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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selory

[往事如烟] 【原创】墨尔本爱情故事—十二月盛夏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21-3-12 21:57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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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清晨,罗仲夏迷迷瞪瞪地睁眼,手机显示八点半,她拍拍邓异问是否要跟叔叔阿姨一起吃早餐。
若是在她自己家里,和爸妈吃早餐是一天之中顶要紧的活动,如果不参与,一定会被追加拍门叫醒服务。但邓异却说不用,他家人爱几点起几点起。
罗仲夏如蒙大赦,被子盖过头顶继续睡,等再次醒来已是中午。

外面邓劲松已经在做饭,灶台上小火煮着粥,清水煮了四个鸡蛋,炒了一盘素菜,蒸锅上还有冰箱里的速冻包子,一看就是厨房里的练家子。
邓劲松见他们起床,说道:“去叫你妈起床吧,该吃饭了。”
邓异说:“她今天这是怎么了,起的比我还晚。”
他爸刚要答,李开萍刚巧推门走出来。她穿一身丝绒质地的家居服,真丝眼罩慵懒地堆在脑门上,脚上趿着一双缎面拖鞋,满脸不悦地对邓异说:“你这床垫不行,睡的我腰疼!”
“我的床垫怎么招惹您了?”
李开萍锤着自己的腰:“太软!我这一晚都没睡好。”
她的腰不好,家里的是专门找人从美国订做的人体工学记忆海绵床垫,再巴巴地空运回国,软硬适中,贴合腰部,每个身体部位都能得到很好地支撑。然而这里是土澳,这样金贵的床垫是找不到的。
邓异也没办法:“给您打个地铺?”
“地上太硬,硌得尾椎骨生疼。你忘了咱家一起去日本玩那次,酒店里只有榻榻米,简直给我折磨坏了。这跟躺在地上有什么区别?我半夜爬起来找服务生要了四张褥子,叠着铺地上,这才勉强睡得着。”
罗仲夏默默地把午餐端到饭桌上,心想李开萍可能是豌豆公主再世。
邓异只能提议:“要不您跟我们换一下,睡书房的沙发床?”
“那可不行!沙发床睡了对健康有害的。你们年轻可以勉强凑活几天,我这身子骨真的扛不住。”
她边说边拉开椅子坐下,往后一靠,后背像扎了刺一样弹起来,“哎你这椅子这么硬谁受得了?我说过几次了买家具不要买便宜货呀,你看看你这个桌子这个椅子这个灯,一点质感都没有。”
看着自己的家具被挨个数落了一遍,他十分无奈:“妈,我家庙太小,恐怕容不下您这尊...”还没说完,他就被李开萍跳起来狠狠打了一下:“白养你了,怎么跟你妈说话呢?”
邓劲松端着蒸好的包子过来放下,笑眯眯地充当和事老:“这容易,今天咱们一起去逛街,你妈需要什么就全给它买回来。”还转头问罗仲夏,“小罗也一起去吧?”
罗仲夏盛饭的手一哆嗦,只怪今天自己没什么事,当下就想编造点日程出来。
邓异很自然地接茬:“人家今天有事。”
邓劲松赶忙说:“哦,好好,你忙你忙,有什么要买的跟邓异说啊。”
罗仲夏做乖巧状微笑点头,衣服兜里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拿到桌子下面偷偷一看,是一条邓异发来的信息:“陪我妈逛街是酷刑,能逃一个是一个。”
她差点笑出声,赶紧埋头吃粥掩饰。

下午,邓异陪爸妈满世界找床垫子去,放罗仲夏自由。
她叫了奶茶外卖,然后横躺在沙发上看综艺吃零食,时不时和徐晓凛聊天。徐晓凛到了怀孕后期,抱怨说自己每天难受的厉害,饭都吃不下。
罗仲夏安慰她:“没事没事,等宝宝出来了,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说实话,我有点不敢想生完会怎样,就我和林拥海两个人怎么带孩子。”
徐晓凛的婆婆本来要来澳洲照顾她坐月子,但是十分不巧,婆婆的妈妈重病住院,老人已经年逾九十,状态每况日下,婆婆自然是先照顾自己的亲娘要紧。
这下只有他俩在塔斯马尼亚待产,新手爸妈面临独立带娃,听着就是件艰难的任务。
罗仲夏只能继续安抚她:“我看老外都是自己带孩子的,你俩也一定可以的。婆婆来不了说不定是好事呢?我不敢想以后我婆婆来照顾月子会是什么景象,都不知道是她伺候我还是我伺候她。”
徐晓凛听她话里有话,忙问怎么了,是不是邓异的爸妈难相处。
罗仲夏便把这几天李开萍女士对摄影,对穿衣打扮,对家具舒适度的要求之高全盘托出。最后总结道:“我的婆婆有公主病。”徐晓凛听的哈哈大笑。
“所以啊,没有长辈帮带孩子也挺好,你想怎么带就怎么带。”
“婆婆这种生物真的是离得近了怕有矛盾,离得远了还需要她。”
罗仲夏叹气:“距离产生美这句话是真理。以前还觉得谈恋爱和结婚没太大区别,说婚姻是洪水猛兽的我以为全是夸大,婚前婚后日子还不是一样的过?结果公婆这才来了两天,我就浑身不自在。如果真有一天我们要长期住在一起,我想象不到我能坚持多久。”
“是啊,婚姻是不是洪水猛兽,只有当事人知道。一家有一家的过法,只有你真正处在婚姻里了,才能摸索出门道。其实我看邓异还可以,有他在中间,应该不会委屈你。”
“他能起到什么作用?要不然人们为什么只道婆媳关系难,却闭口不提老公和公公呢?”
“那是因为男性家庭成员长期缺席,所以只留下婆婆和媳妇搞形婚。”徐晓凛出言犀利,“放心,你们是不会这样的。”
有了她的安慰,罗仲夏也舒心许多,有婆婆的人的烦恼,大概只能和有婆婆的人讲。

邓异一家三口逛到天快黑才回来,两位男士手上满满的大包小包,李开萍左手一只墨镜,右手一只菱格小挎包。
罗仲夏见此景,心想这个家的男性成员倒不至于缺席,只怕是被剥削的厉害。他们仨还没吃饭,罗仲夏在家悠闲了一天,自报奋勇做晚饭,邓异过来打下手。
其实她早有准备要在公婆面前展示厨艺,看菜谱学做了一道炒土豆丝,一道地三鲜,一锅海带汤。冰箱里还剩着昨天中午吃剩的外卖,一点宫保鸡丁和干锅肥肠,装在盘子里一并热了。
四人入座,邓劲松看餐桌上这么丰盛,连连说:“辛苦小罗了。”
“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李开萍眼睛扫了一圈,从宫保鸡丁里捡出一块鸡肉吃了,问道:“这也是你做的?”
罗仲夏刚要老实作答是剩下的外卖,邓异抢着说:“是我昨天做的。”
李开萍皱眉:“我跟你说不要老吃这种重口味的东西,油盐要少加,辣的也不要吃,很刺激胃的。”她用筷子敲了敲装干锅肥肠的盘子:“这种下水有什么好,店家是不可能仔细给你收拾干净的,里面脏死了,下次不要吃!”
邓劲松“啧”了一声:“孩子们做了一桌子菜,你也不夸夸,光说些没用的。”
李开萍这才有点笑模样:“海带汤做的还不错哦,很清淡的,合我的口味。”
她想,邓异以前也喜好清淡,只是跟自己吃习惯了,对重口味的菜不排斥,现在想来其实他们一家都口淡。自己为了讨公婆开心难得下一回厨,婆婆却只能喝汤,马屁拍在马腿上,她无比懊恼。邓异在桌子下面碰了碰她的膝盖,暗示她别生气,转头对他妈说:“您尝尝仲夏炒的土豆丝,一点都不辣,特别好吃。”
李开萍捡了两根土豆丝尝,没嚼两下立刻捂嘴摇手。邓劲松抽出两张纸巾给她,她掩面吐掉,说:“哎呀这个土豆丝怎么苦的很。”
炒土豆丝的时候,油温不能过高,否则辣椒下锅就会糊;土豆丝要不停地翻炒,不然粘在锅底也会发出苦味。罗仲夏没做过菜,哪里懂得这些。她立刻夹来尝,细嚼之下,好像的确有一丝隐隐的苦味,但绝不至无法下咽。
“怎么可能?”邓异又吃了好几口,“哪儿苦了,我没吃出来。”
邓劲松附和道:“不苦不苦。”
李开萍说:“你们别吃了,土豆坏了有毒的。”
食材都是邓异买的,他笃定道:“昨天上午才买的新土豆,不可能坏。”
李开萍干脆把那盘土豆丝推开:“反正是苦的,没得吃。”
邓异又把盘子挪回来:“你不吃我吃。”
李开萍没再阻拦他,只是慢条斯理地对罗仲夏说:“你别见怪啊,我脾胃不好,不是什么都能吃的。”
罗仲夏面上笑笑,假装没往心里去继续吃菜,但早已食不知味,咽下的每一粒米都黏在食道上。
在澳洲生活这些年,她很少遇到如此不尊重人的人。
就算互相看不惯,起码表面上也是客客气气的。她不知道李开萍到底是没礼貌惯了,还是觉得她只是个小辈就可以随意对待。
再加上李开萍还不是无关紧要的人,而是她未来的婆婆,这让罗仲夏心乱如麻。本以为短短几天,长辈们再难对付,忍忍也就过去了。
没想到这才第二天,自己已经濒临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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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12 21:58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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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从那以后有公婆在的场合,她尽量和邓异一同出现,避免自己和他们独处。
但事情总有例外,此刻她十分想去上厕所,李开萍却在客厅看电视。她可以找邓异当挡箭牌,但他后天有一场PTE考试,正在戴着耳机复习听力。他的目标是四个八,上一次成绩出来,唯有听力还差两分。罗仲夏不想妨碍他,只能自己憋住,哪知李开萍一看就是一下午。
后来她实在忍不住,头也没回一路小跑去厕所。
解决完燃眉之急,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回去,结果被李开萍逮了个正着:“哎小罗啊正好,你来我想和你说点儿事。”
这种开场白最让人忐忑,她避不开,只能在沙发一角坐下,心里盘算定要在房间里囤几个矿泉水瓶,以备不时之需。
李开萍笑道:“你们要结婚了,对婚礼有什么想法没?有要求尽管跟阿姨说。”罗仲夏出乎意料,没想到李开萍原来还有体贴别人的一面。
对于婚礼,她其实考虑过很多。
小时候想在城堡举行的盛大婚礼,大了以后喜欢清新温馨的草坪婚礼。参加过几次别人的婚礼,她有了更具体的画面:早上穿金线刺绣的龙凤褂子,仪式的时候穿一字肩的缎面婚纱,婚鞋是缀满水钻的尖头高跟鞋,吉时一到,她由父亲领着在红毯上缓步走向新郎。
不过这些细节她计划要以后慢慢跟邓异商量,于是随口说道:“简单一点就行。”
李开萍很高兴:“太对了。现在好多人都讲究排场,搞铺张浪费,一天就花去好几十万,让婚庆公司赚的盆满钵满。我们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呀,每一分都是辛辛苦苦赚的。还是小罗懂事,现在年轻人像你这样的不多了。”

这话罗仲夏听着心里别扭,婚礼八字没一撇,先给她个下马威。她很好奇要是说喜欢声势浩大的婚礼,李开萍又会怎样回答。
不过她一直觉得梦想中的婚礼定要由自己亲自策划,没想寄希望于别人,便敷衍地笑笑。
“很多概念都是商家营造出来骗人的。就好比钻戒吧,那完全是商业骗局。钻石根本不值钱,一到手里就贬值。我们那个年代根本不兴这种东西的,咱们中国人要什么钻戒,你说是不是啊小罗?”
罗仲夏看着她脖子手腕上挂的首饰,故意说:“是啊,咱们中国人讲究三金彩礼。”
“哦,这个倒是有的。只不过年轻小姑娘不喜欢戴金首饰,买来都白瞎了。”
“这个您放心,我最爱戴金项链。”罗仲夏笑得灿烂。
李开萍搔搔鼻翼,讪笑道:“那也行,你喜欢什么就说哦,别跟我客气。”然后看着电视小口嘬起茶来。

这样的承诺当然是空头支票。
李开萍不是个会省吃俭用的人,不过她的大方是留给自己的,绝不会用在儿媳身上。不过罗仲夏心里再厌烦,也知道他们明天就要回国,没必要最后关头起冲突,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李开萍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我还有个事情问问你。”
“您说。”
“我知道年轻人有自己的生活习惯,跟我们不一样,但最基本的卫生还是要搞好。”
罗仲夏没吭声,心想,原来她不是在看电视,而是铆劲儿想怎么找茬呢。
“你们洗衣篮里怎么堆着那么多衣服?”
她皱眉,这话问的奇,洗衣篮里不堆衣服堆什么?
“衣服要勤洗,不然堆在那里久了会滋生细菌。我看报道说一篮脏衣服里有一亿只大肠杆菌,比马桶还脏,久而久之健康要出问题的。”
“我们洗的挺勤的,最起码两天一洗。”
李开萍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那可不行!衣服每天都要洗,有污渍的地方立刻用手处理,脱下来的内衣袜子顺道就洗了晾了。以前我们所有的衣服都是用手洗,你们现在条件这么好,要洗衣机有洗衣机,要烘干机有烘干机,有什么理由整天脏兮兮的呢?做女人最忌讳懒。”
昨天被说做的饭不好吃,土豆有毒;今天说她脏,懒。她极力压制住想回嘴的冲动,跟年纪大的人拌嘴,面子上不好看,她有最基本的教养。
“你们这的洗手间我真的下不去脚,我就那么大致扫了一眼,地上好几根长头发。”最后三个字特地落上重音。
长头发,那可不就是特指她?罗仲夏的脸瞬间烧了起来,小声道:“我这就去收拾。”
“不用了,我最看不得脏乱差,早就帮你打扫干净了。我跟你说,这家务的学问大着呢。现在的女孩子都是娇生惯养大的,你不懂没关系,但结婚了以后可不能这样,以后要慢慢学起来。”
罗仲夏边听边点头,让自己看上去温良恭俭让,等李开萍说完了才站起身:“行,那您看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进去了。”
李开萍又道:“小罗你坐下,陪我看电视。”
这是什么嗜好,看电视也要人陪,自己看不懂吗?她摇头道:“这个剧我看过了。”
“邓异学习呢,你别进去打扰他。”
罗仲夏怀疑自己的耳朵,她很希望是自己听错了,但这番话已经没法再直白,没有听错的余地。她胸腔里的血气直往脑袋上涌,嗓子眼里又干又腥。
李开萍见她面色稍微凝固,笑道:“他早考出来你也早拿身份不是吗?这是为你考虑。”
罗仲夏用尽全力使自己保持微笑:“阿姨,我也是移民专业,并不是我靠他拿身份。”
李开萍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了她几秒,然后玩味地一笑,扭头看起电视。

罗仲夏瞬间怔住,在那里走也不是坐也不是,眼前重复着李开萍最后的眼神。
那眼神里好像带着点不满,也许还带着点轻视。想着想着她开始怀疑是自己哪里失礼了,又或是自己看错了,说不定那只是一个礼节性的笑,善意的笑。

她在原地站了会儿,看李开萍再无讲话的意思,悄悄往后退了两步转身回房。就在她刚迈进屋子里的时候,突然一阵风吹来把门带上了,还发出一声巨响。
邓异正戴着耳机做听力,被声响吓了一跳,随口说:“轻点。”
罗仲夏委屈道:“不是我关的。”她还故意说得大声些,以免客厅里的人误以为她摔门泄愤。
但是邓异连头都没回,对着屏幕念念有词。

她本就积压了许多情绪在心里,早已在爆发的边缘,这下剩余的一点理智也瓦解掉。
在她眼里此刻的邓异简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上前一把将他的耳机扯下来掷在桌子上,耳机里字正腔圆念着英语的女声潺潺流到桌子上。邓异一惊,莫名其妙地说:“你干嘛?别闹。”
他重新戴好耳机,把脱落的连接线插好,把听力题往回倒了几秒。
罗仲夏突然觉得一切都很可笑,自己大费周章地讨好别人,到头来也没有任何人领情,何苦呢? 她拿起自己的背包,开始把笔记本电脑充电线手机钱包零零碎碎一股脑往里装。
邓异这才发现她不对劲:“你要去哪?”
罗仲夏没听见一般,直径走到衣柜前拿了几件换洗衣服叠好放进包里。
邓异赶忙过去,见她眼圈发红,好奇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出去走走。”她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
“出去走走你带这么多衣服干吗?”见她这般,他大概能猜到导火索来源于哪里,于是又道:“如果是因为我妈,她的脾气是有些不好,你多担待。”
她听了反笑:“的确,是我不够有涵养。”
“我不是那个意思。要不你等一下,我去问问到底怎么了。”
“你还是学习吧,不然我又要被人说打扰你了。”
“我知道你这几天辛苦了。可他们明天就要走了,求你看在我的面子上...”
“看你的面子,你到底多大面子?”
“那你跟我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很认真地想怎么描述刚刚的事,发现根本无从开口。就算把刚才的对话复述一遍,也挑不出李开萍什么错。那毕竟是他妈,即便有错,他又能怎样?说到底婆婆教训媳妇这种事情司空见惯,最后的眼神也可能是自己捕风捉影。而且她最恨背地里嚼舌根的行为,是不可能去做的。
她只是觉得累,难道期待中的婚姻就是鸡飞狗跳,委曲求全,妻子在丈夫面前讲婆婆的坏话吗?如果结婚让人变得卑微可怜,那不结也罢。她不想作答,也不想呆待在这里,拎起包就走。
邓异拼命拽住她:“我知道她有点难相处,我这二十多年也是这么过来的。大人的性格早就固化了,不是吵几次就能改变的。”
她也是这么成长起来的,她理解没有哪个孩子是能跟父母讲道理的。
就算不同意父母的意见,嘴上也要应着,照不照做另说,但不可以顶撞。自己的亲爹亲妈顺着也就罢了,因为虚无缥缈的爱情去包容另外一个人的爸妈,她做不到。她失笑:“所以呢,你让我跟你一样,也忍上个二十年?”
邓异摇头:“以后再有这种情况,你让我出面调和。”

就算公婆平时在国内生活,但总会有见面的日子,难道每次都躲在邓异背后?
凭什么她要逃,凭什么她要躲。邓异的话不错,长辈是不可能改变的,想与他们和平相处,怕是只有改变自己。莫非婚姻只能靠包容忍耐和自我牺牲来维持?
如果真是如此,恐怕婚姻才是这个世间最大的骗局。她想走,但这家里有一半都是她的东西。就算今天潇洒走了,改天也要再回来收拾,这才发觉同居的最大弊端:出了事,想分手都分不利落。
她坐下,背对着他说:“你妈对我们的生活习惯不满,我无所谓。但有一点我要澄清,邓异,我不靠你拿身份。如果因为这个我得忍受别人轻视,那么不要也罢。”
他过去圈住她的肩,柔声说:“当然了,是你帮我加分,我会跟她说清楚的。”
她仍像一尊石像般一动不动,邓异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讨好地说:“你消消气。”
过了会听到房门开合的声音,罗仲夏知道他是去和他妈理论,不想听他们的对话,于是戴上耳机。脑袋里瞬间涌进叽里呱啦的英语对话,她一句也没听进去,脑子里一团乱,厌倦又疲惫。
明天他们走,明年又会来,难道以后每年都要笑脸相迎逢场作戏?在外面也就罢了,在自己家也要这样,“我到底是图什么啊?”她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自言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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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12 22:00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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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转眼到万圣节,街区里所有的人家都妆点了前院,放眼望去全都是大大小小的南瓜灯和糖果篮子。
罗仲夏和邓异本来没想过节,但也被浓厚的节日氛围感染,买菜时特意买回一颗大南瓜。
罗仲夏打算挖一个南瓜灯,里面的南瓜瓤正好晚上做南瓜炖肉,结果切开顶端才发现这种南瓜里面是空心的,只能用做刻灯。
罗仲夏把挖好的南瓜灯放在门前,等太阳下山后在里面点上蜡烛,又在栅栏门上装饰了橙色黑色的彩带。一切都和平美好,她已经忘了公婆来澳带给她的阴影,觉得也不过如此:公婆难相处没关系,只要距离远,同样能产生美。
正挂着彩带,手机传来信息提示音。她拿起来,发现是一条好友申请,头像是李开萍,愉悦的心情立刻消减三分。她立刻问邓异:“你把我名片推给你妈了?”
他点头,然后迟疑地说:“这也不行?”
她不情不愿:“那也得跟我说一声吧。”
心里纵是万般不快,也不好意思拒绝好友申请,只得通过。李开萍很快就发来信息:“小罗啊,咱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我把你拉到咱家大群了,你跟大家讲两句。”罗仲夏心想,群里不过就是有李开萍邓劲松罢了,刚在澳洲见过,有什么可讲的。
没想到下一秒手机就沸腾起来,不断地振动让她手指发麻。她看到界面上多了一个名叫“和睦一家亲”的群组,点进去,里面竟有十几号人正七嘴八舌地聊天。
“哎呀邓异媳妇长得真漂亮。”
“发点照片来看看。”
“看人家头像,真是个大美女呀。”
“小罗呀,你公婆可满意你了,回来跟我们好个炫耀。”
“什么时候回来让我们也见见?”
“你真有福气,嫁进我们家来就等着享福吧。”
“有你公婆给你帮衬,想生几个都行。”
罗仲夏心烦意乱,直接把手机给邓异看。邓异也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大的阵仗,拿起自己的手机在群里一一应付,跟仲夏说:“我帮你回复他们,你发个表情就行。”
她抱怨:“还说什么想生几个都行,我又不是母猪,她自己怎么不生?”
“那是我太婆。”
罗仲夏一震,反倒觉得自己理亏。
邓异安慰道:“老人家观念比较陈旧,你别往心里去。”
“这还没结婚呢就开始催生,以后又不知道会催些什么。”
“咱们过自己的就好。”
“我原先以为结婚是两个人过日子,没想到两个人背后还有好多人指指点点。”
“你要是觉得麻烦就设置免打扰。”
“我需要的不是把自己的手机静音,我要的是边界,是距离感。”还是不解气,她把手机掷在桌子上。
邓异叹口气:“结了婚,免不了要和对方家人相处,这一点你我是一样的。”
她顿时想起自己还有一个专门制造麻烦的哥哥,如果有一天让邓异和他见面,恐怕也会生出一堆事端,那才真是丢脸丢到家,于是赌气道:“你不用见他们。”
邓异笑:“那怎么可能。”

结了婚,亲戚的数量就翻翻。
你这边有兄弟姐妹,他那边有七大姑八大姨。若是亲戚们都知书达理豁达善良也就罢了,问题是这其中难免有些参差不齐的,今天这个人欠债,明天那个人斗殴,可怕的是你们名目上还是一家人。
她心不在焉地收拾着桌子上刻南瓜留下的碎渣,捡起这个又丢下那个。
邓异看她闷闷不乐,换个话题想让她开心:“哎?你喜欢联排的房子还是独栋的房子?”
“怎么突然说起房子来了?”
“爸妈留给咱们一笔钱,我想用来买房。”
她从未想过在澳洲买房,不由得愣住。邓异说了几个感兴趣的地段,又讲起看房的几个要领。她默默听着,心里却在想,他们还没拿到身份,万一以后回国就得处理房产,太麻烦。
邓异自己说了半天,见她没反应,问:“你觉得怎么样?”
她不好泼凉水,只说:“你的钱,想怎么支配就怎么支配呗。”
“这是咱俩的房子,当然要一起商议了。”他弯下腰揽住她。
她缩了缩肩,躲开转身去扔垃圾:“我喜欢交通方便的。”
“那我刚才说的这个地方很合适,走路十分钟就是地铁站,周围有商场和医院,而且还是学区房。只是价格比较贵,恐怕会超出我的预算,不过我们可以向银行贷款。”
罗仲夏这才发现他俩看似站在一起,但其实他已经超出她一大块,计划贷款,买房,连是不是学区房都在考量范围里,全然做好进入人生下一个阶段的准备,而自己还停留于现状,甚至觉得为未来做计划是负担。买房,结婚,生孩子,这在她看来是道轨般的人生,火车一旦驶离站台,就会走上一成不变的道路。
她过了许久才说:“我没考虑那么远,租房也挺好的。”
“租金和房贷差不了多少,但是租的房是别人的家,我想和你有自己的家。”
“咱们这没着没落的,谁知道明年还会不会留在澳洲,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些。”
“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我们就和以前一样不好吗?”
“可是我们要结婚了啊。”
“结婚就一定要活得这么累?”
邓异失笑:“累?我逼你做什么了吗?”
话不投机,她冷脸走开,他追着说:“我们既然成家了,总得为未来做打算。”
“我觉得现在挺好的。”
“我觉得你是在逃避现实。”
“我逃避什么了?我压力也很大。”
“你压力大?那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你不爱跟我家人交际,没关系,我帮你回复。不去送机,没关系,我帮你圆谎。你不爱做的事我哪一次强加给你了?但我们两个人的事你总该上点心了吧!”
“我没考虑过你的感受吗?这几天我忍过不知多少次了,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可能受这种气。你有点良心吧!”她反唇相讥。
邓异怔住,良久才说:“人是没法选择家人的。”
她笑道:“爹妈没法选,但是配偶可以。我们冷静期还没过,后悔了赶紧说。”
“你以为结婚是过家家吗?”
她故意讥讽道:“你忘了咱们是假结婚了?”
邓异气结,面孔瞬间煞白,整个人僵在那里。
罗仲夏也觉得自己的话太重,刚要说点别的缓和一下,这时门铃突然响了。邓异立刻转身去开门,只见外面站着几个小孩,最前面的一个扮成小红帽,后面有的扮成美国队长,有的扮成蓝精灵,有的扮成无脸人,都装扮得惟妙惟俏,每人都挎着一个小篮子,小手捧在一起,几双眼睛怯生生得望过来。
一看门开了,领头的孩子嘴里数着“一!”“二!”然后所有人一起喊道:“不给糖就捣蛋!”
邓异愠怒未消,撞见一群来要糖的孩子,硬生生勾起嘴角:“好,你们稍等。”
“糖。”他向仲夏求助,“有准备糖吗?”
罗仲夏不记得有买过糖,走过去看到门外是一群孩子,只得说道:“我去找找。”

她翻箱倒柜,挨个壁橱打开看,希望能在犄角旮旯发现一颗半颗,最后连张糖纸也没找着。
她最后来到书房打开自己的一格抽屉,那里放着一盒巧克力,金色锡纸上装饰着鲜红的浮雕玫瑰。这是邓异送给她的第一个礼物,那时他们还是假情侣。情人节那天,他若无其事地递出这盒巧克力,她欣喜若狂,连最上面的丝带系着的蝴蝶结都没拆,小心翼翼得放在抽屉里保管。
那时的快乐来的很单纯,只要跟喜欢的人住在一起就足够幸福。哪里想得到童话里王子公主幸福的在一起是结尾,而在现实里却是繁杂琐粹的家庭生活的开端。罗仲夏把里面的巧克力分发给几个孩子,那些孩子得了糖,心满意足地散去,她转身把包装盒子连带蝴蝶结一起丢进垃圾箱。

邓异松一口气,关上门。他心情好了很多,不想再继续之前的话题,提议晚上吃煎鱼佐以清酒。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口:“我恐怕还没准备好。”
邓异一愣,过了好一会,不自然地说:“对,买房是大事,还是谨慎些比较好。”
“我是说结婚。”
邓异本来要伸手开冰箱门,瞬间垂下手,又惊又痛地盯住她。
她没敢抬头,但知道他还在望着自己,又说道:“邓异,我真的很喜欢你,也想跟你走下去。只是有些问题我还没有想通,没办法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结婚。”
“什么问题你跟我说啊。”他用近乎哀求地语气说道。
“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把婚姻想得太简单了。”
“难道不是结了婚才知道婚姻是什么?我们可以慢慢去了解。”
“可这些问题并不会因为结婚而消散,只会变成日后的导火索。”
“所以呢?你要怎样?”
“我想只有等哪一天我想开了,愿意进入人生的下一个阶段了,才能心甘情愿的结婚。”
他凝视着她,声音无比沙哑:“你是不是觉得我会永远等着你?”
她心里一阵钝痛,没有谁能为了另一个人永远停留在原地,她这句话一出口,便有永远失去他的可能。但她不能拖他太久,勉强扯出一个笑,说道:“一个月之内我给你答复。”
邓异眼神渐渐冷下来,转身走了。

发表于 2021-3-12 22:01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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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飞机缓缓降落在霍巴特机场,这是罗仲夏第二次来塔斯马尼亚。
她此行借口给徐晓凛帮忙,但其实是想逃离墨尔本。
呆在邓异身边,她的天平总是倾向他,今天吵架明天又会笑着和好,只有暂时离开他才能冷静地梳理自己的想法。她对邓异说想搬出去住一阵,他既没有问她去哪,也没有挽留,仿佛她只是个来暂住的房客。
徐晓凛那边则对她的即将到来大加欢迎,说自己还没出月子,林拥海白天要上课,又没有长辈照顾,每天忙得一塌糊涂,现在是最需要人手的时刻。
罗仲夏便欣然前往,徐晓凛和林拥海在她眼里一直是模范夫妻,现在又添了小宝宝,说不定自己会在温馨祥和的家庭氛围里找到结婚的意义。

她打车到徐晓凛家门前,刚要按门铃就听见婴儿的哭声。
她给徐晓凛发信息说自己到了,没有回复。又打了电话,还是没有人接。
最后她迫不得已按下门铃,里面的哭声愈演愈烈。她在门前等了好一阵才听见拖鞋趿拉在地板上的声音越来越近,其中夹杂着小婴儿的啜泣,最后“咔哒”一声,门开了。
在罗仲夏的印象里,徐晓凛是个生动明艳的人,能把最无聊的日子过得多姿多彩,能让最贫瘠的土地也开出花来。
可眼前的她已经被土埋了三分,整个人都笼罩在灰黄的尘埃里。她穿着上下身不同颜色的睡衣,一看就知道不是一套,随意扎着头发,好几绺发丝凌乱的散着,眼下沉重的黑眼圈很是显眼。她怀里抱着一个白胖的娃娃,那孩子见到生人反而停止哭泣,好奇着打量着罗仲夏。
“抱歉啊,你等了多久了。”
罗仲夏说没事,徐晓凛侧身给让她进来,用脚把大门带上:“我得接着哄他睡觉,你自便啊。”
罗仲夏赶紧让她去忙,自己四处转了一下,只见婴儿车,摇摇椅,爬行垫,毛绒玩具和布书到处都是,还有成箱的尿不湿堆在墙角。她这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原来自己的好朋友已经做妈妈了,去年她们还一起逍遥闲逛,穿着华服去赛马节,今年她已经有小宝宝了。年少的日子一转眼就过完,快的不真实。当你庆幸青春大把的握在自己手中,下次再张开手看,里面就仅剩下几颗沙粒了。

过会徐晓凛哄好了孩子出来,罗仲夏从行李里翻出给宝宝的见面礼递过去:“你累坏了吧。”
“何止是累,我快要死了。”
“晚上睡得好吗?”
“你不知道吧,新生儿每三个小时就要喝奶。”
罗仲夏很震惊:“那最多也就睡三个小时?”
“如果能一口气睡三个小时我要笑醒。一般最长一觉也就两个小时,更多时候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睡。”
她听了也想象不出这是怎样一种睡眠模式,只得感叹道:“天啊,那你还好吗?”
徐晓凛苦笑:“现在我已经好很多了。刚生完那一阵我有严重的头疼和耳鸣,耳朵里的心跳声大得像在敲锣,困得要死了也睡不着,只能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默默流泪。有一天我听见耳朵里有嘶嘶的声音,感觉自己是一个漏了洞的气球人,马上就要瘪掉。你看见他身上白白嫩嫩的肉了吗?那都是我的血汗。”
“那白天宝宝睡觉的时候你也跟着睡呢?”
“我也想在身上按个开关,一按立刻睡过去。但那是不可能的,很多时候是我想睡却睡不着,尤其到了晚上那种滋味实在太痛苦了,特别想一把火把房子点了,我不睡,谁也别想睡。”
罗仲夏生气道:“林拥海怎么也不帮帮你。”
“他帮,但有限,他出门后我只能一个人带孩子。”
“晚上让我或者林拥海来喂奶呢?那样你能好好休息。”
“你能这么说我很感激,但月子里好好休息这种话就是骗人的。你知道吗?只要生了孩子就不可能好好休息,这两件事在逻辑上有冲突。就算不亲喂,晚上也得每三个小时起来用吸奶器吸,不然会胀痛的睡不着觉。我这次生了孩子才真正体会到,女人有生育能力是原罪,只要一天女人还生孩子,男女就不可能平等。”她眼神空洞,讲到最后竟像在呓语。
罗仲夏后背直发凉,但还是捡些让她开心的说:“起码宝宝健康可爱,这一切还是值得的。”
“值得吗?他现在除了吃睡就是哭,看不出哪里可爱。”她冷笑。
罗仲夏赶紧转移话题,说晚上好好做一顿大餐,让她补一补身体。她却说:“别费功夫了,随便吃点就行。”
“别啊,我特意学了月子餐的做法。”
“生完孩子我再也没坐下来好好吃过一顿安省饭,每一顿都是狼吞虎咽。饭刚做好就听见他在哭,哄完回来饭凉了,热好饭他又醒了。这样反反复复热好几次,最后一点食欲也无,干脆不吃。晚上林拥海回来后能好一点,我们会轮流吃饭,留下一个人看着他。你别看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婴儿,能把两个大人忙的团团转。”
“两个人都忙成这样,那有些妈妈一个人带孩子的可怎么活啊?”罗仲夏感慨。
徐晓凛表情狰狞:“你不会想知道的,你也不会想过那样的日子的。”刚说到这,两人又听到宝宝在哭,罗仲夏咂舌:“他不是才刚睡下吗?”
“你是不是以为小婴儿就会安安静静的睡觉?他们深睡眠短,浅睡眠长,睡觉的时候经常哼哼唧唧,吵得大人根本睡不好。醒了以后更是需要大人帮忙接觉,不然会一直哭。”
“那你岂不是这一天到晚什么也不能做?”
“你以为呢?”徐晓凛边说边往婴儿房跑。
直到傍晚才有人回来,罗仲夏本来在厨房做饭,想着应该是林拥海刚要出去打招呼,就听见徐晓凛十分不耐烦地说:“怎么又这么晚?”
林拥海声音很低沉:“最近期末,好几个项目叠在一起,实在是太累了。”
“你能有我累?你知道我今天光抱他就抱了多久吗?别人坐月子都是躺在床上,就我这么辛苦,什么不该干的都干了。今天哄了他一下午,我感觉伤口又开始疼了。”

林拥海没有马上回答,中间有一段令人窒息的空当。
罗仲夏停止了切菜的手,恨不得隐身在厨房里。
一阵沉默之后林拥海才说道:“我洗个手换身衣服就来替你。”
他往里走撞见罗仲夏在厨房,先是一愣,然后客气道:“我听晓凛说你要来帮忙,真是太感谢了。”
“其实我能帮的也有限,主要还是靠你。晓凛太需要好好休息了,你得多体谅她。”
林拥海点点头,罗仲夏看他淡淡的,感觉自己说的还不够直白。于是往他身后看了看,确认徐晓凛已经回房间了,小声说道:“你有没有发现晓凛精神状态不太好?我觉得她可能有产后抑郁。”
林拥海苦笑:“早就发现了。有一天晓凛在里面哄睡,突然孩子越哭越大声,我赶紧进去看,发现她把头埋在枕头里正在尖叫。”
罗仲夏心里一惊,没想到徐晓凛的情况比她想的还要严重许多,严肃地说道:“晓凛现在最需要你,你一定要多和她沟通,多帮她分担。”
“我真的已经尽力了。”林拥海眼神里没有一丝光,“孩子出生后我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再也没有过娱乐生活。每天八次给孩子拍嗝哄睡换尿不湿,早上出门前做饭,下午买菜,晚上回家继续做饭,做完饭我带孩子让她先吃,然后便是洗碗洗奶瓶洗衣服收拾家,半夜跟她换班带孩子。我从来不跟她抱怨,因为我知道我还有喘息的时间,但她没有,所以尽量多做一点是一点。只是最近期末,我实在分身乏力了。上次小组作业我负责的部分出了严重的错误,今天整个组的人都被留下来,三天后要重新提交方案。我已经扛不住了,曾想过放弃在澳洲的这一切回国。但是你知道她是很要强的人,我跟她提过一次,她立刻暴跳如雷,我再不敢说第二次。”
罗仲夏本来是想教育他一番,结果哑口无言,怔了好一会才说:“那你每天多和她说说话也好啊,让她保持开心不比什么都强?”
林拥海叹道:“我已经自身难保了,我每天消耗自己的负面情绪已经相当吃力。如果她真的抑郁,我救不了她,一个抑郁的人没法救另外一个抑郁的人。”说话的功夫宝宝又哭了起来,他急匆匆往婴儿房赶,背影很是沧桑。
罗仲夏哑然。
她以为有添丁之喜的人家,必是欢欢喜喜和和美美的,没想到每个人都在抱怨,没有人能给对方安慰。原来只道人人都会结婚生子,是最平凡不过的人生经历,却不知道哪怕最平凡的生活,都能把人的内心磨得疲惫不堪。
她想,自己是这栋房子里唯一一个没陷在沼泽里的人,她还可以伸手把他俩救上岸。
晚上她宣布:“你俩今晚都好好睡一觉,我来带孩子。”
徐晓凛大吃一惊:“你确定?”
“别怕我带不好就行。”
“你愿意带他我谢天谢地,只是怕你扛不住。”
“我已经休息过好长一段时间了,熬个夜没什么。”
徐晓凛如临大赦:“如果反悔,随时跟我说。”
她一拍胸脯:“只管交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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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12 22:03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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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罗仲夏这才切身体会到婴儿睡觉竟会如此扰人。
她每每有困意,都会被宝宝的哭声惊醒,赶紧起身去看,却发现他其实没有醒,只是闭眼嚎两声翻个身又继续睡。
她回到床上,伴着婴儿的梦中呀呀呓语合起眼,但干躺了许久也没睡着。她数了会儿羊,刚数到一百九十九只,突然耳边传来大声的尖叫,这回宝宝真的夜惊醒来,正手足无措地乱蹬着小脚,脸儿憋得通红。她按照徐晓凛教她的方法抱起宝宝,一边发出嘘嘘的声音一边伸手轻拍直至重新入眠。
反复几次,她再无困意,只能刷着手机挨时间。
终于熬到了宝宝睡醒要奶吃,便抱去给徐晓凛。徐晓凛自打生产后破天荒地睡了无人打扰的三个小时,此刻心情大好,满面笑容地问罗仲夏觉得带孩子怎么样。
罗仲夏睡眼惺忪哈欠连天,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徐晓凛已经过了一个月,且不分昼夜,自然知道这有多辛苦,说道:“后半夜还是交给我吧。”
罗仲夏摇头,只是说:“真想不到你是怎么过来的。”
“我没有选择,自己生的孩子,再累也只能硬抗。所以说,生孩子要谨慎。”
罗仲夏跟她讲这次塔斯马尼亚之行的目的原本是希望从她这获得正能量,让自己对婚姻更加向往,没想到徒增迷茫。
徐晓凛大笑:“欢迎来到现实。”
“其实冷静来看,邓异是再合适不过的结婚对象,体贴、顾家、做饭又好吃。如果我们俩都走不到一起,那我真想不出还能和谁结婚。你说会不会是我自己有问题?”
“这不是你的问题。再合拍的夫妻也会争吵,结婚就是一个互相磨合的过程,一直磨到谁都没有棱角。”
“难道我们费尽辛苦找到那个对的人,就是为了给互相添堵的吗?”
“正是如此。我和林拥海在没有孩子之前几乎不吵架,我曾以为他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公,但现在我心里充满了怨恨。他在家的时候,我们约好每人两个小时轮流带孩子,如果到了他该来替我的时间却没出现,哪怕迟到一分钟我都会暴怒,会疯狂喊他,声音大到把孩子吓哭。他不在家的时候我情绪更差,我会拼命想为什么女人就得在家里带孩子,为什么男人就可以想去哪去哪。我会故意把家里弄得一团乱,把桌椅掀翻,厨房的瓶瓶罐罐全部推倒,把盐撒在地上,垃圾丢的到处都是。然后看他回家以后默默收拾残局,这样我才平衡,才开心。但我冷静下来以后真的害怕到不行,我怕我可能已经疯了。”
罗仲夏惊讶到说不出话,半晌才小心问道:“你考虑过心理咨询吗?”
“心理咨询能帮我带孩子吗?”她失笑,“别人救不了我,我清楚问题所在。一个女人生了孩子,就得做好为孩子牺牲自己的准备。是我太理想化了,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就可以保留一部分之前的人生,但是发现完全不行。以前的我已经死在产房了,不是我不想救她,是不能够。”

罗仲夏惊愕地看她将如此痛苦的话语笑着娓娓道来,心里更加酸楚,眼角已经藏不住大颗大颗的泪花往下落。徐晓凛反而安慰她:“别担心,你看我现在已经能心平气和地讲这些事了。”
“那如果长辈来帮你带孩子,是不是就会好很多?”
“大概会轻松吧,但也会有不同的烦恼。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想结婚,又不想念经,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难道就没有人的婚姻是幸福的?”
“幸福是非常宽泛的主观感受,但无论幸福与否,只要你在婚姻里,你就必须忍耐和让步。”
罗仲夏没回答,这和她想象中的婚姻大相径庭。
徐晓凛问:“你觉得自己完美吗?”
她立刻否认:“怎么可能。”
“对,这世上不存在完美的人,你不行,别人也不行。结婚就是不完美的你加一个不完美的他,其中掺杂着不完美的公公婆婆大舅子小姑子,大家在一起互相容忍,在漫长的忍耐中把感情消耗完。”
罗仲夏干咽了一口:“那为什么大家都觉得结婚才是修成正果?”
“什么正果,我看是恶果吧。”徐晓凛讥笑道,“婚后避免不了夫妻争吵,婆媳有矛盾太常见了。如果怀孕,更是进入了摇奖球池,每一颗球都是一个后遗症,抽中哪个只是几率问题。轻者只是妊娠纹或漏尿,重者还可能会丢掉性命。”
她听得心惊:“现在医疗水平好了,该不会那么严重吧。”
“医疗只能解决一部分问题。但是生孩子的本质就是一命换一命,消耗你的精气神,用你的迅速衰老来换得一个新生命。这一点千百年来都没有改变,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无论医疗多么发达,产妇都要在鬼门关上走一遭。而且有孩子之后的人生会变得更加艰难,生活压力倍增,夫妻双方对彼此的要求越来越高,没有时间喘息,每个人都想逃。”
“很好,你完全打消我生孩子的想法。”
“我不是劝你不生,是让你玩够了自由够了再生。”
罗仲夏大笑:“怎么可能会有那样一天?”

几天下来,有了罗仲夏的帮助,徐晓凛精神状态一天好似一天,林拥海熬过期末迎来放假,每天都在家里带孩子哪里也不去,他俩的关系得到缓和,家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而罗仲夏除了睡眠不足,自墨尔本带来的烦心事没有得到解决,像鱼刺一样卡在嗓子里肿胀难忍。她离开以后就和邓异断了联系,以前每次她逃开,邓异都会追上来,而这次他却铁了心要冷落她一般。
她觉得自己应该乐得清静,但内心止不住的失落,每次打开手机都下意识点开他的头像,再刷新一下他的朋友圈,看他没有什么新动态。然而他的朋友圈里一点内容也没有,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他屏蔽了。几次想发信息给他,写了又改,最后还是删掉。
归根结底她想得到的无非是和以前一样的包容和爱,直到她心甘情愿步入婚姻的那一天。但会有那么一天吗?她还是没有答案。
邓异的冷处理非常彻底,彻底到她也觉得心灰意冷,已经山盟海誓过的两个人,竟也能像陌生人一样断绝联系,可见感情是天下最脆弱的事。

这天晚上她刚要去做饭,手机蹦出一条提醒,原来今天为止他们的冷静期已经结束。
她曾经把预定去领证的日子设定成纪念日存在手机里,结果冷静期过了,却没有人去领证,这是多么的讽刺。手机屏幕的光暗下去,她迟迟挪不开目光,就这么怔怔得站在走廊里。
正赶上徐晓凛出来吃饭,好奇道:“你这是怎么了?”
她藏好手机:“没事。”
“还在和邓异吵架?”
罗仲夏笑她:“我看你现在是真的好了。我来了这么些日子,你终于有功夫关心我。”
徐晓凛也笑:“是啊,我真想永远留你在这里,只怕邓异早就催你回去了吧。”
罗仲夏摇摇头。
“这回吵得这么凶?”
“恐怕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到底因为什么?”
“他想结婚,但我还没准备好。”
徐晓凛沉默了一会道:“那的确是急不得,宁缺毋滥。”
如果没有达尔文的那一夜,恐怕他们俩还在不慌不忙地谈恋爱,结婚只是非常遥远的一个终点站。只是造化弄人,这个插曲让他们感情飞快地升温,但也加速走到了尾声。
她想起那句“你以为我会永远等你吗”,只怕他对自己已经寒了心。
按照徐晓凛以前的性子肯定又是一番撮合,但现在的她很洒脱:“也罢,地球没了谁都能转,天涯何处无芳草,下一个更好。”
“你生了孩子以后真像变了一个人。”罗仲夏笑道。
“说真的,还拥有自由的时候要好好享受。”
“如果分手,我可能会就此回国。”
“你不是想留下吗?别因为男人放弃自己的目标。”
“倒也不全是因为他。可惜就算我现在着手准备移民,恐怕签证到期了也凑不够分。”
“你要不要试试塔斯马尼亚的州担保?”
罗仲夏半信半疑:“真的行得通?”
“肯定要比在墨尔本有希望。你来了咱俩还能做伴。不用你出房租,想住多久住多久。”
“我看你是需要一个保姆吧。”她哈哈大笑。
徐晓凛吐吐舌头:“要说一点私心都没有那是不可能。但你现在无牵无挂,想到什么便能做什么,哪怕是试过了但行不通,都比就这么回去了强。我这里你大可以随时来随时走,我永远欢迎你。”
罗仲夏心里一暖:“谢谢你。”
“嗨,你跟我客气什么。“徐晓凛看出她仍然有些魂不守舍,说道:“不如这样,你跟他说你要来塔斯马尼亚,看他作何反应。”
她啐道:“我才不去试探他呢。”
徐晓凛笑着摇摇头。

罗仲夏回房立刻上网研究塔斯马尼亚这边的移民政策,发现的确比墨尔本要容易一些。
而且如果能凭一己之力拿到PR,再也不用顾虑李开萍之流说三道四。
她一惊,马上嘲笑自己分别了这么久还是会无意识地想到他的家人。她考虑了整整一个晚上,最后打算给邓异发条信息。
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措辞,打出来又觉得矫情,最后只发出去一句:“下周一我回去拿行李。”心里突突直响,隐隐地期待他的回复,希望他会阻拦,会挽留,会让她赶紧回到他的身边,或者只问一句她这几天以来过得怎么样也好,自己说不定会立刻回心转意。
但她等到天荒地老,只等来一句:“知道了。”

发表于 2021-3-12 22:06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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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从徐晓凛家至霍巴特机场一个小时,候机四十分钟,飞机航行一个半小时,罗仲夏只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便又站在墨尔本的土地上,快到她还没想好应该如何去见邓异,见了以后第一句话又要说些什么。
来的路上她不断纠结,脑海里有两个声音互相博弈,一个说着不如一了百了,去塔斯马尼亚重新来过;另一个说他们的过往有那么多美好的片段,不能就这么算了。
当窗外的场景越来越熟悉,车子一拐过他家街区的十字路口,她立刻心软。在那个十字路口他们无数次手牵着手回家,肩并肩站在一起等红灯变成绿灯,穿过马路,途径几个高高矮矮的人家回到属于他们两个的家。在那个家里,她一直是被照顾的人。
早上醒来慢悠悠地洗漱完早餐已经备好,丢在椅背上的脏衣服再次发现时已经洗干净叠好放在衣柜里,情绪低落时桌上会有小甜品讨她欢心,如果甜品解决不了,还会有两张电影票出现在旁边。
以前她从未考虑到这样细微得照顾一个人会消耗巨大的时间精力,直到她在塔斯马尼亚住了一段时间才有所领悟,因为在那里下厨的人是她,洗衣服的人是她,疏解徐晓凛抑郁情绪的也是她。

她还记得徐晓凛的话,婚姻是奉献,是磨合,是忍耐,是在未来漫长的人生中把感情耗完。
她也记得,自己和邓异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是邓异对她的奉献和忍耐更多。她虽然对现在就进入婚姻依然持保留态度,但如果最终还是要选择一个人互相消耗纠缠余生,她希望那个人是邓异。离家里的那扇门越近,她就对心里的声音越笃定。他们俩应该好好谈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们以前感情那么好,可以以结婚为目的继续交往,没必要操之过急。她还想好了一套真挚恳切的说辞,按照邓异一贯的性子,应该会顺势给她台阶下。

她从兜里摸出一把钥匙,邓异家的钥匙她在走的时候本应留下,但想了想还是带走了,因为她有私心:如果拿走,无论什么时候她再回来,这扇门仍然会向她敞开。钥匙伸进锁眼旋转一百八十度,用力一扭把手,门纹丝不动。
罗仲夏以为自己掏错了钥匙,拔出来看了看确认是这把,再试,仍然开不开,最后只好按门铃。
邓异出来的很慢,面无表情地开了门,连个眼神都没有交错就转身回书房,好像罗仲夏只是一个出门买菜忘带钥匙的舍友。罗仲夏见此情景硬生生地把话吞回肚子里,闷声在客厅坐下。这里跟一个月前一点变化都没有,依然是阳光明媚的客厅,依然是整洁的厨房,依然是翠绿的龟背竹承接着光线的斑点,只是没有人对她笑脸相迎。
她开始还以为邓异有什么要紧事,但隔着书房的门听到敲击键盘和连麦的声音知道他是在打游戏,顿时气得咬紧牙关。她按压住砸开书房门的冲动,去储物间找来两只大箱子,先从客厅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找来一件便往纸箱里丢一件,故意弄得震天响。书房里的人还是没有半点出来的意思,敲键盘的声音更加激烈。过了好一会儿邓异才出来,罗仲夏本来在地上封箱子,立刻站起身打算跟他好好谈谈,他却当她是团空气一样目不斜视地往外走。

罗仲夏气得大喊:“你去哪?”
邓异站定,轻笑了一声:“跟你有关系吗?”
罗仲夏没想到他居然是这么个态度,顿时把自己准备的好言好语扔到九霄云外,发狠说:“我就是想告诉你一声,我要去塔斯马尼亚,不回来了。”
邓异心里一颤,脸上却不露声色地问:“好啊,什么时候走?”
罗仲夏这次回来本来买的是单程票,但邓异话都说到这了,她咬牙说:“明天一早就走。”
此话一出,邓异的表情极其难看,连连点头:“行,行,我送你。”然后头也不回地摔门就走。

罗仲夏扭头就把收拾好的箱子掀翻在地,还不解气,又愤愤地补上两脚,无辜的小物件们零零碎碎撒了一地。
她当即掏出手机买了一张明天早上去塔斯马尼亚的机票,然后又去卧室,把他们挂了满床头的合照一张张往下扯。
他们的照片本来是用小夹子夹在麻绳上的,两端系在床头,这下只剩几个小夹子在绳子上瑟瑟发抖。
她把桌子上所有自己的物品都放进箱子,再打开抽屉打算收拾剩下的杂物,没想到一盒很是眼熟的巧克力撞入眼帘。这是万圣节那天她拆开来送小朋友的巧克力,他又不知从哪寻来一盒。
巧克力若无其事地躺在那里,像这期间所有的事情全都没发生过一般。她看得怔怔落下泪来,心想其实他一直在等自己回来。
她定下心决定等他回来,又将自己要说的话复习了几遍,但直至深夜邓异也没回来。她这一整天舟车劳顿困得频频打哈欠,躺在床上想闭会儿眼睛,结果就这么睡了过去。

睡到不知几点,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迷迷瞪瞪地借着月光一看,一个瘦长的身影站在门边。光线极暗,她似梦非梦,下意识知道那是邓异,嘟嘟囔囔地说:“拜托敲门啊,被你吓死了。”
邓异却说:“你回来了?”语气惊喜又诧异。
这是哪一出?她想把枕头丢过去,隐约闻到一股酒气,皱眉道:“你这是喝了多少?”
邓异没理她的话,自然自语道:“回来了好,回来了就行。”
听得她眼眶一热,想质问他那今天要送她走的是谁?这句话梗在胸口没说出来,只是借着黑暗任由温热的液体打湿脸颊。邓异沿着床边摸过来在她身边躺下,仿佛从未有过争吵一样把脑袋抵在她肩上,用手臂揽住她,喃喃道:“以后不要乱跑了。”
她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悄悄捏了一把自己的腿,又捏了一把他的,他好像睡着了一般没什么反应。
她为了确认而问:“抽屉里的巧克力怎么回事?”
他困得下一秒就要睡着,含糊不清地说:“只许你自己吃。”又像耍赖皮的小孩子般追问:“听到没?”
罗仲夏笑出声,心想,那要看你表现。她故意拖了一会儿,才轻轻说:“好。”
邓异却再没回答,她低头一看,他竟然睡着了,胸口平稳地一起一伏,脸上还带着极为满足的笑。
早上她醒来发现只有自己睡在床上,披上衣服来到客厅,发现邓异在做早餐,盘子里已经有一个做好的三明治,她刚拿起来吃,就听见邓异说:“怎么才起来?要迟到了。”
她眨眨眼:“什么要迟到?”
“你不是让我送你去机场吗?”
罗仲夏气结,把三明治往盘子里一摔,生菜牛油果片鸡肉末碎撒的到处都是。
“发什么神经?你不吃我吃。”邓异像看白痴一样看过来。
罗仲夏狠狠剜了他一眼,三下五除二收拾好行李大包小包地拎出来:“我现在就要走,一刻也不想多留!”

去机场的车上两个人谁也不说话,气氛凝固到真空状态,罗仲夏觉得窒息,按下车窗透气。邓异铁着脸开车,完全没有要和她讲话的意思,一路猛踩油门。
她望着窗外想,是梦,昨天晚上果然是梦,不然邓异怎么可能乖乖地来爬床,看来还是自己太不争气,做的梦里都是他。她脸红起来,又恨自己怎么在这种时候脸红,好容易挨到了机场,赶紧下车开后备箱拿行李,连正眼都不看他就要告辞:“谢谢,再见!”

邓异没说话,下车来抱手倚着车门看她狼狈地拖行李箱,左手一个大的右手一个小的背上还背着两个包磕磕绊绊地往前走。
他从别地儿寻了个行李车来,三下五除二把行李垒到车上就往前推,丝毫没有让她说话的空档。
罗仲夏虽不领情,但自己实在拿不过来这么多行李,也只能跟在后面。

没想到越往航站楼里面走越人声鼎沸,迎面的一个服务台呜呜泱泱地围了一群人,看样子像是在声讨什么。他们没在意继续往里走,好不容易找到了航空公司的柜台,发现这里也乱成一团,柜台前面挤满了人,每个工作人员都被包围着。

罗仲夏随便揪了一个从人群里往外走的人问这是怎么了,那个人道:“说是不知道因为什么流感,航班都取消了。”这话没头没尾,罗仲夏又想追问,但那人也答不出个所以然。这时机场大厅的广播突然响起,滋滋啦啦的噪音划过每个人的鼓膜,大家得以暂时安静下来:“亲爱的旅客朋友们,因为维州爆发大规模流感,为了安全考虑,各州决定封闭边界,所有跨州航班暂时取消。请大家回家等候通知,不要在机场逗留。”

这条广播如同爆竹一样在人群里炸开,大家更是无头苍蝇一样乱窜,往里闯的往里闯,往外挤的往外挤。罗仲夏更是着急,挤到一个穿工作服的人身边问航班什么时候会恢复,周围还有无数人在问同样的问题,得到的答案全部是停飞。
邓异也找了个柜台咨询,里面的工作人员疲惫又无奈地重复着:“今天航班全部取消,请回家等消息。”这时有个旅客大声说:“这么严重,不单纯是流感吧?”
邓异顿时心头一紧,转身在人群里一眼找到罗仲夏,上前拉住她,她本来还想再找人问问航班的事,只听邓异厉声说:“跟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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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回程的气氛明显缓和许多,邓异仍是一言不发地开车,却时不时跟着广播吹起口哨。
罗仲夏故意逗他:“我没走成,你是不是挺开心?”
口哨停了。邓异只把脸稍微偏向她,目光仍然直视前方,一字一顿道:“罗仲夏,我没见过你这么无耻的人。”
罗仲夏第一次听到邓异用这么“过分”的字眼说她,如果不是安全带将她绑牢在座椅上怕是要气得跳起来。
她愤愤道:“无耻也没你无耻,要不昨天怎么还悄么声地爬我床?”
邓异一怔,好像在想是否真有这回事,半晌才道:“那又怎样,本来就是我的床。”他说完本以为她会更生气,没想到她竟舒了口气说:“原来真有这么一回事。今早见你催我走,我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她回忆了一下,又笑着说:“你昨晚肯定是喝多了,回家以后的事还记得吗?”
他迟疑,试探地问:“是我干了什么不该干的吗?”
她笑得前仰后合:“我倒希望呢。”
他轻声说:“半夜醒来发现跟你躺在一起,恍然间竟以为这一个月以来的事全是梦,不知道有多庆幸。”这话像蜜罐子里浸泡的柠檬片,她从中听出酸楚,想怪他但又不能够,只问:“那后来怎么走了?”
“我以为你睡熟了不知道我回来,所以悄悄走了。”
“下次看你还敢不敢喝这么多。”
“是郑超组的酒局,我本来不想去,但呆在家里也是干生气。”
“那你想过我一个人在家里有多难过吗?你有什么可气的?”
“你想走就走,想回来就回来。你当我家是酒店还是仓库?要是早知道你只打算呆一天,我就把你的行李全丢掉,一件也不留。”
“我是打算跟你好好谈谈的,可你给我半点说话的机会了吗?要不是你昨天那态度,我也不可能今天就走啊。”话音刚落她就发现自己说漏嘴。
邓异怪道:“怎么你这机票还能随时出发?”
罗仲夏顾不得面子,干脆坦白:“我从塔斯马尼亚回来买的是单程票,结果你逼我走,我这才买的票。”
邓异哭笑不得:“我什么时候逼你走过?那万一要是没停航,你就真的这么回去了?”
她沉默了一会:“也许吧。那就只能怪造化弄人,怪咱们缘分没到。”
“别怪缘分了,缘分冤枉的很。再有下次,我也不说狠话,你也别说走就走,我们有事好好说。”他用一只手握住方向盘,另一只手来寻她的手。
她笑着打了他一下:“专心开你的车。”

回家开了电视看新闻,所有频道都在滚动播放这次流感的最新情况。
当时他俩在机场听到航班因为流感而取消不免有些惊讶,流感年年有,没听说过哪次严重到要隔离封锁的地步。
这下看了新闻才知道,这次不同于普通流感,专家将它定义为一种新型肺炎。它靠空气传播,范围之广速度之快,仅数日内感染患者数字就从寥寥几人升至几千人,今晨已有死亡病例。而且最棘手的是病毒来源尚不明确,却已经发现变异毒株,怪不得各州都匆匆关闭自己的边界。
不过即便电视上这样说,他们也觉得好似在看灾难电影,病毒再猖獗,只要自己不去人多的地方凑热闹便没太大关系。
直到有一天罗仲夏接了个电话,挂下电话立刻躲进卧室紧闭房门,隔着一扇门跟邓异说:“你收拾东西赶快走。”马上又改口道,“算了,还是我走,不连累你。”
邓异听得摸不着头脑,去扭门把手,发现房门从里面锁死。
她声音发抖:“电话那头说是防疫部门,我还以为是假的。直到他们说出我的信息和那天坐的航班,精确到座位号,我才知道是真的。”
“你先开门。”邓异转身就去找钥匙。
她死死地拽着门把手:“你别进来,我那班飞机上有人确诊了。”
邓异一惊,一边安慰她一边用手机搜索疫情相关的最新信息,竟然真的发现一条新闻里说某病患刚从塔斯马尼亚回墨尔本,不出几日便因为咳嗽高烧被送进医院,检查之后发现正是新型肺炎,这患者乘坐的航班日期和时间与罗仲夏坐的那班都对的上。
他急急地找来钥匙开锁,门开了,罗仲夏躲在角落抱着双膝说:“你别过来,我怕传染给你。”
“我们共处一室那么久,要传染早传染了。”邓异走过去蹲在她面前,“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她觉得还是小心点为妙,扭过头去掩面说道:“我本来觉得自己健康得不得了,但现在还真觉得自己有点嗓子疼。”
邓异笑着摸她头发:“我看你好的很,别自己吓自己。”

下午罗仲夏又等来了第二通电话,医护人员在电话里仔细询问了她的身体状况,她一一回答;对方又问她是否独居,她答和家人同住。
说完自己也觉得惊讶,不知从何时开始顺理成章地把邓异当做家人。对方在电话里说病毒有潜伏期,所有乘客按规定要在家隔离十四天,如果独居的话要安排社工送补给,既然有家人照顾那便好说。
罗仲夏确认了家人是否可以出门,对方说可以,但保险起见出门最好戴上口罩,而隔离者本人必须在家,还强调会有警察随机上门确认。

虽然没说不可以和家人接触,但罗仲夏仍是小心翼翼地和邓异保持距离,分房睡,不面对面交谈,间错开使用公共区域。
可只过了三天她就耐不住寂寞,想和他靠在一起聊天,一起边吃零食边看电影,想手拉手一起出门逛街哪怕只是去买瓶酱油。
邓异提议大可还像往常那样生活,为了使她安心,两个人都戴上口罩。自此,家里的景象无比奇特:两人戴着口罩坐在沙发的两头看电视,说话的时候也不正面对着彼此,吃饭的时候迫不得已摘下口罩,就一边吃饭一边打字对话。
不出一周,新增确诊病例的数字后面多了一个零。
谁都不曾预料得到这场瘟疫竟如此声势浩大,没有人能从中独善其身。一时间人心惶惶,人们在超市疯狂抢购屯粮,导致物流链跟不上,物资一时间变得紧俏。有一次邓异出门采购几乎是两手空空地回来,惊得仲夏追问是不是超市被抢了。
“超市里人特别多,货架上的东西倒是没几样。现在鸡蛋、肉、牛奶每人只能限买一件,我要买的那几样刚好都缺货。”他从购物袋里拿出一瓶盐,一包意大利面,“好歹抢到了这两样。”
罗仲夏最擅长网购,她三下五除二在几家网店买全了所需的东西。没想到的是接下来几天订单被取消的七七八八,最后送到家里来的只有两瓶洗衣液。
两个人不得不站在储藏间好好清点一下家里剩下的粮食,看还能撑多少时日。好在米面是够的,一时半会饿不死。
“实在不行咱们就在院子里种点蔬菜。”
邓异简直哭笑不得:“等长出来黄花菜都凉了。”然后又安慰她:“没关系,反正咱们有车,大不了多开去几个超市总能买到。”
好在物资匮乏的情况很快便得到缓解。罗仲夏不禁为还能买到想吃的食材而感到庆幸,这放在以往不过是最寻常的事情。

一日邓异照例出门买东西,仲夏一个人在家。
下午听见救护车的声音由远而近,最后刺耳的喇叭声就在咫尺戛然而止。
她惊得不住发抖,以为是邓异出了什么事,又想可能是上门突击检查的警察,跑着去把大门打开了一条缝往外张望,却看到几个全副武装的医护人员从邻居家抬走了一个人。
仲夏这几个月来出出进进,知道邻居家住着几个正在上大学的印度留学生,也经常笑着和他们打招呼。她使劲辨认也没认出被抬走的是哪一位,只能看到那具薄薄的身体陷在被单里被淹没了人型,唯有一只手空垂着,那毫无生命力的手看得仲夏心惊胆战,惊觉原来人可以很轻易的就和明天失之交臂,越是美好幸福的东西越会在瞬间破碎到认不出原型。
她发狠地摇头,拼命阻止脑海里自己的脸去和担架上的人重叠在一起,然后紧紧关上大门,脚步却迟迟挪不开,双手攥着门把手发愣。心里迫切地希望邓异赶紧回来,好把这件事讲给他听。
结果邓异一直没回家。超市就在几公里之外,开的再慢往返左右不超过一个小时。仲夏心神不宁地打了无数电话都没打通,手机频繁拨号到发烫。她一开始还安慰自己有可能是因为商店限流,听邓异讲过现在去商店总是要排长长的队,最长的一次足足绕楼围了一圈。
可是后来天色渐晚还是联系不到他,她开始慌得在房间里不停地走来走去,想是应该报警还是出去找,最后决定先找出他的笔记本试着寻找一下手机定位。她知道他的密码,邓异把自己所有账户的密码都告诉过她,此刻她却因为手太抖而连续输错,最后不得不深呼吸几次让自己冷静下来。
手机最后的定位停在超市。仲夏想都没想就换上出门的衣服,心想走得快的话四十分钟也就到了。就在这时,门锁转动的声音传来。
邓异回来的话一般都是走后面的车库门,极少有从前门开锁进来的时候。她瞬间汗毛直立,瞬间想起衣帽架后面有一根棒球棒,转身就抄起来打算防身。

发表于 2021-3-12 22:11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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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仲夏一边举起球棒一边大声问是谁,没想到却听到邓异的声音低低地传来:“是我。”
她欣喜万分,赶忙丢下球棒去开门,只见他疲惫不堪地扶着门框,仿佛马上就要被身后沉重的夜色压倒。
邓异本来还打算强撑着对她笑笑,看到她之后却好像被击破最后一道防线,声音发颤着说:“我们的车没了。”
她在这几个小时里想遍了最坏的打算,听到这句却出乎意料地轻松下来,情不自禁地上前抱住他:“没关系,没关系,人回来就好。”
邓异换了鞋坐下,咕咚咕咚连喝了几杯水,仲夏这才问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出车祸了。
邓异摇摇头:“是车被砸了。”
仲夏大吃一惊:“你当时人在哪?受伤了没有?”
当时他停好车去超市,买完东西出来却发现前面围了许多人。他越走心里越不对劲,最后越过人群看到人们围着看的正是自己的车,车窗全部被敲碎,车身被喷上几个猩红的英文单词:“滚回你的国家”。他看清楚红字的那一刻被电击中般僵在原地,稍微缓过来后本要下意识地上前细看,马上想到也许凶手就在那人群中,于是装作事不关己一样走回超市,在门前用手机报了警。
邓异想起当时的情形仍然惊魂未定,但是怕仲夏担心,只捡了结论说给她听:“我在警局看了停车场的监控视频,警方认出那是一个种族主义团伙。他们会在各处的停车场观察,如果发现哪辆车的车主不是白人,就趁机把车窗砸碎再留上涂鸦。”
仲夏听得心惊肉跳,抓住他的手追问:“那他们是不是盯上你了?”
他摇摇头:“警察说他们就是一群不良少年,随机作案,疯起来就连白人的车也砸。我的车交给保险公司去处理了,应该会有理赔。你别太担心,大不了再买就是。”
“我不担心车......”她喃喃道,而后又怪他:“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都不接,我都担心死了。”
“刚报完警手机就没电了。”他抚摸一下她的脸,“我回来的时候你是正要出门吗?”
“可不是嘛,我正要出门找你。”
邓异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傻子,现在外面太不安全了,尤其是晚上连灯都没有,出事了怎么办,叫我去哪里找你?”
“以后我们去哪都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她想起来仍觉得后怕。
经此一事,两个人都筋疲力尽,提早上床休息。睡到后半夜邓异迷迷糊糊地醒来,伸手一摸仲夏却不在床上,叫了她几声也没有反应。他下床往客厅走,客厅里亦是一片黑暗。直到在墙上摸着按下开关,这才看见她蜷在沙发和茶几之间,赶紧过去伸手抬起她的脸,发现她在哭。赶紧将她拥入怀里,摸摸头道:“是不是做噩梦了?”
“哭一哭就好了,最近实在发生了太多事。”这大半天她的神经紧绷了太久,一旦松弛下来只觉得情绪像山洪一样倾泻而出。她擦了擦眼泪,但神情还是恍惚的,邓异手上的温热让她一点点恢复过来。
邓异慢慢地抚着她的背:“没事了,没事了。”
仲夏缓了好一阵才说道:“我以前觉得活着不过是最平常无比的事,不需要费很多力气,生活总是会日复一日地继续下去。日子再难,也只是为了更好的生活而辛苦。谁料我们也会为了生存而担忧,现在疫情这么严重,世道这么乱,我半夜醒来,有一种现在就是世界末日的错觉。”
“如果现在就是世界末日,我庆幸是和你在一起。”邓异手按在她膝头,“其实往好了想,我们现在有住的地方,有饱饭吃,最重要的是还有健康,这样就够了。”
她点点头:“我想起张爱玲的《倾城之恋》,故事里香港的沦陷成全了男女主人公的爱情。”
“你是想说,现如今墨尔本就是那座城吗?”
“这样说也许有点不妥,但我们的处境何尝不是如此?墨尔本城被病毒攻破,我们被禁锢在这里,每一天都有人失去至亲。邓异,我原先以为感情只有在美好的时候戛然而止才是最有意义的。但现在我觉得我错了,有血有肉的人生不可能只有好的一面。无论我们俩今后的故事里有多少喜剧因素,又有多少悲剧的成分,我都想把它讲完。”
“悲剧还是喜剧,是由咱们两个自己决定的。”邓异看着她说道。
她把头靠在他胸前,“以前我对结婚有点悲观。谁能保证自己的婚姻会维持一辈子,只要时间够久,再坚固的东西也会烟消云散。”
邓异刚要反驳,仲夏轻轻用手指点住他的唇:“今天你不在的时候我想了好久。虽然我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的,明天会不会变得更糟,我都想和你一起面对。”
她郑重其事地看着他,无比确信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我们结婚吧。”
邓异眼里中波光粼粼,想讲话却先哽住。仲夏伸手摸他的脸,指尖一片湿凉,难受道:“是不是让你等太久了?对不起。”
他竭力稳住自己的声音:“没关系,反正我打算一直等下去的。一个月时间不够还有下一个月。”
她笑了,抓起他宽大的手吻了一下:“等隔离一结束我们就去领证。”

定下一件大事,自然先想到跟爸妈说。
第二天仲夏一吃完饭就给妈妈打了一通视频电话。记得刚来澳洲的时候她每天都要在固定时间跟家里视频,后来每天打变成几天一打,几天一打变成一周一打,现在基本上有事都发微信说。
不过结婚这样重要的事自然还是要通过视频说。那边接起来,画面上却映出来家里的电视墙,声音嘈杂。仲夏喂了好几声镜头才切换到妈妈的脸,画面有点掉帧。
仲夏拿不准爸妈会是什么态度,有点忐忑地说:“我要结婚了。”

那头却卡了好几秒,妈妈嘟嘟囔囔地说道:“哎呀今天网不太好,你等我去路由器边上。”
屏幕上接连出现沙发扶手,挂着镜框的走廊,书房的门,塑料拖鞋,爸爸在背景里问:“小夏来电话啦?”然后又是一翻话筒里叽里呱啦的杂音,最后爸妈的脸终于在屏幕上落定,妈妈问:“你刚刚说什么玩意?我没听清。”
仲夏本来还有点紧张,现在只能大声重复道:“我说我要结婚啦!”
爸妈一愣,但也许是视频又卡住了。
过了一会儿爸爸才说:“你要跟谁结婚?”
仲夏把她准备好的邓异生平,籍贯,家庭背景,人品学历,兴趣爱好一一道来。爸妈一边听一边不断对视,妈妈疑神疑鬼地问:“这男的能行吗?”仲夏又把他如何努力实习,不断地考英语,最后带着她一起提交移民申请的事添油加醋地倒出。
“还行,听着是个上进的孩子。”爸爸说。
妈妈则狐疑道:“你不会是为了移民才要嫁他的吧?”
罗仲夏使劲翻了个白眼:“妈,我是那种人吗?我们一年前就在一起啦,后来才打算一起移民的。”她在心里吐吐舌头,撒个小谎无伤大雅。
“哦,那就好那就好。”妈妈点点头。
爸爸叹了口气:“结婚的事可马虎不得,按照以往你得先把他带来给我们见见,我们初步同意了他们家再正式来提亲。哎,可你说现在连飞机都不飞了,真是太耽误事了。”
仲夏安慰道:“我们也是这么打算的。就先在澳洲领个证,然后等什么时候疫情结束了,我们再回国办正式的婚礼。”
现在国际间的航线仍然停航,爸爸再心急,也只得点点头。
妈妈思索了一阵说道:“这样也好。自从你们那里爆出疫情,我没有一天睡过安稳觉。担心你一个人在那里害怕,经常晚上做噩梦梦到你找不到家。现在有你们两个人互相照应着,我多多少少能放点心。”
仲夏听了眼圈又要泛红,笑着说:“我怎么可能找不到家呢?”
“实在不行你们也别为了移民非留在那里,看看什么时候有机票了就赶紧回来。”爸爸说道。
妈妈却摆手:“飞机上也未必安全,还是再观望一阵,这种时期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仲夏赶忙说:“我会小心的。你们也保重。”

撂下视频电话她又呆呆地自己坐了好久,想这一年多以来发生的事,恍如隔世。
这时邓异敲敲门探进一颗脑袋,问:“和爸妈视频了?怎么没让我打个招呼。”
仲夏笑道:“那肯定要另外约个时间,让你正式和他们见面。”
“那我是不是得穿上衬衫?”
“那倒也不必那么讲究,干干净净的就行。”
“我是怕他们不满意我。”
“怎么可能?也不看看是谁挑的人。”她笑着伸手搭上他的肩。
邓异勾住她的手:“他们是不是很担心这边的情况?”
“是呀,我爸还让咱们一有机票就回国呢。”她看着他,“说实话,你为了移民准备了这么久,如果真的有一天要回国,是不是不太甘心?”
“我来就是为了跟你说这个,Kevin跟我说咱们的移民邀请刚刚已经下来了,大概两个月之内就能拿到永居签证。”
仲夏睁大眼睛,又惊又喜地捂住嘴。
“不过,我现在已经得到了我最想要的,没有什么东西比她更重要。”邓异环住她,在她的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如果有一天你想回国,那我一定陪你一起。”
他们十指紧扣,阳光在他们周身洒下光圈,照亮了无数琐碎又美好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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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12 22:12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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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尾声


同大部分女生一样,仲夏打小便对自己的婚礼有诸多幻想。
小时候她对婚礼的理解基本来源于童话故事,认为自己也要有隆重盛大的婚礼。婚纱必是洁白的蓬蓬裙,脚踩水晶鞋,头戴一顶光彩四射的钻石皇冠。
两手提着裙摆沿曲线型阶梯而上,城楼上有一位英俊的王子早已等候多时,他握住自己的手,风度翩翩地屈膝行吻手礼。两人站在城楼上笑着接受一众宾客的祝福,钟声敲响,天上礼花四起。
等她长成个小姑娘,被父母带着参加过几场婚礼。
家乡的婚礼基本上都是在一家“豪华”酒店操办,那曾是90年代的小城最奢华阔气的场所。最大的礼堂能洋洋洒洒摆满五十个大圆桌,一条红毯从门口铺到礼台,巨大的音箱里是喜庆的锣鼓喧天,亲友们胸前都戴一朵粉色绢花下面垂着红色丝带。
吉时一到,侍者拉开大门,新郎双手背后,手心攥着一个红绒戒指盒。现在来看那酒店已十分陈旧,大堂的红地毯磨没了毛,壁纸生脆枯黄,只有雕梁画栋的青龙白虎还能显现出往日的辉煌。
等她毕业后,陆陆续续当过两三个朋友的伴娘。
现在流行穿中式礼服,新娘穿着秀禾服端坐在床上,盘发上钗着发冠和叮当作响的步摇。她和其他伴娘穿一色的纱裙,到处藏精致的婚鞋。等下新郎伴郎们找鞋定要费上一番工夫,也许还做几个折腾人的游戏,给她们塞上几个红包。新郎欢欢喜喜的找到婚鞋给新娘穿上,他们站起来便是玉人一双。

而真正等她结婚的这一天到来,却像一个最普通不过的日子,与昨天和昨天的昨天一样琐碎平凡。他俩隔离期一结束便着手办理结婚手续,但由于疫情的缘故,预约一直被延后,直到两个月过去情况稍有好转才又全面开放办理。
但非常时期的仪式不比往常,当日只能有两位新人,两位证婚人以及一名政府工作人员共五人在场。现在国际航班还没恢复,国内的亲友无法前来,他们决定先在澳洲简单领证,以后再补办。
虽然是只有五个人的小型婚仪式,仲夏还是一早起床精心装扮。她选了一条重磅真丝面料的白色无袖连衣裙,简洁又大方的款式,耳垂上戴了一对珐琅嵌宝石耳环,套了一只同款的镯子在手腕上。
邓异坐在客厅里等她,他穿着白色衬衫,打了天蓝色领带,因为室内偏热领子稍微拉开,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时间紧,他们没有另做早餐,把昨晚剩下的咖喱用微波炉热过,一人一碗。两个人小心翼翼地吃,把咖喱吃出了法式下午茶的精致感,其实是怕汤汁溅在身上。
他们开车进城,领证的地方在市中心的国会大厦,仲夏早就预约好离那最近的一处停车场。市里寸土寸金,这个停车场是一栋窄而细的高楼,位于逼仄的小巷里。每一层都只有十来个停车位,层层停满,一直往上开到九楼才找到空位。
停好车坐电梯下来,外面不巧在施工,地上铺着满是窟窿眼的钢板。仲夏穿着一双八厘米的细高跟鞋,生怕把跟踩进这些窟窿眼里,用尽一切力气垫着脚掌走路。邓异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扶着她的胳膊,她仍是走得十分艰辛。邓异干脆一把抱起,她羞赧得用手包去挡脸。
直到走过了施工地段才放下,又帮她理好松散的鬓角。她心下一动,仔仔细细地打量眼前的人,忍不住将他每一寸眉目都刻进眼睛里。看得邓异不好意思,反问:“你干吗这样看我?”
“我在看我男朋友,他稍后将变成我的老公,我想对比一下会有什么不同。”
邓异直乐:“怎么可能。难道现在的你会和一个小时之后的你有什么不同吗?”
她撇撇嘴:“那可说不定,毕竟是人生大事,忽然顿悟了也未可知。”
在澳洲,结婚的时候除了新人和工作人员,还需要两名证婚人。仲夏当然想请徐晓凛来,但现在跨州航班落地后仍需要隔离两周,她孩子还很小不方便,只得请别人。想来想去只有郑超和陈楚薇,一是他们几个同学一场,自然比旁人多些情分;二来郑超是邓异的同学里为数不多跟他关系比较好的。幸好邀请发出后他们欣然同意。

当天他们准时出现,陈楚薇还带来一束粉白的奥斯汀玫瑰送给仲夏,娇嫩欲滴的花瓣上缀着晶莹的露水,花束底端用墨绿色丝带系了一个大蝴蝶结。
仲夏拿着这束花,这才觉得自己像个新娘。主持婚礼的工作人员早已等在小礼堂里,这是位已有年岁的澳洲阿姨,浅棕色的头发里嵌着银发,穿一身浅灰套装,脸上架着金丝眼镜,自称安娜,很亲切地请他们坐下。她一一核实两人的个人信息和身份证件,核对过后让他们在表格的每一项后面签字。
然后请两人站起来面对面宣读誓词,安娜念一句,仲夏和邓异跟着重复一句,直接用最简洁的话带过了一切山盟海誓。最后他们交换戒指,戒指是在达尔文的夜市上买的,女款是银环上镶着一粒宝石,男款是个纯银素圈。这戒指本来只是买着玩儿的,没想到能派上这么大用场,竟能在结婚当天用上。
他们将戒指郑重其事地套在对方手指上,接着两个人坐下在证书上签字,然后再交给证婚人写自己的名字,就算礼毕。安娜满怀笑意地祝贺道:“恭喜,现在你们是合法夫妻了。”
仲夏以为到了这一刻自己会兴奋,会激动,甚至会喜极而泣。但现在她一点都感受不到那种戏剧般的情感起伏,只觉得办完了一件大事,无比轻松,想喝杯酒,想好好吃顿饭,想躺回被窝再睡上一觉。
这一天没有盛大的婚礼,没有满棚的宾客,没有耀眼的钻戒,只有手中一纸薄薄的结婚证书证明他们已然是夫妻。她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拿着那张纸的样子,自己也不经意笑出来。邓异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她在看着自己,于是笑着彼此相望,一切都在他们的眼神里尘埃落定。

本打算四人一起吃个饭,但郑超说下午还有事,约改天请他俩吃饭,四人在国会大厦外面就此别过。
仲夏和邓异都腹中空空,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大吃一顿。只是国会附近多的是些五光十色的办公大楼,他们又往前走过两个街区餐馆才多起来。两人一家一家地看过去,邓异问仲夏要吃点什么?仲夏想起一家很有名的西班牙餐厅就在附近,它家做的海鲜饭是一绝。
既然在附近,自然要去尝尝是否名副其实。结果到了目的地,发现餐厅门前早就候着一排长龙,看样子怎么也得等上一个小时才有位置。可她穿了一个上午的高跟鞋,小腿和脚腕早就酸痛不已,只想赶紧坐下休息。
邓异看到马路对面就是一家越南河粉,这是他们平时最喜欢下的馆子之一。
热乎乎的汤就着鲜嫩的牛肉下肚,没有什么比这更有满足感。但是今天这种日子,穿的又这样正式,吃越南河粉未免不太合适。邓异说如果她还有想去的店尽管说,就算路远一些他们可以打车去。
只是仲夏走得筋疲力尽,饿的眼冒金星,当即决定过马路去吃河粉。两个人点了一碗特别牛肉粉,一碗鸡牛粉,另加了一盘炸春卷,多要了一碟柠檬。菜上齐,用戴上戒指的手往碗里下豆芽,挤上满满的柠檬汁,掐了几片九层塔,又扔进两片鲜辣椒。一碗鲜美的汤调制完毕,仲夏连喝两大口,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来。刚炸好的春卷沾满鱼露一口送下,松脆的面皮与香软的内陷撞了个满怀。

酒足饭饱后两人走在去停车场的路上。
十二月的墨尔本夏日正浓,邓异挨不住热浪把西服外套脱下来搭在手臂上,衬衫领口也半敞开;仲夏一手拎着裙摆一手拿花,她的妆是一早画的,到现在早已开始浮粉。虽然两人不比早上刚出门时精致,但也一看就是新婚,每每遇见街上行人向他们道喜,邓异都一一点头回礼。
听到素不相识的人的祝福,仲夏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已经变为已婚,打仗般地度过这一上午,现在结婚证结结实实地握在手中,不由得五味杂陈。
邓异问道:“仪式之后有什么特别感想?”
“说实话没什么特别的。仪式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简单,感觉不是去结婚,而是去银行开了个户头。而且人家都说婚后的矛盾要比谈恋爱的时候多,想想还真有些忐忑。”
邓异暗暗笑她如此直爽,打趣道:“才刚结婚一个小时你就后悔了?”
她踮起脚和他勾肩搭背:“才没有!我自己选的人,我有信心。”
“这还差不多。”他抿嘴。
仲夏突然想起一年前同学会的晚上:“当初你向我提议假结婚,是不是早有预谋?”
“你猜?”邓异故意绕弯子。
“谁知道你是真喝醉了还是借酒装疯。”
“是真醉了。不过,那是我有生以来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
“你这人呀,以后还是别喝了。”嘴上如此说,脸上却笑得开心。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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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唐人街38号。
这是今晚同学会的地点。
邓异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鬼使神差地问郑超要来了这个地址。他平时最讨厌参与这种庸俗的聚会,大家去无非就是为了炫耀自己,他既没有什么可炫耀的,也不想在无所谓的人身上枉费心机。
群里组织聚会的时候几百条冗长的对话他没全看,只是跳着看某一个人的发言,那个人跳跃着要参加,一如她头像上大大的笑容那样充满活力。他顺手点开了她的朋友圈,马上又自嘲这真是个坏习惯。上次不小心给她某条动态点了赞,纠结了很久要不要取消,却怕更显得欲盖弥彰,于是任那颗小红心留在她的照片下面。
很不巧同学会当天他有一场考试,等考试结束赶到餐厅大家已经开席许久。
他默默按掉耳机里的英语听力,借着摘耳机的动作快速将在场的人扫视一圈。嗯,她也在,他满意地入席。这么久没见,她没变,只是衣着和妆容看着有些成熟。他刚想安安静静地吃点东西,却有人过来劝酒。
劝酒简直是类似聚会的无聊行为之最,而且他滴酒不沾,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那人却执拗地站在那里,仿佛邓异不喝就誓不罢休。好吧,想站就站,站多久都可以,他丝毫不理会,慢悠悠地从筷筒捡出一对成双的筷子。
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她竟然站起来要替他挡酒。邓异惊诧之间险些把筷子掉在桌子上,以前怎么不知道这人有这么傻?呃......还是换个好听点的词,不拘小节。
劝酒的人见有女生主动跟自己喝酒又惊又喜,一双肥耳更是唿扇唿扇要滴出油来。邓异简直看不下去,眼瞅着她起身要接那杯酒,劈手夺过来一口干掉,众人发出了看戏般的喝彩。
这个同学会就如他想象的那般无趣,为了避免不露出过于鄙夷的神色,他全神贯注地夹菜吃,只有偶尔听到她说话时才偷偷竖起耳朵听,听完了还要在心里暗自回答。“现在在学校上班”,哇你太厉害了吧;“自己在CBD租了一间公寓”,CBD很适合女生住,去哪都方便;“前几天刚做了头发”,唔.....这倒没看出来。他猛地发现自己在盯着她,趁没被发现赶紧低头,餐桌上的大圆盘正巧转过来一条鱼,他捡了一块肉假装专心致志地挑鱼刺,然后用余光去瞄。
她还在和邻座说话,应该是没发现。可接下来她们的对话内容却越来越沉重,得知她签证临期不打算留下时,他不由得心里一紧。
其他人正在火热地聊“假结婚”,他控制不住得代入她和自己,如果能靠结婚把她留下来也不错啊。他这么发散地想着,视野越来越迷糊,思维越来越活跃,等意识到她略带怒气的目光直看过来,做的口型分明是在问“干嘛?”,这才发现自己不知第几次的偷瞄被她发现。
他立刻转移视线,却藏不住脸上发烧红的滚烫。
今天晚上这是怎么了?自己平时完全不是这个风格啊。他使劲眨了眨眼,大概是喝的那杯酒有问题。虽然他不喝酒,但是想来那杯酒的味道并不是纯啤酒,也许是兑了洋酒,也许是兑了白酒。他明白过劲来以后更觉着腹中燥热,意识到自己接下来只会越来越不清醒。
他最不喜欢在众人面前出洋相,更怕自己在她面前失态。虽有万般不舍,但决定还是提前离席比较好,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夜。他想保持形象走得洒脱一点,但是临到门口还是忍不住看她一眼,这一看又不自觉得看了许久,恨不得把眼睛长在她身上,最后还是咬咬牙推开了餐厅的门。
墨尔本夜晚的空气泛着一股温润的植物味道,他被晚风这么一吹,直觉得头重脚轻,忘了自己在哪里,也忘了自己为什么非得来参加这种无聊的聚会,任醉意驱使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直到最后,发现自己停在一个公交车站,他马上就知道这是她回家必经的车站。
命运兜兜转转又将他带回这里,他自嘲地笑笑,在她经常等车的那个位置上坐下。
以前在语言班的时候,放学后回家路上他总要留心那个公交车站有没有她的影子。偶尔发现她在那等车,自己也若无其事地站过去,这样她就会笑着冲自己打招呼。他虽然面上镇定地和她问好,但心里的鼓点却响做一团。还有那么一次差点露馅,她问自己等的哪班车,
他抬头在电子屏上找了一班过很久才会来的车:“906。”结果没想到的是下一秒906就出现在面前,她还很好心地给自己指:“哎,你的车来了。”他硬着头皮刷卡上车,还得保持微笑和车窗外的她挥手道别。
邓异想到这里,笑了。是啊,那个时候真好,自己却从没有珍惜过每天都能和她见到面的日子。如果那时候能直面自己的感情,又何必像现在这样。
他茫然得盯着过往的车流,拉手走过的情侣,牵着小孩走过的年轻夫妇,越看心里越荒凉得像一望无际的沙丘。现在自己在干什么?难不成还是在等她吗?
她已经搬家,谁知道还会不会来到这个站台。一辆打着远光灯的车呼啸而过,强烈的灯光刺得他眼眶直酸,差那么一点,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要泛出泪来。一定是因为酒精作祟,他揉揉眼眶,下次无论谁说什么都不喝了。
站台里的人来来往往,他任自己在原地结成一座雕塑。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眼前恍然出现一个人影。
她身后披着星云般的灯火,明眸皓齿地笑着跟他说话。
朦胧中他笑自己竟真能看到以前的时光。
既然是幻影,这一次,他决定要勇敢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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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zhuse + 5 你太有才了
明河素月 + 14 感谢分享
宸依 + 5 你太有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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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13 01:26 来自手机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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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真快。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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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度勋章 2018年度勋章

发表于 2021-3-13 13:15 来自手机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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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这是一气呵成啊。先加分,再慢慢阅读。

一个小小意见就是排版太密了,如果段落之间能加上空行,阅读体验会更好。

发表于 2021-3-13 13:26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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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是虚构的还是写实的,都要预祝这对主人公新婚快乐,漫漫人生路,一起携手同行!

发表于 2021-3-14 10:06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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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nzaitianya 发表于 2021-3-13 01:26
写的真快。赞

感谢~

发表于 2021-3-14 10:07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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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宅与美丽 发表于 2021-3-13 13:15
楼主这是一气呵成啊。先加分,再慢慢阅读。

一个小小意见就是排版太密了,如果段落之间能加上空行,阅读体 ...

谢谢你的建议TT 我会重新排版的

发表于 2021-3-14 10:09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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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lowerlxh 发表于 2021-3-13 13:26
不论是虚构的还是写实的,都要预祝这对主人公新婚快乐,漫漫人生路,一起携手同行! ...

哈哈哈,半虚半实。谢谢你看我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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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度奖章获得者 2015年度奖章获得者

发表于 2021-3-14 13:14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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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挺好看啊!上星期进来过,被密密麻麻的字吓跑了,现在感觉走宝了一样

认真看下去字也不觉得挤了,文笔好流畅

2014年度奖章获得者 2015年度奖章获得者

发表于 2021-3-14 15:02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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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这么长,看了一下午连一半都没看完啊

楼主你是用多久写完的?

发表于 2021-3-14 23:01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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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一口气看完

发表于 2021-3-14 23:24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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蚝 发表于 2021-3-14 13:14
还挺好看啊!上星期进来过,被密密麻麻的字吓跑了,现在感觉走宝了一样

认真看下去字也不觉得挤了,文笔好 ...

哈哈哈,谢谢!
第一次发没经验,今天重新排版了几章,明儿继续(o´・ェ・`o).

发表于 2021-3-14 23:25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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蚝 发表于 2021-3-14 15:02
没想到这么长,看了一下午连一半都没看完啊

楼主你是用多久写完的?

写了三个月(T⌓T); 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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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人数 1积分 +5 收起 理由
天涯芳草 + 5 你太有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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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14 23:26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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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依 发表于 2021-3-14 23:01
太好了一口气看完

感谢捧场٩( 'ω' )و

发表于 2021-3-18 22:42 |显示全部楼层
此文章由 虎爸的客堂间 原创或转贴,不代表本站立场和观点,版权归 oursteps.com.au 和作者 虎爸的客堂间 所有!转贴必须注明作者、出处和本声明,并保持内容完整
楼主写得很精彩! 不知道能不能借小说一用。我在喜马拉雅有个音频节目,可以借来朗读一下嘛,当然会标明作者

发表于 2021-3-19 13:39 |显示全部楼层
此文章由 happyzhuzhu1 原创或转贴,不代表本站立场和观点,版权归 oursteps.com.au 和作者 happyzhuzhu1 所有!转贴必须注明作者、出处和本声明,并保持内容完整
一口气看完,写得很精彩对恋人之间的小冲突描绘得很到位,也很甜蜜,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是个好结局

发表于 2021-3-20 20:42 来自手机 |显示全部楼层
此文章由 rainyfriend 原创或转贴,不代表本站立场和观点,版权归 oursteps.com.au 和作者 rainyfriend 所有!转贴必须注明作者、出处和本声明,并保持内容完整
真的写得很好,故事基本围绕移民这一线索发生的,是新一代移民所关心的事情。
故事很贴近生活,赞一个。

退役斑竹 2011年度奖章获得者 2014年度奖章获得者

发表于 2021-3-26 00:33 |显示全部楼层
此文章由 明河素月 原创或转贴,不代表本站立场和观点,版权归 oursteps.com.au 和作者 明河素月 所有!转贴必须注明作者、出处和本声明,并保持内容完整
留学生的移民故事,很真实
虽然有曲折,有波澜,但是大团圆结局不虐心
今天的分分都撒这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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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26 22:48 |显示全部楼层
此文章由 zzhuse 原创或转贴,不代表本站立场和观点,版权归 oursteps.com.au 和作者 zzhuse 所有!转贴必须注明作者、出处和本声明,并保持内容完整
写得真好,贴近生活

发表于 2021-3-27 01:16 |显示全部楼层
此文章由 苏苏 原创或转贴,不代表本站立场和观点,版权归 oursteps.com.au 和作者 苏苏 所有!转贴必须注明作者、出处和本声明,并保持内容完整
写的真好!祝楼主新婚快乐!

发表于 2021-3-28 10:42 |显示全部楼层
此文章由 天涯芳草 原创或转贴,不代表本站立场和观点,版权归 oursteps.com.au 和作者 天涯芳草 所有!转贴必须注明作者、出处和本声明,并保持内容完整
好看。但愿你们一直不离不弃白头到老。结婚只是第一关,以后觉得难了犹豫了彷徨了再来看看,不忘初心

发表于 2021-3-28 15:00 |显示全部楼层
此文章由 selory 原创或转贴,不代表本站立场和观点,版权归 oursteps.com.au 和作者 selory 所有!转贴必须注明作者、出处和本声明,并保持内容完整
虎爸的客堂间 发表于 2021-3-18 22:42
楼主写得很精彩! 不知道能不能借小说一用。我在喜马拉雅有个音频节目,可以借来朗读一下嘛,当然 ...

啊不好意思我才看见
完全可以呀没问题,笔名刘十九(之前在豆瓣阅读上发过,豆瓣ID叫刘十九哈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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