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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伊达政宗

[史海钩沉] 帝国最后的荣耀——大明1592·抗日援朝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13-4-16 12:04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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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壬辰战争时,努尔哈赤表态说:“本地与朝鲜,界限相连,今朝鲜既被倭奴侵夺,日后必犯建州。”虽然之后被拒绝,他对明廷表示自己“情愿拣选精兵,待严冬冰合,既便渡江,征杀倭奴,报效皇朝。”而多年后,当日本人发动“九一八”事件时,他的直系继承人却第一时间逃到东北为其效力,历史真是充满了戏剧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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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16 12:07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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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人可笑又可气的是,等到战争结束了,元均这位大爷又出现了。他开着船跑到大船沉没地点转了一圈又一圈,把浮起来的日军尸体捞上来,砍掉脑袋,准备送去朝廷讨赏。他现在已经彻底破罐子破摔,完全不顾别人怎么看,专心作他的捞尸人这份很有前途的工作。
  
  唐项浦大胜,证明朝鲜水军即使正面与日本正规水军对抗,也占据了压倒性优势。第二天,战意高昂的朝鲜舰队高歌猛进,挺进至永登前洋,在粟浦又干掉了五条敌舰。
  
  此时的李舜臣,和他麾下的部属已经打上了瘾,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俩眼通红拎着板砖和砍刀,到处转悠疯狂寻找小日本。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李舜臣舰队找遍了附近的海域,甚至挺进到了日军舰队的主要驻屯地——加德岛。但是他没想到,一向战船如织的加德岛,如今却空荡荡的,楞是一条船都没找到。这让他郁闷坏了。
  
  加德岛距离釜山极近,这个岛上都不设防备,说明日本人是彻底被这群疯子打怕了,听见李舜臣的名字便已闻风丧胆,压根不敢与之对抗。
  
  李舜臣头脑很清醒,他知道自己手底这点实力,海战没问题,一登陆可就未必是日本人对手。所以他没有继续攻打釜山,而是下令返航,回丽水去庆祝胜利。
  这一连串的胜利,让朝廷喜出望外。他们已经太久没听到过好消息,李舜臣的战绩是唯一可以维系他们希望的东西。在这种情况下,李昖自然是不吝赏赐,立刻封李舜臣为一品正宪大夫,李亿祺、元均为二品嘉善大夫——你看,谁说元均脑子有病,人家精着呢。别人拼命打仗,他却只消砍几个首级送走,便可捞到二品爵禄。
  李舜臣自五月玉浦出战以来,已经击沉了敌舰一百多艘,自己的损失则微乎其微。日军海军一共只有七百条正规战船,九千两百名士兵。短短一个月时间,便被李舜臣报销了七分之一。藤堂、胁坂、龟井、来岛等在日本战国摸爬滚打出来的名将,面对李舜臣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这个辉煌的战绩令日本的海上运输为之顿挫,所有的运输船都缩在釜山港和对马不敢出去,就算有护航舰队也不敢。
  
  秀吉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勃然大怒。他正沉浸在朝鲜的大胜喜悦中,岂能容这些败战坏了兴致。更何况他那时候已经开始着手筹备渡海,德川家康、前田利家几个人正愁没有理由劝阻,现在都拿这一连串战报说事。
  
  看来不把李舜臣干掉,老子是渡不过海了。
  
  可九鬼嘉隆他们几个已经是日本的顶尖高手,秀吉一时间也找不出人来代替他们,只得写信过去,挨个臭骂一顿,勒令他们重整旗鼓,务必要扑灭李舜臣。秀吉一怒,九鬼嘉隆等人都噤若寒蝉,知道不采取行动,大家都不要混了。
  
  九鬼毕竟是水军老将,他仔细分析了之前的几场战役,发现这几场仗日本人输的都有点冤。要么是日本人主力都在岸上,水军主力不在,被朝鲜人钻了空子——比如玉浦海战;要么是我军数量少于敌人——比如泗川和唐项浦之战;要么是我军互相根本不配合——如果得居通幸能够早点与胁坂安治合流,也不至于在唐浦战死。
  
  于是九鬼嘉隆得了一个结论:朝鲜海军之所以占据优势,是因为指挥官善于集中优势兵力;日本海军的失败,完全该归咎于那些笨蛋各行其是。
  
  不过这也没办法,日本水军的九千两百人,实际上被分成了九大部:九鬼嘉隆(一千五百)、藤堂高虎(两千)、胁坂安治(一千五百)、加藤嘉明(七百五十人)、来岛兄弟(七百人)、菅达长(二百五十人)、桑山一晴(一千人)、堀内氏善(八百五十人)、杉若氏宗(六百五十人)。
  
  日本当时没搞统一兵制,大名上战场都是自带人马,所以打起仗来士兵都紧随自家主公行动,每一个大名都是一个独立的军事单位,自然要以自家利益为先。
  
  九鬼把这些大大小小的将领们叫过去,语重心长地教育了一番,说以后诸君要抛开成见,精诚合作,要为秀吉桑的大东亚共荣圈做出贡献云云。诸将纷纷表示要摒弃前嫌,联手合作。
  
  其中有一员将领,摩拳擦掌,嗷嗷直叫,战意最为强烈。大家回头一看,原来是胁坂安治。
  
  胁坂安治自矜为是秀吉亲信中的亲信,一向看不起九鬼、龟井这些半路投靠的旧海贼将领。他的海军班底是由良、沼岛的海贼组成,加上加藤嘉明、菅达长等同是淡路一系的水军,一共有两千五百人,在水军中很有发言权。
  
  泗川之战发生时,胁坂安治的主力不在附近,所以他一直耿耿于怀,认为李舜臣胜之不武。现在既然要围剿这个可恶的高丽人,胁坂自然是要争当先锋,报一箭之仇。
  
  在接下来整整一个月时间,日军不再象从前一样肆无忌惮地在海面横行,而是默默地开始集结战船,打算拿出狮子搏兔的魄力,一举把这个扼住日本动脉的大手斩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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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16 12:11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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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军的集结地点选在了李舜臣扑空了一次的加德岛。到了七月份,日军已经动员了战船一百一十五艘,以九鬼嘉隆、加藤嘉明一部和胁坂安治所部为主。其中胁坂安治报仇心切,把手底下能动员的兵力全都调来了,总战力高达七十三艘战舰。九鬼嘉隆也出了血本,把日本海军的总旗舰“日本丸”也开了出来。
  
  日本丸是九鬼为了取悦秀吉而特意建造的超级大舰,甲板宽十米,舰首到舰尾长三十米,比起大明福船来说只是个小弟弟,但在日本已经算是不得了的成就。在日军出征那一天,九鬼嘉隆把日本丸打扮得极尽奢华之能事,在一群更小的小弟簇拥下驶过海边,让观礼的大名们啧啧盛赞,给老大秀吉长了不少脸。
  
  日军的动静,都被李舜臣看在眼里,他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日本人这一招,恰好是李舜臣的软肋。无论他的部队多么精悍,数量上始终处于劣势,若是从游击战改成阵地战,恐怕朝鲜水军前景便要堪忧。
  
  一般将领碰到这样的情况,会选择避敌锋芒,再以游击战袭扰,待敌人露出破绽而徐而图之。但李舜臣是一个极具进攻精神的将领,他解决的办法非常直接:在敌人集结之前,把先来的都干掉。
  
  很快李舜臣便找到了机会。
  
  胁坂安治此时在加德岛度日如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的部队早就到齐了,可其他水军还没到来,九鬼嘉隆不允许单独出战。他反复要求,九鬼也不理他。
  
  又等了几天,胁坂实在无法忍耐了,他找到九鬼,说我军打算前移到巨济岛以西的加助岛海域,伺机接敌。
  
  加助岛位于巨济岛西北,距离加德岛不算远,再往西便是巨济岛与忠武之间的巨济海峡,十分狭窄,是从外洋进入巨济岛内洋的重要通道。胁坂提出把兵力部署在这里,在战略上合情合理。
  
  九鬼被他磨的没办法了,心想胁坂的兵力占了全军三分之二,数量在李舜臣之上,就算单独遭遇也没问题——何况那里距离加德岛不远,大本营派兵救援也来得及。
  
  胁坂安治大喜过望,立刻点齐人马,杀奔加助岛而去。抵达加助岛以后,他没有乖乖在附近等候,而是往前又偷偷迈了一步,钻进了巨济海峡。
  
  七月六日,李舜臣、李亿祺、元均的两道联军在露梁海完成了集合。到了七月七日,忽然东风大起,不利行船,于是李舜臣便把舰队停泊在唐浦附近,吩咐手下离船登岸去砍柴取水。柴水还未取回,却送来一个人。这人叫做金千孙,是朝鲜平民,为了躲避战乱在附近隐居。
  
  金千孙告诉李舜臣,他看到日本人有七十多条船从西边开过来,过了加助岛与永登浦,一头扎进巨济海峡。李舜臣得到这份重要情报,
  
  到了七月八日一大早,李舜臣拔锚出战,大军开拔至巨济海峡之前。远远的,朝鲜侦查舰发现有一条关船和一条小船在晃悠,这两条船一看到朝鲜海军,吓得掉头就跑,一头扎进巨济海峡。侦察舰跟着往里凑了凑,发现见乃梁里有一支庞大的船队。
  
  报告传回海峡口,朝鲜军一片欢腾。部下们现在都打上了瘾,看见日本人的船个个兴高采烈,打算再干他一票大的,但只有李舜臣盯着地图,什么都没说。元均看到李舜臣不动,着急了,眼前这七十多条船,就是七十多船功勋呀!
  
  元均经过这数次大战,胆量也肥了,再不是开战前畏敌如虎的那个元均。李舜臣不动,他自己动,这位庆尚道水军节度使抄起刀子,战意熊熊地燃烧起来,抬腿就要冲上去。
  
  李舜臣一把将元均按住。他可以容忍这个废物点心偷窃自己的功劳,但不能容忍他扰乱自己的胜利。
  
  “你别傻逼了行么?你这是把咱们水军往死里送!”
  
  李舜臣喝退了满脸羞愧的元均,给部下解释说见乃梁这个地方水道狭窄,不方便战船展开;而且水位比较浅,暗礁又多,真要打起来,是个敌损一千己伤八百的局面。咱们应该把战场选在闲山岛附近。那里是在大洋中间,孤零零就悬着一个没吃没喝的闲山岛,倭寇就算侥幸逃生,也无路可逃,只能等死。
  
  手底下人问:那咱们该怎么把他们诱过来啊?
  
  李舜臣回答:“照老规矩办。”
  
  什么老规矩呢?示敌以弱!
  
  部下都有些疑惑。从李舜臣出战之后,用这招耍了不知道多少日本人,用得太滥了。日本人也是人,也有记性,反复玩这一手,还能奏效吗?
  
  事实证明,还真奏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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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16 12:13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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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本人或许有记性,但胁坂安治显然没有,他的脑袋已经被复仇的火焰充塞,容不得其他念头。当胁坂安治看到李舜臣的几条战船跟初恋的大姑娘一样,先是怯怯地凑近见乃梁,又立刻害羞地飞快跑开,他立刻把九鬼的叮嘱抛到脑后,下令全军追将出去。
  
  一个追,一个逃,很快胁坂舰队就杀出了海峡,来到了闲山岛附近。胁坂安治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在他面前的朝鲜战船,分成了两队,摆出一个V字形,而自己的舰队恰好位于V字的宽口处。
  
  胁坂安治并没在意,我有七十多条船,且全是经验丰富的淡路水军,优势在我们这边。
  
  但一开打,胁坂安治便感觉到不对劲了。朝鲜战船的火力比以往猛烈了许多,而且四面八方都是,如火雨下落,让人躲不胜躲。
  
  同样的战船、同样的武器,怎么效果提升了这么多?
  
  胁坂安治不知道,这是李舜臣精心为他打造的海战阵型。李舜臣早已经预见到,日军逐渐在觉醒,以往那种趁人不备捡大便宜的机会会越来越少,日、朝两支海军迟早会有一场正面对决,朝鲜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才能抵消日军的数量优势。
  
  在唐项浦海战的时候,朝鲜水军埋伏在浦口围成半月形,逃出浦口的日军战船会被立刻摧毁。李舜臣从这个战例得到了灵感,冥思苦想,创造出了一种新阵型:鹤翼阵。
  
  顾名思义,鹤翼阵的形状,象是一只仙鹤展开翅膀,两翼向前拉伸,把敌人纳入到V字型深处。这种阵型的好处是,可以充分解放每一条战船的火力,不至有炮火重叠或者误伤友军的情况发生。在阵中的敌人,将面临三个方向的攻击,无论突前、后退还是向左、右突破,都要做好承受巨大伤亡的心理准备。
  
  在唐项浦海战结束以后,李舜臣经过几次推演,把鹤翼阵进行完善,并让麾下舰队演练。这让人不得不感慨,李舜臣的海战天才已经达到了极高的水准,可他居然还在成长,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答案是:不让。
  
  胁坂安治有幸成为鹤翼阵的第一个尝试者,他可一点都不觉得开心。
  
  朝鲜军的各种火炮疯狂地砸进日军头上,龟船如同鬼魅一般穿行在舰船之间。日军要后退,鹤翼阵也退;日军前移,鹤翼阵也前移,始终把日军舰队固定在V字中心。日军虽然有七十多条船,但他们是挤在一起,彼此重叠,让本来就少得可怜的远程火炮更无用武之地。
  
  被摧毁的战船纷纷沉没,侥幸没死的日军士兵在水里拼命扑腾,被不慌不忙的朝鲜射手一个一个点掉。不过落水的日军实在太多了,朝鲜军只来得及杀掉其他的一小部分,还是有四百余人游到了附近的闲山岛,惊魂未定地站在岸边,目睹着更多同伴被杀——这是附近海域唯一的陆地。
  
  胁坂安治快要疯了,朝鲜人的打击太可怕了,短短几个小时,他已经失去了一半以上的战力,两名得力助手胁坂左兵卫和渡边七右卫门全部阵亡。他还看到,自己的爱将真锅左马允仓皇地游上了闲山岛,因为过于羞愧而在海边切腹自尽。
  
  李舜臣可不会顾及胁坂安治的心情,他只是不停地催促部下加快速度,因为天色很快就要黑了。于是,在着急下班的朝鲜大军攻击下,日军更加溃不成军,整个闲山岛洋面都变成了地狱。
  
  一直到夕阳西沉,整个海面被黑暗降临之后,这一场大战才告结束。最后胁坂舰队侥幸逃脱的,只有一条安宅、七条关船和六条小早船。他们在接战时缀在队尾,因此侥幸逃脱。胁坂安治身负重伤,被部下拼死救下,逃得一条性命。
  
  是役胁坂舰队几乎全军覆没,七十三条战船,只逃回来十四条,可谓是凄惨至极。
  
  打完这场胜仗,李舜臣没有宣布班师回朝,因为远处还有九鬼嘉隆与加藤嘉明的舰队,宜将剩勇追穷寇,仗还要继续打才行。有人问他说那闲山岛上那几百个倭寇怎么办?李舜臣说反正岛上没吃没喝,饿上他们几天再去收尸吧。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交给……
  
  然后他视线转向元均。元均的所谓庆尚水师一共也只有四条船,多他不多,少他不少,与其在前头添乱,索性扔在后头抢功吧。
  
  元均怎么会不知道李舜臣的想法,可他现在站在别人屋檐下,只能恨恨领命。之前,他对李舜臣只是羡慕,从闲山岛海战之后,这种情绪转化成了嫉妒,现在则是恨。在接下来的数年内,元均的羡慕嫉妒恨开始发酵、爆发,最终把所有人都拖入了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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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两头。胁坂的残余舰队连夜遁逃,总算把主将拖回了加德岛大营。九鬼加隆与加藤嘉明大为震惊,急忙把目前手里有的四十二条战船都派出去,编成一队,向西谨慎前进,绕进了安骨浦附近的熊川湾里,紧靠同浦城停泊。
  
  九鬼嘉隆是老江湖,海战的道道儿比楞青头胁坂明白多了。他心里清楚,李舜臣这是来寻求主力决战,肯定不会上陆纠缠,于是放心地离开加德港,在熊川湾等着。
  
  熊川湾浅滩很多,水深比较浅,适合日军战船行动,板屋船这种吨位的朝鲜军船机动能力却受到限制。所以与朝鲜人决战,必须要选择在这样的地形。胁坂这个蠢材贸然跑到了大海中间,不被蹂躏才怪,九鬼老奸巨猾,却不会出这样的纰漏。
  
  李舜臣把元均扔在后面,和李亿祺继续前进,在七月十日抵达了安骨浦。侦查报告,在熊川湾的同浦附近结阵,一共有安宅船二十一艘,关船十五艘,小早船六艘,其中一条安宅船无比煊赫,正是九鬼乘坐的旗舰日本丸。
  
  李舜臣知道熊川湾同浦附近的地形,他不想在那种地方跟日军决战,便想故伎重演,再玩一次示敌以弱。
  
  他为了诱出九鬼嘉隆,煞费苦心。李亿祺率一半的舰队躲藏到安骨浦以南巨济岛以西洋面,李舜臣自己则独率另外一半舰队向熊川湾前进,希望九鬼能欺负自己兵少,出来一战。
  
  可惜这一次李舜臣的三板斧好象失灵了。因为九鬼嘉隆与加藤嘉明是真被他打怕了,拿定主意打死不出熊川湾,就在里头耗着,任凭李舜臣如何引诱,坚决不出来。
  
  李舜臣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小鬼子你以为躲在浅滩就安全了吗?他令旗一挥,朝鲜水师开始进攻。
  
  这一次,李舜臣又花样翻新了。
  
  李舜臣手里有熊川湾详细的水文情报,他标出了十几条板屋船可以航行的航路,把舰队分分割成许多小单位,象是无数小楔子,从各个方向钉入日军阵势。每一条航路,战船轮番上前,一船进而一船退,交替作战,这样既可以保持作战连续性,也不会造成拥挤与搁浅的状况。
  
  饶是九鬼嘉隆见多识广,还是被李舜臣这种近乎不讲道理的打法打懵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日军一片混乱,一不留神,被朝军打沉撞破了好几艘。
  
  远处的李亿祺看到这边烟火涨天,知道李舜臣没把敌人拽出来,反而自己闯进去了,连忙带人赶过来支援。一时间熊川湾内杀声震天,弹矢齐飞。日军尽管不适应这样的战斗,但绝境之下逼出了斗志。他们充分发挥小早船的机动能力,在各条大船之间来回,把船上的伤员运走,再运来新的士兵补充。
  
  毕竟朝鲜军在浅水区无法发挥全部机动力,场面不落下风,但歼敌效率非常之差。两边一时间斗了一个旗鼓相当,出现了难得的相持局面。
  
  两军正战至酣处,战场上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日军士兵回头望去,惊恐地发现那艘炫目的旗舰日本丸,居然冒着黑烟沉没了。
  
  原来李舜臣除了车轮战术,还早早埋下一招杀着。他发明的龟船吃水浅,底部是曲线形,船身又非常宽,非常适合在浅水的战斗。让这些龟船钻进同浦海湾,那简直就是蛟龙入海。
  
  在战斗一开始,这些龟船就在混乱中切入敌阵,依仗着自己刀枪不入的优势,朝着阵势中最扎眼的大船日本丸摸过去。接下来龟船把自己扁平的大鼻子贴住日本丸,钩索一抓,开始噼里啪啦猛烈放炮。日本丸一生下来就备受瞩目,是身装华丽的贵公子,什么时候受到这等屈辱。于是没过一时半刻,它就生着闷气冒着浓烟缓缓沉入了大海。
  
  这下被部下救去另外一条船上的九鬼嘉隆心疼得快晕了过去。那可是秀吉的骄傲啊,如今竟毁在自己手里,这可怎么跟太阁大人交代。
  
  日本丸是日本水师的主心骨,当它被打沉之后,原本还在缠战的日军彻底丧失了斗志,纷纷向回遁去。有一些指挥官更干脆,索性把战船开上沙滩,然后登陆,进同浦城内避难。
  
  李舜臣生怕日军选择登陆,让水师失去歼敌良机,正好又赶上天色已晚。他便下令收兵,所有的战船退出浅滩,在深水区围着一个圆,把剩下的日军团团包围起来。
  
  九鬼已经心神大乱,加藤嘉明只好肩负起了指挥之责。在危机之下,这位水军将领的表现得不错,他利用夜晚作掩护,慢慢收拢战船,利用朝鲜军无法监视到的浅水航道鱼贯而出,悄悄地撤退,打枪地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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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七月十一日清早太阳出来,李舜臣站到船头,发现日军已经跑光了。他收到情报,说梁山、金海附近海域,又有新的日军舰队出现。李舜臣二话没说,拔锚就走,杀奔梁山去也。结果到了中午,朝鲜舰队抵达梁山以后,发现海面风平浪静,没有半点踪迹。
  
  原来加藤嘉明率领残众脱离安骨浦以后,仓皇撤向加德大营,半路正碰见其他日军将领带着舰队前来接应,总数划拉划拉也有一百多艘。加藤再一细问,差点没气晕了。原来这些舰队昨天晚上就到了,可慑于天敌李舜臣的淫威,虽然听到安骨浦那边乒乒乓乓打的热闹,谁也没敢凑上去送死。
  
  加藤长叹一声,知道此时的日军已经彻底没了士气,再打也是白白送死。于是一挥手,撤吧。一百多条船簇拥着九鬼和胁坂两位受伤的大将,灰溜溜逃回了釜山。
  
  李舜臣这边也不能再打了。连续两场大战和数天的航行,让所有人都疲惫不堪,尤其是各船的火药和弓箭储备也都见了底。李舜臣见好就收,见此行的战略目的已经达成,便下令回航。
  
  闲山岛和安骨浦是李舜臣经历最激烈的两场战斗,那么朝鲜水师在战斗中伤亡状况是多少呢?战死十九人,受伤一百一十七人。
  
  这个数字简直不可思议。但李舜臣的朝鲜水军保留下了一张详细的伤亡表,里面甚至详尽到了每一名船夫的名字,以及他们是如何战死的,身上是弹丸伤、弓箭伤还是白刃伤。数据无可置疑。
  
  在回军的半路,李舜臣路过闲山岛,想看看那四百多倭寇饿死没有。结果开到岛附近一看,一个人都没了,只剩下光秃秃的一座海岛。李舜臣回到丽水以后,把元均叫过来一问,差点没动手揍这个混蛋一顿。
  
  元均在闲山岛原本守得还算用心,没事就数数岛上倭寇的人数——这可是四百多倭寇的脑袋,能换来多少功名利禄啊。但过了一天,他听到一个消息,说日军有一支舰队正在靠近。元均以为李舜臣在前头吃败仗了,他那原本因跟着李舜臣的一路胜利而变得有点肥的胆量顿时被打回了原形,吓得连功勋也不顾了,当即使出了他的本能也是最擅长的一招——开船就跑。
  
  他这一走,岛上的日本士兵就得救了。他们齐心协力砍伐岛上树木,扎了十几个竹筏子。四百人就靠着这些筏子,硬生生划到了附近的大陆海岸,逃得一条性命。
  
  而李舜臣则因为这件事,就此与元均交恶,从而埋下了悲剧的伏笔。
  
  在日本的秀吉听到闲山岛和安骨浦的败战消息,默默无言,非但没有斥责败将,还给身受重伤的胁坂安治发了一份感谢状。这位曾经在朝鲜地图上画圈圈的老人心里,大概已经认命了,对击败李舜臣再不抱任何希望。
  
  日本海军元气大伤,从此日本船只在海上见到李舜臣的战船,惟有望风披靡的份,再不敢有半分炸刺的表现,制海权彻底为朝鲜所控制。至此,日、朝之间在壬辰战争第一阶段再无大规模的水战。
  
  李舜臣的成功,是战术的胜利,也是技术的胜利。更是一种战略胜利。这一连串炫目的战绩,让秀吉头疼的不只是丢了脸面,还有最重要的东西——后勤补给。
  
  最初秀吉制订的补给计划,是希望日本水军能沿全罗道西进,与陆军配合行动。水陆并进,陆军作战,沿途靠水补给,这样可以有效地避开朝鲜多山地形,提高运补效率。
  
  现在李舜臣把日本水军牢牢地挡在了丽水以北,等若斩断了日军一臂。日军只能依靠名护屋-对马-釜山把补给运到朝鲜,再通过庆尚道的山路一路辗转运输,速度惨不忍睹。
  
  如果只是粮食的话,日军还可以就食于当地;真正让前线日军将领难受的,是其他几样战略物资的匮乏:铁炮零件、弹丸、火药与火绳。日军以铁炮作为核心战法,以上几种物资是保证战斗力的关键所在。可朝鲜除了火药勉强可以供应一点以外,其他的都必须从日本长途跋涉运来。
  
  铁炮在日本可以生产,这也还罢了。像制作火药关键原料之一的硝石、制造弹丸所用的铅和做火绳用的棉线,这几样东西在日本的产量极低,本身也需要进口,搜集极其不易。
  
  现在横空出世这么一个李舜臣,把日军名将们打得头破血流以后,拦腰截断朝鲜海域。从此每一条日本船只在靠近朝鲜时,都不得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要知道,李舜臣打沉一条日本战船只要片刻,而随之沉没的物资,却可能关系到前方一个军团的生死。
  
  他产生的影响很快便显现出来。日本陆军在占领平壤之后,弹尽粮绝,不得不放缓了攻击的速度。层出不穷的逃兵事件,也越来越多。李舜臣只是轻轻推倒了多米诺骨牌的第一枚,便让整个日本瘫痪在朝鲜半岛。所以有人说,他打败的不只是日本海军,还有日本陆军。
  
  李舜臣靠着一己之力,竟和日本倾国打了一个旗鼓相当,其天才和可怕之处,实在令人叹为观止。他在敌后占领区的活跃,成功地拖慢了日本的战争进程,为中朝两国在正面战场的反击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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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16 12:21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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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战与和
  
  对于朝鲜国王李昖来说,壬辰年的整个七月,他过得非常郁闷。
  
  他先连续接到了两个好消息。一个是七月八日发生的梨峙之战,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军官权僳在全罗道的梨峙伏击了日军第六军团,把安国寺惠琼打败,逼退了小早川隆景。
  
  然后就是七月八日至十日发生的闲山岛、安骨浦海战,李舜臣把日本水军杀得人仰马翻。
  
  算起来,权僳还应该是李舜臣的大恩人。李舜臣在海上所向披靡,但他最怕的,就是日军占领全罗道,从陆上攻击丽水港。小早川隆景一直处心积虑要控制全罗道,但这个战略企图在高敬命、权僳等人的拼死抵抗下失败了。亏得这些人的奋战,李舜臣才得以安心水战,不必顾虑补给与后方安全。
  
  两个好消息让朝廷一片乐观情绪,他们一直催促明军进击,部分原因也是被这些胜仗所鼓舞。
  
  很快李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又接到了两个坏消息。
  
  第一个坏消息,是七月十七日祖承训率领的明军在进攻平壤城时遭遇伏击,大败而归,很快撤回国内。
  
  另外一个坏消息,则来自于咸镜道。
  
  几乎在平壤之战的同时,在遥远的咸镜道也爆发了一场决战。决战的攻方是一路向北突击的加藤清正第二兵团,守方是咸镜道兵使韩克诚与他的六镇骑兵。
  
  小西行长在平壤休息的时候,加藤清正丝毫没有放松。他一路突飞猛进,沿着咸镜道往北打,一路打垮了无数朝鲜守军,捉了无数高级官员。第二军团一直打到吉州附近,终于遭遇了朝鲜最精锐的咸镜骑兵。
  
  这些骑兵常年在北地与女真人交战,弓马娴熟,战斗力是朝鲜军中最强大的。
  
  七月十八日,双方在吉州海汀仓附近正面发生碰撞。甫一开战,朝鲜骑兵们祭出蒙古式的打法,分成无数小分队,一边奔驰一边射箭。海汀仓附近的开阔地为骑兵提供了足够的运动空间,把骑射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加藤清正居然抵挡不住,只得撤入了海汀仓内。
  
  铁炮兵最擅守备,加藤清正把海汀仓内的粮食袋子都搬出来,堆成掩体,拼死据守。朝鲜骑兵强攻了一阵,死伤惨重,遂暂时退军。加藤清正不顾疲劳,身率主力乘夜偷袭,韩克诚大败。 他这一败不要紧,日军趁机占领镜城,令咸镜北道门户大开,然后在七月二十三日抵达会宁。
  
  无巧不巧,会宁城这时出了一个大朝奸鞠景仁,主动打开城门,送了加藤清正两份厚礼:临海君与顺和君两位朝鲜王子。
  
  这两个倒霉蛋本来是执行父亲“不能把鸡蛋装一个篮子”的分朝之议,各带一批大臣去各地筹勤王之师的,没想到篮子没坏,自己这两只鸡蛋,倒先掉出了。
  
  再落魄的王子,那也是王子。他们的身份,对以后在朝鲜建立傀儡政权很有用处。加藤清正把两位王子好生招待了一番,送去了汉城,他率军继续往北打。可会宁已经是朝鲜的最北边,会宁过去是图们江,过了江便是名义上的大明领土了。加藤清正打的主意,正是要入侵大明,建立比小西行长更瞩目的功勋。
  
  第二军团一部在加藤清正的带领下越过图们江,迎面遭遇了女真乌拉部一部,还发生了军事冲突。他遭遇的敌手,可能是日后跟努尔哈赤称兄道弟又反目成仇的乌拉贵族布谷泰。
  
  冲突的胜利者是加藤清正——至少他自己是如此宣称的——他宣称斩杀八千余级,还攻破了乌拉部的都城。没人能解释他如何在一天时间里在地广人稀的辽东地区取得这么辉煌的战绩,也没人能解释他在取得如此大胜后,为何不进反退,急匆匆地从辽东返回咸镜道,并且一路南撤到安边。这里已经咸镜道的最南端,几乎进入毛利吉成的防区。
  
  这两个好消息与两个坏消息让李昖坐卧不安,失去了对局势的冷静判断。他在慌乱之中,忽然想到了黄应阳之前两次来访时说的话:“要打倭寇,还得靠我们浙兵才行!”
  
  这句话给李昖带来了新的勇气,他派了能说会道的洪秀彦再次前往九连城,请求杨绍勋禀明朝廷,调派南方炮手前来支援。
  
  对此,杨绍勋的回答是:“你们甭担心了。后续来援的兵马已经到了。”
  
  此时大明的第二波援军已经在路上了。具体的部署是:辽东游击张奇功率领一千人进驻义州,五百人留守九连城,马头山江沿台、汤站、凤凰城、宽奠等中朝边境要镇,也进驻了四千五百人。另外,朝鲜人盼望已久的南兵炮手,大明派遣了三千人,都是戚继光一手带出来的精锐部队,由戚家军老部下吴惟忠、骆尚志带领。 前锋五百人已经抵达了汤站。
  
  这一波援军,先期抵达者六千人,而总数则达到了九千人, 一时声势无比煊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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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16 12:24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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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待归期待,若是人家不过来帮忙,一切都是扯淡。让朝鲜追星族们郁闷的是,包括三千南兵炮手在内的第二波部队,走到鸭绿江畔就不动了。
  
  洪秀彦来催促进兵,杨绍勋推托说你们那边粮草不济,大军过去也是挨饿;洪秀彦说我们粮草备足了,杨绍勋推脱说明军停留在辽东境内,饭我们自己管,给你们减少点负担;洪秀彦说可以先派一小部分南兵入朝,杨绍勋说现在是雨季不好走,等秋天再说吧;最后洪秀彦没招了,哭着说日本人就要打过来了,杨绍勋宽慰说鸭绿江很窄,万一有军情,一天就能渡江赴援。
  
  总之说一千,道一万,明军就是不挪地方。
  
  朝鲜人脑筋直,一波波的使者去找杨绍勋,找不着杨绍勋就找佟养正,搞得两个人烦不胜烦。最后杨绍勋被逼急了,吼了一声:我们打算出兵十万,大军齐聚就可以开战了!
  
  这下朝鲜使者被吓着了。十万人啊,朝鲜怎么着都供养不起,当下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回去了。
  
  杨绍勋大喜,心说朝鲜人这下肯定缩回去了,可以安稳了。没想到才安静了两天,朝鲜人又过来了,小声问:“你们轮流入境作战行不?”
  
  杨绍勋大喊一声,倒地不起。
  
  其实呢,只要朝鲜君臣心思能细致点,就能从明军抵达时间里磋磨出隐藏的味道。
  
  祖承训兵败平壤城是在七月十七日,朝鲜人正式提出请大明南兵是在七月二十七日。洪秀彦去找杨绍勋求援是七月三十日,这个时候杨绍勋居然已经给了一个明确的援军兵力部署计划,甚至连朝鲜人要求的南兵都准备好了。
  
  三天时间,要完成这样一个重大决策并付诸执行,而且涉及到的部队还隶属于各地不同的防区,这是绝无可能的。事实上,这些部队早在六月二十日便已经在蓟州集结完毕,也就是在祖承训入朝后不久,他们已经从蓟州防区开拔,朝着鸭绿江开来。
  
  难道石星是个未卜先知的活神仙,事先料定祖承训必败,这才伏有后手?
  
  显然不是。仔细研究这两波援军的先后抵达时间,相当有节奏感。祖承训六月十五日渡江,进抵平壤又败退回来;他前脚刚返回辽东,后脚明军第二波援军张奇功、骆尚志部就到了鸭绿江,时间大约是七月三十日。
  
  这说明决策者在制定计划的时候,充分考虑到了各种情况——祖承训进入朝鲜后,按最糟糕的局势估计,最快也要一个半月时间才能败退回辽东。因此第二波援军的出发日期,就是踩着这个时间点来算,两者衔接得非常紧密——这样一来,即使祖承训败退,后军也可以及时进驻到鸭绿江畔,摆出随时入朝的态势,保护王室安全。
  
  这么周密的计划,绝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第二波援军的兵力来自辽东、宣大、乃至遥远的广东等几个军区,只有北京兵部才有资格作出这种部署。而石星自己绝没有这种魄力,他的上司赵志皋也没有,唯一可以这么干、敢这么干的,只有万历皇帝本人。这说明万历早就处心积虑,要在朝鲜的土地上把这场战争打下去。
  
  可是,既然已经决心开战,为何明军要停在鸭绿江畔不肯前进呢?
  
  有两个原因让大明暂时不能全力出手。
  
  第一个原因,还是宁夏之乱。
  
  现在正是平乱的关键时刻,宁夏城围攻战打的如火如荼。万历一朝精通兵略的名臣名将,几乎都聚集在城下:叶梦熊、梅国桢、还有著名的“东李西麻”李如松、麻贵等等。在他们的身后,是来自半个中国的数万大军。在更远的地方,整个西北都被动员起来,几十万民夫如流水一般地行进着,无数粮饷从各地汇聚至宁夏。
  
  当时大明除了宁夏有事,其他地方也不太平,播州杨应龙爆发变乱的苗头也逐渐显现。大明的财政状况并不算好,人力资源也不算丰富,很难同时支撑两场战争。必须要把宁夏彻底平定,才能腾出手来料理那头东方来的饿狼。
  
  第二个原因,是朝廷百官。
  
  对于大明援助朝鲜这件事本身,拥有大义名分,没人反对;但究竟该不该大张旗鼓地正式出兵,这事在朝堂上一直存有争论。
  
  主张出兵援朝的一派认为,朝鲜是中国的战略缓冲区,在朝鲜打倭寇总好过在自己国土上打倭寇。其中山西道御史彭好古说的最清楚:“今日御倭之计,迎敌于外,毋使入境,此为上策;拒之于沿海,毋使深入,是为中策;及至天津、淮阳之间,而后御之,是无策矣。” 这是所有朝臣里对朝鲜战略地位最清晰、最全面的论述。
  
  但反对派的理由也是十分充足。兵科给事中许弘纲就对出兵这事表示反对,认为大明应该“守在四夷,不闻为四夷守。” 只要把战争控制在国境线附近就够了,没必要管朝鲜的事。
  
  有趣的是,彭好古与许弘纲一个是御史,一个是给事中,级别都不高,都属于嘴巴大,权力小的言官。反观朝廷的诸位大员,却保持着奇特的沉默。兵部石星的立场算是旗帜鲜明,其他几位尚书:户部杨俊民、刑部孙丕扬、工部曾同亨、礼部李长春、吏部孙鑨几个人的态度却十分暧昧,至于内阁大学士赵志皋、张位两个人,更是未置一词。
  
  因为在同一时间,他们正忙着作另外一件事,这件事比起朝鲜危机来说,更为至关重要——争国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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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16 12:54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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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万历皇帝有两个儿子:老大朱常洛、老二朱常洵。按照规矩,长子立嗣,可万历宠爱朱常洵的母亲郑贵妃,一直处心积虑要把朱常洵扶上位,便一直不肯给予朱常洛名分。大臣们坚决反对,纷纷上书请求尽快确立太子之位,万历却抵死不从。
  
  于是百官与皇帝开始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斗争,为万历十四年一直打到了万历二十年。问题是就在万历二十年的八月,这场斗争刚刚有了一丝转机。在大学士张位的领导下,百官对皇帝发起了疾风怒涛般地攻击,死活要万历给出一个说法。
  
  在这个节骨眼上,所有的大臣们都不希望节外生枝,给万历模糊话题的机会。对于朝鲜出兵这件事,他们反对也罢,赞同也罢,都绝不能开口,一开口,以万历的聪明劲儿,肯定会顺着话题接下去:“战事紧呐,咱们商量商量这个先,太子这事回头再聊吧。”
  
  因此,许弘纲是这些朝廷大佬们推向前台的一枚棋子,希望能藉此把援朝战事控制在一个小范围的程度,不至于抢了“争国本”的风头。
  
  而彭好古背后,也不是没有势力推动。隐藏在他后头的,是各地——尤其是沿海地区——的地方大员们。
  
  太子是谁,这些封疆大吏不如京官那么敏感,但日本如何,却关系到他们的切身利益。从壬辰战争一开始,沿海各地的官员就不停地给朝廷上书,要么提请内阁提高警惕,要么要求拨款整饬军备,生怕倭寇又来袭击。
  
  如果日本在朝鲜深陷战争,那么得益最大的将是这些沿海省份,因此他们坚决支持大明出兵朝鲜。
  
  于是,在这种种潜藏在水底的心思交错之下,形成了大明朝廷难得的政治奇景:军队已经厉兵秣马,打了好几仗了,上头却还保持着暧昧的沉默。
  
  万历皇帝知道,如果要跟日本全面开战,必须得经过廷议形成朝廷决议,把朝臣的意见捋顺——最起码得让主战派占优势,否则这仗没法儿打。
  
  因此,在军事、政治这两大因素的共同作用下,大明的当务之急,只有一个字:拖。
  
  拖到宁夏平定,大军返朝;拖到百官意见统一!可这个战略,必须得让日本人配合,倭寇个个狡猾不堪,该怎么对付呢?
  
  石星在万历的授意下,已经在八月份先行把兵部右侍郎宋应昌偷偷派去了辽东经略,为大军集结作前期准备工作。 但是这还不足以拖延时日,于是头疼不已的石星脑子里冒出一个非常大逆不道的念头:和谈。
  
  和谈这事,前头搁在宋朝,后头搁在清朝,都算不得什么大事。但搁在大明,却是一件极其敏感而且完全不会讨好的事。大明朝在中国历代皇朝里可说是个彻底的另类,从头到尾没用女人和亲过,也没和谁真的和谈过,性格极其倔强,是胜了也打,输了也打,打不过大不了跑路,喘过气来接着再打。总之,在大明朝的字典里没有和谈,只有免谈。
  
  所以这次“和谈”只是为了争取时间,是个纯粹的骗局,因此绝不能从朝廷里派遣正式使臣,否则会被言官们骂到死,而且还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并挂上一块牌子:奸臣。
  
  因此,一切都必须在水面下偷偷进行。石星想了一圈,有了主意。他决定从民间找一个精通倭寇内情的人,这样万一有什么问题,可以推个一干二净,完全可以说这人谁啊?脑子秀逗了?居然干出这么寡廉鲜耻的事?然后杀头了事。
  
  这一找,被他找出了一位纵观大明三百年历史都无人出其右的大忽悠。
  
  当时在北京有一个社会闲散人员,叫沈惟敬。他籍贯浙江平湖,是平湖沈家的旁支。据此人的个人履历记载,他年轻时候当过兵、炼过药、还在胡宗宪手底下干过幕僚,曾经用计谋毒杀过倭寇,算是半个日本通和一个抗日英雄。 万历二十年的时候,沈惟敬已经六十多岁了,每天在京城里跟一群方士、无赖厮混。
  
  他是个职业骗子,也具备骗子必须的两大特质:第一,语言能力出众,能言善辩;第二,生得一副好皮囊,面貌“长髯伟干”,形象很正面,不像骗子。
  
  从履历看,沈惟敬完全符合骗子标准:江湖阅历丰富、胆子大、不怕死,最关键的是能忽悠。中国历史告诉我们,但凡跟炼药、方士挂上钩又出了名的,不用想,一定擅长忽悠。
  
  跟他一起每天炼丹作假药的人里有一个老头,姓袁。袁老头有个女儿,嫁给了石星做小妾。石星想在民间找人,知道自己这位老岳父常年混迹市井,问他有什么人可推荐。袁老头得了消息,回去赶紧告诉几个相熟的朋友,其中包括了沈惟敬。
  
  沈惟敬作为职业骗子,直觉地嗅出其中投机的味道。出于谨慎,他找来一个朋友沈嘉旺,问他日本的情况。沈嘉旺曾经被倭寇捉去过日本,约略知道一点当地情形,当下为了不示弱,说了些常识后,便满口胡柴起来,说什么日本关白只是想前往中国纳贡,朝鲜不让过,这才发兵讨伐。想要停战,写一封信就能搞定云云。
  
  沈惟敬听说这事这么容易,动动嘴皮子就有一份万世功业,大为心动。他跑去找袁老头,让他把自己引荐给石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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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星对沈惟敬作了一次面试,对这个骗子十分满意。沈惟敬仙风道骨,三寸不烂,而且又是个民间无赖,十分适合担任这次“和谈”工作。为了表示诚意,石星亲自下文,把沈惟敬提拔为神机营游击将军,他的同伴沈嘉旺为指挥。
  
  沈惟敬乐坏了。心说这事自己还真没判断错,这还什么都没干呢,就从一介白身变成了游击将军,虽只是个无品级的,好歹也是官呀!
  
  石星这会也还算厚道,总算在事前把大明朝廷的真实战略目的告诉了沈惟敬,叮嘱说这一次你去和谈,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和谈和谈,谈,就是目的,和不和的完全没所谓,要紧的是你得一直谈下去,最好一直谈到抗战胜利……
  
  于是沈惟敬和沈嘉旺两个人,带着十来个随从,高高兴兴奔赴朝鲜,去执行伟大使命了。
  
  他们第一次抵达义州,是万历二十年六月二十九日。 在这个时间,祖承训的部队都还没出发呢。这说明石星与万历对战局早有安排,这才早早布下“和谈”一手棋来拖延时间,好等宁夏方面的明军腾出手来。
  
  沈惟敬抵达朝鲜以后,朝鲜人有点莫名其妙。这个人既非军人,也非使者,挂着区区一个神机营游击的头衔就跑了过来,自称来侦查敌情,到底想干啥?
  
  尽管心中疑惑,朝鲜人看在石星的面子上,还是派了一个提学吴亿龄接待。吴亿龄问沈惟敬来作什么,沈大骗子大嘴一张,便开始胡说八道,说我打算单刀赴会,前往平壤城去谴责小西行长,说你们再不退兵,中国就要发全国之兵讨伐。
  
  对这种夸张说辞,吴亿龄很不以为然。祖总兵那三千人,还是朝鲜苦求了很久才求的,现在你一张嘴就说中国大军将来,凭什么啊。沈惟敬见他有点不信,一拍胸脯:“你别不信,平义智知道吗?平秀吉认识吗?那都是我的熟人。我说什么他们都听。”
  
  接待完以后,吴亿龄回去报告:“这人长的丑,倒是挺能说,是个大喷子。”按说沈惟敬模样长得不差,却被朝鲜人骂成丑八怪,大概是因为朝鲜人厌恶他的言行,就连这人也一起烦上了吧。
  
  沈惟敬打算去平壤城的计划,在中途夭折了。当时的朝鲜王室,正一门心思筹备粮草,催促祖承训出兵平壤,在这个关键士气,不会让前来和谈的沈惟敬坏了好事,各项工作均不予配合。结果沈惟敬的第一次出使,还没出义州就失败了,灰溜溜地返回北京。
  
  从这一次出使能看出来,沈惟敬不是那种善于捕捉心理活动、循循善诱式的骗子,而是靠无比自信与夸张言论来蛊惑的表演型选手,自我意识非常强烈。他的典型风格是满嘴跑火车,偏偏这人胆子还极大,赌性十足,什么都敢胡说八道。在别人眼里,外交无小事;在沈惟敬眼里,外交无大事,只要自己说得高兴,连秀吉亲戚都敢冒认。
  
  往轻了说,这是轻浮;往重了说,这是拿国家大事胡闹。后来发生的种种黑色喜剧,可以说都是肇始于他这种有些癫狂的性格。问题在于石星需要的还就是这样的骗子,因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把比起来算很实诚的日本鬼子给蒙住,才能拖够时间。
  
  沈惟敬回来以后没几天,平壤之败的消息传到了北京,于是“和谈”又提上了石星的日程。在石星的殷切催促下,沈惟敬在八月十七日再度来到义州。
  
  这次朝鲜人态度不同了。平壤城两次都没打下来,咸镜道也丢了,现在任何一个***来人,都是他们的救命稻草。国王李昖亲自迎出义州西门,一路陪到龙湾馆大厅,给足了沈惟敬面子。
  
  沈惟敬哪里受过这等礼遇,脑子有点晕,一张嘴,习惯性地又开始胡说八道了:“圣上很关心你们国家,已经调动了七十万兵马,马上就到。”
  
  他这一句话,让大厅里一片沉默。
  
  七十万,坑爹呢吧!
  
  要说这事得怪石星。石星存心想利用沈惟敬,只对他面授谈判机宜,其他什么都没说。沈惟敬手里的资料,除了沈嘉旺那点半真半假的情报,只有零星的一些战报。
  
  大明朝廷对战争什么态度,国内战备准备如何,沈惟敬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他甚至没想过,为什么朝廷里那么多能人,却偏偏派他一个籍籍无名的无赖来谈判——所以只能胡说八道。
  
  他这“七十万”一出口,李昖和一群大臣腹诽不已,又不好明说,只得委婉答道:“其实六七千人也够了,时间再拖下去,怕是大军还没聚齐,便已来不及了。”
  
  沈惟敬这时候显出自己口才来,滔滔不绝地给朝鲜君臣上了一堂兵法课,说得天花乱坠,说到最后一抹嘴:“你们呐,根本不用派使者去北京。反正我们大明七十万大军立等可到,不光是为了恢复你们朝鲜,还要直接捣去日本老巢哩!”然后大摇大摆离开义州,继续朝平壤赶去。
  
  朝鲜君臣面面相觑,李昖憋出一句:“这个姓沈的说话,太不靠谱了。咱们还是派人去北京活动活动吧。”柳成龙、尹斗寿等一干大臣忙不迭地点头:“太不靠谱了,太不靠谱了。”朝鲜君臣本来还没下定决心,沈惟敬这一拍胸脯,他们越发心虚,当即派了一位叫郑昆寿的使者,封为请兵陈奏使,星夜赶往北京。
  
  郑昆寿的遭遇容后细表,单说沈惟敬离开义州,在二十五日抵达顺安。他让沈嘉旺背起一个黄包袱,先去平壤城。这个沈嘉旺也是个傻大胆,就这么大摇大摆地从祖承训败退的普通门闯进去,扯着脖子对城上日军高喊。
  
  喊了半天,城门开了,出来的不是倭寇,而是一个中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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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中国人叫张大膳,浙江人,和许仪后他们一样,是被倭寇掳掠至日本的华人,不过品行却截然相反。他现在在日本的第一军团担任通事,标准的汉奸翻译官。
  
  沈嘉旺是温州人,跟张大膳是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俩人相见,彼此唏嘘了一番,然后开始进入正式话题。沈嘉旺说大明派了谈判代表,此时正在顺安,希望跟小西行长谈一谈。最后两个人把日程敲定,本月二十九日,沈惟敬将单骑入日营,在平壤斧山院洽谈业务。
  
  小西行长对和谈十分欢迎,他早盼着这一天了。他特意写了封信给沈惟敬,说嘉靖年间我们日本人吃过一次亏。有个中国人叫蒋丹说与我们通贡谈和,最后设了圈套把我们的使者一网打尽,你可别玩这一套。沈惟敬回了封信:只要你们停战,咱们就是一家人。
  
  对于他单刀赴会这个举动,许多人都觉得太危险,纷纷劝阻。沈惟敬精通骗子行业的业务规范,知道做骗子必然风险与收益并存,富贵需得险中求。再说他本就是个不怕死的江湖泼皮,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当下只带三、四名家丁,欣然前往平壤。
  
  不得不说,他的胆气着实叫人佩服。光凭这份胆气,就对得起大明兵部石星大人的托付。
  
  八月二十九日,沈惟敬抵达平壤城。小西行长存心想给他一个下马威,故意排出一个煊赫的阵容,铠明甲亮,剑戟如霜,把沈惟敬团团围住。沈惟敬心说你再牛有北京的阵势牛吗,表现得极为平静,只是日本人这下倒把远处躲在大兴山上的朝鲜人吓了一跳,以为日本人动手把他给抓了。
  
  到了谈判地点,日本派出了五个代表:小西行长、宗义智、宗调信和外交和尚景澈玄苏、宗逸,基本上囊括了日本之前对朝鲜外交的主要成员。
  
  沈惟敬惯于拿大言唬人,对方这阵势他根本不害怕,一落座就张嘴道:“大明马上就有天兵百万压境而来,你们全快完蛋了,知道不?”把姿态放得极高。景澈玄苏刚想说话,沈惟敬眼睛一瞪:“你说你!一个出家的和尚,怎么跟一群逆贼进犯大明属国!”玄苏赶紧当场叩头,解释说自己继承的是中国四明禅师衣钵,一向最尊重中华上国云云……
  
  沈惟敬使杀威棒先杀掉了日本人的威风,这才徐徐开始谈判。
  
  和谈是小西行长一直以来的夙愿,他从登陆朝鲜以来,先后三次给朝鲜国王写信,还曾经在大同江上与朝鲜使者正式会谈过一次。现在既然朝鲜的宗主国派人来谈判,正中他的下怀,因此表现出了很大诚意。
  
  小西行长提出了两条要求:一是要重开通贡之路;二是划大同江为界,西归朝鲜,东归日本。
  
  这两个条件的提出,表明日本占领军已逐渐从秀吉不切实际的侵略计划中清醒过来,变得现实起来。各地义兵和李舜臣的活跃,让举步维艰的日军不再奢求能够打过鸭绿江,只求把目前占领的地区巩固下来。
  
  对于这些,沈惟敬都没法做主,但他表示他把这两个请求带回给万历皇帝,同时打包票说你们这么有诚意,陛下肯定会答应的。
  
  说来也怪,沈惟敬满口跑火车的风格,朝鲜人不喜欢,日本人却信服得紧。几天下来,小西行长把沈惟敬佩服得要死,说您在白刃包围之下仍旧面不改色,日本人里也没这么有派头的。沈惟敬微微一笑:“我这是学郭子仪单骑入回纥军营。”小西行长文化水平低,楞没听出来这是沈惟敬拐弯抹角骂他是夷狄。
  
  最后双方约定,五十天以后,沈惟敬就会带回大明的正式答复。在这期间,平壤城附近划出一条宽约十里的军事分界线,在这条界限内准许自由割草,双方不得采取军事行动。
  
  和谈第一阶段,就此结束。小西行长客客气气把沈惟敬送走,送了包括几条铁炮在内的日本土产,临走之前还反复叮嘱务必要在五十日内给出回复。 沈嘉旺则留在了平壤,作为人质。可怜小西行长还满心欢喜,完全不知道沈嘉旺这条人命根本不值钱,就算死上一百次,大明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九月八日,沈惟敬得意洋洋地回到义州,把与日本谈判的结果一说,朝鲜君臣面色立刻就精彩起来。
  
  没法不精彩。谈判这么大的事,事关朝鲜一半国土,居然朝鲜没有任何官员参与。而且沈惟敬敲定军事停战区一事,根本就是自作主张,他一个人就大大咧咧拍了板,直接为朝鲜作了主。
  
  沈惟敬一看朝鲜人面色不善,立刻给了一个严厉警告,说我听说有人在军事区砍了一个倭寇的脑袋?你们别玩小动作,别在军事区动手惹怒了日本人,影响了整个和谈。朝鲜君臣赶紧解释,说您定界的时候,手底下的人还不知道,咱们下不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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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16 17:25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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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惟敬知道自己的举动引起了误会,跟他们解释说我这不是和谈,是缓兵之计,一直拖到大明援军抵达,咱们就撕毁条约再打不迟。
  
  在沈惟敬嘴里,基本是听不到实话的。别说对日本人了,就是在他给万历皇帝的述职报告里,也坚持了忽悠本色。不过这次,他难得地说了一段完完全全的实话,一点水分没有。
  
  遗憾的没一个人相信他。李昖表面上嗯嗯答应着,还送了他匹好马回北京,背地里却恨恨骂道谁信你谁是小狗,暗中传令军中,该怎么打还怎么打。
  
  沈惟敬在义州临走之前,小西行长又追了一封信过来。信中除了照例敦促以外,还不厌其烦地把自己和宗义智的正确姓名、官名写成一长串,生怕沈惟敬记错了。大概是他觉得沈惟敬回去,要把自己的名字报告给大明皇帝,是件相当光荣的事。
  
  于是沈惟敬就这么回去了。无论朝鲜人怎么想,无论他的动机和手段是如何,总之石星交给他的任务,如今已经完美地完成了。小西行长已被暂时拖在了和谈的假象中,五十天之内肯定不会有大的军事动作。
  
  对于沈惟敬的这一和谈举动,朝鲜人不屑一顾。尹根寿毫不客气地说这人根本就是在赌博,空手套白狼,拿身家性命去赌朝鲜救星的声望。
  
  为何朝鲜君臣对沈惟敬态度如此恶劣?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根本反对和谈;另外一部分原因,则是因为朝廷又派了一个人过来,这个人叫薛藩。
  
  薛藩是大明行人司行人,身携万历皇帝的谕令在九月三日抵达了义州。在谕令里,万历对李昖大加安抚,承诺说已经派了十万大军,克日可到朝鲜。 这个承诺正如久旱的甘霖一般,十分对李昖的胃口,他与一干大臣抱着谕令,激动得一塌糊涂,涕泪满面。
  
  薛藩人家那是正宗朝廷使臣,万历十七年的进士,带的又是用过皇帝大印的正牌文书,无论哪点,都比沈惟敬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小丑强多了。两下对比,越发显出沈骗子的不堪。
  
  朝鲜人不知道的是。这位行人薛藩,不只是个信使,他来到义州的目的,大不简单。
  
  薛藩自从抵达朝鲜以后,没有呆在驿馆里接受官员恭维,而是到处转悠,不动声色地观察一切,甚至不惮跟最底层的平民接触,并把一切默默记在心中。这是石星对他的嘱托,之前来朝鲜调查的使臣,大多是被朝鲜大臣带着转了几圈便完了,敷衍了事,带回去的报告几乎没法用。
  
  现在朝廷要对朝鲜采取大动作了,亟需详细情报。薛藩接受的任务,正是评估大明出兵的前景,以及朝鲜战场的敌我情形,为北京的朝鲜出兵决策作参考。
  
  因此,薛藩擦亮了眼睛,事无巨细,悉以查之,从来没有人象他如此细致地了解过这片土地上的一切。短短三天时间,薛藩已经了解到了他想要知道的东西,便动身回国。此时在薛藩的心里,已经有了一笔清晰的账。
  
  薛藩和沈惟敬一前一后相继回到了北京。他们的返回,在京城投下了两枚炸弹,让围绕着出兵朝鲜吵成一团的大明朝廷,变得更加混沌。
  
  且说李昖和朝鲜的一干大臣们送走了薛藩,高高兴兴地把万历皇帝谕令看了一遍又一遍,忽然发觉有哪里不对劲儿,再仔细一读,看到其中有一句话:
  
  “并宣喻琉球暹罗等国,集兵数十万,同征日本,直捣巢穴……”
  
  我说万历皇帝,你到底有多喜欢暹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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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16 17:29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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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廷议
  
  让暹罗出兵援助朝鲜,万历皇帝在去年就曾经提过一次。当时朝鲜被吓得不轻,特意派了使者婉言谢绝,总算把这件事搅黄了。
  
  朝鲜人万万没有想到,事隔一年,暹罗居然死灰复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事还得从一个与暹罗八杆子打不着的人说起。
  
  壬辰年八月十日,大明朝廷接到辽东一封来自建州的奏章,发帖的楼主是大明建州卫都督佥事——努尔哈赤。
  
  在这封奏章里,努尔哈赤说他刚刚统一了建州女真诸部,可以更好地为大明戍边,因此乞求朝廷能赐给他金顶大帽服色及龙虎将军职衔。接下来,他又抱怨说最近高丽边境不安宁,他的部落已有五十多人遇难。然后笔锋一转,拍着胸脯表示:日本人正在打朝鲜,下一步就是打我们建州,我愿意为朝廷起兵三万,等到冬天鸭绿江水一上冻,就渡江抗日去。”
  
  对于努尔哈赤要求的官职,朝廷未予理会,但对于他在奏章底下的提议,倒是兴趣十足。
  
  石星此时正在为调兵遣将伤透了脑筋,这个提议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他知道这个年轻人,前一阵刚统一了建州女真诸部,战斗力毋庸置疑。现在居然上表请战,真是忠诚可嘉。
  
  如果换成别的女真部落领袖,石星还得嘀咕一下,但这个努尔哈赤身份大不一样。努尔哈赤是辽东名将李成梁的贴身侍卫,从小就养在李家,自称“奴儿”,跟李成梁的儿子李如松关系很好。现在朝廷已经有了派遣李如松入朝的打算,有他镇着,谅这个努尔哈赤也翻不出天去。
  
  石星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朝鲜,本来想达成一个意向性协议。不料朝鲜人的反应极其激烈,尹斗寿直截了当地表示:“要是努尔哈赤入朝,朝鲜就彻底完蛋了!”
  
  朝鲜人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在壬辰开战之前,他们最头疼的就是这些女真蛮子。女真每年都要在朝鲜北境骚扰抢掠,死伤无数,两家早结下了深仇大恨。现在居然他们要打着救援的幌子深入朝鲜国土,这岂非是前狼后虎。
  
  朝鲜君臣唯恐女真出兵形成朝廷决议,表现出了强所未有的强硬,打死也不从。对此,石星只能无可奈何地放弃了让女真出兵的打算。
  
  努尔哈赤有些失望,骂骂咧咧地继续去跟海西女真打仗。其实我们也很失望,因为努尔哈赤与加藤清正的对决,最终没有实现。
  
  许多年后,当努尔哈赤再度进入大明视野的时候,已经不再是一个恭顺忠诚的部落领袖了……
  
  女真出兵这事没成,但给了石星一个灵感:让外藩出兵似乎是个好主意,不用糜费中华人力,便能达成援朝的效果,大明最多出些银子粮秣就够了,是笔好买卖。
  
  可除了女真以外,大明还能找什么人呢?石星故伎重演,想在民间咨询一下。
  
  这次他又找到一位奇人,名字叫做程鹏起。
  
  程鹏起,也有的史书上写成程鹏举。他和沈惟敬一样,是个市井无赖,靠嘴皮子混饭吃。与常年混迹炼丹界的沈惟敬不同,程鹏起的主营范围是外交圈子,忽悠那些外国使节,给他们与各衙门之间作个政治小掮客。
  
  这个职业在北京很有市场。大明以上国自居,没有平等外交的概念,眼高于顶,那些来北京的外国使者——尤其是海外小国——想开展外交工作,很不容易。尤其是整个大明朝廷是个充斥着潜规则的复杂官僚体系,若没熟人点拨,想作点事难于上青天,特别需要程鹏起这种小人物作润滑油。
  
  石星看中的,正是程鹏起的这个背景。他问程鹏起知道不知道哪家外国愿意出兵,程鹏起眼珠一转,当即脱口而出:“暹罗”。
  
  石星摇摇头,去年的暹罗出兵事件他知道,何必旧事再提。程鹏起给他解释道:上一次只是万历皇帝提出的想法,算不上正式讨论,无疾而终很正常。而这一次,他有把握让暹罗国自己主动提出来,这性质就大不同了。石星听了大喜,
  
  暹罗恰好这时候有一个使团在北京,团长叫握叭喇,跟程鹏起很熟。经过他私底下一番运作,握叭喇欣然同意,写了一份奏章递给朝廷,声称听说***打算对日本用兵,暹罗愿意也派一支部队为前驱。
  
  这份奏章在朝廷引起了很大轰动。石星和宋应昌认为此事可行,万历自己也是兴趣盎然,可朝中对此事非议的也不少。这些反对者的观点可以分成两个问题:一,暹罗能不能出兵;二,暹罗危险不危险,会不会借机攻打中国?
  
  反对者中的代表人物,是太子少保兼东阁大学士的于慎行。他描述暹罗出兵时,语气十分轻蔑:“听一妄男子上言,欲发暹罗之兵,使由海道捣其巢穴,庙堂以为奇策,识者闻之,无不骇笑”
  
  不过无论是什么意见,本质上是一群盲人在争论大象的形状,因为暹罗到底是什么样子,谁也没去过。
  
  朝廷觉得这么讨论下去,实在没什么效率,最后有人给出了个主意:“两广地区离暹罗最近,不如问问他们的意见。”大家都说好,便给来两广总督萧彦发了一封咨文。等到萧彦回复,再派正式请兵使者不迟。
  
  不过万历皇帝特别兴奋,心里藏不住事。正好行人司薛藩要去朝鲜宣谕,于是万历特意在圣旨里加了一句:“并宣喻琉球暹罗等国,集兵数十万,同征日本,直捣巢穴。”
  
  给两广的咨文发出去了,但石星有点等不及。北京到广州这一去一返,横跨整个大明疆域,太耽误时间。他找到程鹏起,说咱们能不能先派个人去暹罗看看,让他们先准备着。程鹏起一拍胸脯: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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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16 17:32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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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星大喜,循沈惟敬的故例,给程鹏起加了一个参将的头衔,发了一笔钱,带了二十几个人,前往暹罗。
  
  相比起出生入死的沈惟敬,程鹏起实在是太不敬业了。他带着这一批人先跑到朝鲜,索要了一笔贿赂,然后又折腾到福建一带,扯着兵部的虎皮,要求当地船厂给他们造大船,招募水手,贪了饷银数十万,在海上晃荡了几个月,一点要去暹罗的意思都没有。
  
  石星送走了程鹏起,心里稍微踏实了一点,正琢磨着怎么给朝鲜人说。到了九月十九日,朝鲜的请兵陈奏使郑昆寿抵达了北京。 石星闻言大喜,心想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郑昆寿这次来北京,目的只有一个,促成大明正式出兵。他到了北京以后,还没好好休息一下,便开始到处拜码头。从礼部拜到兵部,从兵部摆到户部,总之把京城能管得着朝鲜出兵的衙门,都拜过了一圈。每过一门,他都哭上一鼻子,恳求上国帮帮忙,救朝鲜于水火。
  
  郑昆寿在拜码头期间,偶然碰到了另外一位使臣,一打招呼,发现是暹罗来的,名字叫握叭喇。郑昆寿听到暹罗这名字,心里一哆嗦。想起去年时金应南进京的时候,万历皇帝差点把暹罗人安排给他们当盟友,心想不会这么巧吧。
  
  九月二十八日,石星给郑昆寿发了份请帖,请他去家里赴私宴。郑昆寿不敢怠慢,立刻赶了过去。一进石星家,他抬头就看到一人,特别眼熟,正是前两天碰到的那个暹罗使者握叭喇,汗珠子当时就啪嗒啪嗒掉下来了。
  
  在石星府上,郑昆寿照例哭了一鼻子,恳求石星出兵。石星也照例慰勉了一番,然后把他引到座位上,与暹罗使者一起吃了一顿有些憋屈的饭菜。吃饱喝足了,郑昆寿和暹罗使者一起走出来,看四下无人,偷偷对暹罗人带的翻译说:“今天石尚书叫我来,是打算向我暗示暹罗出兵的事。我跟你们说,我们朝鲜不好走,得从广东绕路琉球,而且朝鲜和日本之间,还隔着好长一段旱地长沙,走不了船,你说你们来干嘛?”
  
  一听就知道,郑昆寿是成心要把这事搅黄……
  
  后来郑昆寿年底回国,还跟李昖提起这事,说大明打算派暹罗出兵日本,明年春天发兵。李昖听了以后自己嘀咕说连元朝都打不动日本,暹罗能干个啥?”
  
  这个暹罗兵的问题从年中讨论到了年底,最后还是被两广总督萧彦一锤定音。萧彦接到咨文以后,郑重其事地上了一道《夷心难测借兵宜慎疏》,在这封奏疏里,他把暹罗描绘成一个狡猾如日本,国力也十分强劲的阴险国家,说找这样一个国家借兵打日本,只怕日本未灭,中华先引火上身。
  
  其实萧彦这话,纯粹属于造谣,是对和我国一直以来睦邻友好的暹罗人民赤裸裸的污蔑。
  
  明代的暹罗,在那一圈里确实是个桀骜不驯的国家,没事就跟缅甸打着玩,但绝没到萧彦说的那种能跟日本抗衡的地步。最关键的是,暹罗对明朝一直是仰慕加尊重,是相当友好的,好比暹罗不支持本国女子和外国通婚,尤其是和洋人通婚,但对她们嫁给中国人却是明目张胆地鼓励。又譬如往来通商,其他国家商人的税收都一概没商量,惟独中国商人的税收要远低于其他人,而且这是官方明文规定,由此可见暹罗对明朝的态度了。
  
  萧彦之所以说得这么夸张,只是因为怕给自己惹麻烦。暹罗邻近两广,若真要出兵,到时候无论粮饷兵备驻屯,一应事体必然全是他忙活。这种国外军队驻屯接待工作十分复杂,万一闹点什么军民纠纷之类的,外交无小事,官帽很可能因为屁大点事搞丢了,还不如写一纸奏章直接把这事搅黄了算。
  
  于是,在各方面势力情愿或不情愿的搅黄运动中,轰轰烈烈的暹罗借兵大计,就这么黄了。最后只便宜了那个程鹏起,骗了一笔国家的钱悠哉游哉地在海上游玩,一直到次年才被大明解决掉。
  
  女真、暹罗两路援兵都因为各种原因夭折了,朝鲜人又开始不停地问了:大明什么时候出兵。
  
  要大明出兵不难,只要能在朝堂之上把百官的意见统一,这事就好办。
  
  石星在暹罗项目上被人骗了个跟头,但那是输在了对海外情况不熟,对于自己熟悉的领域,他可谓是老成谋算,布局缜密。
  
  为了能促成廷议出兵,石星拟定了一个计划。这个计划从沈惟敬和薛藩去朝鲜开始,便已开始部署,等到郑昆寿九月十九日抵达北京后,石星意识到时机已经成熟了,可以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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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17 13:45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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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17 23:07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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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昆寿一到北京,四处哭衙。他的这一行动非常有成效,俗话说,人心都是肉长的,郑昆寿的这种举动,很快就博得了很多朝臣的同情,效果卓著。反对出兵朝鲜的舆论,就在这声声哭泣中逐渐降低了调门儿。那种“朝鲜是外邦,死活不必理会”的言论,再没人好意思提了,反对者们都改口强调朝鲜敌情未明,不可轻举妄动——这是一大进步,至少从道义上他们不再阻挠出兵。
  
  石星此时已接到沈、薛二人的报告,他在九月二十八日召见郑昆寿,除了给他介绍暹罗使臣以外,还进行了一次深入谈话,统一思想,最后一次摸摸朝鲜的底。
  
  到了十月二日,石星提请廷议讨论援助朝鲜问题,这照例遭到反对。但石星的提议,并未完全被驳回,此前一直未获通过的火器援助,终于被一致通过。
  
  这是石星的一次投石问路,他从决议结果看到,反对派的意志已经不那么坚定,可以予以重重一击。
  
  于是,到了十月五日,石星再次上奏,要求阁部九卿科道集体来一次廷议。奏本里除了援助朝鲜的老生常谈以外,还加了两句话,一句是他自愿前往辽东居中策划,立下军令状,只要有一个倭寇进入国境便自受军法;第二句,是推荐辽东的地下君王——宁远伯李成梁一同前往剿倭。
  
  这两个人选让朝廷炸了窝。大明朝还从来没有兵部尚书亲自带兵出征的先例;至于李成梁。他在前一年刚刚被弹劾罢官,朝廷一直希望他在辽东的影响力被削弱,恩养在京,现在提出起复,岂不是荒唐?
  
  这两个人选,是一定不会被朝廷通过。石星这一手,玩的是拆屋开窗之计。我说开窗,你肯定不答应;但我要说拆屋子,你就允许我开窗了。
  
  果然如石星所料,朝中大臣都被这个奏本里破釜沉舟的气势惊呆了,不知他哪里来的这份心气。石星趁机把郑昆寿的哭诉讲了一便,朝中大臣多少都知道这人的事迹,纷纷默然不语。反对者们看到在道义上已无法阻止,只能继续搬出“朝鲜敌情不明”的理由,说如果贸然前进,只会和祖承训一样遭遇失败。
  
  石星早等着这句话呢,他嘿嘿一笑,拿出一份报告给大家看。大家一看落款,薛藩。
  
  这份报告是薛藩返回北京途中写成的,在壬辰战争史上的地位非常重要。
  
  它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阐述朝鲜对中国的战略意义,明确提出“夫辽镇京师之臂,而朝鲜者辽镇之藩篱也”,属于必救之地;第二部分则是讲述在朝日军与朝鲜军民的动静,指出日军嚣张跋扈,却立足未稳;朝鲜军民“彼国之人,莫不以恢復为念,誓不与此贼俱生。乘此人心,加以精兵,与彼夹攻,则倭奴必可计期勦灭”。正是发兵的好时机。
  
  在第三部分,薛藩还根据朝鲜战场的经验,指出“北人善於御虏,南人善於御倭”,建议多多调派南兵入朝,并多造鸟铳、藤牌等装备,来应对日本人的铁炮战术。连如何对付日本著名的三段铁跑战术,他都提出了建议。
  
  在石星的授意下,薛藩还特意表扬了沈惟敬两句,说他单身入敌营,争取来五十多天的缓冲期。
  
  薛藩的报告详尽、缜密,极富说服力,折服了所有人。最顽固的反战者,此时也只能嘀咕两句“战争有风险,用兵须谨慎”之类的警句,再提不出任何有建设性的反对意见。
  
  万历皇帝对这个结果大为高兴,下旨说老石你是个好样的。
  
  石星确实是个好样的,他这一次先是激情攻势,又是理性辩白,数路并发,攻势绵绵不绝,于无声中便把反战者的舆论消解于无形,可谓是精彩至极。
  
  他能够取得胜利,最关键还不在这些手段,而在于合乎上意。对朝鲜用兵,一开始就是万历皇帝提出的方针。他虽躲在宫内不与大臣们相见,却通过石星,逐次往朝鲜添兵,把中朝、日的对峙长期化,日常化。反战者们就象是温水里的青蛙,温度上升而不自知,等到石星最后法出雷霆一击时,他们发现大势早已悄然逆转,出兵朝鲜已是弓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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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人司行人职薛藩 为倭情狡猾可忧 调兵征讨当急 幷陈防御一二事宜 以备圣明採择事 先该兵部 虏叛交訌 倭情叵测 恳乞圣明 亟遣文武大臣经略征讨 以弭急患事 奉圣旨 朝鲜被倭陷没 国王请兵甚急 旣经多官会议 探听得失 咨行礼部 以职藩题差齎勅 宣諭朝鲜国王 职钦此钦遵 卽驰到朝鲜 开勅宣諭 该国君臣莫不感泣 咸谓「皇恩垂恤小国眞若覆载之恩」而引领王师 又若大旱之望云霓也 据其君臣哀吁迫切之辞 及目覩困苦流离之状 诚有存亡係於呼吸之间 顾事势之可闷者 不在朝鲜 而在吾国之疆埸 职愚之所深虑者 不止疆埸 而恐内地之震动也 其调兵征讨 可容顷刻缓乎 职请料其必至之势 及务当兴兵防御地方事宜 为我皇上陈之 夫辽鎭京师之臂 而朝鲜者辽鎭之藩篱也 永平畿辅之重地 而天津又京师之门庭也 二百年来 福?浙常遭倭患 而辽阳?天津不闻有倭寇者 以朝鲜为屛蔽乎 鸭绿一江 虽有叁道 然近西二道 水浅江陜 马可飞渡其一道东西相去 不满二箭之路 岂能据为防守 若使倭奴据有朝鲜 则辽阳之民 不得一夕安枕而卧矣 风汛一便 扬帆而西 永平天津首受其祸 京师其震惊否乎 职不胜其私忧过计 足跡所至震卽详询博访 又差人直至平壤地方哨探 据其还报 皆云 倭寇各占人家妇女 配为室家 缮治金房 多积粮草 为久住之计 添造兵器 搜括民家弓矢? ? 为征战之用 此其志不在小也 臣到之日 闻其声言西向观兵鸭绿 朝鲜臣民彷徨无措 幸得游击沉惟敬奋不顾身 单骑通言 约五十日 缓其侵犯 以待我兵之至 然而我以此术愚彼 亦安知彼非以此术而愚我乎 其人狙诈狡猾 方陷没平壤之日 则曰「欲假途復仇」今则欲假途朝贡矣 方以不得与中国抗衡 为千古遗恨 忽又以得沉惟敬可通朝贡为幸 其倏然而为慢骂之辞 倏然而为恭顺之语 此其奸诈难凭 自可槩见 且十年一贡 自有常期 入贡向由寧波府 亦有贵州地 今挟朝鲜以要我盟 臣窃恐重译来王者 不如是也 尙可置之而不问耶 臣料其谋 不过如许 诈请和好以缓我兵计耳 或候河冻以犯辽阳 或候春期以犯天津 且未可知 若非是时速以大兵临之「则彼以为侵犯 所至莫敢谁何」其肯怡然而返棹者 吾不信也 今朝鲜垂亡 危在朝夕 然纶音一布 鼔其忠义之心 作其敌愾之气 彼国之人 莫不以恢復为念 誓不与此贼俱生 乘此人心 加以精兵 与彼夹攻 则倭奴必可计期勦灭 苟候岁时 彼招集贫穷 安抚流离 朝鲜之人 厌起甲兵 乐有新主 虽有百万 其能济乎 或谓「兴兵往征 从速其来」职谓「征之固来 不征亦来 征之则牵制於平壤之东 其来迟而祸小 不征则肆意於平壤之外 其来速而祸大 速征则我藉朝鲜之力以擒倭 迟征则倭率朝鲜之人以敌我」故臣谓调兵征讨 不容顷刻缓者 纵大兵不能一时齐集 亦宜陆续调兵以为朝鲜声势之助 庶几万一可夺犬羊之魄也 顾兴兵之费 莫甚粮餉 职询其所积 仅足七八千人一月之粮 有不足者 资我继之 其国君臣亦愿多发人马 在於鸭绿江边 接尔克定平壤之后 共国君臣亦幸我兵为其父母兄弟报仇 乐输粟餉 自可随地资粮矣 况有倭贼之所积者乎 至如宽奠延袤五百餘里 原额官军数已极少 今除各营调去选锋?哨马 及节年逃故军士外 宽奠实在营军只叁百叁十餘名 旣欲防倭 又欲御虏守堡不可无兵 堵截不可无人 倭果来住以御之 职谓宽尊等处官兵 不可不速为之添设也 北人善於御虏 南人善於御倭 若与倭战 非得南兵二万 其何以挫其锋而折其锐乎 则南兵不可不速调也 我之长技在骑射 倭之长技在鸟銃、弓箭 之所及者 盔甲 可避 鸟銃 之所发者 士马难当 况有藤牌? ? 旣可蔽身 亦可蔽马 则藤甲、鸟銃 皆当速为之备也 臣之所言 谅诸臣皆先言之 何待臣之陈瀆 顾念早一日则朝鲜免一日覆亡之祸 迟一日则貽我疆埸一日之忧 恳乞圣明睿断 勅下该部査议 转行当事诸臣 催促兵马前行 则疆埸幸甚 宗社幸甚 职不胜杞人之忧 奈何日月风寒 患病途中 未能疾趋奔走 差义人薛志賫奉奏闻兵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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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事既定,剩下的便是细微末节。兵部趁热打铁,在数日后上表提请出兵。这一次的调动规模空前,包括辽东军、浙兵、蓟州、保定、宣、大等地驻防军,加上已在鸭绿江两岸驻屯的九千人,总兵力达到了四万人。 ——这个计划数字虽然和后来实际动员的人数略有出入,但足见明军这次是动真格的了。
  
  在这些部队当中,辽东军是精锐尽出;宣、大、蓟、保等地因为要防御蒙古人,派来的大多是当地团练。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浙兵,这支部队是戚继光的血脉,指挥官吴惟忠、骆尚志、王必迪等人都曾是戚继光的部属,拥有一整套对付倭寇的战术与装备。
  
  这还只是先发部队,四川、山西、浙江义乌、东阳等地的军队,都在陆陆续续动员中。
  
  至于总指挥官的人选,石星在那封奏折里已经给出暗示了:李成梁——但是李成梁肯定不行,他身份敏感,何况年纪也大了,不宜出征,可是宁远伯的面子不能不给,那么朝廷只有一个选择:李成梁的长子李如松。
  
  李如松此时正从宁夏战场带着无上的荣誉归来,征尘未洗。他来当这个指挥官,众望所归。
  
  于是,李如松从提督陕西讨逆军务总兵官,改成了提督蓟辽保定山东等处防海御倭总兵官。另外南京刑科给事中徐桓、福建道御史彭而珩等人还不失时机地举荐了李如松的弟弟李如柏、李如梅、李如梧等人,也都在东征军中各有职务。其他人选如杨元、张世爵等人,都是南北一时名将。
  
  但大明祖制是“以文驭武”,这种国家级的军事动员,必须要用一位文官来担任最高统帅。石星倒是想自己去,可于规矩不合,于是这个职位便落到了一直在辽东忙活的兵部右侍郎宋应昌身上。
  
  宋应昌是会稽人,嘉靖四十四年二甲进士,在大明官员中学历只算是普通。他历任降州守、户科给事中、刑科给事中、礼部给事中、河南布政司参政、山东巡抚、江西布政司右布政、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大理寺卿、工部右侍郎。这一长串履历相当热闹,六大部委干过四家,朝廷和地方都有过任职经历——可是惟独没有与军事相关的。
  
  石星为何要选这么一个人呢?因为宋应昌这个人,是出了名的不务正业。他本职工作多是庶务民政,可他本人的兴趣爱好,却是打仗,没事就上书朝廷,对各地边境政策指手画脚,一个主意接着一个主意地出。象他在山东当巡抚的时候,老百姓生活水平没怎么改善,军备水平倒提高了一大截。
  
  在壬辰年八月份的时候,朝廷名义上还没决定出兵,但万历皇帝授意石星可以开始作前期准备工作。石星希望这件事要低调、秘密地进行,因此负责人必须懂军事,擅于统筹,又不能有太强烈的军方背景,以免刺激到朝廷。
  
  挑来挑去,石星想到了这个不务正业的军事狂。经过一番运作,石星在八月十三日把宋应昌从工部平调到了兵部,然后立刻把他派去了辽东准备。
  
  宋应昌六月二十四日才刚刚从大理寺卿升任工部右侍郎,两个月都没到,居然又转到了兵部。这在万历朝,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要知道,当时万历皇帝正在消极怠工、变相罢工,以示对大臣们的抗议,多少职位因为他拒绝签字任命而常年空缺。从这个人事任命,我们就能觉察到石星背后万历皇帝的身影。若没有他大开方便之门,石星断然无法如此随心所欲地操纵人事。
  
  宋应昌确实不负众望,他到辽东以后,采取了“先固己,再救人;先由近,再及远”的原则,开始有条不紊地整顿,修缮城墙道路,安排粮草调运,检查武器库存等等。在接下来的战争中,明军在辽东境内的补给与运输从来没出过任何差错,全赖这位“不务正业”的大人用心之故。
  
  有鉴于他这份辛苦与功劳,等到朝廷决议一定,宋应昌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经略。
  
  朝廷还为宋应昌下面设置了几个副手。沈惟敬是其中一个,他立了大功,被实授游击将军署都指挥佥事。另外还有两位副手,都是兵部职方清吏司主事,巧合的是,两个人名字里都带一个“黄”字。
  
  一位叫刘黄裳,除了毛笔字写的非常好以外,没什么特别的。而且这个人有点缺心眼,进入朝鲜觐见国王的时候,别人都是嘘寒问暖,他上来劈头就问国王的生辰八字,说要给起一卦,搞得李昖莫名惊诧。
  
  但另外一位就不同了。
  
  这位名字叫做袁黄,字坤仪,负责赞画军前兼智朝鲜兵政,也就是在前线给李如松担任参谋长。这位参谋长,乃是大明朝的一代奇人。
  
  大明朝从来不缺天才,但是却很少看到袁黄这样的全才。袁黄兴趣广泛,涉猎广泛,偏偏脑子还特别好使,什么东西一拿起来就会,而且都是精通。几十年下来,他的简历里特长这一栏长得不象话:诗词歌赋、经史子集,天文学、历法、几何、算学、岐黄之术,甚至还弹得一手好琴。
  
  在万历二十年,袁黄已经六十多岁了,但脑子一点都不糊涂。这四万大军的衣食住行、军器马匹、沿途驿站粮草配置,全都装在这个老头的脑袋里,分门别类,丝毫不乱。他还嫌这点东西不够费脑子,找来朝鲜地图和一堆战报,盘腿开始研究进军路线、情报分析和针对日军铁炮的战术策略。
  
  袁黄是嘉善人,从小就目睹家乡被倭寇蹂躏的惨状,对于日本人丝毫没有好感而且也很熟悉。这次有机会亲手报仇,袁黄自然要全力以赴。一个天才要倾力出手,他的敌手显然是要倒大霉了。所以有他陪伴着李如松在前线,石星和宋应昌都放心得很。
  
  这一文一武,可以算是万历一朝的最佳组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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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18 00:13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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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大明,这个时候都开始活动起来,各类边境动员整饬的琐碎事务,充斥在这期间的明代史料里,大明为这场战争作到了什么地步呢?仅举一例:山东地方在十一月初上报,称泗水亟需疏浚,否则明年必成水患。工部回复说先等等,这会儿没空搭理你们,等明年春天打灭了倭寇,腾出手来再修。
  
  总之,大明这辆庞大的战车,终于在各方面的齐心协力之下,从开始的摇摇晃晃,发展为缓步向战场推进。这辆战车上集结了一朝之精英,准备一战定乾坤。许多人的命运,得以改变,并引发了一连串的蝴蝶效应。
  
  其中最显著的效应,发生在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人身上。这个人叫杨应龙。
  
  杨应龙是四川播州人,靠近贵州。家族世袭土司头衔,传到他这一代,已经是二十九代宣慰土司,在当地的势力根深蒂固。
  
  杨应龙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他一直试图在播州这个小地方搞独立,对当地大明官员十分不屑。有人告他有谋反的意图,在朝廷引起了很大争议。四川官员认为要抚,贵州官员认为要剿,两边官司吵到北京,最后万历皇帝亲自拍板,让蜀黔两省联合调查,
  
  万历二十年,杨应龙前往重庆接受勘问,结果一来二去,居然真查出来他有谋反事实。按照大明律,这是要杀头的——可就在这时,朝廷出兵朝鲜的决定传到了四川,川将刘铤奉命率领五千川军开赴前线。
  
  杨应龙意识到这是个机会,立刻上书朝廷,表示自己愿意戴罪立功,带播州兵壮前往抗日前线,打小鬼子。朝廷正觉得兵力不足,这提议正中下怀,便把他放回播州整军。这一放,便是放虎归山,从此播州边境再无安宁。
  
  杨应龙回去以后,不再理睬大明官员,反而纵兵攻打贵州、四川等地城镇。朝廷多次派兵围剿,都被击败,一直到万历二十八年,这场叛乱才被彻底平定。播州之乱,也因此与宁夏之乱、壬辰倭乱并称为万历三大征。
  
  最后,在这一章的结尾,说一点题外话。
  
  大明的出兵决策是万历皇帝的杰作,但兵部尚书石星于其中居功阙伟。如果没有他运筹帷幄,居中周旋,无论朝鲜派出多少使者,也是无济于事。他是朝鲜的大恩人。
  
  朝鲜人对石星的这种义举感激涕零,他们决定要报答一下——用自己的方式。朝鲜人开始思考,石星为何却对朝鲜如此讲义气?他义助朝鲜的深层次心理动机是什么?
  
  还是在那本叫做《壬辰录》的朝鲜小说里,是这么解释的:
  
  话说在嘉靖年间,朝鲜派了使节前往北京出访,其中一位使团成员叫做洪彦顺,是个朝鲜大富豪。洪彦顺到了北京以后,闲来无事四处闲逛,在妓院无意中发现一位风尘女子,气度不凡,攀谈之下发现她居然是一位高官之女,因父亲失势而沦落青楼。洪彦顺豪爽地拍出重金,为她赎身。
  
  作完好事以后,洪彦顺又碰到一个年轻的四川读书人,叫石星。这人垂头丧气,郁郁寡欢,一问原来是京科落榜,没钱回家。洪彦顺又大发善心,给了年轻人一千两银子,还把那位薛姑娘陪给他返回四川,鼓励他三年以后继续来考。
  
  果然三年以后,石星得中状元,从此进入官场,平步青云。所以他对朝鲜人关怀备至,感激涕零,日后力排众议出兵朝鲜,正是他向洪彦顺的报恩云云。
  
  不知道身为直隶东明人,而且在嘉靖已未科一次便中进士的石星看到朝鲜人这么编排自己,会是什么表情……
  
  其实朝鲜人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他们对于自己的敌人,也喜欢用这种手法。
  
  比如在一则朝鲜人笔记里,记载了这么一个故事:话说在壬辰年八月,平壤城里有一位妓女,叫做桂月香,被倭将小西飞所宠爱。桂月香一边与小西飞虚以委蛇,一边暗暗把一名朝鲜勇士金景瑞带入城中。入夜之后,金景瑞上了风月楼,把小西飞的脑袋砍下来,和桂月香一起逃跑。桂月香体弱跑不动,于是金景瑞将其杀死,只带着城主脑袋离开平壤。从此桂月香被朝鲜人民尊为义妓,世代传颂。
  
  金景瑞确有其人,时任顺安的助防将。不过这个小西飞,历史上的身份却很成问题。
  
  小西飞肯定不是小西行长,因为后者是死于关原之战后的京都六条河原。实际上,小西飞的真实身份,是小西行长的手下内藤如安,他因为被主君赐了苗字“小西”,又有飞驒守,喜欢自称为小西飞驒守。中、朝两国不谙日情,以为这是两个人,结果以讹传讹,内藤如安便成了小西飞和驒守藤两个人。
  
  但问题是,内藤如安也没死,他后来还跟沈惟敬去了北京谈判,一直活到了关原后。
  
  桂月香的故事,后来又发生了一回。这次的主角还是一位朝鲜女性,叫做朱论介。据传说,朱论介是庆尚道兵马节度使崔庆会的妻子,崔庆会在晋州会战中被加藤清正打败,被杀。朱论介怀着仇恨化妆成妓女,潜入日军在矗石楼召开的庆功会。加藤清正麾下有一员勇将叫做毛谷村六助,看到朱论介姿色不凡,上前攀谈。朱论介一把抱住毛谷村六助,一起坠下南江殉死。
  
  不用说,毛谷村六助肯定也活到了战后。在江户时代,他以剑豪与相扑高手之名著称,至今在福冈英彦山还有他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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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18 00:18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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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只想和你谈谈心
  
  大明终于决定动手了,可“决定动手”和“动手”之间,并不是完全同步。
  
  此时各路兵马尚未全部到位,粮饷都在筹措运送途中。最重要的是,最高指挥官李如松还没从前线赶回来,他不在,仗是不能打的。
  
  这一切筹备,都需要时间。
  
  沈惟敬当初在九月初与小西行长约定,五十日内——也就是十月二十日——必有回复。大明成心要拖时间,所以小西行长提出来的那几条要求,在廷议的时候直接被否决了。既然要出兵打他们,那还谈什么谈!
  
  可日本人和朝鲜比较实在。小西眼巴巴地在平壤城一直等着,朝鲜人也在惴惴不安的掰着指头算日子。到了十月二十日,五十日已满,却还没等到沈惟敬的身影,小西有点着急了。
  
  他已经听到了风声,在北边的加藤清正,已经送了一封信给在义州的国王李昖,说只要朝鲜愿意投降,他便把两位王子放回,永修盟好。加藤这一手,明摆着是跟他抢生意来了。若是议和之事被加藤拔了头筹,那可就要压倒自己了!
  
  而在自己的大后方,义军的风潮仍未减退,李舜臣更是肆意横行,甚至在日本已经有了流言,说宇喜多秀家、毛利辉元等人在朝鲜战死。
  
  小西一急之下,带领手下出城转了几圈,传话给朝鲜人:“沈惟敬再不来,我们就打到鸭绿江去。”还大剌剌地大造攻城器械,故意让朝鲜人看见。
  
  宋应昌这时候在山海关正忙活着。他算算进度,恐怕还得再等一两个月,于是把沈惟敬叫过来,吩咐他再去平壤城一趟,拖上一拖。沈惟敬领命而去,日夜兼程,在十一月初七抵达鸭绿江边境。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进入朝鲜了。除了议和,他还肩负另外一个使命,就是侦查日军在平壤城到底有多少兵力。
  
  到了边境以后,沈惟敬没有马上奔赴平壤。他知道谈判技巧,摆的谱儿越大,越容易让对方产生敬畏,急忙忙地赶过去反而会被看轻。于是,他呆在义州,先派了一个叫娄国安的随从去平壤,先把养在倭寇窝里的沈嘉旺换回来。
  
  娄国安到了平壤城,先提出要看看人质安危。小西行长把沈嘉旺带出来,娄国安一看,发现这哥们儿……胖了。原来沈嘉旺在平壤城作人质时,待遇相当丰厚,小西行长每天好酒好肉伺候着,除了有两个卫兵形影不离,其他没任何不方便的地方。
  
  看到沈惟敬的代表到了,小西行长心中略安,看来大明的人没有食言,只是迟到而已。他赏了娄国安银子,还送了沈嘉旺一把倭刀。沈嘉旺临走前,小西行长问说你们家沈游击什么时候能到?沈嘉旺回答:“现在快冬天了,日短夜长,再说我家沈老爷年纪大了,每天走不过五十里,差不多十一月二十日左右到吧。”
  
  小西行长点点头,写了一封信:“叫你家老爷赶快来吧,我们都等急了。”沈嘉旺把信揣好,走出平壤城,忽然发现不对劲。
  
  从东边的大同门到西边的普通门,到处站满了日本士兵,盔甲鲜亮,旗帜如林。沈嘉旺在平壤呆的这几个月,本以为已把日军底细摸了个大概齐,此时放眼望过去,发现这些士兵一半以上的旗号都不认识——显然是从别处集结到平壤的军队。
  
  小西行长咧着嘴拍了拍沈嘉旺的肩膀:“我听说朝鲜人又整出几万人马,你们沈游击还从大明带来十几万人。想和谈,没问题;想打仗,我也奉陪!”
  
  看来日本人也不缺心眼儿,已经对大明的和谈诚意起了疑心。
  
  沈惟敬接到沈嘉旺的报告以后,一点畏惧之色也没有。旁人都劝他小心,他满不在乎地表示没事。沈惟敬如此镇定,是因为他这一次来朝鲜,带了一样东西,拿黄包袱皮仔细包住。只要有这样东西在,不仅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还能顺利地完成拖延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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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18 00:23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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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惟敬没被吓着,朝鲜君臣却被吓了一个屁滚尿流。十一月十五日沈惟敬一路徐徐渡过鸭绿江,朝鲜人听说以后,急得不行了。他们花了好大力气才说服大明出兵,怎么能让一个混蛋的和谈行动把这一切给毁掉——何况和谈的条款,完全就是牺牲朝鲜利益为前提。
  
  于是,在沈惟敬朝义州赶路的时候,朝鲜使臣也一波波地往辽东赶,向杨绍勋控诉,向宋应昌控诉,向都察院御史控诉,向一切可以控诉的人控诉。
  
  这样一种心态之下,朝鲜人对沈惟敬的态度,已近乎敌视。沈惟敬在十一月十七日抵达义州,驿馆的接待官吏懒洋洋地给他扔来一坛酸酒,几个破碗,气得沈惟敬把筷子扔地上,转身走了。
  
  与此同时,出使辽东的使臣们纷纷回报,说辽东那边态度冷淡,对朝鲜的控诉不闻不问。尹根寿接到报告,仔细琢磨了一番,有点反应过来了——朝鲜大臣们这是关心则乱。他连忙禀报李昖,说沈游击这次来,估计是为了麻痹敌人,骗他们先放了两位王子,再攻打平壤。
  
  李昖根本不信任这个老骗子,反问敌人凭啥听他一句话就放人?尹根寿自己也没底,只得含含糊糊回答说***熟知倭情,里面藏着什么玄机我也猜不出来。李昖撇撇嘴,不信。
  
  等到接见沈惟敬的时候,李昖一点没客气,劈头就质问道:“听说你是来和谈的?我们跟日本血海深仇,***怎么能跟这种小丑讲和呢?”沈惟敬是何等样人,岂能被区区一个朝鲜国王唬住,当即回答:“当初我跟日本人约了五十天停战,可不是为了他们。那是因为朝鲜是雨季,道路泥泞,到处都是水田,不利于行军,所以要等到水田都干了,秋凉都打完了,才能进兵。我去谈判,纯是为骗回你们两位王子,再率领大军进剿。”
  
  他这一番回答入情入理,李昖稍微放松了心情,接下来又连续问了一些关于军情的问题。沈惟敬对答如流,说到激动的时候,梗着脖子哽咽道:“像我这种高官,本来该在家里安享晚年,如今却单刀赴会,不畏生死,为了什么?不都是为了贵国的利益吗?石爷(石星)为了你们天天吃不好饭睡不好觉,我是为了报答他才来的!”
  
  这一席精彩演说,彻底折服了朝鲜君臣,再没人质疑他的和谈目的。李昖很为误会了沈惟敬而惭愧,便派人给他送来一批朝鲜安插在平壤的间谍资料,希望对他的平壤之行有所帮助。 还重重惩处了怠慢沈惟敬的驿馆官吏们。
  
  等到沈惟敬离开义州,没过几天,朝鲜人又开始惶恐了。因为都元帅金命元从前线回报,说沈惟敬举止很诡异,连柳成龙都没见,就直奔平壤城而去。他进平壤时,大约有一百多个日本兵开门把他迎了进去,看起来很亲密。
  
  这时又有人说,看到沈惟敬上路的时候,带着一个黄包袱皮,形影不离,会不会是大明皇帝写给小西行长的敕封诏书?大家纷纷猜测那包袱皮里是什么东西。又有人说石星是主战的,他怎么可能派沈惟敬来和谈。 甚至还有人提议不如趁敌人放松警惕,大军杀过去,趁势夺城——这就是成心要置沈惟敬于死地了。
  
  听群臣这么一忽悠,这沈惟敬到底是存的什么心思,李昖又不踏实了。
  
  沈惟敬对朝鲜人怎么想毫不关心,他一路晃晃悠悠,在二十五日抵达平壤。当晚日本人在平壤附近的斧山院请他吃了顿饭,次日入城。
  
  小西行长见到沈惟敬来了,十分开心,连忙大开城门,盛情款待,还派了肩舆把他抬进城,跟上次白刃包围着进城态度大不一样。只是处处都有兵将巡游,暗伏杀机。沈惟敬面不改色心不跳,一面和小西谈笑,一面还有闲心偷偷数城内兵数——后来他估算的平壤城总兵力约在一万四千人到两万左右,与第一军团主力大体相当,十分准确。相比之下,朝鲜人跟小西交手了无数次,仍旧对敌人实力稀里糊涂,还不如沈惟敬一个大骗子精明。
  
  两边坐圆,日方这边是小西行长、宗义智、义调与玄苏、宗逸,还是上次谈判的五人小组。小西行长开口问道,***对上次提的要求有什么意见?
  
  沈惟敬不慌不忙,从怀里拿出黄包袱皮,捧出一封文书,递给小西行长。小西行长接过来,验看一下,发现上头盖的是北京兵部的关防,还有石星的印记,不禁肃然起敬——上次沈惟敬来的时候,只带了一个游击将军的小章,只是个山寨货,这次的行政级别像样多了。
  
  小西行长不懂中文,就让玄苏和尚代为翻译。听完玄苏读完以后,他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这份兵部文书是这么写的:“我们已经知道日本的苦衷了。原来你们起兵,只是为了通贡于***而已,都怪朝鲜背信弃义,才导致两国交兵。现在既然都是误会,你们赶紧把地盘和两位王子还给朝鲜,另外寻一条路来进贡就是了。”
  
  这封回函相当地狡猾,行文暗藏玄机。小西提出的两条要求,它一条都没答应,但看起来又像是都回答了似的。日本打的旗号是通贡,没问题,你换条路来,不一定途径朝鲜嘛,这么轻轻一句就撬掉了日本的借口基础。至于小西提出的划大同江为治,文书里根本没提,反把归还国土和王子作为通贡的前提条件。
  
  七绕八绕,把一个停战问题硬生生变成了通贡问题,把日本人的筹码拿过来化为己用。这种打太极的精妙技巧,只有石星、宋应昌这样久经大明宦海的人,才能玩得驾轻就熟。
  
  小西行长果然被绕糊涂了,半天没回过味儿来。他的手底下宗义智、义调都是半文盲,玄苏、宗逸虽然对汉文化十分熟稔,可这种玄奥幽明的推手功夫没十来年官场浸淫可学不会。
  
  几个人凑在一起商量了一通,小西行长有点为难地对沈惟敬道:“两个王子,都是在加藤清正手里,这事我作不了主啊。”沈惟敬立刻回问:“那你能作什么主?”小西行长想了想,回答说:“把平壤城还给你们,划大同江而治,这事我能拿主意。”沈惟敬把脑袋摇得象个拨浪鼓:“不成不成,这样谈不成和平,那还是各自回去,等着打仗吧。”
  
  小西行长挺着急,有点扭捏地说:“平安道是我的防区,我能作主。可是朝鲜其他诸道都有别的大将镇守,他们可不听我的。” 这一句话正中沈惟敬下怀:“说来说去,这两个条件你既然作不了主,那么赶紧回去禀报上峰吧。等贵方计议定下来咱们再谈。”一句话,把皮球踢了回去。
  
  小西行长要回报在汉城的宇喜多秀家和长老团,然后汉城方面要回报在名护屋的秀吉,这一折一返,至少一个月时间。有这一个月时间,大明军队基本可以作好准备了——最绝的是,沈惟敬还让小西行长等人觉得,拖延谈判的责任不是大明方,而是日方。
  
  沈惟敬看到自己拖延时间的目的达到了,决定见好就收,不要把日本人逼得太紧。于是双方各退了一步,心怀愧疚的小西行长决定先把平壤城交还给大明,日军退到大同江以东,其他条款等禀明了秀吉再说;而大度的沈惟敬则慷慨地表示,他会先说服朝廷把册封秀吉的事办了,以表示诚意。
  
  最后主宾双方约定,在万历二十一年的一月七日,大明朝廷特使会在平壤以北的肃宁馆恭候,与日军交接。当小西行长问他朝廷特使会派谁来,沈惟敬的回答充满了黑色幽默,极具喜剧色彩,他正色答道:“李如松。”
  
  这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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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去安南代天巡狩一个礼拜,据说那边网络很发达,不过日程很紧,所以在接下来的一周内,我会尽量保持一天一更的速度,不便之处请大家多多原谅。为了表示歉意,今天我会更多一些!
  
  最后主宾双方约定,在万历二十一年的一月七日,大明朝廷特使会在平壤以北的肃宁馆恭候,与日军交接。当小西行长问他朝廷特使会派谁来,沈惟敬的回答充满了黑色幽默,极具喜剧色彩,他正色答道:“李如松。”
  
  他这个回答基本是诚实的,没有完全说谎。后来李如松确实在一月来到了肃宁馆,只不过带来的不是册封仪仗,而是数万兵马与各式大炮而已。
  
  于是,第二次中日谈判便在友好热烈的气氛下胜利结束。沈惟敬离开,并在十二月三日返回义州。朝鲜君臣正在惶恐不安,看他回来了,拽住死命问他到底谈的怎么样,大明到底出兵不出兵。沈惟敬给问烦了,嚷了一句:“我接到的命令就是谈判,其他的事别问我,问宋应昌去!”然后转身离开。
  
  他这一句话,让朝鲜人更害怕了。他们看到大明在辽东按兵不动,生怕这次谈判是玩真的,真把大同江以南割给日本,都心慌不已。李昖也不想想,大军都集结了,怎么可能不打呢?
  
  这一堆糊涂君臣这也不是第一次犯浑了。他们跟日本人打了一年仗,连敌人到底有多少人都不知道,有的猜是八万,有的猜是三十二万,甚至还有人猜平壤城里只有九百人。如此懵懂之人,既不懂兵法,也不明形势,指望他们理性理解大明的布局用心,难度实在太大,以至连江湖骗子兼话痨沈惟敬同志都不想再跟他们废话了。
  
  李昖跟手底下人商量了一通,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没被日本人杀死,也得被自己吓死。还是得问问上头意思。 工曹判书韩应寅以前出使过大明,有丰富的辩诬经验,李昖便指派他前往辽东去见宋应昌,问个究竟。
  
  韩应寅找到宋应昌的衙门,强烈要求面谈。宋应昌一脸无奈,自从他入镇辽东以来,朝鲜人天天要求见面,书信写了一封又一封,怎么说他们都不信,不说他们又惊恐万分,实在太难伺候了。于是他对韩应寅说我车轱辘话说了许多遍,信里也都不厌其烦地写明白了,你回去吧。明天我先派五千人马渡江,一半进驻定州,一半进驻义州,这总行了吧?
  
  韩应寅问大军啥时候动?宋应昌回答说我就是个经略,主力移动要等李总兵来。也就这四、五天时间了。这个月肯定能出动,我求求你,就别问了行么?
  
  韩应寅还死皮赖脸不肯走,最后提了一句沈游击去平壤谈判这事您知道么……宋应昌一听,脸色一变,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不是你该问的事!”又补了一句:“我奉命讨伐倭寇,其他的事都不清楚。”
  
  得感谢朝鲜人留下的《李朝实录》,留下了这些对话细节,让我们可以充分体会到当时几位对话者的心境。
  
  韩应寅是焦虑、痛苦以及小无赖;而宋应昌则是无奈中带着一丝不耐烦,还有几分警惕。
  
  宋应昌从来没喜欢过沈惟敬——不独是他,所有人都没喜欢过这个夸夸其谈的骗子。
  
  大明官场有自己的一套内在规则,文武官员升迁拔擢都有规矩依循——而沈惟敬本是市井无赖,没有任何功名在身,而且寸功未立,就这么赤手空拳闯进官僚体系,作为秩序破坏者出现、他得授游击将军之职也还罢了,居然还作为一国使者,代表大明与他国折樽冲俎,这实在是难以接受。在中国史料里对这个人的描述殊无好话,也是这样一种情绪的表现。
  
  石星怎么想不知道,其他官员一提起这个人,可都是面上无光,觉得自己“被代表”了。
  
  而且沈惟敬从事的工作,在大明官员看来并不光彩。和谈这种事太丢人了,就算是为了拖延时间的假和谈,若公开出来也会被那些言官弹劾,惹出大麻烦。因此,沈惟敬的和谈行动只在一些高层官员中流传,下层官员与军官都未曾予闻。
  
  当韩应寅一提这个名字,宋应昌就极其敏感地顶了回去,不允许他继续说下去。这些朝鲜人太多嘴了,他那时候一定在心里这样想。
  
  朝鲜对沈惟敬的疑虑,一直到十二月八日才被从北京返回的郑昆寿消解。郑昆寿回到义州以后,把中朝关于出兵的争论以及决策全过程都讲给李昖听,李昖这才明白其中的曲折。郑昆寿还拿出了薛藩报告的抄本,摘出里面提及沈惟敬和谈的一段话:“游击沈惟敬奋不顾身,单骑通言,约五十日,缓其侵犯,以待我兵之至。然而我以此术愚彼 亦安知彼非以此术而愚我乎。”
  
  沈惟敬可以不信,薛藩是朝鲜大恩人,却不能不信。
  
  很快在辽东的韩应寅也传回消息,他在辽东找到了一个军方的重量级人物:右协大将,副总兵官张世爵。张世爵早听了这些人纠缠的恶名,也不啰嗦,直截了当告诉他:李如松总兵已经到辽东了,十五天内必然发兵。又说你们错怪沈惟敬了,我们是打算借和谈之名诱敌人出来,再聚而歼之。
  
  至此李昖方才疑虑尽消。沈惟敬之前的种种古怪举动,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朝鲜人还安慰自己,沈游击不愿意告诉我们实情,那是怕我们泄露军情而已。
  
  沈惟敬若是听见,肯定会叫起撞天屈。他早就把真实意图告诉过朝鲜人,谁让他们不听!
  
  就在一切都看似烟消云散的时候,事情陡然起了变化。
  
  十二月十三日,李昖与大臣们闲聊,说起沈惟敬,还在啧啧称赞沈惟敬的计策真是不错。正说间,韩应寅一脚踏进来,满头大汗,手里拿着一份文书。
  
  李昖打开一看,有点懵了。这份文书是前天刚表扬完沈惟敬的张世爵发出来的,提请朝鲜方面注意,说沈惟敬已经被拘捕,让他们严密监视,不要让沈惟敬的随从进入平壤城。
  
  李昖百思不得其解,这不是大明定下来的策略么,怎么现在又成了罪人了?
  
  文书里提及到沈惟敬的罪名主要有三点:第一,泄露军情给倭寇;第二,沈惟敬带的都是江浙老乡,不带辽东人;第三,擅自与敌人议和,而且刚谈好条件,小西行长就撕毁条约,攻下了平壤附近的中和土城。
  
  这三点罪名十分牵强。第一条罪名没有任何凭据,沈惟敬反倒带回不少倭寇的情报;第二条罪名莫须有,沈惟敬身边虽无辽东人跟随,但北京兵部明明派了随行娄国安;第三条更是欲加之罪,小西行长攻下中和土城的时候,沈惟敬甚至还没进入平壤,遑论和谈。
  
  怎么原本还为沈惟敬辩诬的辽东诸将,突然之间翻脸比翻书还快了呢?
  
  李昖不知道的是,此时在辽东境内,正在爆发一场极其突然的倒沈运动。
  
  李如松的弟弟李如柏找来朝鲜使者,深入追究沈惟敬的经济问题,仔细查问沈带入朝鲜的银两布匹究竟都花到哪里去了,是否有任何违纪行为。他还给朝鲜使者们偷偷给看了两道密信。这两封密信来自于石星和宋应昌,里面的内容大同小异:沈惟敬与倭寇议和之事,是他自己胡来。大明专心一致讨伐,没有别的想法。
  
  使者大惊,想把信的内容抄给国王看,却被李如柏拒绝了。
  
  到了十二月十七日,大明的态度变得更加清晰。
  
  李如松在辽阳明确指出:“沈惟敬那个老骗子,根本不值得信任,我从来没信过他半点。”据说,当沈惟敬去面见这位大名鼎鼎的提督时,被他吩咐左右绑起来,差点推出去直接砍头。
  
  值得玩味的是,同在辽阳的宋应昌当时正在生病,他把朝鲜使者召到病榻前,咬耳朵道:“沈惟敬干的那点事,是石尚书的主意,我是一点不知道。之前在广宁的时候我就跟他说过,若是日本人肯退还全部领土,和谈好说,只要有一寸土地未复,就不该让步。他回来以后,居然说愿意跟日本人划大同江而治,我一听就很生气,把他直接扣下了。”
  
  在随后发给朝鲜的一封咨文里,宋应昌公然说:如游击沈惟敬前至倭中扬言,‘将平壤与***,不与朝鲜’等语……断无此理” 彻底坐实了沈惟敬的罪名。
  
  几乎就在一瞬间,沈惟敬就沦为了人人喊打的阶下囚,从一个英勇的谈判代表变成了伤害中朝人民感情的大奸贼。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些高级官员们的集体变脸只意味着一件事:
  
  卸磨杀驴。
  
  与日本人谈判,终究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现在拖延时间的目的已经达到,那么关于和谈本身,变成了一个敏感的禁忌话题。如果这段交往被人翻出来,就算几个知情人说得清楚,也要惹上一身腥膻。尤其是朝鲜人三番五次地在辽东闹腾,反复问这些官员和谈的问题,难保哪句不对传到御史的耳朵里,作为秋后算账的证据。
  
  大明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曾经有过谈判的意图,那么和谈需要被解释成是一种个人的违法行为,因此找出一个替罪羊来给朝鲜盟友交代,就显得顺理成章。
  
  大明朝的官员们都是抱团的,擅自处理一个忠心耿耿的官员,会让整个官僚阶层寒心。不过处理沈惟敬,就完全没有这种压力,一个市井无赖而已,是士大夫最鄙视的那种垃圾,死就死吧,一点也不可惜。于是,沈惟敬与小西行长划大同江而治的约定,便从缓兵之计变成了一个现成的罪名。
  
  石星从一开始找到沈惟敬,就抱定了这种打算,在必要时抛出这枚毫无身份的弃子,让他承担一切罪责。沈惟敬虽然是个大骗子,但他没有估到政治家们的冷酷和绝情。
  
  在许多关于壬辰战争的论著里,研究者们认为沈惟敬在这一时期的议和活动,是大明朝廷主和派的表现,随着李如松入朝日期的临近,这种议和变得毫无必要,因此才夭折。事实上,沈惟敬的和谈行动从一开始便是为了拖延时间,他从未偏离过这个目标,而且大明官员也都心知肚明。
  
  幸亏朝鲜人自己心里不踏实,一次又一次地去辽东询问,并把过程详细地记录在《李朝实录》里,这才让后世之人清楚地看到,一个谈判家是如何从英雄变成声名狼藉的汉奸。
  
  沈惟敬本人的遭遇,比他的名声跌落得更惨。
  
  他从平壤返回辽东以后,按照规矩去求见李如松。李如松为了壮军心,表明自己抗战到底的立场,故意排开了大阵,把所有的幕僚都叫了过来。沈惟敬上前把自己在平壤的经历说了一遍,李如松作势大怒,拍着桌子大骂他是个奸细、叛徒,喝令麾下士兵把他绑缚起来,推出去祭旗。
  
  就在这生死存亡之际,一个人大喊:“刀下留人!”李如松回头一看,发现喊的人是他的幕僚李应试。李应试是利玛窦的亲传弟子,正宗的天主教徒,此时正在李如松帐下当谋主。
  
  李如松有点纳闷,李应试跟沈惟敬并无交情,怎么会替他说话呢?李应试微微一笑,对李如松拊耳说了一句话:“籍惟敬绐倭封而阴袭之,奇计也”。
  
  沈惟敬跟小西行长约定过,李如松会在万历二十一年正月前往平壤册封。李应试认为这是个好机会,可以让明军假装冒充册封队伍,趁日军失去警惕时赚开城门,平壤可一鼓而下。
  
  李如松一听,捋髯赞同,命令暂时不要杀死沈惟敬,把他关到囚车里,随大军一起出发渡辽。
  
  相信沈惟敬此时的心中,一定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后怕。在鬼门关转了一遭以后,沈惟敬彻底觉悟了,他意识到一个残酷的事实:自己作为一枚弃子,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他想活命,就必须不停地证明自己还有价值,不能停。
  
  在此后的一系列和谈中,沈惟敬做出了许多常人无法理解的诡异抉择,表现出许多常理无法解释的荒唐行为,让研究者们为之困惑。所有这些举动,都可以从这一刻的沈惟敬身上找到答案。
  
  从现在开始,沈惟敬必须想尽办法证明自己的存在还有价值,不然他就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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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18 00:52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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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我来了——李如松
  
  大明抗日援朝的总司令李如松,是一名比祖承训更为纯粹的辽东军人。更是一代名将。
  
  如果我们非要找个历史人物来做比喻的话,大概只有汉骠骑霍去病最合适了。李如松就是明朝的霍去病。
  
  我们先来看家庭成分——这两人都是正宗高干子弟。霍去病背后有卫青和卫皇后,靠山硬,两位靠山的身份高到没法再高了。不过,李如松的背景比他更厉害。李如松的爹是万历第一名将、雄踞北方防线二十余年的李成梁,是大明朝的唯一和传奇。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大明朝上下几百年,活着就当上三公的武人,就只有他老人家独一份,所以李成梁是唯一,是传奇。至于皇后和大将军,哪一朝都有无数个,李成梁当然比卫青卫皇后更牛。
  
  李成梁一共有九个儿子,这九人里出了五个总兵官和四个参将,一门九将,加上老爹李成梁,足足十大将,比传说中的杨家将还多两。李家门生故旧遍布军中,形成一股盘根错节的势力。李如松从小身边接触的兄弟、朋友、长辈,全是刀头舔血的边疆将领。从记事时起,他每天耳濡目染的,都是兵家戎事。中原的孩童们开始读书开蒙的时候,他已经学会提枪挎弓,跟随父亲出征;当其他年轻人握着毛笔参加乡试时,他已能够熟稔地割下敌人的首级,拴在马鞍上带回去请功。在这样一个军中世家长大,李如松压根没有想过其他发展道路,仿佛天生就是要来作军人的。
  
  李如松的老师,也是一个传奇。这个传奇是传奇人物的传奇,因为此人经常出现于民间故事里,他的名字叫徐渭,字文长,是著名的才子,书画诗文都是历史上排得上号的人物。最离谱的是,他还是嘉靖年间抗倭名臣胡宗宪的幕僚,是当时赫赫有名的平倭名军师。
  
  显赫的身世与苛酷的成长环境,还有品质优良的贵族式教育,赋予了李如松鲜明的性格和极好的军事素养。而辽东军人的两大特点——勇猛与骄横——在李如松身上也都特别突出。
  
  他作战极其悍勇,几乎每一战都身先士卒,而且在身边豢养了一大批悍不畏死的亲兵,斩将夺旗,所向无前。李将军的旌纛所在,往往就是战斗最激烈的地方。凭着这股天生的军人气质,他立下了不逊于其父亲的赫赫战功,让李氏一族的声威愈加煊赫。
  
  李如松能耐大,脾气也不是一般地大,他担任过的每一任职位,都会留下与同僚发生激烈冲突的记录。他在北京提督京城巡捕时,被言官弹劾行止不法;在宣府担任总兵官的时候,跟巡抚许守谦频生龃龉,甚至还跟参政王学书大打出手。总之只要是有他在的地方,就会有层出不穷的麻烦。
  
  这些优点和毛病,和霍去病全然一样,如出一辙。霍去病的战绩就不说了,大家都知道,只说毛病吧。飞将军李广的儿子李敢,是被霍去病在狩猎游戏时谋杀的,而且还是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原因是李敢得罪了他姐夫卫青,他要为姐夫出气。打仗的时候,士兵缺粮食没饭吃了,霍去病还要士兵帮他开辟球场好玩游戏,他吃不完的肉全部拿去倒掉也不会给士兵吃。诸如此类的贵族世家子毛病,他身上有一堆。
  
  总结:这俩位高干子弟,脾气都相当不好,相当蛮横骄纵,都是惹麻烦高手,不过同时也都是军事高手,一时之名将,而且还都是打仗比脾气还猛,都是中国边境外敌的天生克星。最后,是两人都挺短命。
  
  我一直觉得,这俩人其实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两兄弟。无非年龄差距大点,两千年。
  
  宁夏之乱的平定,让李如松更加目空一切。宁夏围城数月,京中精锐、宣大名将、南兵苗兵轮番上阵,都无功而返,最后还是靠着他的计谋、战法,还有辽东兵的悍勇,这才攻破了城池。因此在他眼里,无论是京军还是南军,统统都是酒囊饭袋,辽东以外再无军人。要想打仗,那就得听他的。
  
  带着未曾褪去的大胜光环,这位骄傲的将军在十二月八日抵达了辽东,并且毫无悬念地,马上就和经略宋应昌发生了冲突。
  
  在大明官场,除开国那朝,之后的武将地位都天然低文官一头。武人出身的人,最高只能当到总兵,再上一级的总督、巡抚等职,都必须是由文官担任。李如松这时候的头衔,是“提督蓟辽保定山东等处防海御倭总兵官”,而宋应昌则是以兵部右侍郎的身份“经略蓟辽山东保定等处防海御倭军务”,等同于总督之职。两者地位高低,一目了然。
  
  按照规矩,李如松谒见宋应昌时,应该先穿戴好盔甲,在门庭处叩个头,然后出门换身衣服再说话。说实话,这确实有点糟践人,可文官带兵是祖宗定的规矩,所以历代总兵——包括李成梁在内——甭管功勋多大,都不敢坏了这个规矩。
  
  可到了李如松这,规矩就要改了一改了。李成松此时气焰正是最嚣时,我是平定了宁夏叛乱的大功臣,你来兵部才当了几天侍郎,让我给你叩头?没门!
  
  李如松也是有理由的。我是总兵官不假,可官衔头两个字可是提督啊。“提督”和“经略”级别相同,我俩就是同事关系,谁也不用给谁叩。李如松这话也不假,大明从前是不给武官加提督衔的,他是破天荒头一个得享这种殊荣的。
  
  总之这是一笔糊涂账,全看哪边比较硬气。
  
  可说到比硬气,宋应昌这位嘉靖四十四年的二甲进士,又怎么比得过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李如松呢?
  
  李如松抵达辽阳以后,穿了一身便装,大大咧咧地直接上门去拜见宋应昌,说话的时候,把屁股在椅子上稍微挪开一点,算是边将见督抚的礼数,给后者留了点面子。
  
  李如松的意思很明白,别跟我扯有的没的,大爷不想低眉顺眼伺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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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18 00:57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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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他这种一上来就打了一通杀威棒的做法,宋应昌自然不会有好脸色,可战事当前,李如松又挟宁夏平叛之威而来,他也只能忍气吞声。见宋应昌服了软,李如松士气大涨,连带着对宋应昌手底下两名高参刘黄裳和袁黄也没什么好脸色。他在觐见朝鲜国王的时候,甚至说出了“那两位赞画,你不必信他们”的话, 可见明军统帅和参谋部之间的矛盾有多深。
  
  即使是在军队内部,李如松同样也不停地制造事端。
  
  出身戚家军的吴惟忠,带着的三千浙兵在十一月便抵达了边境。应朝鲜人的强烈要求,吴惟忠在请示了宋应昌之后,于十二月十四日先期渡江,十九日抵达安州。这本是正常的军队调动,程序上也说得过去。可李如松听说以后,却拍着腿大骂吴惟忠无组织无纪律,要军法从事。
  
  吴惟忠的浙兵属于戚继光系统,又是南兵,与辽东派系从来没尿到过一壶里。宋应昌曾经跟李如松提过,说浙兵常年抗倭,吴惟忠又是戚继光的手下,应当重视他们对付倭寇的手段。李如松连宋应昌都看不起,更别说这些南蛮子了。
  
  而且朝鲜人对这些南兵不加掩饰地崇拜,对辽东兵却总带着若有若无的鄙视。这让李如松更加不爽。
  
  这次他骂吴惟忠,纯属借题发挥,存心要杀一杀对方的气焰——李如松这种对南兵深入骨髓的歧见,贯穿了此后的一连串战役。
  
  有趣的是,如果以血统而论的话,李如松勉强能算朝鲜族后人。他的N代祖先李英正是从朝鲜内附大明,被授予世袭铁岭指挥佥事,这才在大明开枝散叶的。现在他被委派前往朝鲜救援,也算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衣锦还乡。
  
  但朝鲜人对这位有着朝鲜血脉的中国将领并不放心,因为他夸口说了一句话:“我用八千人就能干掉五、六万鞑子,日本人算个屁。”朝鲜君臣一听,心中一阵抽搐。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好像祖承训当初来的时候,也这么说过。有人安慰李昖说李如松是名将,东打女真,北灭蒙古,李昖这时候已经对日本有心理阴影了,忧虑地嘀咕道:“擅长打鞑子,不代表擅长打鬼子啊……”
  
  但是现在大军已集,换帅是绝对不可能的了。朝鲜君臣只能暗自祈祷,希望这次来的将军比祖承训靠谱一些。
  
  于是,在打灭了宋应昌和南兵的气焰,喝叱了和谈归来的沈惟敬后,踌躇满志的李如松如愿以偿地把四万大军完全控制在手里,在十二月十六日正式从辽阳启程,并于二十五日抵达了义州。
  
  主帅既动,鏖集在边境的大明军队,也开始陆续渡过鸭绿江。大明的第一次东征军团,就此开始了征程。
  
  
  当时的朝鲜使者李山甫忠实地记录到他在九连城、凤凰城、汤站等一路上见到的情景:
  
  一眼望不到头的军队排成整齐的队伍,从各地驿道络绎不绝地开出来,旗号多不胜数。整个边境都充斥着人、马匹与装满粮食的大车,军容极盛。而李如松的中军队伍,则是“旗麾旌节极其鲜明,乘轿戴冠,锦衣毛裘,拥卫甚盛,难见其容貌”。至于李如松本人,此时正悠哉游哉地躲在轿子里,跟一群哥们扔骰子赌博, 破有冠军侯遗风。
  
  但令李山甫印象最深刻的,还是那些大明的火炮:灭虏炮、大将军箭、虎蹲炮、佛狼机炮,还有更多型号他认不出来。李山甫试图数清楚它们的数量,但是失败了,光是他眼前看到的,就有四十多辆,远处还有更多。这些巨大的钢铁怪物被骡马拖曳着,炮口用稻草与布幔蒙住,排成一条长龙碾过被冻硬了的辽东土地,安静地向着朝鲜进发。
  
  这些火炮都是宋应昌殚精竭虑从全国各地调拨而来的,编入明军序列。他和薛藩一样,仔细地研究过日本人的作战方式。薛藩认为,反击日本人的战术应该多多准备藤甲、鸟铳,与之针锋相对 ;但宋应昌的观点略有不同,他觉得对付日本人的铁炮战术,没必要跟他们针锋相对。
  
  他们用枪,咱们就用炮!
  
  尽管日本人也管自己的武器叫做铁炮,但很快他们就会知道,同样是“炮”,威力与射程却是天壤之别。后来的战争进展证明,宋应昌是有远见的,明军的远程大炮成为了日本人的噩梦,成为明军最为锋利的一柄武器。
  
  这些大明的精锐军队渡过鸭绿江时,担任渡江总指挥的袁黄正站在岸边,注视着人如虎、马如龙的长长队列,激动到不能自已。这位老人从年轻时就与倭寇结下血海深仇,转眼这么多年,他终于可以一偿夙愿,以大明铁骑去剿灭日本鬼子。
  
  在凛冽的寒风中,袁黄对着明军的队伍振臂高呼:“此汝曹封侯地也!”
  
  万历十二月二十五日,李如松提督带领四万明军抵达义州,得到了朝鲜国王李昖的热烈欢迎。双方在友好的气氛中互相恭维,李昖还特别赐了一把宝刀给李如松以及麾下三员大将杨元、李如柏和张世爵。李如松则请李昖检阅了大明的无敌军团。
  
  李昖为了让李如松感受朝鲜人民宾至如归的热情,还给他说了一个故事。
  
  相传义州自古以来就有几句歌谣:“莫佐理坪。尽为江水所破。当有白马将军。从马耳山出來。”这几句歌谣是什么意思呢?
  
  莫佐理坪是义州城西边靠近鸭绿江的一片农地,靠近麟山堡与统江亭。鸭绿江的河道逐年南侵,逐渐侵蚀了莫佐理坪的土地。而在这段鸭绿江的对岸,恰好是一座叫做马耳山的高山。更巧的是,李如松提督渡江而来,恰好正是骑的白马,古老的民谣终于在今天得到了验证!
  
  真是难为了朝鲜君臣,为了讨个好彩头,编出这么一个蹩脚的歌谣。不过还有比这歌谣更蹩脚的,有人还为李如松的渡江还赋诗一首:
  
  将军一处电光飞,白马金鞍赤锦衣。
  玉节高临云外迥,天戈遥指日边归。
  胸中韬略全无敌,帐下雄兵藉虎威。
  鸭绿江头雷鼓震,东人加额望旌旗。
  
  说实话,这也就是《三国演义》“后人有诗赞曰”的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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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18 10:06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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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史·沐英列传附沐晟》:仁宗立,加太傅,铸征南将军印给之。
  《明史·朱能列传附朱勇》:“正统九年出喜峰口,击朵颜诸部,至富峪川而还,为兵部尚书徐晞所劾。诏不问。寻论功,加太保。”
  《明史·谭渊列传附谭忠》:“还,掌前府提督团营,累加太傅,嗣伯,六十九年始卒。”
  《明史·陈亨列传附陈懋》:“仁宗召懋与阳武侯薛禄帅精骑三千驰归,卫京师。命掌前府,加太保,与世侯。”
  《明史·李濬列传附李瑾》:“前后斩首四千五百有奇,获铠仗、牲畜无算。分都掌地,设官建治控制之。师还,进侯,累加太保。”
  《明史·柳升列传附柳溥》:“天顺初召还,防宣府、大同,累进太傅。”
  《明史·薛禄列传》:“(宣德)五年遇敌于凤凰岭,斩获多,加太保。”
  《明史·蒋贵列传附蒋琬》:“(成化)二十年佩将军印,出御边寇。寇退班师,累加太保兼太子太傅。”
  《明史·金忠列传》:“宣德三年亲征兀良哈,败寇于宽河。忠与把台请自效,帝许之。或言不可遣,帝曰:“去留任所欲耳。朕有天下,独少此二
  
  人邪。”二人获数十人、马牛数百来献。帝喜,命中官酌以金卮,遂赐之。明年加太保。”
  《明史·朱谦列传附朱永》:“弘治四年监修太庙成,进太师。”
  《明史·朱谦列传附朱晖》:“兵部力争,不纳,竟从晖言,得擢者千五百六十三人,晖加太保。正德六年卒。”
  《明史·卫青列传附卫錞》:“传子至孙錞。嘉靖时,督神机营,屡加太保兼太子太师。”
  
  这些都是活着位列三公的武臣(有的可能只是继承爵位的勋臣,但是在明朝也按武臣算)的啊,不是只有李成梁一个人活着位列三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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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18 11:18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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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骗子真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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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18 18:59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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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宋应昌万万没想到,他绞尽脑汁千算万算,最终还是漏算了一点:朝鲜人的运输能力。
  
  粮草和辎重不会自己走路,必须要有足够的运力相匹配,才能够发挥效用。当年诸葛亮北伐中原,汉中的粮草堆得快要溢出来,但死活运不过秦岭,最后也只能粮尽退兵。
  
  祖承训来的时候,一是总兵力只有三千人,消耗不算大;二来正逢夏季,水路畅通,所以朝鲜人应付起来尚是游刃有余。但在元月冬季的朝鲜,天寒地冻,河流全都结冰,根本无法利用义州和平壤之间的两条大河漕运,只能依靠人力、畜力走陆路转运。
  
  可这时候的朝鲜人要人没人,要牲口没牲口,甚至连装粮食的布口袋都没有。为了增加运力,他们几乎把附近的男女老幼都征光了,甚至连庙里的和尚都被抄发出来,搞得地方上怨声载道,哭号连天。
  
  这种运输梗阻的根本原因在于国力的匮乏,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除非你能撒豆成兵。袁黄意识到这个致命缺陷,赶紧给宋应昌打了一份报告,提议说让明军暂时使用朝鲜当地的粮食储备,腾出有限的运力来,先把最重要的大炮和军火物资运到前线。
  
  即便如此疯狂地压榨民力,运力还是不堪敷用。明军的大部分粮草与辎重,都积压在了义州边境,无法及时运抵安州集结地点,更不要说跟随主力前进了。对各路记载的统计表明,截止到一月七日平壤城开战时,明军的粮草尚有一半搁在义州,另外约百分之二十五搁在安州,真正送上前线的不过四分之一甚至更少。
  
  万历二十一年初一月六日,李如松的大军已经迫近距离平壤六十里路的安定,可运输队却迟迟跟不上去。宋应昌坐不住了,派袁黄渡江亲自去催促。袁黄在朝鲜沿途调查了一圈,发现前线的粮食状况非常不乐观:肃川与安定附近的兵站储备已经见底,后方物资一时半会儿肯定上不来。
  
  更让他愤怒的是,在中方反复叮嘱之下,明军特别强调要优先运输的物资里,仍旧有大批火炮与战车滞留在安州、嘉山,与前线主力相隔一百八十里路,肯定是无法赶上平壤城的战事了。
  
  袁黄顿时急了眼,这是要出大事的!直接的后果就是将有大批明军伤亡,或者干脆退兵。这两个结果无论出现哪一个,大家全得吃不了兜着走。当下他抓住朝鲜人大吼,说我们是为了你们打仗,好不容易进军到安定,现在粮食也没有,火炮也运不来,如果因为这两原因而退兵,这个责任谁来负! 柳成龙被喝叱了一顿,知道理亏在己,连忙下令申饬地方,并派了许多官员到各地粮道去督运,把安定附近三县的粮草又搜刮了一遍,这才暂时解除了吃的危机。
  
  但朝鲜的底子实在太薄,而明军又实在太多。柳成龙豁出了老命,也未能改善前线的补给状况。这为之后的战事进展埋下了一个不安定的伏笔。
  
  袁黄比柳成龙更郁闷。粮草运砸了,火炮要是再送不上去,预想中的平壤攻坚战将平添了许多变数,不知那个蛮横的李如松能否克服这一切困难——不过袁黄根本没有时间长吁短叹,因为他这一次来,除了督促粮草,还肩负着另外一个使命:联军情报管理。
  
  但凡联军,因为来自不同系统,都或多或少存在着联络沟通与配合的问题。中朝联军以前因为指挥权的问题发生过龃龉,在平壤城前甚至发生过朝鲜军队逃跑的事情,双方高层对此都心有余悸。这一次的联军规模更大,因此事先更需要明确指挥权、配合方式和通信共享。
  
  大明是宗主国,李如松又是出了名的强势。对于最高统帅权的归属,双方没有任何异议。明军作为主力作战,朝鲜军则负责沿途的配合,这也是得到高层认可的。可到了通信共享这一部分,问题就出来了。
  
  中、朝联军的联络管道一直不甚通畅,反应又不灵敏,对于接下来的战事将会有很大影响。袁黄很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大问题,并着手进行解决。他是个善于思考的人,经过仔细地调研,发现其中最关键的一个症结,在于驿站。
  
  驿站是朝鲜重要的通信渠道,信使通过一个接一个的驿站向前线与后方传递情报,保证让决策者第一时间把握战况。
  
  但朝鲜在久经战乱之后,平安道的沿途驿馆大多毁损,就算是完整的,设施与人员也残缺不全。这导致了信息的严重滞后——当初祖承训在平壤败北之后,朝鲜王室在义州隔了数天时间,才得到消息。明军的军纪也对驿站造成了很大的麻烦。明军部分士兵素质不高,沿途喜欢打骂驿馆的驿夫,甚至抢夺他们财产,搞得很多驿馆的人听到明军的名字都跑光了。
  
  驿站系统的失灵,大大地影响到了联军的作战展开,前方的军情传不回去,后头的命令也递不下来。这种棘手的状况,换了谁来整治都要头疼,但惟独难不到袁黄。他以前在嘉善、宝坻等地抵御倭寇,整顿战备时,积累了大量经验,最擅长处理这种烂摊子。
  
  对于驿站系统的一片混乱,袁黄首先拿明军自己开刀。他下达了严令,不允许他们随意打骂驿站工作人员,违者要军发从事。同时,他要要求驿站工作人员不许乱跑,否则也要砍脑袋。
  
  为了形成行之有效的管理,除了严刑峻法以外,袁黄还煞费苦心地设计了一套叫做循环簿的管理办法。
  
  所谓循环簿,就是登记簿。按照袁黄的设计,每一处驿站都备有两册循环簿,一册记来,一册记往。盖有关防大印,并派一名差官坐镇驿馆内。来往信使必须要在循环簿上登记名字,一站一站传下去。比如说一个信使从甲驿站出发,他会在甲站的循环簿上写下名字、时间与差遣;到达乙站后,他会在再次登记一次。信使究竟走的哪条路线,走了多长时间,甚至走的速度有多快,都能通过循环簿一目了然。
  
  循环簿每五天就会统一收上去,交由专人进行核对所有信使的传送记录。如果发现哪一位信使的路线与记录对不上,还必须要召见相关责任人进行问询。这样一来,对于信使和驿站,都形成了有效监督,与现代理理论里的绩效考核有异曲同工之妙。
  
  经过袁黄的妙手改造,让朝鲜的驿站系统在短时间内恢复了机能。循环簿管理体系的效果立竿见影,各地的信息反应速度明显提高,关于倭寇与前线部队的情报开始源源不断地汇聚到明军参谋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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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完这些工作以后,刘黄裳和袁黄正式向朝鲜发出了一道大明钦差经略防海御倭军务兵部咨文,这份咨文名义上是发给朝鲜朝廷,但实际上等同于向全朝鲜和日本宣谕的战斗檄文,兹录全文如下:
  
  尔国素敦文物,世笃忠贞。迩者倭夷不道,长久荐食,致尔君臣越在草莽,琐尾流离,何其困也。我大明皇帝,念尔二百年来恪守臣节,不惜万金之费,命将徂征。尔国中岂无宗戚受重寄而忠愤熏心,岂无县官守地方而慷慨委命,岂无忠臣怀主忧臣辱之念,岂无义士萌损躯报国之思。宜乘天威震叠,速招集义兵,各提一旅之师,共伸九伐之志。今倭夷逞强,其势必灭;尔国虽微,其势必兴;试相与筹之。先论天道,则朝鲜分野,析木之次。上年木星躔寅,而日本来犯。是我得岁而彼侵之,逆天而行,虽强必弱一也。倭性畏寒,今岁厥阴,风木司天,阳明燥金,为初之 气。立春后尙有二三十日,寒气未消,天时可乘二也。尔国君臣,俱聚此城,晨起望气,郁郁葱葱,如练如盖。旺气在我,势必恢复三也。次论人事,则大国雄兵,如虎如熊。而无敌大炮,一发千步,彼不量力,当成歼粉一也。经略宋,沈机蓄谋,鬼神难测。提督李,一腔忠义,百战余勇,有古名将风。二职素仗忠贞,同心协赞,歼灭此贼,以报天子。合两国之师,驱此穷寇,如振落耳二也。关白强暴,上劫制其主,下虐使其众,天欲亡之,假手于我三也。昨日国王擧动安详,丰姿俊伟,势必中兴。而尔国前后所遣诸使,请兵***,诚意恳恻,泪下如雨,庶几申包胥泣楚之意。君臣若此,岂终沦困。以顺讨逆,何功不成四也。倭奴所恃鸟铳,然三放之后,卽难继矣。其兵虽多,强者无几,但杀其前一二百人,余皆望风遁去。此皆可胜之机,正志士立功之秋也。***出令,不论我国尔国,但有人能擒斩平秀吉平秀次及僧玄苏者,每名赏银一万两,封伯世袭。擒获平秀嘉平秀忠平行长平义智平鎭信等有名诸酋者,赏银五千两,世袭指挥使。以下擒获,各有赏格。尔国臣民,能乘时纠众,共立大功,旣可以复本朝之社稷,又可以徼***之厚赏。以衰国之遗黎,为起家之始祖,岂不畅哉。诸道臣民义兵,已起者便为前进,未起者速为招集,或协力挫其势,或徼其惰归,或继其饷道。诸所机宜,皆听自便。
  
  这篇咨文可以视为大明对日本正式开战的宣言,全文写得浩然正气,为大明出兵正名分,申大义,从天象、气候、道义、经济、民心、军事装备等方面详尽地阐述了日本必败的道理,甚至连日本人最得意的“铁炮三段击”都贬损了一通。
  
  有意思的是,大明以为秀吉是平氏之后,理所当然应该姓平,既然秀吉姓平,那么手底下的人也都该姓平,结果什么平秀嘉、平秀忠、平行长、平义智、平鎭信等,全冒出来了。正如《西游记》里美猴王姓了孙,于是花果山一山大大小小的猴子,全都姓了孙一样。
  
  朝鲜接到这篇咨文,十分重视,看得热血沸腾。李昖派了十几名宣传官,带着檄文分批去了诸路,务必要以最快的速度传遍朝鲜八道,让那些还在艰苦抗战的人们知道,我们距离胜利不远了。
  
  接下来唯一的问题,就看李大提督在平壤城的发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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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我看到了
  
  就在袁黄等人为了铺平前往平壤之路没日没夜地忙碌时,李如松也开始动身了。
  
  他在义州盘桓了三日,二十八日离开,在行军路上过了个春节,于万历二十一年正月初三抵达安州,与等候在此的明军先头部队汇合,完成了后续四万三千大军的最后集结。与此同时,朝鲜军也集结了包括大批义军在内的一万多人,在顺安等待着大明军的到来。
  
  于是,中朝联军共计五万余人,摆开架势,开始了正式的反攻。在反攻前,针对朝鲜那些投降日本的皇协军和日占区的百姓,李如松还特意作了一面大旗,上书:“朝鲜军民自投此旗下者免死。” 以示自己无比的自信。
  
  当时柳成龙恰好也在安州,听说李如松来了,连夜前往位于城南的明军军营拜年。李如松对这位朝鲜的中流砥柱还算客气,给他搬过来一把椅子,让柳成龙受宠若惊。
  
  柳如松此行来的目的,是为了让李如松了解平壤城防的情况,别像上次祖承训来时一样被人伏击。他从袖子里掏一份平壤地图,给李如松介绍起整个平壤周围的构成和地形分布,李如松听得很仔细,还不时拿朱笔在地图上勾画一番。
  
  柳成龙最担心的是日军的铁炮,当他提醒李如松注意铁炮威力时,李大提督一脸不屑地指了指军营里的火器仓库:“日本鬼子不过是用些破枪,咱可是带着大炮来的。一炮能轰出五、六里路,你觉得日本人能够得着?”
  
  临走之前,李如松取来一把扇子说:“你忙活这么久也不容易,送你一首诗吧。”大笔一挥,扇面上墨汁淋漓,竟是一首七律:
  
  提兵星夜渡江干,为说三韩国未安。
  明主日悬旌节报,微臣夜释酒杯欢。
  春来杀气心犹壮,此去妖氛骨已寒。
  谈笑敢言非胜算,梦中常议跨征鞍。
  
  平心而论,作为一名武将,李如松这首诗写得相当不错。柳成龙拿着这把扇子回到安州城,反复玩味,面色凝重,不知是被诗里的雄心所感动,还是在担心又碰到一位志大才疏之辈。
  
  且说柳成龙正在那琢磨着李如松的诗才,忽然外头传来急报,说李提督突然离开了安州。柳如龙顿时心头一惊——他本来跟李如松约好了,等到初四的时候一起上路前往肃宁,与都元帅金命元会面。怎么才一会儿功夫,他就变卦了?莫非有紧急军情?
  
  他探头出去一看,明军主力还在啊。再一打听,原来不是明军开拔,而是李如松自己带了弟弟李如柏以及十八名家丁,急匆匆地离开安州,朝着肃宁方向而去,至于干嘛去了,谁也不清楚,
  
  李如松离开的原因很简单,鱼咬钩了。
  
  早在辽东时,李如松用李应试的计谋寄下了沈惟敬一条狗命,打算用在朝鲜战场上对付小西行长。现在大军抵近平壤,是时候亮出胜负手了。
  
  早在自己抵达安州之前,李如松就派了先锋副总兵查大受前往顺安,与日本人接触。查大受到了顺安以后,让手下一位叫金子贵的小校打扮成信使模样,直奔平壤城下。日本守军问金子贵来干什么的,金子贵神气十足地回答:“***已经答应了你们的和谈条件,沈游击和李提督马上就带着册封文书抵达,我是打前站的。”
  
  上次沈惟敬离开平壤的时候,对小西行长说的是一月七日李如松会来册封,现在时间刚好。小西行长一点都没怀疑,乐得嘴都合不拢。他的助手玄苏和尚也高兴得满地转圈,文思泉涌,非要写一首汉诗献给敬爱的沈游击,诗云:
  扶桑息战服中华,四海九州同一家。
  喜气忽消寰外雪,乾坤春早太平花。
  
  这诗写得不如李如松,但比朝鲜人写得好。诗人通过四句近乎大白话的赞美,表达了对和平的向往与对战争的厌恶,欣喜之情跃然纸上。实在是一首好打油。
  
  整个平壤城欢天喜地,仿佛刚刚过去的春节又回来了。在欢庆期间,金子贵趁人不注意,偷偷拿出一把好匕首,跟附近的日本人说想换点油盐酱醋啥的,结果没有人愿意跟他换。金子贵由此得知,平壤城的粮草供应已经窘迫到了一定程度。
  
  庆祝完以后,小西行长想起正事,忙问金子贵:“沈游击何时可到?”金子贵回答:“沈游击年纪大了,骑马不慎摔伤了腿,是坐着轿子过来的,所以走的有些慢。
  
  小西行长一听,着急了,这可太委屈沈大人了!不行,这哪是待客之道,咱们得去接接。他当即点出一个小头目,带上二十三名士兵,还有上次接待沈惟敬的翻译张大膳,组织了一支迎宾队,外出迎接。
  
  这支迎宾队来到顺安,查大受和另外一名辽东将领李宁早就恭候多时了。张大膳问沈游击在哪儿呢?查大受笑眯眯地说他还有段路,现在天气冷,坐下来一起喝酒吧。
  
  小头目不知是计,带着二十多人推杯换盏,喝得不亦乐乎。酒至酣处,李宁突然面色一边,掷杯为号,帐外登时冲进大批明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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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李宁擒获的那个小头目叫 竹内吉兵卫
  
  他的随从还是跑了三个去报信
  
  明军要是先围营再杀贼就好了
  
  可见明军做这个事不是预先有预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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