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生活回忆

林草123

我觉得倒不算黑，私人小公司能做到这样，已经很正规的了。

大山

三四年前的事

大山

澳洲有20个雇员的就算是大工厂了

大山

那家工厂给我最大的震撼是发现有人把打工当成正式的谋生之道，做得非常敬业，简直可以说是当成一项事业。在下刚去的时候，因为动作笨拙，鬼子认为我不够资格加班。吃饭的时候，有一个校友过来提醒我，每天8小时之后两个小时的加班会有1.5倍的工资，这样才有可能拿很多钱。加班加班就成为我的目标。这家工厂订单丰厚，天天都有加班，可是让谁加班不让谁加班就有学问了。基本上来说，有经验的人，有独立工作台的人都可以加班，可是还缺杂工和搬运工，这样新手也有机会----如果足够辛苦打动老板和工头的话。所以几个同胞就非常的认真去工作，为了额外的加班补贴，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几个已婚男人都是家有老婆孩子，一双手养三张嘴。有一位国内做部门经理的大哥说他本来体重200斤，打工半年减去40斤，完全没有小肚子，另外一位沉默寡言，每天以工头的命令为行动指南，除了工作，闲聊也不见他插嘴，干活，吃饭，smoke time ,干活。好长时间我以为他是东南亚人不会汉语。两位留学生出身的小兄弟根本没有架子，完全奔着做个专业木匠这一行业来努力。峰哥半工半读，自己挣学费在莫纳什年硕士，堪称打工皇帝的他对于各种器械使用非常老练。“爱惜你的腰，以后还长干呢”是他的口头禅，这小子天天不忘围着他的护腰以防搬搬抬抬时有意外。跟他一块干活，他会给我商量：“大哥，我喊号子，一二三，咱们同时用力抬东西，这样不会让重量突然落到同一个人自个身上。”他的谨慎使他能够最后作为硕果仅存的几个人从这家工厂全身而退。另外一位湖北的小弟更了不得，以前在工地上跟着鬼佬学习盖房子出身，这些装配活对他来说太小儿科了。这不，没干两周，老板把他提拔成生产线的小头目了，穿了一身国内的工作服，上衣口袋里别着一根木工铅笔。
在《北京人在纽约》，《曼哈顿的中国女人》里面出现的成功海外华人都是西装革履，在凌空高耸的写字楼里看风景，做梦也想不到在底层的木工厂打工也是一种正常的海外生存状态，对于我而言 我打工的目的很明确---挣回当年留学的学费再积累一点。然而，这几个中国人朋友至少在当时很清醒地用他们的行动告诉我，他们是所谓的干一行爱一行就是这样滴，在这个木工厂打工就是要全力以赴地，不管你的心里有什么的宏图报复，现在这个木工厂你就老老实实学会巴结工头，夹着尾巴争取加班吧。言谈之中他们表示几年之内不会考虑别的工作，毕竟这点工资别的地方很难挣得到。
老家的农民说怎样让驴子拉磨拉得勤快，就是在他前面吊上几棒子玉米穗子，驴子总想着嚼玉米，总也碰不到。加班 就是这样 一种诱惑吧，不过我是最后拿到了加班，用了三周的时间，就这三周算上，自己也是很沾沾自喜的，因为一个长圣诞假期在家里歇息了一个月，没有进项了。正确的心态，勤快地行动，付出的努力很快得到了认可，鬼子们愿意喊我这小力巴帮忙，老板也给我加班了，一个月后还转正了，成了正式工，享有年节假。
我在哪里最大的困难倒不是累，这些工作无非是搬班抬抬，中国人的体力都能承受。最主要的是自己从小有午休的习惯，还有个毛病中午一吃饭就犯困，可是不吃饭体能跟不上，还得多吃肉质。这样整个下午就是昏昏沉沉靠咖啡提神，一直到晚上，回家有一段限速80的路特别直，好几次我真的睡着了，家里人说如果太困了就把车停在路边打个盹再继续，这个方法也曾经试过，很见效。冬天的时候，早上拉开凝着晨霜的车门，开热风吹散挡风玻璃的雾，打开大灯，灰蒙蒙的清晨犁出两条光柱，我就开车沿着这光明的路去充满光明前景的木工厂光明地挣钱了。6点过后天就黑了，那样就开着车灯，扭大音响的音量，听着101。1劲爆的摇滚音乐，心急火燎地回来。进门脏衣服一扔，洗个热水澡，上床就酣然入睡，大约9点多爬起来再吃个晚餐。这个季节，除了中午吃饭，很少见太阳。如果周末不出屋子的话，外面的花草树木是否落叶荣枯都没有一点概念。（不想煽情，还是来了）
同志们，一定刺激我继续写下去呀，就怕顶不住，奶奶的，为了当初开车睡着也得写下去

[ 本帖最后由 大山 于 2010-3-13 21:14 编辑 ]

zhangxiaoli

好感动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精彩

支持LZ ， 一打开新足迹，我就直接来看你有没有更新

当午

写的不错，请继续。

applenet

虽然也觉得楼主有点没主干思想，虽然楼主的精彩还没写完，但还是加精华给LZ先!

rb

我觉得其实生活本身就没啥主干思想，就是一堆事情一件一件发生而已，能把尘封的记忆完整复原的写出来就是胜利了，好的文章最贴近生活，总比强说愁得好。

大山

一定不辜负所望

天涯浪客

其实工厂也是有区别的,最重要的工头怎么样?我现在的做的工厂工头基本不管,如果想加班随便,你可以什么都不干,混到直到最后一个人离开工厂,关键是懒的混了啊!

tomou

我才到澳洲的时候也在工厂做过两个星期。 和工头理论之后就自己走人。 我觉得工厂工太不适合我了。 简直就是机器。 那个工头长的就和江青一样。 我当时就发誓我到她那个年龄的时候一定要比她混的好。 不过人生就此多了一个经历

bfox

楼主不要在意什么有没有主题。
真实的故事本身就是主题

大山

gandong ,明日更新

Mylittlelover

LZ真的很能吃苦。感慨一下，等更新～

skie

大山的这份工厂工其实很不错, overtime也多.
我的一个朋友,40了, 做着32K的工厂工,他很满足, 告诉我,他有overtime.

想知道大山, 后来怎么又想到做清洁了.

大山

做清洁是因为挣得更多，而且是朋友手把手带进去的，不会有茫然无头绪的感觉

大山

鬼佬的公司还是很有人情味的，这家木工厂每个周五会有一个小型的聚餐。当大家结束一天的工作之后，工头通知有聚餐，一般都是外送几个pizza，扛出来几箱冰镇啤酒，围着工作台边吃边吹牛。如果愿意还可以参加抽奖，两块钱试试运气能否扛走一箱啤酒。每个月还有一次大型晚餐或者烧烤，比较正式的晚餐就定在附近的鬼佬餐馆，员工根据喜好随意点餐和酒水。湖北兄弟认可了这份工作还叫上自己的女朋友来吃“来我们单位看看大家吧，多有气氛”（自己付这一份账单）。如果员工过生日，中午的蛋糕蜡烛肯定都准备好了，大门和车间还会贴上特别的提醒贺词。员工买东西能过享受特殊的折扣，如果是仓库里囤积的等外品还会以半卖半送的价格又会给你。峰哥买了一张油漆有瑕疵的桌子超廉价，自己在厂里打磨喷漆，加工得焕然一新送给女朋友做爱心礼物。
我从一个地位不稳的新手成长为熟练工，进入到他们的圈子之后，很自然地被加班一族的正式工接纳和融合。工头在第一次加班的时候正好和我一道往车厢搬货，他竟然跟我边干活边聊天，内容很简单无非是天气真热，在哪里住之类的。平时他除了指派活计，倒是从来没有发现他有家常的一面。如果你想要搭讪说话，鬼佬就跟你说，他们都是乐天派，永远不会静场。可惜没有共同的话题，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尤其是怕说错了英文闹出笑话。有一次胖胖的女会计送工资袋没有找到峰哥，下午茶的时候特意找他。峰哥大声说：“I m expecting you”,所有的鬼佬都哈哈大笑，难道这句话有不同的含义，有所隐晦所指？总之，他们鬼佬在聊得兴高采烈（其实也就是一些笑话，有时候带点颜色的笑话），我们华人很少能插上话，慢慢地就几个人在一起海阔天空聊点历史掌故，国内见闻之类的。整体的疏离感和不同文化背景是横在面前的一条鸿沟。
有一个家伙是个临时招的运货司机，来混事的临时工，他到很热心要教英文，因为他也无聊呀，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不必担心老板什么的看到。他就骗我说他们小的时候念 “THE RAIN IN SPAIN FALL IN THE PLAiN”. 我还傻乎乎地不停念叨练习这几句。他说话的时候脸上表情很严肃好像真的帮我一样。这小子不久被发现怠工，超出了工头的忍耐限度（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工头早就发现了）被赶走了。知道后来我的女徒弟出现后我跟她讲起这件事情，她的表情非常怪异，想笑又忍不住。我转过身去避开，又猛地回头发现她偷偷和另外一个年轻的新人笑，只听到“MY FAIR LADY”问他们说什么，他们就表情诡秘的说没什么。------又以后发现这是赫本主演的《窈窕淑女》里面别人叫她学英文的方法，到了司机嘴里却成了澳洲小孩的必修课。这狡黠的家伙！

大山

努力更新

[ 本帖最后由 大山 于 2010-3-15 21:35 编辑 ]

大山

以前做学生刚来的时候，有一个朋友曾经对我说她看到自己打工的工厂里面的鬼子工人很可怜，因为他们要在里面做一辈子。仔细想想鬼子自己并不觉得他们可怜，相反，他们可能很享受这种生活，没有很大的理想。比如Jeff每周都收拾得容光焕发去泡吧---或者说泡妞，BEN打篮球发泄多余的精力，Mike回去陪老婆。Steven不去自己做生意租着房子卖力打工。我是感到自己虽然挣到了钱，比在中国多出好多倍的钱，但前途究竟如何还是迷茫，至少我不会在这里干很长时间，可是什么时候退出还是一个未知数。加班的时候那个减肥最厉害的北方老兄会把我要过去跟他做下手，他的工作是把一堆尺寸不一的毛坯板材拖过来，一块一块放到滑轮传送带上，加热过塑镶边。他 经常善意提醒我“你干活的时候会走神，这样很危险，木板送得多了如果卡住 会飞出来伤着人。木工厂是危险的地方”，我喃喃自语，自己在琢磨是回国还是继续再挣一些钱。他从深度眼镜下面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口气却是超出了礼貌的严历“：要走你就赶紧走，不能在这里瞎耗着，以后失去的 更多。”他以前是国内的外贸经理，老婆是大学老师在这里读 博士，孩子两岁都靠他全职打工养家。他的话自有自己的坎坷蹉跎在里面，可惜当时我又不懂沧桑，还觉得他说的太绝对，跟他高腔起来“怎么天天听你说这些丧气的话”。大哥看我认真了，休息的时候过来拍我的肩膀说我别介意，一时之间双方还有些尴尬。总之，这些本地人的文化和生活方式对大家来说也是只能欣赏之不能接受之，我想在精神上自己是不可能想他们一样快乐的。
临时工的帅哥和“经理”来了，他们不能作为全职工使用，因为工厂里的全职工太多了，所以这两个人只能做曾经我干的杂工的活， 但是工资还没有我高，位置还在我之下。尤其残忍的是，他们还要在订单不多的淡季自己去寻觅车间里的工作，要么扫地，要么到喷漆房去拿砂纸打磨油漆，要么抢过扫把扫地（两个人要抢得，慢了就得另想别的活计），或者去擦已经擦过即便的完工后等待装车的家具。有时候他们实在没活干只好凑到单个人的操作台那里，可是中国工人会把他轰走，怕的是工头发现两个人在做一个人的活。每天下班的时候他们故作潇洒地跟我们再见“傻逼还加班呀，累死你”。有一天早上他们刚来了一个小时，实在没有事情做，大老板从办公室走过来满脸堆笑一脸歉意诚恳地亲自来说你们回去吧，今天不用这么多人。绰号“经理”而身体矮小，单薄的哥们以前是在一个200多工人的深圳工厂做真正的经理管民工的，自己也成了国际民工，他嘴里骂骂咧咧毫不掩饰走出门了。年轻的帅哥还是维多利亚大学的在读硕士，就只能表情落寞快步跑出门了。我很为他们难受，因为他们还要等待工头打电话通知何时再来，还有可能重复这相同的情节。他们一直做了下去，“经理”甚至坚持到我走了之后，他在厂里的时候一直骂中国工人，包括他自己“傻逼傻逼，都是傻逼，我也是傻逼，一群傻逼才在工厂打工，自己找生意做呀。”牢骚语吗，最后他在小镇买了一个IGA的超市，每天忙得不亦乐乎，连每次和我通个电话总是被客户打断，忙着赚钱啊！“帅哥”最后是被赶走的-----发生在他毕业的季节。高顶的厂房一般都有个小二楼，老板的弟弟，人事部经理躲在楼梯上玻璃窗口旁边偷看下面的工人，帅哥在流水线末端和几个做抽屉的同胞边干边聊聊天被看到了，也该他倒霉，正好说话时脸朝着窗口方向，给了个面部特写。我就是第一个用余光扫到人事经理的人，这位扎着小辫子好像动作明星合气道大师史蒂芬席格，动作和他一样矫健的高个头白人瞄到我看过去慌忙闪身帅头发马步蹲下来藏好，不够完美的是因为赶速度稍微有点不太潇洒。我只好装着没看见，否则太露出行迹，又咳嗽，使眼色。帅哥还没反应过来，人事弟弟下来气愤地让那帅哥立即走人。学生帅哥走的时候很开心说是这样也好，毕业就回国，不用在简历上有空白。总不能说我的经验是在木工厂做椅子吧。祝他好运。

[ 本帖最后由 大山 于 2010-3-15 22:52 编辑 ]

大山

写人是一贯的思路

大山

这个事情的后遗症或是连锁反应是工头接到上面指示，拿出秒表，站在流水线的每一道工序得到每一个面前，看他做一张移动抽斗的时间到底是多久。一次测试完毕，最后一道工序的人交换到到第一关从新开始不同的工作，其余的人顺次往后推磨改变位置和工作。作为反抗，好几个人都说自己右手不舒服，用左手使用电子装配工具。工头在旁，左手又能快多少呢？工头重复测试了许多次，拿到了一个从头到尾完成这个工作的时间平均值。这以后大批的板材源源不断地送过来，我们有事情做了，临时工也不用扫地了，开心的事情是明知自己被更科学合理，精确地剥削了，好歹强过做哪些屈辱性的，没有实质意义的扫地，收垃圾，找活干。

大山

整体的稿子基本出来了，修改中

大山

带女朋友参加聚餐的湖北哥们也是情场惨败而归，也许是异乡的孤独生活让他们短暂地萍聚，没有考虑门当户对的问题。那个女孩回国后，现实的环境让她放弃了选择跟一个国外木工厂工人共同谱写未知的，（但是肯定艰苦的）未来，她自己留在中国享受家族企业的未来接班人的荣华了。穿着国内印着汉字工作服的湖北哥们走起路来腰好像佝偻了一些，脾气更加火爆了，看到我们干的慢，没有眼色，消极怠工他会声色俱厉地斥责，好像自己是真正的老板。
雨季来临的时候，哀伤和忧愁随着细雨点点滴洒在木工厂的铅灰色屋顶上，老板担心的工伤开始在工人之间蔓延。先是湖北哥，有一天他弯腰整理一个货盘上的存货，干了很久，直起身子的时候电击般地酸涩感阵阵从脊椎直传到颈椎。检查的结果这家伙腰间盘突出，只能先用药物保守治疗。老板鉴于WORKCOVER不能解雇他，但是去除了他小工头的位子，更不要说加班了。接下来一个中东人闪了胳膊，总是喊疼，他和老板因为赔偿的事情吵了起来，把老板告到WORKSAFE 。不知道劳资双方在等待诉讼期间怎样的波涛起伏，你争我斗，最后的结局是老板递给他一张支票说了声“f*** you”（我在场亲眼所见）。

cheapers2003

俺上学时工厂流水线干几个夜班。有一夜移民局来几十人抄一个黑民，黑民没抄到，抄了好多中国学生，20小时3个晚班就超了。2个关系不错的，再没联系到。可能给遣了。lz请继续工厂，然后清洁。俺以前清洁时手套都不带，手心都烧了，回国2年多才好。都是辛酸泪呀。

Robbie2018

木工厂，听着就是重活，还好我曾经在豆腐厂干过，那叫一个热。

大山

看来苦学生出身的人不少呀，可惜小弟的笔不能写出那些辛酸泪，4年没有动笔了，手生，文体把握不好

格美

写的好看。

2373

写得太好了

很真实，也很无奈

这就是生活吧

thief

很真实的故事 看得很感动  lz现在是在忆苦思甜了吧？ 加油写下去

大山

回复就是动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