,皮肤很白,眼睛明亮,脸颊上红扑扑的。她左手提一小筐,内装洗发水、沐浴露、香皂、肥皂等物品若干,右手指着红烧肉炖土豆,一脸幸福满足的笑容……

那笑容如此明媚而欢愉,看得管桐呆住了。

正呆着,突然肩膀被拍一掌,管桐回头,看见师弟江岳阳笑嘻嘻的脸:“怎么样,师兄,是不是美女很多?”

同一时刻,买完饭的顾小影拎着装着红烧肉炖土豆的塑料袋回转身,目光落在江岳阳身上的刹那,惊讶地叫:“啊!江老师!”

江岳阳扭过头,看见是顾小影,刚想笑着打招呼,却在看见顾小影身上的睡衣和拖鞋后,目瞪口呆。

过了半晌,江岳阳才找到自己的舌头,皱着眉头看着顾小影道:“我说顾小影你能不能讲究点个人形象?餐厅是公共场合,你穿成这样不影响校容吗?”

顾小影饶有兴趣地看看站在江岳阳身边的管桐,心里还在想这么斯文儒雅的男人在艺术学院还真是少见,话说这里都是阳光男孩、时尚帅哥或者嬉皮风格的前卫青年比较多……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几遍,眼见着管桐有点脸红了、江岳阳有点脸青了才收回目光,看着江岳样撇嘴:“我本来也没打算在这里吃啊,如果不是看见江老师,我这会儿已经回到寝室了,压根来不及影响校容!”

江岳阳头疼,拂额哀叹:“艺术学院真是太有风格了。”

顾小影直觉地反驳:“江老师,你是省大毕业的,当然不会知道,在我们艺术学院,就算你穿一条床单在校园里走,那也充其量不过是行为艺术。”

听完这句话,江岳阳倒是点了点头,扭头对身边的管桐说:“没错,师兄你是不知道,前几天院足球赛,美术系有个男生的队服洗了没干,那孩子就找了条毛巾被,剪了几个洞,披挂着就上场了。你是没看见,观众们那叫一个沸腾啊,敲锣打鼓的,女生还尖叫。”

管桐忍不住笑了,顾小影看看管桐,再咧嘴笑笑,对江岳阳挥手:“江老师,此地不宜久留,我可不想让人尖叫。”

说完,就拎着塑料袋和洗浴用品出了餐厅,往女研究生公寓走去。

这就是管桐第一次见到顾小影时的情景——那天,管桐本是去看望在艺术学院研究生部做专职辅导员的师弟江岳阳。江岳阳为了让管桐见识一下什么叫“美女如云”,便提出去学生餐厅吃饭。有意思的是,管桐没记住什么美女,反倒撞见了一个外形卡通、伶牙俐齿而且还有着灿烂笑容的女孩子。

不过这样的遭遇究其本质而言也实在是平淡无奇了点——或许该说,如果没有后来紧接着就发生的第二次见面,或许用不了多久,管桐就会忘记这样的偶遇。而本来忘性就很大的顾小影当然更不会记得,某年某月某一天,她曾经和一个她觉得长相不错,但有些呆、有些憨的男人,相遇在一份红烧肉炖土豆的面前。

发表于 2010-8-20 02:05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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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二次见面,机会是艺术学院提供的——十月,艺术学院五十周年校庆,省领导亲临庆典现场揭幕,管桐等人随行。为了这次活动,艺术学院专门安排了女研究生做贵宾接待员。很巧,顾小影就是其中之一。

上午九点,一溜儿黑色小轿车缓缓开进艺术学院大门,在礼堂门口停下。领导们下车,依次进入会场。管桐走在中间的位置,一抬头,看见顾小影的刹那,眼前一亮!

他压根没想到,会见到这个样子的顾小影。

气质姣好的女生,略化了淡妆,挽高了发髻,神采奕奕地站在礼堂门口。她穿着学校统一定制的米白色七分袖职业套裙,配绛红色丝巾,整个人都显得精致而干练。尤其是当她走在嘉宾身边做引导介绍时,一颦一笑都恰到好处,举手投足都摇曳生姿。

管桐一直看、一直看,看得目不转睛。直到江岳阳偷偷从身后拍他肩膀一下,才把视线收回来。

他回头,看见江岳阳乐不可支地揶揄他:“看什么呢,师兄?”

管桐笑笑,低语道:“忙完再去找你。”

说完就快步跟上前面领导的步伐往主席台上走,江岳阳站在礼堂后半部,看看穿深色西装的管桐,再顺势看见他前方穿浅色套裙的顾小影,还很有些感慨地咂嘴,心想果然是人靠衣裳马靠鞍啊——像顾小影这样的疯丫头穿上职业装都能这么好看,这衣服的欺骗性也太大了……

一小时后,开幕式结束,进入参观程序。

看着嘉宾们鱼贯而出的背影,顾小影忍不住咧嘴笑。好不容易坚持到最后一位嘉宾也从礼堂里消失,顾小影欢呼一声,转身一溜小跑冲向休息室。

一推门,看见只有江岳阳在屋里,便如释重负地松口气,笑嘻嘻地打招呼:“江老师好!”

江岳阳和这群只比自己小三四岁的研究生们素来亲近,看顾小影进门,便起身给她倒水,然后笑着说:“辛苦了啊!”

“好累啊!”顾小影一边答一边往窗边的长沙发走过去。在江岳阳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她已经绕过茶几,像抛一块抹布一样把自己抛到柔软的沙发上,再甩掉高跟鞋,四肢舒展地瘫成一堆泥,发出满足的叹息声。

江岳阳瞪大眼,恨铁不成钢:“顾小影,你能不能多装一会儿!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刚才站在礼堂门口那个美女到底是不是你啊?!”

“美女?”顾小影扭过头,笑嘻嘻地看着江岳阳,“江老师你眼花了吧?今年可是我在艺术学院生活的第六年了,六年来别的没学会,就学会了写‘自知之明’这四个字。我还纳闷呢,你说这么重要的活动,学校干嘛不找年轻漂亮的本科生来服务?话说我们都年纪一大把了,还要彩衣娱官。”

江岳阳咳嗽一声:“别胡说八道。”

“我怎么胡说八道啦,”顾小影坐起来,一边揉自己的脚一边抱怨,“你说咱学校那么多美女,学戏剧的、学舞蹈的、学民歌的……找哪个不行?干嘛偏要找研究生?你看研究生部哪有美女啊,果然都跟李莫愁似的!”

江岳阳把水递给顾小影,好气又好笑:“顾小影你真奇怪,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啊!我倒是觉得女孩子的样貌并不是最重要的,关键还是要蕙质兰心。”

“谢谢,”顾小影接过一次性纸杯,一边喝水一边赞扬,“江老师您可真够有品位的,我将来找男朋友一定就找您这样的。唉,话说这年头的男人基本都是视觉动物,您这样的好男人快绝种了呐。”

“不要转移话题。”江岳阳坐回到沙发上,居然有点脸红。

许莘刚好推门进来,听见这段对话哈哈大笑:“小苍蝇不要调戏江老师,人家是好孩子!”

“好孩子?”江岳阳听到这三个字,忍不住磨牙,“我比你们大四岁!”

“知道知道,”顾小影挥挥手,“你是七零后嘛,果然和我们八零后有代沟。”

她看着江岳阳,一本正经地指天誓日:“我们八零后的女生,固然是要蕙质兰心,可是人人都不放弃做美女的终极追求!最好走在大街上回头率达百分之二百!我们决不委屈自己,化妆品、漂亮衣服、瑜伽课,一个都不能少!青春苦短啊江老师,趁现在还年轻,先天不足后天补,勤能补拙是良训,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懂不?”

江岳阳被这串长篇大论砸晕了,目瞪口呆,半晌才感叹:“那得多少钱啊?”

顾小影瞥他一眼,扁扁嘴:“没钱就努力赚钱啊,你以为钱是攒出来的吗?告诉你吧,钱是赚出来的!不花钱怎么能刺激自己努力赚钱呢?”

江岳阳看看顾小影,嘀咕:“顾小影你小心嫁不出去,这么能花钱,谁养得起你……”

“花钱怎么了?这些钱都是我辛辛苦苦赚来的好不好?课时费啊、稿费啊、班主任补贴啊……”顾小影掰着手指头数,“我每周要给本科生上八节课,给两份报纸写专栏,每个月给六家杂志供稿,还要给一个专科班做兼职班主任,你以为钱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江岳阳倒抽一口凉气:“你超人啊?”

“错,”顾小影一脸贼笑,“我是女超人。”

江岳阳翻个白眼。

“再说了,”顾小影一边揉脚一边砸吧嘴,“谁说女人就一定得靠男人养了?你确定男人就一定比女人赚的多?你确定是男人养女人而不是女人养男人?”

这回,江岳阳一口气没上来,呛着了。

正说话间,有人敲门。许莘站在门边,顺手打开门,看见门外站着的人时,略有些迟疑:“请问您找哪位?”

“江岳阳老师在这里吗?”管桐笑着看看屋里。

江岳阳坐在靠近门口的沙发上,听见管桐的声音急忙走过来开门,笑容可掬:“欢迎管处长。”

“少贫嘴,我刚好有五分钟空闲时间,专门来找你报个到。”管桐笑着走进来,一抬头,看见不远处的沙发上,脱了鞋在揉脚的顾小影已经僵成一块小石膏。

江岳阳沿他的目光看过去,无奈地提醒:“顾小影,穿上鞋!”

“啊!”顾小影如梦初醒,慌慌张张地从沙发上跳下来,转着圈地找那双不知道刚才被甩到哪里去的高跟鞋,找到一只,穿上,再蹦蹦跳跳地去屋子中间穿另一只。

江岳阳叹口气,抚额:“师兄,让你见笑了。”

“见什么笑啊,”顾小影一边穿鞋一边不服气,“有本事你也穿七分跟的高跟鞋站两个小时试试!”

穿上鞋站直了,回身笑眯眯地看着管桐,略微弯腰,活似一个酒店迎宾员般道:“领导好!”

管桐笑了:“我叫管桐。”

“哦,”顾小影点点头,笑眯眯地答,“那也是省委领导啊,您坐在主席台上,俺可是站在礼堂门口呢。”

管桐无奈地看着顾小影笑,江岳阳则指着顾小影问管桐:“你说现在的女孩子怎么都这么贫呢?”

顾小影不再理江岳阳,反倒很狗腿地问管桐:“领导您喝水吗?”

“不喝了,谢谢,”管桐笑笑,解释,“我是你们江老师的师兄,特地过来打个招呼,这就要回去了。”

“哦,”顾小影扭头看江岳阳,咧嘴笑,“江老师,送客。”

江岳阳瞪眼:“你去送!”

“嘁,我送就我送,”顾小影拢一拢丝巾,抚抚裙角,走到门口,略弯腰,摆个引导的姿势,微笑,“领导,这边请。”

许莘和江岳阳在她身后剧烈咳嗽,顺理成章地被顾小影瞪。

管桐又笑了,他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娃娃脸的模样越发显得年轻。

顾小影偷偷看一眼,心想:这样的人,在省大读书时,至少也是“院草”级别的吧?

忘记说了——顾小影的爱好之一便是,喜欢看所有穿正装、斯文又好看的男人。

走在路上,顾小影好奇又三八地问管桐:“领导您真是江老师的师兄吗?您看上去比他年轻好多。”

管桐笑着点头:“我比他高两级,本科时就认识,后来读研了,又在同一个导师门下。”

没等顾小影说话又补充:“叫我管桐就好。”

“那可不行,多没礼貌,”顾小影看管桐一眼,不厚道地感叹,“不过真是看不出来,奇Qīsuū.сom书江老师倒是挺像我爸的。”

管桐忍不住笑出声,过会儿才开口:“你在报复他吧,因为他说你嫁不出去?”

“咦,这都被您看出来了,”顾小影惊讶地看管桐,“您听到了啊?”

管桐点头笑道:“在岳阳眼里,你就是他学生,虽然只差四岁,他还是习惯性地扮长辈。其实,他读书那会儿是很阳光的男生呢。”

“啊……好具有杀伤力的阳光……”顾小影哀叹,忽然扭头看管桐,拖腔拉调,“您是不是正在心里偷偷笑我们幼稚呢?”

管桐摇摇头,目光坦诚:“没有,我倒是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嗯?”顾小影将信将疑地看他。

管桐笑笑,刚要开口,就听到身后有人喊:“管处长,主任找您呢。”

“马上就来,”管桐回头答一声,再看看顾小影,微笑着说,“谢谢你,辛苦了。”

说完,他便转身快步走远。

顾小影站在原地,颇有些好奇地看着管桐的背影——心想这人这么年轻就身居要职,还真是称得起“年轻有为”四个字。所以说省委的平台还真是高,自己的老爸今年都五十多岁了,在F市委政研室做到副主任,也不过就是副处级……

彼时,无论是顾小影还是管桐,或许都没有想到,这次相遇,不仅使他们成为有过几面之缘的熟人,同时还将自己的形象,若有若无地印在了对方的心里去。

其实往往,爱情不是从“一见钟情”开始,也不是从“虎视眈眈”开始,而是从“循序渐进”开始。

发表于 2010-8-20 02:08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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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情又是一凤凰男配孔雀女的故事?

发表于 2010-8-20 03:14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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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上

那时,管桐也没想到,将来有那么一天,自己居然会对一个“80后”的女孩子动心。

长久以来,这个群体在很多人眼里,代表着的就是自私、娇气、不负责任、过于自我……或许该说,如果不是因为这一代独生子女,中国也不会有“小太阳”、“小月亮”、“温室里的花朵”这样的形容词。

以管桐的阅历,他不是看不出来,顾小影这样的女孩子,一定从小就泡在蜜罐里。

她脸上的笑容、她俏皮的神气、她迅捷的思维,甚至包括她的好口才、好气质……这一切都不会是从天而降,反倒只能是日积月累。

所以不用猜也知道,她一定是在城市里长大,受良好的教育,或许还来自书香门第。她拥有的一切都是那样不费吹灰之力,她没有见过艰辛的生活,更没有经历跋涉的坎坷。

她和他管桐,根本就不是一类人。

而管桐是哪样的人呢?

前面说过了,他在R城农村长大,从小就是优等生,高中毕业时以全县文科第一名的成绩考取位于G城的省大文学院,父母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农民……噢对了,他还曾经有个弟弟名叫管桦,可惜幼年便已夭折。

大学时代,管桐也曾谈过一场恋爱。女友蒋曼琳是昔日省大文学院文艺美学专业赫赫有名的“美女+才女”。毕业那年,省委组织部选调重点大学研究生考试,管桐和蒋曼琳分别考出了全省第一名和第三名的好成绩,于是一个去了省委办公厅,一个去了省人事厅。

彼时,多少人感叹:现实生活中,王子的确是只能与公主在一起。

然而,人们忘记了,王子未必是最富有、最英俊的那一个,却一定是血统最高贵的那一个——现实生活中,白手起家的青年才俊可以做驸马,却永远不会成为王子。

更可惜的是,蒋曼琳的父母连这样的“驸马”都不想要。

管桐永远都记得,毕业那年第一次去蒋曼琳家,蒋母语重心长地对他说:“我们琳琳从小没有吃过什么苦,我们做父母的,也不过是希望女儿将来嫁了人,不要受气,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管桐信誓旦旦:“阿姨您放心,我也决不会让琳琳吃苦。”

蒋曼琳的母亲笑了,那笑容中若隐若现地含着怜悯:“管桐,我知道你是好孩子,可是成长背景、家境差异、消费习惯、生活习惯……这一切都太现实了。琳琳现在满脑子爱情,我说她也不听。可是你不一样,你是男人,你真的能保证将来琳琳在这些事情上不吃亏、不生气吗?如果你能,我就作主让琳琳嫁给你。”

管桐沉默了。

能走到今天的管桐,当然不傻。他不会不知道这一切托辞的背后不过是最寻常的那个道理——从农村走出来的青年,说好听点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说不好听点,还不就是省城人民眼中的“乡下人”?!

他凭什么能给蒋曼琳上述这一切?

连他自己都知道,讲文化水平、消费习惯甚至卫生习惯……自家都远远不符合蒋曼琳母亲的要求。再说,过日子,怎么可能一点亏都不吃、一点架都不吵、一点气都不生?

可是,管桐从来都不是自卑、怯懦的男人。

他微笑,站直了腰对蒋母说:“阿姨,如果琳琳对我说分手,我绝不纠缠。但,只要琳琳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会竭尽全力让她开开心心地过一辈子。”

他吸口气,郑而重之地说:“阿姨,投胎这回事,我没法选的。二十六年来,我能做的,只是将那些我有选择权或决定权的事,努力做到最好。”

蒋家偌大的客厅里,蒋母不说话了。

管桐站在她面前微笑,然而他自己知道,这笑容的深处,有苦涩的汁液,缓缓流淌。

其实,那时的管桐已经预见到,“王子”与“公主”的结局必然以悲剧收场:一个月后,蒋曼琳终于还是敌不过家庭的压力,提出分手。

对此,管桐只是点点头,说“好”。

又过两年,蒋曼琳结婚。丈夫是副省长的儿子,现任职于省公安厅政治部。

再过两年,三十岁的蒋曼琳成为人事厅最年轻的助理调研员。虽是虚职,可是人们见到她时,还是会礼貌地唤一声“蒋处长”。

对此,作为师弟的江岳阳十分不屑,时常还会发发牢骚,说句“乌鸦飞上枝头也能做凤凰”之类的话。不过,每次听到这话时,管桐都不置可否。

因为他知道江岳阳是在为自己出气,也知道蒋曼琳不是乌鸦。

蒋曼琳,她始终都是一只有想法、有才气、有干劲的蜂鸟——这样的鸟,勇往直前,决不后退。

他现在知道了,他和蒋曼琳之所以看上去登对,是因为他们都一样的优秀;可是他们之所以分手,就是因为当两个优秀的人在一起时,恐怕谁也不肯为对方做出牺牲或妥协。

于是,现在的管桐虽然时常相亲,但对于“缘分”这东西并不苛求。

他努力工作,努力上进,努力告诉自己:任何地方都总是需要几个踏实干事的人,这和家境没有关系。倘若自己无法成为最踏实、最能干事的那一个,那么,在机会溜走时,就不要埋怨这个社会不公平。

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毕业五年来,他的生活简单得趋于乏味——上班,加班,偶尔的闲暇也是在看书、写材料、琢磨文章中度过。他的房间里没有电视,只有一根网线,上网时的首页是“人民网”。

功夫不负苦心人:三十一岁那年,没有任何背景的管桐成为省委办公厅最年轻的副处级秘书,或许不久后,也会成为办公厅最年轻的实职副处长。

这样的管桐,当然不会相信世界上有所谓的“一见钟情”。

所以,彼时,管桐只是觉得那个叫顾小影的女孩子,很有趣。

不过也真是有缘分——时隔不久,管桐又见到了顾小影。

那天是江岳阳和管桐两个单身的闲人约好了去艺术学院打篮球。打完球后两人去江岳阳办公室换衣服,走到二楼楼梯口的时候,远远地就听见一间教室里热闹得不像话。本着职业敏感,江岳阳走到教室后门往里看,这一看差点没惊掉眼珠子——只见顾小影正坐在第一排的某张课桌上,挺直了背,双脚踩在面前的椅子上,双腿并拢向左侧倾斜45度,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手在比划着说话?!

管桐站在江岳阳身后,沿着他的目光往教室里看的时候吓了一大跳——真是太诡异了,如此粗俗的地理位置,顾小影是怎么挺直腰板做出这幅好像是在接受外交会见一样优雅的高难度动作的?!

江岳阳回头看看管桐,痛苦地拍额头:“这个顾小影,怎么从来都没点为人师表的意识!”

他边说边往前门走,却被管桐一把拉住,小声道:“听听他们说什么。”

两个三十岁上下的老男人,就这样开始听壁角。

发表于 2010-8-20 03:15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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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下

前排正有女生在哀叹:“老师,如果我们升不上本科,就这样毕业了,真不甘心,我还没谈过恋爱呢。”

顾小影配合地点点头,表情很忧国忧民:“是挺遗憾的。”

门外的江岳阳又开始瞪眼,抬脚就要冲进去,再次被管桐拖回去。

顾小影丝毫没有察觉到后门口有人——专科班人少,只坐满了教室的前三分之二。

只见她从桌子上跳下来,拍拍手,笑眯眯地看着台下的学生:“孩儿们,你们是不是很想在大学里谈场恋爱?”

学生们点头如捣蒜。

“说到这个,你们老师我就是专家了,”顾小影摊摊手,做个貌似很谦虚的表情,“话说你们老师我,用六年的光阴亲眼目睹了艺术学院校园爱情的各种形式,得出结论如下。”

她拿腔拿调地清嗓子,一手按在身边一男生的课桌上,一手伸出来,纤细修长的手指以指根为圆心在傍晚的落日余晖中划圈:“在座的各位,都知道价值决定价格的经济学原理吧?那你们有没有想过,只有当你自己的价值提高了,才有可能在相同价位的异性中挑选等价交换物?不要以为男人都只喜欢美女、女人都只喜欢帅哥,虽然咱们班的女生都很漂亮、男生都很帅,不过我觉得,只有内外兼修,才会更有市场。不然,你见谁买东西只看包装袋,而不管里面的东西性价比高不高?”

她眨眨眼:“古人把这种行为叫‘买椟还珠’,挺厚道的是吧?要我说就是脑子进水!”

台下学生开始笑,有男生起哄:“老大,你男朋友是不是脑子进水啊?”

顾小影也笑,回身抓起讲台上的粉笔头砸在男生脑门上,满意地听到“哎哟”一声惨叫,扁扁嘴道:“说到你们老师我,这么秀外慧中、蕙质兰心的女子,当然要好好挑一挑,总不能为恋爱而恋爱吧,多不值!”

男生发出群体性的呕吐声,女生则笑着起哄:“老师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谈恋爱?”

顾小影摸摸下巴,想了想答:“大四,别人都说是黄昏恋……”

“切!”学生们爆发出不约而同的不屑的声音。

刚才被砸脑袋的男生咧嘴笑:“老大,大四才谈恋爱,你也真好意思说!”

话音未落,很顺利地又被一颗粉笔头击中。男生愤怒地抱怨:“老巫婆,不准体罚学生!”

顾小影撇撇嘴:“老师当然不准体罚学生,不过我是老巫婆,不受这规定约束。”

周围响起哄笑声,顾小影得意地抱着胳膊笑。

女生则抓住顾小影,开始八卦:“老师,那你们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好火爆的话题,”顾小影咂咂嘴,“话说我们从试探到热恋,现在终于进行到分手了。”

“啊……”女孩子们失望地叹息。

顾小影摆摆手,难得的一本正经:“不过,我倒从来没有后悔过。因为校园里的爱情很干净、很美好,没有那么多的衡量指标,只和爱情本身有关。因为真心喜欢,才会在一起。这样的感情,一辈子能有一次,也就足够。”

“可是,”她也是鲜见的语重心长,“未来太远了,我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们干涉不了别人的未来,便只能干涉自己,只能尽量让自己更加美丽、优雅、智慧、丰富一些。”

灯光下,从管桐的角度看过去,她的侧脸闪闪发光,大V领的薄毛衫领口不知道缀了些什么东西,在灯光照耀下晶莹地晃动。

她的眼中有自信的神采,她走到女孩子们中间,随手揽住一个女孩子的肩膀,对所有那些年轻的孩子们微笑着说:“亲爱的们,能认识你们,是我的福气。我运气好一些,直接考上了本科,后来考上了研究生,可以说很顺风顺水。所以,是从你们这里,我才见到了什么叫做不放弃。你们经历了高考,或许有一点失意,但你们不认输,继续冲刺丝毫不亚于高考难度的专升本考试。你们让我知道了,从来没有什么失败是一辈子的。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你们是我的老师。”

台下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安静地看着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不过年长三四岁的班主任,刚才还喧闹的教室,顷刻间变得鸦雀无声。

“所以,今天的动员会,我就知道我不需要说太多,”她一踮脚,再次坐到一张空着的课桌上去,手抄在裤兜里,咧了嘴笑,“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本科生未必就比专科生优秀,可是多出来的那两年大学生活,却可以让你们完成许多现在可能来不及完成的心愿,比如,谈一场干干净净的‘黄昏恋’。”

……

听到这里,管桐和江岳阳互相对视一眼,终于恍然大悟:原来这是在给已经读大二的专科生们做专升本前的思想动员。作为兼职班主任,顾老师无疑是极其负责任地絮叨着。不过专科二年级的学生们已经不是新生,再加上和顾小影已经很熟悉,便笑嘻嘻地在台下接话茬。

渐渐,你来我往的,场面就趋于混乱了,最后演变成一个人在台上笑,一群人在台下笑,好端端一场班会变成师生八卦恳谈会,热闹得不得了。逐渐有女生拿出零食来,教室里果壳乱飞,又发展成为茶话会。话题从大学爱情到英语四级,到某个老师的糗事,最后变成顾小影一边嗑瓜子一边眉飞色舞的笑话专场。

江岳阳扭头看看管桐,想说什么,可是张张嘴,又没说出来。

管桐看出来江岳阳有些欲言又止,干脆问:“你想说什么?”

江岳阳往教室里看一眼,然后看着管桐,迟疑地说:“没事,我只是想起了蒋曼琳师姐。”

管桐挑挑眉毛,微微一笑:“你觉得她像蒋曼琳?”

“你觉得不像?”江岳阳叹息,“很聪明,口才很好,看起来也是一样的要强。”

“其实是不一样的,”管桐看着屋里不断前仰后合笑着的学生们,若有所思,“和蒋曼琳相比,她更懂得示弱,心态也更阳光一些。这世上自以为聪明的人太多了,其实真正的聪明人,是那些知道自己不聪明,所以肯认真生活的人。”

江岳阳狐疑地看看管桐:“师兄你想说什么?”

管桐不说话,只是看着屋里的女孩子微笑。

江岳阳仔细端详管桐一眼,似有所指:“要是娶这种女孩子回家当老婆,怕是根本震不住。”

“干嘛一定要震得住呢,”管桐看江岳阳一眼,微笑,“找老婆又不是找丫环。”

江岳阳大骇:“师兄你不是吧?人怎么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看着江岳阳一脸受惊的表情,管桐笑笑,没说话。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现在的江岳阳也是无法理解的——他的小师弟,本着爱护师兄的原则,还满脑子都是对蒋曼琳嫌贫爱富的讨伐。其实管桐也没有告诉江岳阳,此时的他,也仍旧没有陷入“一见钟情”的泥淖,理智如他,也不过就是觉得校庆那天的顾小影很有趣、而今天的顾小影令他觉得有所触动。

第三次见面,管桐承认,他不光彩的偷听行为,却让他见识到了一个完全不同以前的顾小影——收起那些迷迷糊糊、机灵慧黠,原来,在她身上还有这样情真意切的善良。

并且,他从这个女孩子的眼睛里,看到了世上最单纯美好的笑意。

所以,他不否认,他对这个误打误撞地闯进他生命里来的顾小影,有着先入为主的好感。

而“好感”——对已至而立之年的管桐来说,是爱情的前提。

发表于 2010-8-20 15:56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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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托江岳阳这个“线人”的福,管桐在网上找到顾小影的博客。

某个不需要加班的晚上,他坐在办公室的电脑前,一页页,带着好奇,打量这个女孩子的生活——这是种有趣的体验,或许也是到这时,他才发现,每个人,或许都存在某种程度的窥私欲。

以及,他也发现:顾小影远比他想象中,还要文采斐然。

10月18日 永志不渝

今天看见一个女作家写的话:爱情就像一把匕首,深深刺进我的心脏,在以后的很多年里,令我深陷于此、永志不渝。

永志不渝,这真是个美丽的词汇,在这个女作家年老的时候,回忆那场爱情的刹那,动人心扉。

她爱他,却无法和他生活在一起。

她的爱永志不渝,于是终生未嫁。

我想起,婚礼上,人们喜欢用这个词宣誓:我宣誓,无论疾病、贫困、灾难都无法将我们分开,我将深爱我的丈夫/妻子,永志不渝。

那么多的新人,都曾用青春宣誓。可是,很多年过去,还是有很多人分开。

他们分开的时候,“永志不渝”就像一场稍纵即逝的烟火,它的美丽,只能用来嘲笑“永远”本身的短暂。

所以,我想,“永志不渝”原来就是一场年轮的考验——这个词,这句话,本不是20岁的人可以说,并能说出味道来的。

就好像那位女作家,年轻的时候,没有人相信她所谓的“永远”。直到她老了,嘲笑她、奚落她的那些人,才相信“永远”的存在。

原来,“永志不渝”的意义,要靠时间来证实。

原来,说“永志不渝”的那个人,一定要白发苍苍。

原来,永志不渝,这不单是一个关于爱情的承诺,还是一个关于生命的承诺。

10月2日 慕司男人与花卷男人

这个城市开了第三家“元祖慕司”店。

是下午三点钟,我的脚像是粘在了店里的地板上,想转身回去,可是敌不住满屋香艳。

终于还是狠狠心,买下两份慕司,那么小,二十五元。

小口小口地吃,冰凉酸甜的滋味,带来和煦的小幸福。

半小时后,当我走出元祖,看着满街来来往往的人群时,突然这样想:是不是有种男人,就像慕司蛋糕一样?

这样的慕司男人,一定有相当诱人的外在条件,比如房、车、好看的外形、高尚的职业……让你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就像刚才的我,拔不动脚。于是终于陷进去,万劫不复的时候,还在感慨慕司的好吃——慕司男人就是有本事让你被他卖的时候还替他数钱。

直到你终于发现这样的男人不值得自己爱,可是回头看看,他毕竟给过你温暖的瞬间,给过你浪漫的场景,仿佛我吃慕司时候齿颊留香,于是这样的香就成了最不容易长久却最容易抚慰自己的心灵膏药。敷上去的时候,至少可以短暂止疼。

而需要止疼的时候,意味着这场爱,已经给我们留下伤口。

简单地说,就是有种男人,一定是中看不中用,却总是吸引我们付帐买单,然后等买完了再去后悔到肠子发青。

就好比现在,当我吃完那么好吃的慕司蛋糕的时候,其实我比谁都清楚,这样的情调与味道只能偶尔为之,要么是用来满足自己口腹上的虚荣心,要么是用来给生活加点小调剂——而事实上,最中用的还是家里那二两一个的小馒头,两毛五分钱,敌得住饥饿。

毕竟,情趣是情趣,生活是生活,生活不能没有情趣,而只有情趣算不上是生活,生活就是在扎扎实实过日子的前提下有情趣。

所以实际上性价比最高的是花卷男人,也是两毛五分钱的价钱,比馒头漂亮,比慕司实惠。

所以,要挑个花卷男人而不是慕司男人,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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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21 20:33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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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3日 你想过死吗

今天有学生问了我一个问题:老师,你想过死吗?

我点头,我得承认,我想过死。

最绝望的时候,最孤独的时候,最看不见道路的时候,我十四岁,成绩普通,有点自卑,不怎么讨巧,父母对我很失望,我对自己更失望。

那时候就想,如果闭上眼,什么都不用想,什么责任都不用负,该多好?

我甚至偷偷从四楼阳台往下看,楼下是冬青,还有坚硬的水泥台子。我猜,如果掉到冬青上,很有可能会毁容;如果掉到水泥台上,死了倒还好,植物人怎么办?

那时候,我不怕死,倒是害怕丑陋地活着。

于是,十四岁的我,在最绝望的时候,常常就这样一个人站在高楼顶,从上往下看。开始的时候有点恐高,看着看着脑袋就晕了,腿就软了,便下意识地向后一退——只这一瞬间,我知道,我不想死。

不想死,就要好好活着,坚强活下去的重要途径就是:把左脸贴到右脸上,左边不要脸,右边二皮脸。

于是,对于那些不喜欢我的人,我当他们是空气;对于那些喜欢我的人,我回报他们更多的喜欢,以及勤奋。

渐渐,时间走过去,我们长大了。日子终于越过越好,渐渐没有人会提起当年我曾经考很不好的名次,为我失望的父母神奇般开始为我骄傲……命运的诡异,常常在我们的意料之外。

去年同学聚会,老同学还惊呼:你读研了?你当初不是和我一样成绩不怎么好吗?

我笑——到这个时候,过去的一切不过是笑话和谈资。

其实,当我从最不开心的日子里走出来,一点点咬破茧子,钻出自己的壳,我自己也很惊讶:为什么曾经,我居然想到死?

我很庆幸,我终究没寻死,也没死成。

想起小时候看一部电视剧叫《上海一家人》,有句歌词,叫“走过去,前面是个天”。

原来如此。

所以,你知道吗,我亲爱的孩子,你问我这个问题,是因为你还没长大——因为还年轻,走的路还不够多,美好的未来还那么模糊,所以你以为短暂的窘境就是永恒wωw奇Qìsuu書còm网。于是,这样的绝望便让你想到死亡。

你因而忘记了,活着最大的意义,其实就在于你没有死去——你还有那么多时间,用你坚定的信念、善良的心、永不放弃的奋斗,给别人一个惊讶的未来。

因为还活着,这一切的一切,便都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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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21 20:33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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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9日 三年一课题

突然发现:读研究生最大的好处,是我可以用三年的时间,以学习的方式,知道自己的无知。

相关的科研成果是:初步掌握“严谨”的行动指南,基本具备“钻研”的业务素质,大致了解“刻苦”的相关路径。

回想本科时代,我是天真烂漫的小女生,有老师宠、有师弟师妹的羡慕,参加很多比赛、拿很多奖、发表很多文章,很多人夸。所以,不必拼抢啥子荣誉,还可于顺遂之中学习大度。

当然要感谢这些年的顺境:让我在得到许多意料之外的惊喜后,能够因为富足而学会淡然。我知道自己幸运——就好像那个坐在苹果树下的牛顿,即便你肯思考,总还要有苹果肯从天而降。

然而,毕业后顺风顺水考上研究生,却发现从此前路多泥泞——你是研究生了,老师的衡量标准自然提升。

明明大学时经常被老师当作勤奋钻研专业的学生加以表扬,可是现在却总被训斥:你引用的这句话从哪里来?相关原著看过吗?原文的意思是什么?出自哪本书哪一页……

再不敢耍小聪明,开始认真读书,凡引用论据必先将原著通读,不求甚解必将被导师封杀!

导师若是令狐冲,我就是峨眉派小尼姑——导师门下多女将,皆一心考博不谈爱情。

想不严谨是不可能的。

惟其这样的严谨是耳濡目染而不是耳提面命,才真正渗透进我们的内心。

就这样,我很开心我可以用三年的时间认真学习关于“无知”和“谦虚”的话题,用以后所有的时间学习人生这部大书,请爱我的人相信,我会是个好学生。

三年一课题,我知道毕业时书本上的知识多会还给老师,可心里的逻辑将永不改变位置——那些大学里学到的思维方法与人生观点,是我一生受用不尽的财富。

……

深夜,省委大楼的灯光一盏盏灭下去。然而办公厅一隅,管桐仍然端坐在电脑前,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些或俏皮、或深沉的文字,不得不承认:顾小影的文字,连同从中折射出的丰富的内心世界一起,令他惊讶!

他一页页地翻看下去,越看,就越觉得这个女孩子是不容错过的宝贝——他喜欢她的笑容,更喜欢她内心深处的善良与才华。

初见她时,管桐觉得她只是个很乐天、很活宝的女孩子,可现在,他看到了这个女孩子身上与众不同的那些智慧光芒,他知道,他已经悄然心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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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23 08:23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8# 的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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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虽然小说里把管桐写的好像很好,但就我所见到的这类人,基本可以说分两类:
1,老实型,守本分,但也没有大的发展。或靠上学,作个学者之类。
2,钻营型,做事不择手段,心狠手辣。因为他们没有根基,靠诚实不可能爬上去。在他们没得势的时候,人人觉得是好人,一旦得势,翻脸不认人,最好少招。

小说里的这种人基本不存在,不可能既忠厚老实,又大有发展,两者统一不到一起。

发表于 2010-8-23 09:46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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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一本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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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26 18:07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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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这件事的第一个考验,就是怎么在打得就剩一点肉连着骨头时,咬牙不去离婚。这种事经历一次就好,可是就这一次,很多人都不能坚持下来。

发表于 2010-8-28 23:28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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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几天没来,有朋友彭场哦,我继续上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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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28 23:31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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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一旦心折,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一周后,顾小影正在导师家因为论文不合格而倍受数落时,突然接到江岳阳的短信:速来系办公室救急!

救急?顾小影纳闷:是失火还是失窃,自己能救什么急?

不过这时候的短信已经等于救命稻草——只见顾小影急忙晃着手机对导师说:“老师,系里有急事,要我马上过去。”

头发花白的导师抬头看看眼前的关门弟子,甩甩手里的论文,颇头疼:“顾小影,你得用功点,不然怎么考博啊!”

顾小影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声音响亮地答:“时刻准备着!”

导师早就习惯了徒儿的无厘头,只是无奈地挥挥手:“抓紧改论文,争取学期末能发表。”

“知道了,”顾小影起身,貌似乖巧地鞠躬:“老师再见。”

转身往门外走,心里偷笑着想:江老师,你可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顾小影一路飞奔到系办公室,一推门就看见一片繁忙景象——江岳阳坐在电脑前,手忙脚乱地打字,管桐在旁边拿着录音笔,时放时停,还要看着屏幕指出江岳阳打错的字……听见门响,两人一起回头,看见是顾小影的瞬间,江岳阳如同看见救命恩人一样的热泪盈眶。

“顾小影救命啊!”江岳阳的音调无比凄惨,“主任让我整理会议录音,我打字太慢跟不上,把师兄叫来才发现他也快不了多少……咱系好多人都说你打字快,你得帮帮我。”

“嘁,这才多大点事儿,”顾小影放下包坐到电脑前:“我还以为着火了呢,还说什么救急。”

一边说一边回头和管桐打个招呼:“领导好。”

管桐一脸苦笑:“你还是叫我管桐吧,我不是领导。”

“那不行,长幼有序,这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顾小影煞有介事地摇头,然后回头看看江岳阳,“录音笔呢?给我。”

发表于 2010-8-28 23:31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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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岳阳急忙把录音笔递给顾小影,讨好地问:“我帮你播放录音吧。”

“不用,”顾小影接过录音笔,头也不回地撂一句,“你们找个地方休息会吧,我整理完了给你发短信,晚上记得请我吃饭。”

“没问题!”江岳阳看看管桐,偷笑着答,“请十顿饭都没问题。”

顾小影不再理会江岳阳的嘻嘻哈哈,而是表情严肃地投入到工作中。

这一埋头工作,就是一个半小时。

一个半小时里,江岳阳上了网、喝了茶、看了报纸、打了PSP……而管桐似乎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坐在顾小影身后,好奇又敬佩地看她十指如飞,迅速把讲话者的录音整理成文。

管桐发现顾小影在做记录时的表情严肃却有趣——她的眼睛不看电脑键盘,也不看屏幕,而是飘渺地看着屏幕上方的某个点,只有手指的快速敲击会让你觉得她不是在走神,而是在工作。最可怕的还是,她这样快的打字速度,用的居然不是五笔输入法,而是微软全拼?

管桐真是被这种彪悍的打字速度惊到了!

结果当然是喜人的——因为有了顾小影的加盟,速度加快了起码一倍,到傍晚五点半,全部录音便被顺利整理完成。

为了表达对顾小影的谢意,江岳阳请顾小影和管桐去学校门口的湘菜馆吃饭,可是还没来得及点菜,江岳阳就被系办的电话匆匆唤走,走前只留了一句话:“顾小影你想吃什么点什么,师兄付账,回头找我报销。”

顾小影“哎哎”两声没唤住,转身看看管桐,略有些尴尬地笑:“领导,总不能让您结账吧,要不我请客?”

“一顿饭我还请得起,”管桐一边给顾小影倒茶一边问,“下午你在哪儿呢?打电话也不接,逼得岳阳给你发短信。”

“别提了,”顾小影一边点菜一边愁眉苦脸,“在我导师家呢。老头儿发飙了,非逼我发表论文,你说论文是那么容易写、容易发表的吗?还有那个破卡西尔,我实在看不懂,打算换苏珊·朗格了,反正他们师徒二人都是同一个流派的。”

“你们学美学?”管桐奇怪地问,“你们不是艺术学专业吗?”

“艺术学更要以美学为底蕴,打牢理论基础才能研究具体形式,”顾小影拿腔拿调地学她导师的口气,末了义愤填膺,“最奇怪的是发表文章居然还要花钱?!明明都是我写文章别人给我钱的,为什么现在居然要我给人家钱?这是什么破规则?学术期刊都还干不干正事儿了?!”

“这就是潜规则,”管桐帮顾小影续点茶水,好奇地看着她问,“你没有发表过论文?”

顾小影张口结舌,眼珠开始滴溜溜的乱转——她似乎才发现,自己怎么连这么丢脸的事儿都说出来了?!

可恨管桐居然没有察觉顾小影的心理,居然还惊讶着问:“研二了,还没发表过论文?!”

顾小影开始咬牙,心想:管处长,你知不知道“察言观色”四个字怎么写啊?你居然好意思在我的伤口上撒盐?

可是谁曾想,也就是这时候,她突然听到天籁一样的问句:“需要我帮你吗?”

“啥?”顾小影以为幻听了。

她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管桐,却见他好脾气地重复一遍:“需要我帮你吗?我就是学美学的,我的学年论文就是关于卡西尔对康德哲学的继承与拓展。”

“啊!”顾小影瞪大眼,似乎瞬间就看到眼前的管桐变得高大起来!

下一秒,只见她“啪”地一声把那份被导师划得乱七八糟的论文拍在管桐面前,热泪盈眶地说:“恩人,你这是救我于水火啊,我该如何感谢你?”

恰好服务员端来了饭菜,管桐咳嗽一下掩饰住自己想笑的冲动。他收起论文,再指指热气腾腾的菜:“先吃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写论文。”

顾小影低头看看面前的双色鱼头、青菜盅、酿豆腐、红枣百合蒸南瓜……这明明都是她喜欢的口味,可又的的确确是管桐点的菜!

天啊——她无比感动地想:省大居然能培养出像管桐这样善解人意的学生来,那可真是一片热土啊!

也是把论文委托给管桐后,顾小影彻底放下了心理负担,晚餐变得越发轻松起来。她兴高采烈地给管桐讲本科时代的那些笑话,管桐在顾小影声情并茂的讲述中几欲喷饭。天渐渐黑下去,当窗外亮起霓虹灯的光芒时,管桐笑着看向面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子,突然觉得这就是他一直以来都很想抓住,却始终抓不住的愉悦感觉。

五年来,他的生活一直太过沉重。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世上还会有这样的女孩子,不是蒋曼琳那样的锋芒毕露,不是自己母亲那样的苦涩麻木,而是如此活泼慧黠,用她发自内心的快乐,感染周围的人。

只要她在你身边,只要她粲然一笑,你便看见,这世上最明媚的阳光

发表于 2010-8-28 23:32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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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管桐再联系顾小影时,已是十月底,天气凉下来,省城的天气好得不像话。

天空蓝得透明,云彩好像撕碎了的棉花糖,秋风吹过来,带着浓郁干草的香气。

顾小影的QQ签名也换了,叫做:秋天来了,鸟儿飞走了,鸟屎留下了……

被许莘嘲笑:“看这签名,就知道主人是个多么没有品位的家伙。”

顾小影正在打“连连看”,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反驳:“你有品位啊?你看看你那个签名,小资产阶级调调儿,还像革命接班人吗?”

许莘的签名七年如一日,未曾改变:人生苦短啊,抓紧吃,抓紧睡……

不得不承认,这真是两个志同道合的家伙。

管桐的头像开始闪动的时候,顾小影激动地尖叫一声:“啊!我的论文!”

许莘凑过去,看见QQ上一个青蛙头像在跳,再看看名字:符号美学大师?!

她实在绷不住,哈哈大笑着拍顾小影的肩:“真看不出来,管处长这么幽默啊?”

顾小影“嘿嘿”笑:“看看名字就可以确定,他的这篇论文肯定比我自己写的要好。”

一边说一边接收文件,下载完毕后打开一开,倒抽一口凉气!

顾小影几时见过如此规范又工整的论文?

这字体,楷体宋体黑体错落有致;这注释,①②③④严谨规整;这结构,时并列时递进节奏适宜;这小标题,精准概括疏密得当……这这这,太让人震撼了吧?!

顾小影瞪大眼看论文题目:《艺术是一种超越性的结构过程》——天,太有学问了!

发表于 2010-8-28 23:32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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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内容摘要:德国学者卡西尔的符号论美学理论,作为其独特的符号哲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对20世纪西方美学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本文从他的符号哲学理论入手,探讨其对艺术的基本界定:艺术是一种超越性的结构过程。其中,又包含三方面的规定:艺术是一个发现实在形式的过程,一个创造性的结构过程,一个超越实在的解放过程……

顾小影再次目瞪口呆。

许莘再次肃然起敬。

一分钟后,无法压抑激动心情的顾小影给管桐回复:恩人,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

符号美学大师:不用客气,举手之劳。

顾小影涕零了:我再请你吃饭吧。

符号美学大师:不用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其实你论文里的东西基本都能用,就是结构不清晰,我调整了一下,拟了新题目而已。

顾小影很坚持:不行,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得给我个报恩的机会。

符号美学大师:……

顾小影催:快说啊!

符号美学大师:今晚我刚好要去步行街那边配副眼镜,不然一起去那边吃小吃?

顾小影大惊:你近视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符号美学大师:不近视,可是觉得那样会显得比较有文化。

顾小影大笑:相比我而言,你已经够有文化的了……那就今晚吧!

符号美学大师:行,下班后我给你打电话。

顾小影迅速打两个字:欧可!

发表于 2010-8-28 23:33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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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莘在顾小影身后看热闹,纳闷地问:“他为什么这么帮你?”

“看我可爱呗,”顾小影头也不抬,一边打字一边答,“谁让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

“我呸,”许莘翻个白眼,继而肯定地说,“他对你有意思!”

顾小影转过头来,看看许莘,想了想,点点头:“有可能。”

许莘笑得很奸诈:“那你还赴约?你是不是也对人家有意思啊?”

顾小影挥挥手:“不可能。”

许莘很纳闷:“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

晚上,当管桐也问出这个问题时,顾小影觉得自己真的无法再嬉皮笑脸下去了——管桐不是许莘,没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

他直直站在她面前,目光温和却不屈不挠地问她:“为什么你不可以做我的女朋友?”

这件事情发生得太突然,顾小影有些发懵。

她在快速回忆——这事儿是怎么开始的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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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28 23:33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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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傍晚,两人在步行街碰头,一起去吃了晚饭。管桐带她转了很多弯,才在步行街上某个不起眼的小胡同里找到那个不起眼的小店。店名很古怪,叫“鱼”。内里经营酸菜鱼、水煮鱼、酸锅鱼……于是他们就吃了酸菜鱼,那么大的一盆,只要二十八元,真是很实惠……嗯跑题了,拉回来……然后他们就摸着滚圆的肚子在步行街上闲逛,说点乱七八糟的话题,说的什么她也记不清了,反正她向来是个“话痨”,不会让气氛冷场……再然后他们就去了百年老字号的眼镜店,陪管桐选了合适的眼镜框,K13的镜片,好像花了六百多元的样子,真贵啊,眼镜业果然是暴利……嗯又跑题了……然后他们就拿着配好的眼睛出门,到附近的广场来散步,看音乐喷泉,音乐是《命运交响曲》,很澎湃,可是这么澎湃的曲调里他居然好声好气地说“顾小影,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吗”……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顾小影怔怔地站在音乐喷泉五彩斑斓的灯光下,管桐静静看着这个打从认识那天起就眉飞色舞的女孩子,看她一眨一眨的大眼睛里闪烁着迷茫的光。

过很久,才听到她说:“不可以。”

管桐便问了:“为什么不可以?”

顾小影微微皱一下眉头,似乎揣摩了一下措词,却终究还是有些忐忑地说了实话:“我不喜欢公务员。”

“为什么?”管桐纳闷。

“我爸妈都是公务员,我从小见这个圈子里的人见多了,”顾小影撇撇嘴,“好多人除了喝茶水看报纸什么都不会,如果有一天下岗了肯定得饿死。没啥文化吧,还要霸住个位子不撒手,说起话来也拿腔拿调的……噢对了,还有那些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之徒,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存在价值。你说,这不是浪费纳税人的钱吗?”

管桐哭笑不得,过会儿才问:“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

顾小影想了想,摇摇头:“好像不是。”

“那为什么不可以?”管桐耐心地问。

“因为你总有一天也会变成那个样子啊,”顾小影的想象力顿时丰富起来,表情瞬间变得悲悯,“在这种环境里呆久了,总有一天你也会有啤酒肚,脑满肠肥,官僚主义,不学习不进步,整个人就像一条大蛀虫……”

“停!”管桐终于听不下去了,苦笑,“顾小影你电影看多了吧?”

“啊?”顾小影如梦初醒般看着管桐。

“电影里的‘蛀虫’好像都是这副脸谱化的外观,”管桐叹口气,“可是今天的政府机关已经不是这个样子了。尤其是在省直机关,硕士生和博士生的比例已经越来越高。以我们处为例,六个人里有一个博士,三个硕士,剩下的两个本科生都毕业于211大学的名牌专业,平均年龄三十五岁。我们工作作风严谨,不断学习不断进步……顾小影同学,你不可以戴有色眼镜看我们。”

顾小影瞪大眼看管桐,将信将疑。

发表于 2010-8-28 23:33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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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桐再次无奈地叹口气,走到顾小影面前,低头,看着她的眼睛说:“顾小影,你要不要到我工作的地方参观一下?”

顾小影呆呆地看着管桐。她看见,在不断变换的彩色灯光映衬下,他脸上的光影也在不断变化,勾勒出他的脸部轮廓,娃娃脸的样子真是可爱……

突然,顾小影恍然大悟地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要配眼镜了。”

话题太跳跃,管桐半晌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因为你一点都不像三十一岁的人,”顾小影“啧啧”地感叹几声,继续仔细观察管桐的五官,“你配眼镜,是为了挡住这张娃娃脸吧?”

管桐郁闷地低下头,无语了。

就这样,那天晚上,厚道的管桐到底是没忍心问——顾小影你是从外星球来的吧?

他真是……真是彻底败给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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