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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苏的一切信息都是通过微信交流的。有时候我想,我们身处的这个时代真的是一个伟大而神奇的时代,注定了我们这一代人经历的故事和成长路径极大地有别于以往任何时代的人类。
网络的诞生首先改变了这个时代的生活方式,它给人类的灵魂带来妙不可言的体验的同时,也为灵魂设立了试探的栅栏以及深不见底的深渊。而微信的使用尤其渗透到日常的每分每秒,成为时间的杀手,甚至成为生活的杀手。
我们好像没有生活了。我们生活在肉眼看不见的维度里。
我的微信是那次回国之后在苏的强烈要求下安装的。苏半是心疼半是心痛地对我说,“茉莉,你再这样下去真的要变成古董了。要被淘汰掉了。这样不行的。”
那时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料想到苏这番话有她自己的血泪在里面。
康哲纠缠过的那个女子就是一个时尚达人般的年轻女孩,具有突出的时代属性,那是信息爆炸与充裕的物质混合生成的新一代:她们热情开放,极具活力,因自我的无限张扬而闪耀出让人头晕目眩的光芒。
当然在这迷人的风情下面也掩藏着难以察觉的危险的暗流,当自我的需求不能得到满足时,她们就会变成一个极具破坏力的撞球,不计后果地撞向阻碍她们前进的一切,这当中必然包括他人的幸福。
那个光芒四溅又热情主动的女孩自然会让见惯了苏的娴雅清淡的康哲眼前一亮分寸大乱。在恰好的时机里,一切的发生就显得自然而然了。
康哲只是看到了美,却忽略了那些美的背面:她的个性像她的青春一样明目张胆,她对他人幸福的掠夺和破坏就像动物一样肆无忌惮。
骨气,自爱,悲悯,隐忍,界限等等这些把我们塑造成一个大写的“人”的词语,在面对毫无信仰的灵魂时,只能被击打地四处飞散。
“我被一个小丫头打败了。”苏这样对我说过,让我一阵悲哀。
我想这是我们这一代女人的悲哀,或者这是千古以来每一代韶华老去的女人必然要面临的生命本身给我们带来的悲哀:就青春与活力而言,新生的罂粟花一样美丽迷人的女孩就像大海之手远远推来的新的浪潮,必然会像覆盖前浪一样,将青春凋谢的女人们击倒在人生的沙滩上。
有时候我甚至会想,生命的起源或许就自那深不可测的大海的内心。大海用它的无边无际与深不可测向我们呈现着无限的人生哲理。它像上帝赠予人类的一本活生生的未被认真阅读也无法真正完成阅读的启示录。
不同的是,我们这一代人悲哀尤甚。
我们是这个国家培养的最后一代拥有信仰或者说拥有信仰这个概念的人。几十年走过,我们曾经的信仰渐渐淡漠、为人遗忘,但是它在我们曾经空荡荡的精神世界里矗立起一面高高的旗杆。
也许那根上面飘扬的旗帜发生了改变,也许它只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悬挂,但是它让我们保持了一种虔诚仰望的姿态,那是信仰的姿态。
那根精神世界里傲然直立的旗杆,把我们和下一代人区分开来。也正是这根无形的旗杆,让我们拥有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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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变成古董,从来都不想。
即使我内心保守,并且远离了身外世俗,却乐于看到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蓬勃奔放的事。我乐于用灵魂去感知那一切。尤其对于中国,我像默默地关注心爱的男子那样关注着与它有关的消息。
我看到中国像一个婴孩,正在时代的摇篮里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深刻的物质与精神的洗礼,我看到它雨后春笋般勃发的热气腾腾的生长的活力,也看到了它急于膨胀缺少克制摇摇晃晃地走在失控的边缘的危险。
它太庞大了,又负重累累。它像一艘巨大的潜水艇,盲目而勇敢地行进在黑暗的海底,让真正热爱它的人群焦急,担忧,不安,却又束手无策。而我们都在这高速行进的时代的巨轮上,身不由己地被卷入疯狂的漩涡,无一幸免。
时代之不放过每一个人,就像死亡不放过每一个人一样。
是杰森一直反对我使用微信。他反对我使用任何与外界发生关联的事物。他好像很害怕我身外的那个世界,无论是虚拟世界,还是现实世界,好像它们是一个充满吸力的无底黑洞,会把我从他身边抽离。
或许因为杰森比我更清楚我自己,他知道我的天性并不是一个容易驾驭的女人。他一直用他的方式强硬而笨拙地爱我,试图如此留住我。
也或者因为杰森从来没有在我这里找到属于他的自信。我后来才感知到,我对杰森的一味顺从其实是一种变相的对他的尊严的蔑视,就像一个武功高强的人不屑于向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出手一样。我从来没有把他看成与我旗鼓相当的对手。
杰森不是我的对手。我不知道何时形成了这个观念。他的每一次强硬地要占上风在我看来恰恰显露着他的虚弱。
现在想以前的我多么顺从,为了不刺激杰森那颗自卑的心灵我总是选择了退让。我总是以为我比杰森强大,强大的人不在乎认输。
后来我才知道,我的退让并不适合杰森,这让他的灵魂丝毫得不到成长。在两个人的世界,任何一个矛盾的凸显与消逝,在这个过程中无论事情的结果怎样,都应当是两颗灵魂共同成长的契机。
苏知道我的秘密后曾经非常不满地教训我,“杰森对你那么好,你还想要什么。”我知道苏把对康哲的怨恨转移到我这里了。
我还想要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跟杰森在一起,心灵是空洞着的,连累着我的灵魂里有一个黑洞,那个黑洞里装满了苍凉的孤独和冰冷的寂寞。
诚实地讲,抛开杰森的过去和他偶尔狰狞的恶劣脾性,杰森是一个很不错的丈夫。他会在生活上处处照顾我,像一个年长我很多的兄长。他也是一个不错的父亲,除去偶尔失去耐心。他在他的专业领域有着惊人的天分,短短几年就在加拿大站住了脚跟,我们再也不用担心生活了。
杰森对我的一心一意尤其让我动容。在他眼里,说世界上的女人只有我一个一点都不过分。我是他最好的妻子——这是杰森结婚这么多年从未更改过的观点。
只是,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死心塌地地好。我想这样对苏说。即使这个人是一些人眼里毫无社会价值的家庭主妇。我知道在苏眼里,即使我仍是她最好的朋友,我的价值也已经一落千丈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我想对苏说我对家庭做出的种种奉献和退让,后来想想作罢。这样说好像是在为我灵魂的出轨辩护。
我不想为自己辩护。我随时准备为自己的错误承担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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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对我灵魂出轨的不屑态度并没有把我从引鸩止渴的歧途上拉回来。
纵然我的内心里也充满了对杰森的愧疚之情,甚至我的灵魂也会不断冒出停下来不要再向前去的念头,即使如此也不能阻拦我走向丹尼尔。他的存在就像一个致命的诱惑,在我的生命里从来没有被那么吸引过,我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后来我想,或许只是因为我太寂寞了。在漫长的人生里和疲惫的婚姻里堆积的寂寞,让我像患上绝症的病人,只有一段疯狂的爱情可以治愈我。
让我燃烧成灰烬就好了。灰烬就不寂寞了。这些都是后来我的自我开脱的解释。而那时,在我和丹尼尔最相爱的那段时间,我甚至想过离婚跟丹尼尔在一起。
苏警告过我,现在网络上的骗子太多,我不以为意。我何曾不知。不过我只是一个无才无名无色的主妇,我不知道他能骗去我什么。
我忘记了我有一件最宝贵的财富,那就是我的灵魂。
苏离婚的那段时间正是我跟丹尼尔的感情走向最炽热的时期。当我的灵魂抛开世俗的一切条框束缚,那个平面的网络世界忽然变得无比深邃和宽阔,里面蕴藏着我以前从不知晓的无限乐趣,就像我从未预料到,我的爱情会以这种方式来到。
爱情原来这么美好,你的每一声呼唤他都发自肺腑回应,你的每一分钟每一秒钟的等候都牵动他穿越万水千山茫茫人海向你赶来,你的身体里的每一根琴弦也只有他的手指才能拨出最美妙销魂的弦音。
不能不说,丹尼尔是一个非常具有情趣又充满娴熟技巧的男人,或者所有的男人在品尝过女人的芬芳之后都会变得丰富深厚,他们懂得如何才能啜饮到最甜美的爱情蜜露。
在丹尼尔不遗余力地开发下,我身体累积的欲望终于如初开的闸门倾泻而下,滔滔不绝地奔涌。他让我的每一个身体细胞都从沉睡中醒来,恢复了它们本该具有的无限细腻敏感的知觉,仿佛每一个细胞都生出无形而长的触须,直能够触摸到远在天涯海角的丹尼尔剧烈颤抖的身体。
那些往日在我眼中毫无趣味的文字忽然活色生香起来,每一个字都能飘散暗香浮动的情色味道,让我忍不住心醉神迷,幻想与丹尼尔真的相见的话,会是怎样一番热烈缠绵的情景。
那一段时间连马修和邦妮都注意到了我的变化。我时常忽然在那里发呆,灵魂游弋在躯体之外。马修会走到我身边把手伸到我眼前摇晃,“喂,妈妈,你在这里吗?”
那些时候我也不知道我的灵魂去哪里了。我只知道它的确远离我了。她被一个男人带走了,带去了一个甜蜜的地方。
后来我有一次遇见赫曼,那时候已经快冬天了,我很少出门,便很少有机会遇到赫曼了。
赫曼也抛给我一句,“嗨,你在哪儿呢?”
赫曼说我的目光最开始扫过他时好像压根没有看见他。
我笑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一刻我的灵魂的确不在我身上。不过,它去的地方已经不再只有甜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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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爱情会让灵魂发出一种出尘的光芒。我也相信爱情在某一个阶段会蒙蔽人的心。它就像一片彩色的迷雾,让人仿佛飘荡在一个迷幻的世界。这个时候,情人的眼睛会无意识地滤掉俗世的一切,自然也包括卑劣的人性。
我想,我就曾经如此被爱情的迷雾彻底笼罩了。
对于爱情,仿佛是一个终身的欠缺,我始终停留在少女初恋的那个阶段,对爱情对人性都抱有最美好的幻想。我给出去的是心无旁骛的爱情,要求的自然也是心无旁骛的回应。若非如此的爱情在我眼里都不是爱情。
所以当我爱丹尼尔他就是一整个世界,就像少年时十几年如一日一心只爱宗瑞那样。我不需要再看到除他之外的别的。无论那些别的多么耀眼多么诱惑。
这世上有一种人他们不需要太多,只要一颗心就够了。他们仿佛生来就知道这个花花世界有多繁华,而我们倾尽所有能够捧住的也不过一双手的财富:那恰好是一颗心的形状。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离分。”丹尼尔向我这样表白的时候我信以为真,我以为他有一颗跟我一样的灵魂,即使沧桑满目,即使千疮百孔,也未改初衷。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每个人都是这样表白自己。因为不这样表白就收获不到爱情。看清了这一点,让我不知该哑然失笑还是黯然神伤。
赫曼看到我失魂落魄的那几天,我刚好收到一封陌生女网友的信。这封信让我从对丹尼尔的热恋中醒来。
我一头雾水地把那封措辞激烈的信反复阅读了几遍,终于明白,她在信中向我隐晦透露的消息是:丹尼尔在和她交往,我是插足的第三者。
这不啻一块巨大的冰块投进沸腾的水里,让我的灵魂瞬间从混沌的爱情里张开双眼。
我立即给那个女网友回复,进一步追问我的猜测是否属实。令人遗憾的是,那位女网友把道德的脏水泼到我身上,临到她却退缩了,她像贞女似的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而我后来得知的事实是,她那时的确是丹尼尔的情人之一。在我公开与丹尼尔的关系之后,甚至很长时间她还跟丹尼尔纠缠在一起。
我又向丹尼尔询问这件事。不出所料,丹尼尔断然否认。因为那位女网友态度的模糊,又因为丹尼尔态度的坚决,我便把这件事放在心里。我不想凭猜测去判断一个人。
不过,我终究是从迷醉的浓雾中醒来了。
一个人只有开始质疑的时候,智慧才会向他发出青眼。我的灵魂中那些被盲目的爱情挤攘到角落里的思索的触角开始回到它们本来的位置,并张开它们敏锐的知觉。
从那时开始,对我来说,爱情的甜蜜不那么纯粹了,揉进了痛苦的滋味,直到后来痛苦完全覆盖了甜蜜。
也是从那时开始,我留心观察丹尼尔之外的网络世界,赫然看到这个世界里面挤满了各式各样的灵魂:空虚的,寂寞的,卑劣的,高尚的,勇敢的,猥琐的,善妒的,忧伤的……
他们在虚拟的网络里上演着现实世界里的爱恨情仇,甚至因为虚拟的遮掩一切都演绎得有过之无不及。这是之前我没有发现的缤纷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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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信任的堤坝出现裂痕,如果不能得到有效的修缮,最终走向势必是大坝倾塌。
自那封信出现起,我跟丹尼尔之间开始漫长的情感拉锯,直到我的灵魂可以给予丹尼尔的那部分情感完全消耗殆尽。
当我张目观察这个光怪陆离的虚拟世界,才开始意识到,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在和这个世界互为相看。这个世界里每一颗灵魂都是演员,也是观众。区别只是有人善于表演,有人不善于表演,也有人不屑于表演。
而最遗憾的是,我们只能从别人眼中看到自己的形象。所以谁都不知道自己映射出去接收到别人心里自己的面目是什么样子。这是一个注定没有答案的问题。因为一千个人心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一个人的视野都带有局限。
意识到这一点,人首先该收敛的是那种自以为是的个性。我不得不承认,我曾经非常自以为是。
事到如今,我并不想指责丹尼尔欺骗,因为在感情世界里,所有的错误都不应当只指向一个人。若不是我当初贪恋一份虚幻的爱情,没有能力识别和拒绝丹尼尔的追求,一切都不会发生。
何况我知道,丹尼尔在这一份感情里付出了他的真心。就像小王子对待他的玫瑰花那样,丹尼尔对我付出了感情和时间。在我的年纪,我会认为时间是爱情的计量器。付出的时间越多,爱情越难割舍。
我想,正是因为我看到了他的这一份真心所以才会跟他纠缠那么久。那几年,我们的确是厮守在一起。最终的分离对谁都不容易。
我像所有对伴侣产生不信任的女人一样,陷入愚蠢、妒嫉和偏侠的泥沼。我开始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追踪和研究丹尼尔在网上行走的蛛丝马迹。
丹尼尔的马脚果然露得到处都是。我之前竟然粗心大意地全都忽略了。
我回忆丹尼尔和我共浴甜蜜爱河的那些日子,猛然意识到,丹尼尔侵入到我的灵魂里,我的诗句字里行间皆浮现出他的面目,而同一时期,丹尼尔的灵魂却格外冷静,他的诗句里明显呈现出一种混乱的情感状态。
丹尼尔曾经跟我解释,他是在写诗,他是诗人,他的写作不会拘泥于自己的故事。我那时轻信了。
我曾经多么相信他,他的每一句甜蜜的话,每一句漏洞百出的解释。
我因为自己曾经的轻信而相信这世上有无辜的人,他们简单纯真,他们用一颗赤子之心对待这个世界相信这个世界,而这个世界却回应他们以最初的一道深深伤痕。
然后,他们就长大了。
很多人就此长成了他们当初不想长成的模样。直到他们亲手给别的简单纯真的心灵划上一道伤痕……
人性的轮回就像生命的轮回一样,仿佛被诅咒过,始终没有跳出窠臼。
只有那些懂得自省,内心蕴藏强大的爱的人才有能力不去冤冤相报。这样的灵魂不须喧闹而自带光华,像夜空的繁星,给人世以希望的引领。
不得不说,丹尼尔赠予我的这道伤痕甚至超过了当年杰森的瞒骗对我的伤害。皆因我对他投入了感情,投入了自己,投入了我的灵魂。在爱着他的那些日子,我的灵魂在他的灵魂里叠合着,我甘心情愿让自己隐于他的影子里。
我不知道有多少女人会甘心情愿做一个男人的地下情人,偷偷摸摸约会,遮遮掩掩隐藏。或许她们有她们的不得已或者隐情。我只知道我做不到。永远都做不到。
杰森说过,我这种女人看起来纯情柔弱,其实很不好惹。若是被我的表面蒙蔽,那男人就等着惨叫吧。
杰森是对的。不过这是少不更事时的我。生活毕竟剪去了我灵魂里那些年轻锋利的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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