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鸳盟共守终不负，蝶影双飞过荔湖 - 她走过的八十年人生路 （继往开来）

hilltop-bear

BreakingBad 发表于 2016-7-2 00:26
细细品读了一下，原来LZ写起小说来完全是一股截然不同的文风啊  ...

谢谢鼓励。其实楼主风格百变。或许写下一个故事的时候，你又会见到很不同的小熊呢。常来玩啊！

bibisos

楼主周末还能更新一节，不容易啊，我猜楼主是红楼梦爱好者？喜欢看你对细节的描写，除了极强的想象力，还需要做很多功课吧？

hilltop-bear

五十一

自那次之后，志才来找阿英的次数少了一些。阿英心里明白志才有自己的立场和朋友交情，迁怒在他头上实属狗急跳墙之举。道理简单，但阿英总觉得与志才之间有了一层说不清的隔膜。见面少了，阿英反而松了口气，好像这样就能让慧芬好受些。

美兰依旧整天忙着学社的活动。阿英对学社的热情却消淡了不少。阿英出现在学社活动的身影也越来越少了。

这一天下午上课前，阿英甫走进课室，美兰就将她拉到一边，“一会我想找你谈个事情。你能来我们以前常聚会的那个石亭么？” 阿英摸不着头脑，点点头。美兰左右扫了一眼，“你就一个人来哦。” 阿英好奇心极盛，一下课就去石亭找美兰。

离远见到石亭，阿英想起以前和美兰和慧芬参加学社学习的时光。犹记当年友鸣跑过来邀请她们去吃糖水。从此与几个高年级男同学结缘，共同搞学社活动。此情此景，才一年多时间就已经烟消云散。难道人世间的感情真的如此脆弱？阿英叹一声，走近石亭。

石亭不复往日的拥挤热闹，只有一男一女二人坐在石桌前等候。阿英见到美兰，叫了一声。两人回头。陈建华笑吟吟地向阿英招手。

阿英惊奇地“哦”了一声，坐在二人对面。陈建华站起来，伸出手，“阿英！别来无恙？” 陈建华一如往日豪爽的作风。阿英莞尔一笑，叫道，“主席好，” 伸手用力与陈建华握手。

陈建华哈哈一笑，“人走茶凉。只有你还记得我曾经是个烂鬼（粤语不值钱的意思）主席！” 又注视阿英一会儿，“用手指指阿英的脸，“听美兰说起你和慧芬都病了几天。瘦了啊。怪不得连学社的活动都不上心了。”

整个学社，阿英最敬佩的人就是陈建华。他身上流淌着一股冲劲，无论学社活动处于顺境还是逆境，他的热情都不会消退。阿英听到主席的话，自觉羞愧，低下了头，“主席…我…最近…”

陈建华爽朗一笑，摆摆手，“和你说玩笑呢。你看你，还是分不清玩笑和真话。怪不得美兰说你执着。” 阿英抬头看美兰。美兰出身名门，眼神有种洞穿别人的尖刻。书友里面也有不少人背后说她尖嘴薄舌，自命不凡。阿英有时候也忍不住认同。但在陈建华身边的她，总是这样娴静美好。美兰微笑着看着阿英，眼神清澈。

美兰见阿英发呆，伸出手轻触陈建华放在桌上的手指，“建华哥，阿英脸皮薄。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陈建华点点头，脸色严肃起来，问道，“阿英，毕业在即，你有何打算？”

阿英侧起头，想了想，“实在还没想好。应该会做个教书先生吧。” 陈建华点头，接着说，“阿英，我看着你参加学社，带领过不少先进学生运动，至今亦有几年光景了。我非常欣赏你对革命的热诚和见地。当下国家形势愈加险峻，极需要有为青年倾注毕生去改变。不知道你是否愿意投身革命，改写历史？”

“改写历史？” 阿英重复陈建华说的这四个字，眼神充满疑惑，“我们只是一届平民，最多上街游行示威，呼吁民众。何以有能耐改写历史？这四个字太大了。”

陈建华认真地摆摆手，示意阿英洗耳恭听。“阿英，所谓时势造英雄。如今乱世，实属百姓不幸。但也是英雄辈出之时。你我若把握机会，肯定能够名留青史。” 阿英觉得陈建华这句话很耳熟，一时间想不起来。

美兰见阿英沉默不语，对陈建华说，“建华哥，阿英最近少了回学社，很多事情都不知晓。等我先和她说。” 陈建华默许。美兰就说，“阿英，你不知道，学社里面有很多同学都立志北上闹革命。但政见不同，又分了左右两派。现在都想搞签名活动坐大声势呢。”

陈建华趁机补充，“时下政局有人指暇造隙，国共合作危危可及，极有可能会分而治之。我们想邀请你加入阵营，迟下共同北上，投身革命。” 阿英思绪飘荡，神情茫然。陈建华目光坚定，注视着阿英，“阿英，你有一腔热血，又智勇双全。我向来极为赏识你的为人处事。我已经向上级举荐你。我衷心希望你会加入我们。复兴中华之责，英雄儿女定当劈波斩浪，岂能流连安逸自足呢！”

阿英听到陈建华一番肺腑之言，心中那团火又燃烧起来。石亭外夜色渐浓。阿英心里举棋不定，见到二人还在静心等待回音，便缓缓说道，“主席的话如醍醐灌顶。兴邦振国确实人人有责。但此事兹大，我不可以冲动应承。我要认真想想，还有我阿妈…”

美兰人忍不住插嘴，“阿英，你若问你阿妈，她肯定不会同意的。我们已经长大成人，自应自谋前路，不需要样样事情都要家长同意噶。”

陈建华一摆手，“美兰，阿英有自己的想法。我们给些时间她思考也是好事。投身革命乃是一生抱负，决不能草率。不要催她。” 又对阿英说，“你好好衡量。到毕业之时再确定也不迟。这段时间，你和美兰继续认真读书，把学业完成再说。”

石亭一见，阿英多了不少烦忧。当时执信里面的革命气氛非常浓烈。阿英能得到陈建华的举荐北上，对很多先进学生来说，都是梦寐以求的良机。但美兰说的没错，外婆母亲肯定不会同意阿英北上，更加不要说去闹革命了。一边是金色的理想，一边是沉重的亲情。孰轻孰重，阿英心里掂量了一千一万次都找不到答案。（未完待续）

hilltop-bear

bibisos 发表于 2016-7-2 20:38
楼主周末还能更新一节，不容易啊，我猜楼主是红楼梦爱好者？喜欢看你对细节的描写，除了极强的想象力，还需 ...

楼主最近也跟看那个寒士对红楼的解读呢，不过很惭愧，楼主只看过红楼梦一次，不知所云，反倒是从小看过无数遍西游记

九天揽月

一直在想,阿英的心上人会是什么样的人

九天揽月

重复了

hilltop-bear

五十二

周末，阿英如常回西关外婆家。天气开始转热，西关巷口也开始有人叫卖凉粉。凉粉据说也是源自西关的广州特色美食。用葛粉和凉粉草混合冷冻成膏。用刀片切成小块，加点糖浆。既清热解暑又清香甘甜。

阿英腿还没迈进趟栊门，就听到楼上传来母亲的咳嗽声。声声入耳，阿英心口一疼，连客厅都没进去就跑上二楼去见母亲。

巧儿倚着床头欠着腰，双手用手帕捂着嘴不断地咳嗽，眼睛都红了，泪水也渗了出来。七姨站在旁边，手足无措，伸手想帮巧儿拍背，又怕她咳得更厉害。只能端着一杯水，等她咳完漱口。

“阿妈！” 阿英再也忍不住了，打开房门冲了进去。巧儿还在咳嗽，艰难地腾出一只手想伸出来，气喘不上，又只好缩回手捂着嘴继续咳。七姨拉住阿姨，“别，让阿妈咳完再说，不要咽着了。”

阿英挨着七姨，惊恐地看着母亲咳不自己的样子，张开嘴，又不敢出声。良久，巧儿停了下来。七姨上前，想把巧儿捂在嘴边的手帕拿开。巧儿紧捉着手帕，摇头。七姨后退一步，看看阿英，语带哭声，“大姐，你还想瞒着阿英！”

阿英心一急，走上前，将母亲的手帕抢到手上。巧儿没料到女儿的举动，手一松。阿英攥着手帕的一头，看到手帕红梅点点。再细看，居然是血迹！阿英大惊，“阿妈！这…” 七姨赶忙抢走手帕，向外叫，“马姐，快来。”

阿英没有再理会那方手帕，冲到母亲床边，看着母亲，轻泣，“阿妈，怎么会这样严重？上次你还好好的。” 巧儿虚弱地靠着床，看着女儿，轻轻叫道，“阿英……” 阿英看着母亲。

七姨走过来，看着巧儿，深深叹了口气。“大姐，你一定要扛住。香港的医生过几天就上来看你。” 阿英转身问，“七姨，阿妈怎么忽然就这样呢？” 七姨冷笑一声，“忽然？你阿妈的病在你出生之前就种下了。”

阿英看着七姨认真的样子，又看看母亲。巧儿摇摇头，想开口。七姨弯下腰扶巧儿躺下，恨恨地问，“大姐，阿英都长大成人了，你还要瞒她！” 转过身，和阿英说，“你阿妈生完你那个短命阿哥（粤语哥哥的意思）还没出月子，就被你刻薄阿嬷罚跪。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整整半夜，受了风才得了这个肺病。”

阿英听到，张开口，却不知道想说什么。她看着母亲。巧儿无神地看着女儿，眼里有万千说话，一时间不知道怎样开口。阿英定下神，终于发问了，“阿妈，七姨说的，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七姨意气难平，接着说，“你当然不会知道你们山园那个恶婆婆的事情。如果不是阿妈和二哥去山园把你阿妈接回来养病，她早就…哪能还有你。”

巧儿用尽力气叫了一句，“阿七，过去…不要…说…咳咳咳…” 又咳嗽起来。阿英很怕母亲又会咳血，走过去想抱紧巧儿。巧儿侧过身子，摇了摇手，“不…要…咳咳…” 又继续咳嗽。

七姨看到姐姐的惨况，走过来扶起她。对阿英说，“你阿妈怕传染你。你不要太靠近了。我来就行。” 巧儿想说，“你也…不…” 七姨快人快语，“我不怕，我怕啥啊。”

这个时候，房门吱呀地打开，老夫人边进来，边叫，“阿英。” 阿英见到外婆，跑过去，“婆婆，阿妈她…” 老夫人显然早知道情况，点点头，叹了一句，“唉，你阿妈这次病得严重。应该早点去香港治的。” 阿英听到，黯然泪下。老夫人指指巧儿，拉着阿英，“阿巧，我带阿英去洗把脸。你先休息一下。”

婆孙二人走到楼下。阿英问外婆，“婆婆，七姨说阿妈的病是生哥哥的时候阿嬷…” 老夫人点点头，“我在门外听到了。” 摸摸阿英的脸，拉她坐下。

“阿英，你阿嬷是旧式婆婆。家规很严。那时候你哥哥出生半个月几句夭折了，你阿妈天天以泪洗面。你阿嬷就不喜欢她这样，觉得不吉利。你阿妈又顶撞几句，唉，就被罚跪了。” 阿英摇摇头，“我从来没有见过阿嬷罚跪。阿妈最多去抄经。”阿英说完自觉说出母亲的秘密，用手掩嘴。

老夫人点点头，“你阿妈跪石板，月子受冷，得了肺病。所以后来你阿嬷对她就客气些，不罚跪啰。” 阿英点点头，心想，阿嬷也是有人情味的。七姨从二楼下来，听到老夫人和阿英的对话，“唓”了一声，“大姐拼死拼活帮他们家生了阿英和阿茹，这点功劳她怎么不算？”

走到阿英面前，七姨怒气冲冲，“如果不是看到你阿妈体弱多病，再难开枝散叶，你的恶阿嬷会愿意放她回娘家？” 老夫人喝止七姨，“阿七，你说这些给阿英听。她以后如何和阿嬷相处？” 七姨气愤，“你们送大姐去番禺，又有没有想过她怎么和那个恶女人相处？如今好了，病成这样，人家连个屁都不会放！” 老夫人用力拍桌，“你今天越讲越放肆了！连阿妈阿爸都要非议？把这些不雅的字都用上来！反了，反了！” 阿英千头万绪，剪不断理还乱。见到两人开吵，自己一个人跑上楼。

二楼安静如昔，母亲的房门紧闭。阿英悄悄推开一条缝。巧儿轻声道，“阿英，是你就进来啦。” 阿英走到母亲床边。巧儿看着女儿，艰难地微笑。阿英捉着母亲的手。巧儿想抽开。阿英死死捉住，“阿妈，我不怕生病。我怕你生病。” 言毕，泪如雨下。

巧儿断断续续地说，“阿英，生死各有天命…不要…你七姨脾气犟…不要学…阿嬷对你很好，…感恩…” 巧儿看着女儿，眼神充满渴望。阿英拼命点头，早已泣不成声，“阿妈，我记住，我一定记住！”

巧儿嘴角上扬，“记住…记住阿妈的…三个…” 阿英连忙点头，“三个不做，我记住，阿妈讲的话，我都记住，记得死死的。” 巧儿宽慰地点头，“阿茹…很快读书，你看着她…” 阿英又哭了，“阿妈，你说这些干什么！不要说。七姨已经派人去接阿茹。过几天你就见着她了。” 巧儿“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又开口，“英，婆婆老了，你也要看着她。” 阿英刚用手抹干眼泪，听了又想哭。巧儿想去拿枕头边的手帕。阿英眼尖，连忙帮母亲拿过来。

巧儿指指阿英的脸，“擦擦。” 阿英不好意思地笑了，拿起手帕擦脸，脸上有母亲的体温。巧儿看着女儿一会哭一会笑，自己也笑了。巧儿笑起来，显得眼眶很深。“阿英，”巧儿深吸一口气，停了一下，“你阿爸其实很疼你。你对他不要心硬。” 阿英想反驳，看到母亲的病容，把话吞回去，点点头，没说话。

巧儿又说，“我们在番禺那片祖坟，你帮阿妈看着。”见阿英没出声，巧儿又说，“这个是阿妈的心愿，你一定要做到。知道嘛？” 阿英只好应答，“知道。”

夜深了，阿英毫无睡意。她走上三楼。三楼没有人居住，黑漆漆寂静无声。推开通往天台的门，七姨也在那里。“七姨，”阿英叫。七姨嗯了一声。“多谢你照顾阿妈。我没用，阿妈病成这样都不知道，什么也没做。”

七姨转过头，“你阿妈不想你知道，故意瞒着你呢。”停了停，“今天我说的话…我不想你有遗憾。” 阿英缠着七姨的手臂，“七姨，我知道，你对我和阿妈最好。” 七姨低下头，叹了一声。（未完待续）

hilltop-bear

九天揽月 发表于 2016-7-2 21:20
一直在想,阿英的心上人会是什么样的人

快了，快了 等不及的话，可以先看看我的图像，幻想一下

whatever

Lz,52回呢?好像51直接就跳到53啦，还是我漏掉了什么？

hilltop-bear

whatever 发表于 2016-7-2 22:50
Lz,52回呢?好像51直接就跳到53啦，还是我漏掉了什么？

楼主编号错啦，上面是52节

九天揽月

看最后更的这一节,心里难受,虽然看过另一篇文字,略知一二,但是故事真正发展到这个节点,还是感慨楼主太姥的命运多舛。

hilltop-bear

九天揽月 发表于 2016-7-3 01:19
看最后更的这一节,心里难受,虽然看过另一篇文字,略知一二,但是故事真正发展到这个节点,还是感慨楼主太姥的 ...

嗯。昨晚写完51节，马不停蹄写出52节。我希望读者会一口气从51读到52，体会到在极短时间内阿英人生的几个大震荡交汇冲撞，由此理解她之后会做的选择。

fellow

hilltop-bear 发表于 2016-7-2 22:29
快了，快了 等不及的话，可以先看看我的图像，幻想一下

哈哈，外孙像姥爷

rainyfriend

看了逛花市那一节，突然很怀念在中国除夕花市，然而现在的花市卖花少了，多了很多工艺品，和小孩子玩意。

hilltop-bear

rainyfriend 发表于 2016-7-3 16:30
看了逛花市那一节，突然很怀念在中国除夕花市，然而现在的花市卖花少了，多了很多工艺品，和小孩子玩意。 ...

我至少十年没逛花市了。等孩子大些，我一定带他们去感受一下

hilltop-bear

五十三

第二天是周日。阿英整天都陪在母亲身边。日头偏西，时近黄昏。落日余晖透过花红柳绿的满洲窗将阿英的房间映照得五彩斑斓。阿英早应收拾行装返回学校。

她拿起床边马姐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看了看，又放下。马姐刚好拿着阿英常用的行李匣子进来。“表小姐，如果衣服合意，我就帮你放进匣子里面。” 外婆家对阿英的生活一向照顾有加。每周佣人会准备好阿英一周的衣服，小到手帕内衣，大到外衣鞋袜，都会为阿英整理好摆进匣子里面。阿英也无需在学校清洗衣服。将脏衣服带回西关，佣人自然会帮忙清洗整理。

阿英摇摇头，扔下衣服，匆忙对马姐说了一句，“先不用收拾”，就出门去了巧儿的房间。巧儿见到阿英进来，心如明镜，向阿英摆摆手。“阿英，上学读书的机会很难得…” 巧儿稍稍停顿，深呼吸几下，继续说，“你快要考试了吧？”阿英低下头，咬着下唇，没有回答。“考试是大事，考个好成绩，将来谋个好教职……”

阿英抬起头看着病弱的母亲，“阿妈！我等香港的医生到家，给你看完病我才回去。耽误不了。” 巧儿想坐起来，一只手肘撑着床板，另一只手用力支起身子。阿英连忙跑到母亲身边，扶她靠在床头。才一天功夫，阿英觉得母亲瘦小了很多，脸色越发苍白。她心里的愁云更密了，摇着头说，“我不回去。我一定要等医生到了再走。”

巧儿伸出一只手，抚摸女儿的脸。苦口婆心地劝阿英，“女啊，阿妈的病不是一时三刻就能治好的…咳咳…” 阿英轻轻地为母亲扫背。巧儿喘了口气，侧起身子，看着阿英，“难道你什么都不干，就等在这里么？” 阿英没回答，注视着母亲瘦削的脊背，继续扫背。巧儿艰难地躲开阿英的手，“你再这样任性，阿妈不见你了！”

阿英急得直跺脚，连呼“阿妈！阿妈” 。巧儿转过身来，轻轻捉住女儿的手臂，注视着阿英，“阿英，阿妈想见到你为人师表，做个好先生，桃李天下……”巧儿还想说些什么，气又喘不上来，连连咳嗽了几声。阿英眼泪又流下来，想附在母亲肩上。还没贴上去，看到巧儿急剧喘气、病骨分离，不忍心再加重母亲的负担，只能用手支着床板低头落泪。

巧儿边咳嗽，边伸手摸摸阿英垂下来的发丝。阿英抬起头正想安慰母亲几句，巧儿的身子忽然往后一靠，再向前一倾，一小口鲜血喷了出来。巧儿连忙用手抹嘴角，摆手说，“没事了，没事了。” 阿英分明看到母亲的血沫子撒在床褥上面，立即钻进花团锦簇的丝绵被里，看不到踪影。巧儿捉住阿英的手，“听阿妈说，回去考试。你记住阿妈昨天给你讲的话，好好读书，照顾婆婆…就行了。” 阿英看着母亲真切的目光，万般慈爱，不由得自己再强辩什么。只能蹉叹一声，点点头。阿英在床边忸怩了片刻，还是不情愿地站了起来。

临到阿英打开房门，巧儿隐约又说了一句，“记得阿妈的心愿……” 阿英不想听见，用手抹泪，飞也似地离开母亲的房间。

阿英提起行李匣子，迈出趟栊门。回头看到外婆和七姨在门里头。七姨轻声安慰，“放心吧，我们都会帮你看着阿妈。下周早点回来就行了。” 阿英点点头，咣啷一声将趟栊门关好。还没走出几步，隐约又听见二楼传来阵阵的咳嗽声。阿英心里一紧，闭起眼跳上轿子。

回到学校，阿英终日心神不宁。幸得慧芬宽慰，心情才稍微好转，又复定心参加学期考试。有天晚上，阿英辗转难眠。睁开眼，窗外月明如水。阿英望着月色发呆，直到夜半鸟啼，方又朦朦胧胧合上双眼。

冥昭瞢暗，半梦半醒之间，阿英随着一条泥路浑浑沌沌向前走。忽而追上前面一人。上前细看，居然是母亲！阿英见到母亲红颜乌发，又复精神，穿着一件翠绿织金旗袍。巧儿见到阿英，笑吟吟招手。阿英心中狂喜，两人相视而笑，默不作声，手拉手一路相伴继续前行。直至一渡口边，有一叶小船等候。巧儿轻盈地跳上小船。阿英也想上船，谁料船离岸五尺，渡口泥泞湿滑。阿英慌忙对母亲说，“阿妈等我！” 巧儿向阿英挥挥手，“我先行，你也不要再送！” 阿英心中一慌，急喊，“阿妈！” 情急之下，整个人向前一倾。

阿英坐起来，揉揉双眼。窗外晨光熹微，原来是南柯一梦。阿英想起梦中细节，心有余悸。将梦境告知慧芬。慧芬同情地看着好友，“阿英，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再过一天便是周五，你再忍忍，很快就可以见到伯母的了。” （未完待续）

rainyfriend

hilltop-bear 发表于 2016-7-3 17:46
我至少十年没逛花市了。等孩子大些，我一定带他们去感受一下

我也是，看看明年能不能实现这个计划

ausarah

写的太好，如临其境，看到泪下

99741

好文采

bibisos

楼主已经幻化成阿英本人了，我读起来也如临其境，哎，又美又忧伤的两节

hilltop-bear

bibisos 发表于 2016-7-4 08:22
楼主已经幻化成阿英本人了，我读起来也如临其境，哎，又美又忧伤的两节

53这节，外婆讲过很多次，楼主也身临其境好多次了。

hilltop-bear

五十四

到了午饭的时候，阿英和慧芬刚步出考场，先生就叫住阿英。阿英转过头，见到七姨站着先生身边，一身素蓝色旗袍，面容疲倦。阿英心一沉，跑过去，“七姨”。七姨向阿英点点头，嘴角抽动，又转过去向阿英的先生轻轻一鞠，“张先生，我先带阿英回家。补考的事，请您多关照。” 先生颔首，深切地看着阿英，“阿英，你先和七姨回去。学校的事情，我会安排好。”

阿英情知大事不妙。姨甥两人坐在轿子里面，默然不语。阿英看看七姨，想问情况到底有多坏。话到嘴边又没有勇气开口。想着昨晚的怪梦，精神恍惚。七姨偷看了阿英好几次，欲言又止。那一句话，明知一定要和盘托出，左右端量，却又觉心惊肉跳，哑口无言。

直到轿子转入西关，七姨才叹了口气，转过来看着阿英。阿英此时也鼓起勇气，接上七姨的目光。两人如此对望片刻，眼神交流了无数遍的关切、鼓励和默许。终于，七姨开口，“阿英……大姐…昨日”，她深呼吸，急促地说出噩耗，“走了……” 话毕，轻轻低下头，又立即抬起望着阿英。阿英目无表情，还是那样凝视七姨，好像看着七姨的眼睛，又好像神游太虚。

七姨心知外甥女悲伤欲绝，双手扶着阿英的双肩，轻轻说，“大姐气喘，一口气上不去，就昏过去…医生看了就说…不行…已经走了……” 阿英听着七姨说话，心中空洞无物。良久问了一句，“昨天什么时候？”气若游丝。七姨想了想，“应该是中午左右…我刚拿了碗粥上去。” 阿英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又从嘴里缓缓呼出，变成一句沉重的叹息。

轿子摇摇摆摆，忽然停下来。轿夫在外面叫，“里面的小姐，前面有人摆档，我们要等等才能够进宝华巷。麻烦稍等。” 阿英忽然站起来，头碰到轿子顶部，只能弓起身子。七姨慌忙问，“阿英，你做什么呢？快坐下。” 阿英掀起轿帘，一步跳下去，“我走回去。” 七姨见阿英已经下轿，只得紧跟下来。待付钱后一看，阿英已经摇摇摆摆地走进宝华巷。

这条麻石大街，阿英不知道走过多少遍了。平时她蹦蹦跳跳，眨眼功夫就已经到外婆家门。今天，阿英觉得双脚灌铅，举步维艰，这条路很长。她亦步亦趋，七姨从后面赶上来，走在她身边，不紧不慢。阿英眼角扫到有一两个妇人，站在路边，指指点点，交头接耳。阿英嘴角冷笑。

七姨把手伸进阿英的臂弯，轻声道，“八婆多事，别理她们！” 两人走到外婆家门。门外并无点上蜡烛。阿英迈进趟栊门，七姨一把捉住阿英，低声说，“阿英，大姐的棺柩已经不在家里…” 阿英转过头，看着七姨，喃喃自语，“什么？我连阿妈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么……” 七姨坚忍多时，终于放声大哭道，“大姐！我们对不住你啊……你们母女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阿英听到，悲从中来。老夫人从客厅出来，见到阿英，泪如雨下。七姨和外婆陪着阿英缓缓走进客厅。只见客厅正中的茶几摆放了白蜡烛、香炉和一盆水果，又有一只酒杯。妹妹阿茹一身白衣，见到阿英，挣脱四姨的怀抱，跑到姐姐腿边，大哭，“阿姐！阿妈没了！呜呜呜…”

阿英跪下来，抱着妹妹，两姐妹涕泪纵横，泣不可抑。老夫人走过来，弯下身，泣下沾襟，不能自己。七姨和四姨赶忙过来，一个扶着老母亲，一个搂着两姐妹，几个女人哭成一团。七姨边哭边说，“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不要憋着，大家都不要憋着。” 旁边有醒目的下人，脚步匆匆，走到前门，轻轻把大门关好。

直到精疲力倦，四姨才扶起老夫人。七姨领着阿英去到香炉前面，教她跪在软垫上面磕头上香。老夫人叹气，“事出突然，阿巧连张照片都没有。” 四姨走到阿英身边，温声细语，“阿英，天气热，大姐的灵柩不能久放。现在已经送往番禺我们家的祖坟下葬。她在阿公身边，不会孤单。” 阿英抬头看着四姨，热泪盈眶，“四姨…我见不到阿妈最后一面……我不孝啊……”

七姨走过来蹲下，搂着阿英，“不是你的错！你阿妈坚持要你去考试…她一辈子都这样，事事为别人着想，死后连丧都不能发！” 老夫人听到，又哭起来，“阿巧，是阿妈对你不住啊……”外婆一哭，阿茹也跟着哭。 四姨看到母亲和妹妹这个样子，唉声叹气，“阿七，白头人送黑头人，你不要再埋怨阿妈了。”转过头又向阿英解释，“大姐已经嫁人，本应由夫家发丧…如今叫番禺那边…也不合情理……仵作见天气热，说三天不择日，叫我们尽快入殓。左想右想，才决定连日送去番禺下葬。阿英，你理解婆婆的苦衷吗？”

阿英抬头看着涕泗横流的外婆，想起母亲交托之事，哪有怪责之心。站起来冲到外婆怀里，两人又抱头痛哭。阿茹也过来，拉着姐姐抽泣。

良久，阿英说，“我想上楼看看。”脚步浮浮，走上二楼。母亲房间里面一切依旧，巧儿的床已经换上新床单，以前用过的被铺也不见了。阿英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魂不守舍。泪水开始干了，心中空洞无物。阿英想攥起心头，将里面的愁苦都挤空。心如薄纸，无能为力。阿英大力锤自己的心胸，胸肺间发出彭彭的回响，阿英却毫无感觉。

母亲的气息还在，魂魄却不知道哪里去了。阿英坐在梳妆台前，见到一把剪刀。她缓缓拿起剪刀，轻轻刺在手腕上面。一颗小血珠冒了出来，这种血肉的疼痛，阿英既然觉得是一种快意。她将剪刀再刺进一些，滚圆的血珠冒出来，又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鲜血随着阿英的手臂流了下来，鲜红的血色，让阿英想起梦中母亲的红唇。

失魂丧魄之际，巧儿的音容笑貌又再次浮现。阿英失声大叫，“阿妈！” 巧儿挥挥手，“我先行，你也不要再送！” 阿英用力一撑，呼一下站起来。巧儿叫道，“你再这样任性，阿妈不见你了！” 阿英用手抹泪，摇头说，“阿妈不要，不要不见我…” 一阵腥味传进鼻子，脸上早已血泪难分。（未完待续）

hilltop-bear

五十五

盛夏，番禺山间。几个女子站在一处山坟前面。此处山头早已有一方造好的麻石大墓。墓石古朴低调，若不细看墓碑，看不出墓主一家也是大有来头之人。大墓旁边另立一个新坟，麻石墓碑。阿英定睛细看，母亲原来是以家族长女的身份下葬，并未提及她夫家的姓氏。

老夫人轻拍阿英的肩膀，“阿英，你阿妈应该是喜欢这样称谓的。” 阿英默然点头，蹲下来，拿起红漆，仔细为母亲的墓碑描红。一点红漆从毛笔上滴到阿英缠着手腕的白手帕上，如一朵红梅在焚风中轻轻摇摆。

阿英奠酒，向墓碑深深鞠躬。七姨拿起酒杯一洒，自言自语，“大姐入殓的时候，我帮她换了她最喜欢的旗袍。” 阿英听到，转过头看着七姨。七姨看着新坟，“喏，你阿妈现在穿的就是那件绿色镶金的新旗袍。她做好全新的。” 阿英心中忽然有了一丝温暖，嘴角上扬。“七姨，阿妈真的穿着那件衣服。” 七姨不知道阿英是问她还是答她，疑惑地看着阿英。阿英朝七姨点头，“真的，阿妈就是穿着这身衣服，翠绿色，上面有刺绣暗花，还有金线镶边的。我见过她穿。” 七姨怜惜地帮阿英将脸边的头发拨到耳后，摇摇头，“傻瓜，这件是新衣服，没穿过的。你还没来得及见呢。” 阿英笑笑，点点头，“我真的见过。阿妈托梦找过我。”

众女眷围在一起，听阿英讲梦。老夫人怅然，“阿巧最爱还是你啊！” 七姨悲叹，“大姐为何不来找我呢？…” 四姨搂着阿茹，宽慰道，“阿茹，迟些日子，你也能梦到阿妈，知道嘛。”

回到西关，三姨一家已经到埠。四姨丈和众子女也在客厅等候。各人相见，自是悲怜叹息，按下不提。外婆家里陆续有几房亲戚过来探望，都是平时来往密切的亲朋好友。

这一天，阿英正在楼上。马姐上来，“表小姐，你的几个书友来了。” 阿英连忙下楼。见到慧芬和美兰两个站在天井。三人一见面，抱头痛哭。有美兰和慧芬的安慰，阿英心情稍安。

慧芬说，“余下那门考试，先生说了可以迟些时候才回去补考。你先收拾心情。其他事情到时再说。” 美兰点头，“阿英，节哀顺变。还是要向前望啊。” 阿英点点头。

过了几天，头七做完。阿英对外婆说，“婆婆，我想回学校补考最后一门课。阿妈一直都督促我有始有终的。” 老夫人点点头，对阿英说，“阿英，你阿妈虽然不在，但婆婆的家就是你的家。婆婆会一直照顾你。你不要胡思乱想，知道吗？” 阿英心头一暖，脸上有了点笑容。

回到学校，阿英认真参加最后一门功课的补考。此时考试已经全部结束，学期也到最后，同学们都无所事事，准备毕业辞行。

慧芬走进宿舍，“阿英，志才在下面找你。” 阿英下楼，见到志才在花坛边等候。志才叫了声“阿英”，又等了很久才缓缓说，“阿英，我听说你家里的事情。节哀顺变……” 阿英点头，“谢谢你关心。” 志才看着阿英，“你瘦了很多…我本来想和美兰她们去西关慰问的，又怕你不喜欢。” 阿英轻轻一笑，“有心了。多谢你。” 志才低下头，“阿英，你不开心，可以随时找我诉说。我…随时候命……希望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 阿英轻轻叹一句，“痛失楦慈，有谁会明呢？” 抬起头看着志才真诚的眼光，“志才，你有心了。多谢你这个好朋友。”两人相视，义重情深，之前的隔阂烟消云散。（未完待续）

1skyworld

楼主真是高产啊,厉害!!!

bibisos

好厉害，每天这样不停地写，楼主不当作家真可惜，在很有限的时间里还能写得如此流畅和完整，高手啊！

hilltop-bear

bibisos 发表于 2016-7-4 19:31
好厉害，每天这样不停地写，楼主不当作家真可惜，在很有限的时间里还能写得如此流畅和完整，高手啊！ ...

谢谢鼓励，我觉得最难下笔是这几节。因为人物心情的变化和细节需要有点体会才能写得好。反而是对话场景情节这类就容易写很多。

芭乐

感觉你好年轻，对生活的理解好深刻

hilltop-bear

五十六

学期尾声，毕业礼在即，同学们大都有了想法，各谋高就。美兰将阿英拉到四下无人之处，问她，“阿英，我知道你最近家逢变故，心情不好。但是人向前望。建华哥之前的提议，你考虑如何，也该有个准信了吧？” 阿英自从母亲病故，意志消沉，把这件事忘道脑后了。听到美兰提醒，歉意一笑，“阿兰，我会认真考虑，过几天就回复你们。” 美兰笑笑，“也不用这样着急。毕业礼的时候，建华哥也会过来。到时候你告诉他就可以了。”

阿英想着美兰的话，不知不觉走回宿舍。慧芬正在看书，娴静如初。阿英走过去，轻叹一声，坐在慧芬旁边。慧芬放下书，看着她。“阿英，你以前不会唉声叹气的。还是很难过，对吗？” 阿英点点头，又摇摇头。“慧芬，人人都叫我向前看。但是我却不知道前面有什么？” 慧芬看着阿英，没有回答。阿英问，“你呢？慧芬，你想好前路没有？” 慧芬莞尔一笑，“我的前路不是一直都是回香港做个教书先生么？” 阿英微微一笑，转头望向窗外。

“慧芬，听说学社有不少人打算北上革命。你怎么看？” 阿英沉默了很久，忽然问慧芬这个问题。慧芬迟疑，问道，“学社现在激进到这个地步么？” 忽然轻拍阿英的手臂，“你不会也想跟着去吧？阿英，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阿英讪笑，“问问你想法而已，看你吓得。” 慧芬认真地看着阿英，“阿英，不要冲动。你还有家人在广州番禺。贸然北上，你的家里人会很担心你的。” 阿英叹气，“唉，家人…唉。” 慧芬捉住阿英的手，“阿英，你还有妹妹，外婆和阿爸。还有几个阿姨呢。你不是孤身一个人的。还有我啊。” 阿英感激地看着好朋友，点点头，“我知道。”

这个周末，阿英没有回西关。她回去番禺山园，打算接妹妹阿茹来广州读书。阿英跳下轿子，山园古朴的大门依旧。推门进去，门内佣人立即跑进去通报。阿英从门口屏风一路走来，绕过深知堂，跨过拱桥，沿着荷池向明阁走去。山园景色依旧，路上遇上的下人却有很多都不认得了。有相熟的老佣人，见到阿英，欣喜娣鞠躬叫道，“大小姐，你回来啦！” 阿英微笑点头。

一到明阁，老太已经在门口等候。见到阿英，老太双眼含悲，双手扶着阿英的肩膀，哀叫道，“阿英啊，我的乖孙…” 阿英扶着阿嬷，轻声叫，“阿嬷，阿英回来看你了……” 老太抚摸着阿英的长辫子，连连摇头，“这段日子，你是怎样捱过去的呢？为什么上次来到家门口都没回来看阿嬷？” 阿英看着眼眶湿润的阿嬷，自己眼泪也流了出来。“阿嬷，我阿妈没了，我好惨啊……” 老太轻抚阿英的脊背，“阿英，我知道你疼爱阿妈。你还有阿嬷阿爸，还有阿茹，你还有很多疼爱你的家人，记住啊。” 两嬷孙相拥而泣。

吃完晚饭，阿英回到玉楼。玉楼如昔。阿英见到以前母亲住的房间有朦胧灯光。忍不住走过去。房门咿呀一声打开。有一伊人坐立在梳妆台前，头上乌发盘成一髻。伊人听到门响，回头看到阿英。两人都大吃一惊。“阿英，是你…”

说话人是离难。身穿彩花长袄，下套月色马面长裙，颈上戴一条金项链。阿英呆若木鸡，自言自语，“是你…” 离难知道阿妈亲母去世的消息。走过来，双手抱一起，支支吾吾，“阿英，我…以为你还在阿嬷那边…”见阿英目无表情，又补充，“你阿爸他们去了明阁找你…应该很快回来的。你…要不进来坐坐？”

阿英痴笑一声，“这里本来就是我阿妈的房间。” 抬起头，看着离难，目光冰冷。离难低下头，“我…也是最近才搬过来…方便照顾…” 阿英愤然转身，“我不想听！” 几步跑了上楼。

二楼的大露台一点都没变。阿英站在露台，往事一幕幕浮现。青石板路上隐约走来三个人，两大一小。有小孩奶声奶气地唱童谣，“月光光，照地堂，年卅晚闹槟榔…” 有年轻女子接着，“槟榔香，摘子姜啊，子姜辣…”阿英认出是阿茹的声音。原来是父亲带着阿茹阿兰两个回玉楼来了。楼下三人亲亲热热，把臂同行。二楼阿英形单影只，心灰意懒，眼睛一眨，眼泪又忍不住流了出来。

有人敲门，阿英立即用衣袖将脸上的泪抹去，脑海里又想起巧儿怪责的声音，“阿英，用手帕擦。衣袖擦脸很失礼人的，也不干净！” 见没人应答，阿茹探头进来。见到阿英，开心大叫，“大姐，你真的回来啦？” 跑过来，两姐妹手拉手。阿英脸上现出笑容。

彦生跟在后面，见到两个女儿相见甚欢，安静地站在旁边看。待两人停下来，阿英轻促地叫声，“阿爸。” 彦生温和地看着阿英，搓着手，堆起笑，“阿英，回来啦。” 过一会，又问，“还吃得下绿豆沙么？” 阿英摇头。阿茹见到姐姐回来，心情特别好。笑哈哈地和阿英说，“阿兰也很记挂你呢。咦，阿兰怎么没上来？” 彦生偷偷关注阿英的表情，低声说，“阿兰睡觉了。阿茹，明天再说。” 阿茹摇头，“不嘛，刚才阿兰才说要找大姐的。我去找她！” 彦生还没来得及阻止，阿茹就跑下楼去了。

留下父女两人在房间。阿英低下头，不作声。彦生走到女儿身边，轻声说，“阿英啊，节哀顺变，慢慢会好起来的。” 阿英抬起头，直视父亲，“她怎么搬到我阿妈的房间了？” 彦生已经从离难那里知道阿英去过，叹了口气，没直接回答她。“我去阿巧的山地拜祭过，还带了她最喜欢的菊花和笋虾焖猪肉给她。”

阿英听到这里，心柔和起来，“阿妈走了三天不到就下葬了…我没来得及送她…” 彦生怜爱地看着女儿，点点头，“不要想这些。你一向孝顺听话。阿妈不会怪你的。” 阿英看着父亲，忽然间有了依靠，“阿爸…如果…”话到嘴边，又改回来，“我希望能回到阿妈在生的时候。”

彦生点点头，望着窗外，“我也希望可以。” 过了一会，小心翼翼地说，“你小妈搬来山园，是阿嬷的意思。她…” 沉默很久，“对阿茹很好。你不要怪她…” 阿英并非蛮不讲理的人，只是悲叹鹊巢鸠占。叹口气，说道，“我明白。”

第二天早上，阿英漫步山园，每到一处，默念母亲提点的诗词歌赋，权当一解思亲之痛。走到卧庐外面，听到有人斥责下人。“常姐，这个月的花费高出那么多的？你要好好看着厨房那边才行。” 下人连忙应答，“大少奶，是，是，我会看紧些。” 阿英偷眼看进去，说话人居然是离难。阿英心里嗤笑一声，“阿妈，你不但丈夫被人占了，房间被人睡了，连大权都统统落在这个女人手上。为什么你那么傻要拱手相让？” 阿英心中苦闷，只想尽快带妹妹离开山园。（未完待续）

hilltop-bear

芭乐 发表于 2016-7-4 21:47
感觉你好年轻，对生活的理解好深刻

惭愧啊，不年轻了，人生已过了差不多一半了

Leighsutt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