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鸳盟共守终不负，蝶影双飞过荔湖 - 她走过的八十年人生路 （继往开来）

hilltop-bear

七八八

此话一出，空间便剩下一片死寂。阿英低头抹泪。阿伟踉跄着迎出客厅，双手紧握住博涛的手，激动地说道：“博兄！等了二十年终于等到今天了！” 博涛的腰又弯了下去。他神色惊恐，下意识把手抽回来，说道：“哎呀，伟哥……我……我刚出来……弄脏您……” 阿伟心情悲愤，索性搂住博涛的肩膀，说道：“博兄！我们是老朋友又是连襟，大家是一家人呐！你客什么气！快进来坐！” 博涛老泪纵横。阿英克制着泪意，赶紧上前劝道：“是啰，是啰！一家人不说客气话。快进屋去！” 说着又压低声音加了一句：“这里人多嘴杂，有话进里面说。” 博涛这才迈开步子随阿伟进屋。

厨房里面，阿英瞅着炉子上的茶壶发呆。焯华走进来，神情得意地说道：“好彩刚才我引开那帮八婆。要被她们看见姨丈，肯定现在都围在外面问东问西啰！” 阿英心情低落，幽幽地回了一句：“有什么好躲的？你姨丈堂堂正正，又不是通缉犯！” 焯华自觉无趣，侧耳听了会儿客厅里面忽大忽小的谈话声，又问道：“阿妈，你怎么不进去陪姨丈聊天？我在这里烧水就好啦！” 阿英摇头：“我不听！你姨丈在讲牢里面的事情呢。想起来就难受，我的心受不了！” 焯华默默点头。阿英轻叹一声，吩咐道：“他们十几年没见，心里不知憋了多少话。我们去市场买菜，让他们两好好叙旧吧。” 焯华赶快把炉口封起一半，随阿英出门买菜。

刚到巷口，两人就遇上回家的贤珠。贤珠欣喜万分，关切地问道：“阿妈、阿家，你们回来啦？姨丈在家吗？你们一路上顺利嘛？” 焯华兴高采烈地拉着贤珠往外走，边走边答道：说来话长。我们先去市场买菜，边走边聊！” 贤珠见母亲闷闷不乐便问道：“阿妈，你是不是见到姨丈触景生情，想起阿姨呀？” 阿英长叹：“你还记得姨丈以前的模样吗？他好一个风度翩翩的大学校长，不知在里面受了怎样的折磨，愣是被整成一个唯唯诺诺的瘪老头儿……完完全全变了个人……你说他吃了多少苦啊！” 焯华皱眉思索一番，说道：我们买只鸡给他好好补补。他在里面应该没肉吃的。这几天我们多做点荤菜让他吃个够！” 贤珠挽着阿英的手臂，劝道：“古语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姨丈熬过这关，以后肯定会过上好日子的。我们回到家也要开开心心的，这样姨丈才不会太难过呀。”阿英微微点头，思量道：“阿正那边也不知商量出什么结果来。你阿姨的事呢，我打算蜻蜓点水略带说说就算了。人都走了，以前的事情说回去也没意思。你觉得呢？” 焯华轻哼：“他们要敢连自己的亲生老窦都不认，我就杀上肇庆骂死他们！” 贤珠忙劝：“他们不会的。我们再耐心等等。千万别让姨丈发觉。” 母女三人边走边聊。暮色渐浓。阿英轻舒一口气。之前满腔的伤感愁绪在母女间的三言两语中逐渐消散。阿英的心出奇地踏实。（未完待续 - 谢谢大家真挚的发言。小熊都被你们感动了。博涛这段故事小熊写了很久。感觉再多的笔墨也写不出当事人历经劫难之后再遭遇至亲疏离的痛楚。借这段文字遥敬老一辈知识分子！）

hilltop-bear

碧姐 发表于 2018-3-16 06:11
阿英阿伟阿家太正直善良了！不过如果当时的国人大部分都是象他们那样，文革是发动不起来的。 ...

毛主席说过，“在 阶级社会中，每个人都在一定的阶级地位中生活，各种思想无不打上阶级的烙印。”

hilltop-bear

鱼乐天啊 发表于 2018-3-17 20:52
我最近才开始出没论坛 拿分都不知怎么用 升靴做什么也不了解 小白的厉害，就这样，为了这篇也是爬了一周 ...

欢迎新朋友！今天没分了，下次再加。分数其实就是个鼓励大家发言的小游戏，没太大实际意义的 不过你分数多了就可以穿上靴子，你看看我的靴子是不是比较豪华啊？ 希望朋友多发言，我也多给你加分，大家以文会友，高兴高兴

hilltop-bear

Gzeric 发表于 2018-3-19 12:49
看了博涛这一段，真的很心酸。一个丈夫，一个父亲，无缘无故地消失那么多年。如果不是他的心里还有希望，也 ...

小熊会尽量还原博涛原型的真实情况。有阿英和阿伟在的一天，方正他们不敢放肆的。小熊自己很遗憾没能亲自认识博涛。据妈妈说，博涛的文才比阿伟还要高几个层次。这样的人，阿茹居然视之为草，实在太可惜了！更可惜的是方正四兄妹文化程度很低，对父亲的才华完全无感。

hilltop-bear

杨士宝 发表于 2018-3-19 11:32
博涛这里。看得我真是眼泪婆娑 我应该算知道这一代人 我那时还小。可是也有认识文革这被整的人 他们好像平 ...

确实是那个时代臭老九的典型性格

碧姐

hilltop-bear 发表于 2018-3-19 20:49
七八八

此话一出，空间便剩下一片死寂。阿英低头抹泪。阿伟踉跄着迎出客厅，双手紧握住博涛的手，激动地说 ...

对博涛的描写太真实了！我“有幸”见过相似的人。

Springsnow

阿英一家人真团结，善良，无私，又都对人真诚，善良，生活在这样的家庭中，多么幸福呀！祝福他们一家人！

苏苏

看来后来方正他们只是碍着大姨和姨夫的情面才接纳自己老爸的。不过如果是自己亲身经历过那样的苦难，可能也没法对老爸爱起来。

laikai000

可惜了博涛的文采几人能识，如果子女们碍于阿英，阿伟才与博涛相认，只怕博涛晚年生活也很凄凉，让人心寒。
阿正兄弟姐妹随阿茹一起含辛茹苦，在奇型的社会挣扎出来确实不容易，活着不容易，长成了奇型也属正常，没有经历也不好理解究竟是如何熬过来的，他们也是受害者。
这样的事情希望永远不要发生，太让人悲伤。
还是贤珠说得好，大难不死（当时这种情况能活下来的也是不易）必有后福！大家应该开开心心的！

laikai000

还不够级别，也只能给加3分。

ClaireLei

看到这里，实在难受，无语凝噎！！

yangmolien

把一个才华横溢，意气风发的知识分子，在二十年扭曲颠覆的时间里变成了如此卑躬屈膝，唯唯是诺的人，想必波涛在牢里是受尽了磨难和各种屈辱。更相信他是因有着对家人的爱与牵挂，心中有希望在支撑着，才能承受着种种煎熬，终于活着出来了，哎，真是为波涛痛心啊!...

Springsnow

20年的牢狱呀，多锋利的角也都给磨平了，剩下的只有对家人无限的爱恋和罪恶感，尽管他真正没有罪。可怜的博涛，希望剩下的岁月里他能够享受到天伦之乐！

hilltop-bear

七八九

饭桌上摆满碗碟，席上那只肥硕的酱油鸡在桔黄色的灯光下像又刷了一层蜜汁，愈加显得油光鲜亮，引人垂涎。阿伟笑吟吟把博涛请上上坐，又吩咐君儒把珍藏的半瓶石湾玉冰烧拿出来款客。君儒殷勤斟酒。博涛鞠着身子用手护杯，说道：“够了，够了！我就喝一口。这么好的米酒应该留给贵客慢酌。” 君儒一怔，倒酒的手停在那里不上不下。阿伟的眉头扭成一团，压低声音斥责道：“怎么就停了下来呢？赶快斟酒呀！姨丈就是我们家的贵客！今晚我们连襟要好好喝一杯！来，给姨丈斟满啰！” 君儒不敢怠慢，赶紧续酒。博涛微微点头说道：“好了，好了，真的够了……够了……十几年没闻过酒味，我喝不了多少……别浪费了好酒……” 焯华端着最后一道菜走进客厅，笑呵呵地接过话头说道：“不浪费！难得高兴，姨丈你尽管喝！喝不完的我帮你干了！” 君儒闻言侧目。焯华直截了当问道：“阿仔，怎么只有三个酒杯？这样的好酒怎能不算上我？” 君儒神色尴尬，嘟囔着说：“你喝酒？你什么时候喝上酒了……” 焯华轻哼：“我怎么就不能喝酒？ 我酒量好着呢！” 阿英在旁边听着，眉头越来越紧。贤珠听出姐弟对话里的火药味，急忙打圆场道：“想喝就多拿个杯子呗。我去拿杯。” 说着跑去柜子拿来酒杯。焯华索性从君儒手中拿过酒瓶，自己斟酒。贤珠小声提醒：“意思一下就好了，多留点给姨丈和阿爸喝。” 焯华得意地看了妹妹一眼，向博涛招呼道：“姨丈，快坐呀！菜都凉了！”

桌子不大，六个人围在一起，博涛脑里忽而闪出多年前两家人济济一堂的情景。想起娇妻稚子，博涛怅然若失，迟迟没有动筷。大家好言相劝。博涛强忍泪水，轻叹道：“一眨眼就那头近了（比喻，年纪大，死期不远）。风来雨去，难得全家人还能齐齐整整坐在一起吃饭。伟哥、大姐，这是你们的好福气啊！” 阿伟知道博涛的心事，软言安慰道：“阿正他们四个孩子很生性（粤语，懂事）很听话。阿正对弟妹很好，他工作勤奋当了厂长。现在，他和阿冠都已为人父母。阿珺刚结婚，阿杰也出身（粤语，自食其力）了。过几天他们接你回家，你不但乐享天伦还能晗饴弄孙呢。” 博涛抹了一把泪，自惭形秽道：“我……我的情况哪能和你们一样啊？我头上的帽子（指其反动派的政治罪名）还没摘。我在里面二十年，他们都没来看过我……这次出来他们也……” 说到这里，博涛心灰意冷，长吁短叹。阿英和阿伟想起之前与方正的谈话，一时间也无言以对。焯华见状，举起酒杯向博涛敬酒：“姨丈，今天是好日子。我祝你身体健康，心想事成，早日一家团圆！” 阿英有意坐在焯华身边。此时连忙小声嘱咐女儿：“最多半杯，不许多喝！” 焯华藐了藐嘴，拿起酒杯呷了一大口白酒。白酒浓烈，焯华忍不住咂嘴眨眼。君儒偷笑。阿英皱眉，在枱下轻轻踢了焯华一脚。（未完待续 ）

hilltop-bear

碧姐 发表于 2018-3-19 20:11
对博涛的描写太真实了！我“有幸”见过相似的人。

肯定又是一个苦命人了

hilltop-bear

laikai000 发表于 2018-3-19 21:49
可惜了博涛的文采几人能识，如果子女们碍于阿英，阿伟才与博涛相认，只怕博涛晚年生活也很凄凉，让人心寒。 ...

后文会有简略提及，大家不要心急

无语的猫

我猜最终乡下的儿子和老婆会把他接去吧……乡下的老婆和儿子会在阿正一家最困难的时刻接济他们说明他们家比较淳朴善良。乡下的老婆没有播撒仇恨的种子。

杨士宝

对于阿茹来说 我觉得大家也不要过于指责 没有经历那段贫穷时期的人 是很难以理解没有钱 是如何在困苦中把四个孩子拉扯大的痛苦的 还要遭受来自世间的白眼和歧视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 这二十年熬的太痛苦了 阿茹临死之前 几乎熬干了 如果读者这时还要求她对博涛多么爱 多么感激 太不现实了 那时候的贫穷 是真的贫穷 朝不保夕 还有四个孩子 没有阿英的一直支助 她的孩子恐怕都要送人才能活命 能不怨吗

杨士宝

怪只怪 文革太残忍 害了中国几代人 影响了好多代的性格 及对人性和文化的摧残

LemonYellow

小熊文笔了得，写得太形象了。

博涛被“改造”了二十年，出来不是一时半会能适应的。

碧姐

hilltop-bear 发表于 2018-3-20 19:58
肯定又是一个苦命人了

是父母辈的一个朋友。文革前中山大学中文系毕业生，任职报社。因文字获罪被劳改。释放后我见过他，那神情的自卑，诚惶诚恐给当时尚年幼的我留下深刻印象。特别记得他在和我们握手前急忙去洗手的细节，与你描写的博涛相若。

hilltop-bear

七九零

博涛见焯华敬酒，赶紧放下筷子，双手捧杯站起来回礼。阿伟和阿英忙劝道：“不用起身（粤语，站起来）啦，他们是小辈，你快坐！” 博涛恭谨地笑了笑，仰头想了半天，向阿伟、阿英轻鞠一躬，又向焯华三姐弟作了个揖，才说道：“劳烦大姐和阿家山长水远来清远接我。多谢你们收留我……还好吃好喝地款待我……我感激不尽，无以为报……就借这杯好酒，祝大家工作愉快！身体健康！生活幸福！” 说完，把杯里的白酒倒在碗里的瓷勺上一饮而尽。放下勺子，博涛把自己的酒杯推到君儒面前说：“阿仔，你帮姨丈把剩下的喝完咯。” 说着向阿伟和阿英解释：“这几年身体差了很多，记性也不好，身不由己，不敢乱逞英雄啊，见谅！见谅！” 阿英轻叹：“身体不好就少喝点吧。一眨眼，我们都是几十岁的人啰。阿伟自从被人撞伤了肺，身体也差了很多，现在极少出门。” 阿伟站起来与博涛碰杯，说道：“今儿高兴，不要说泄气话。博兄，我们几十年相知相交。坐在这里的都是最亲、最可信赖的自己人。今晚我们开怀畅饮，好好叙叙！” 博涛眼睛湿润，连连点头。

焯华夹了一块鸡放到博涛碗里，招呼道：姨丈，你试试这道酱油鸡。这是我阿妈的传家菜，我学了来做，你尝尝味道怎样。” 博涛凝视着碗里的鸡块，过了好一会儿才答道：“广式酱油鸡，应该是西关外婆家的菜式吧？” 阿英的眼内现出一丝凄凉，苦笑道：“你心水清（粤语，思路清晰）啊。这是我婆婆（粤语，外婆）最拿手的菜式，她手把手教我，我又手把手教过阿茹。” 博涛夹起鸡咬了一口，仔细咀嚼片刻，点头说道：“好吃，甜鲜适中，皮脆肉嫩。比你姨做得好。” 阿英别过脸悄悄抹泪。博涛为阿伟和阿英各夹了块鸡，说道：“伟哥、大姐，我借花献佛，感谢你们这些年来一直关照阿茹和几个孩子。” 阿英摇头说道：“时势艰难，我们也没帮到多少。辛苦的是阿茹，一个女人仔熬大了四个孩子……” 博涛闻言落泪道：“是我对不住阿茹……我没给她幸福，反而连累她受了这么多苦。我也不配做人阿爸。他们为了我抬不起头做人……都是我的错……我不敢怪他们不闻不问……确实是我的错啊……呜呜呜……” 想起往昔峥嵘，博涛声泪俱下。阿伟与阿英对视一眼，摇头叹息。（未完待续）

hilltop-bear

杨士宝 发表于 2018-3-21 06:15
对于阿茹来说 我觉得大家也不要过于指责 没有经历那段贫穷时期的人 是很难以理解没有钱 是如何在困苦中把四 ...

Mm分析得极好。阿茹经历的痛楚也是我们无法体会的。那种绝望、恐惧、无助，阿英和众亲戚当时能帮到的也不多，她一个人熬大四个孩子也是另一种折磨。她和博涛都是苦命人。要怪只能怪生逢乱世啊

hilltop-bear

碧姐 发表于 2018-3-21 17:48
是父母辈的一个朋友。文革前中山大学中文系毕业生，任职报社。因文字获罪被劳改。释放后我见过他，那神情 ...

太巧了，博涛也是中大中文系的啊。但应该不是同一个人，博涛没有在报社工作

FEIPO

沙发。20年，一个人的一生有几个20年？！

碧姐

hilltop-bear 发表于 2018-3-21 21:24
太巧了，博涛也是中大中文系的啊。但应该不是同一个人，博涛没有在报社工作 ...

那位长辈是解放后上的中大，博涛是解放前上的中大。

dc81

写得真好！本来还以为博涛提早老年痴呆了了呢，原来没有。

laikai000

我们都不太了解当时社会所发生的变故，谢谢小熊为我们细致入微的描写，让我们如身临其境，为故事中的人感叹，悲伤，痛苦，流泪......
博涛的故事牵动了每一个人，阿英一家的为人之道另人赞叹。
为正直善良的人们祈祷，
为受苦受难的人祝福。

vicky0105

那个年代简直太摧残人了，博涛能坚持到出来也不容易呀

Gzeric

之前博涛不是一直下落不明吗？怎么能怪家人不去看他呢？我有点疑问。

阿茹自己也是不好，世事艰难，还要生4个孩子，当初阿英也劝过她的，怎知吃苦在后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