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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时报：特朗普主义是一场全球文化战争
9月2日，美国军机在加勒比海锁定一艘船进行打击。据报道，之后又补了一次攻击，把遇难船只的幸存者“炸成碎片”。这等于在宣示：美国帝国可以不受惩罚地出手。但这也让人困惑。毕竟，世界上最昂贵的军力，对付的却是一个小得可怜的目标。五角大楼还坚称那艘船在运毒，却没有拿出证据。难道特朗普政府真觉得，他们新改名的“战争部”就该干这种事吗？
周四，五角大楼发布了外界期待已久的《2025国家安全战略》，等于确认答案基本是：
是的，这正是特朗普政府想做的事。
他们想从传统战场撤出，比如为可能与其它大国发生冲突做准备。转而用夸张、强硬的武力表演，去打那些“网络反动派”最爱强调的仗。
他们也想在其它战线上打文化战：在欧洲推动右翼政治，推动全球更强硬地打击移民，不只是美国，连全世界都要这样做。
在华盛顿的传统里，特朗普最显眼的“反常规”之一，是他把政治当成一种“钓鱼式挑衅”。联邦官僚体系平时写出来的文件，往往谨慎、官腔十足。但特朗普政府的表述却常常没必要地咄咄逼人，甚至让人觉得像假的。这份战略文件也延续了这种风格。它零散、前后矛盾。里面嘲讽多元、公平与包容（DEI）之类的努力；要求把美国制造业搬回国内；要对全球气候议程开战；还要求欧洲国家增加军费，不然就冒着被美国抛弃的风险。
但最重要的是，《2025国家安全战略》到目前为止最系统地讲清了：
特朗普怎么看“特朗普主义”在世界舞台上该怎么演。这份文件承认，总统在外交上的直觉缺乏一套自洽的意识形态，但它试图把这种不一致说成优点。文件宣称，全球的特朗普主义“不是建立在传统政治意识形态上”，它“首先由对美国有效的东西驱动”，两个字概括就是“美国优先”。政治学家法雷尔（Henry Farrell）把它称作“Groyper式宏大战略的角色扮演”。
如果你看过一些视频片段，比如内阁会议上秘书们小心翼翼地奉承，或科技公司CEO们同样阿谀的聚会，你大概不会意外：这份文本对总统极尽吹捧。它宣称“特朗普总统已经巩固了他作为和平总统的历史地位”。可与此同时，一支舰队正停在加勒比海，可能是在为一场“可选的战争”做准备。政府内部一些人也开始论证：应该攻击、甚至入侵委内瑞拉。
它也对特朗普2017年继承下来的外交与国家安全建制派充满轻蔑，并声称要把这套体系拆掉。文件对冷战结束以来美国“外交圈子”的做法给出了一种残酷的批评。严格说，它不一定完全错。
《2025国家安全战略》的意思是：
美国沉迷于空泛的自由主义套话，而不是清晰的国家利益；试图支配全世界，部分方式是背负无期限的“永久战争”；高估了美国民众对这些计划的支持；还推动一种全球化，掏空了美国在20世纪中期的一些优势。
那特朗普政府要拿什么来替代？不是近十年来美国鹰派总爱幻想的“新冷战”。而是一种把地缘政治描绘成“全球文化战争”的愿景，好去吸引网络反动派的想象力：
这是一场主要发生在国内边界之内的“西方文明之战”。
一边是某种“血与土”的民族主义，一边是宽松的世界主义自由主义。并且在很大程度上，它用种族眼光来看问题。（值得注意的是，这份战略文件多次提到上帝。）
这种转向有两层意义，都很关键。
先说中国，文件显示，五角大楼长期以来把重点放在“对抗竞争”上，如今出现变化。这不算向北京投降，但看起来非常像在“降低优先级”。尤其是在最近的贸易峰会之后，美国放松了关税。又比如在高端人工智能芯片上，美国现在说可以卖给中国（中国的回应大概是：别急）。《2025国家安全战略》既没有像以前的文件那样，把中国列为美国最主要的国家安全优先事项，也没有把“遏制这个竞争对手”当作核心目标。
虽然文件花了很多段落讲两国竞争，但它明显更强调经济层面的较量，而不是军事冲突的必然性。读起来甚至有点像在恳求：世界足够大，可以容下两个大国，只要我们大概别互相闯到对方的“掠夺地盘”里去。换句话说，这是一种“势力范围”的安排。它也印证了特朗普第二任期一开始就能看到的一种模式：
回到19世纪那种大国政治。那时的政治家把地图切块分配，然后各自开干。
总体来看，这份战略文件的重点，不太在于美国的国家安全原则要“离开什么”，而更在于它要“走向什么”。排在第一位的，是它称为“门罗主义的特朗普附则”（Trump Corollary to the Monroe Doctrine）：
把移民流动和毒品走私定义为核心安全威胁，并宣称美国在整个西半球对这些问题拥有单边动武的权力。
所以，你会看到一个被称为“和平总统”的人，却在加勒比海和东太平洋对船只发动了22次袭击（而且还在增加）。同时，美国单方面推动委内瑞拉政权更迭，并以暴力和冷酷无情的态度对待那些在美国境内和平生活了几十年的移民，严重到连新任美国教皇和美国主教团都公开批评。主教团过去一直被视为美国政治中极保守的力量。（2015年后最让人眼花的一点，是教皇职位在某种程度上竟成了全球自由主义的象征之一，甚至可能十多年来一直是世界舞台上最坚定的进步派机构，这让不少MAGA阵营的天主教知识分子非常不满。）
虽然《2025国家安全战略》最具分量的地方，在于它对中国的定位，以及对美国“半球霸权”的表述，但这份文件最“辣”、也可能最能暴露底牌的部分，是它谈到欧洲时。
2月，副总统万斯上任还不到一个月，就去了慕尼黑安全会议（Munich Security Conference），从文化战争角度狠狠批判欧洲。他说，大规模移民、自我削弱式的进步主义，以及一种顺从的文化软弱，正在把一个曾经几百年里主导世界的大陆，推向越来越无关紧要的地位。
这种语言在战略文件里又出现了，而且更尖锐，像是五角大楼的人在这几个月里把句子磨得更锋利。文件宣称，欧洲面临“文明被抹除”的严峻前景，而且清算可能很快到来。为了避免你听不懂，它还补了一句：“最迟在几十年内，某些北约成员国会变成非欧洲人占多数。”克鲁格曼（Paul Krugman）写道：“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还要用这种委婉说法。”他认为，“非欧洲人”显然就是“非白人”。
在某些方面、某些议题上，这份文件对美国权力的表述反而算克制：它不仅对与中国的冲突退了一步，对南亚、非洲和东欧似乎也兴趣不大。文件宣称：“别国事务只有在其行为直接威胁我们的利益时，才与我们有关。”更引人注意的是，俄罗斯官员已经称赞这份文件，说它呼应了俄罗斯的世界观。
但在移民问题上，文件的视野并不只限于美国。它把“群众性移民时代结束了”列为头号外交优先事项，而且强调这不只是美国，而是全球都要结束。文件称，在整个西方，过去几十年的经历证明了强硬边境观和强硬民族文化观是对的。它接着说：“我们必须保护国家免遭入侵，不仅要防止失控移民，还要防范跨境威胁，比如恐怖主义、毒品、间谍活动和人口贩运。”它把一长串国内政治议题打包成国家安全的新目标，也把它当作MAGA时代军队的新使命说明书。
理论上，它本可以更极端。政治新闻网站Politico曾报道，早期草案更强调军队在国内执行任务。报道当时正值特朗普对军方谈“内部敌人”，并派司法部把反特朗普活动人士认定为“国内恐怖分子”。至少在目前，《2025国家安全战略》把这套议程暂时放在一边，转而把类似的斗争搬到国外去打。
来源：
https://www.nytimes.com/2025/12/ ... rchResultPosition=2
Dec. 10, 2025
By David Wallace-Well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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