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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鹏问,“怎么讲?” 
 
 
  我解释道,“如两位是要看,那我仅在动作和色彩上下功夫,如要品,我就在味道上下功夫。” 
 
 
  陆鹏道,“调酒不是和人生一样,讲究个两者兼收?” 
 
 
  我微笑道,“调酒的确和人生一样,但人生又何尝不是不能兼美。正如女子颜色和含韵很难兼具,就好像,美女不一定会调酒,而会调酒的这个又偏偏不是个美人。” 
 
 
  陆鹏莞尔,对我说,“不,你很美。” 
 
 
  我说,“既然您这么说,那么就让我试试,希望不会让各位扫兴。” 
 
 
  杯子在我手中轻扬自如地律动,我一扬腕,杯中鲜红的酒尽数散在空中,在众人惊呼躲闪中,又纷纷聚落杯中,打着旋风一样的小转儿。 
 
 
  我将就分在客人杯中,对他们说道,“这是第一道,‘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 
 
 
  陆鹏端起杯,问道,“春去也?” 
 
 
  我说,“是呀,这是暮春时节,外面落满了花啊。” 
 
 
  他们尝了酒,回味了片刻,一人对我道,“不错,果然色艺双全。” 
 
 
  陆鹏喝得最慢,到最后他用眼神告诉了我他的赞赏。 
 
 
  我明艳地笑,一点一点地配酒,对他们说,“现在我来调今晚的第二道酒,大家知音相聚,理应尽兴尽欢。”我轻轻闭上了眼,轻轻摇晃着杯子,笑道,“滋味还不错。” 
 
 
  陆鹏道,“你是在先调味吗?” 
 
 
  我闪亮着眸子转动着手腕,“酒以味为主,味差,饮酒的兴致尽去,我们开酒吧做生意,这个道理自然明白。” 
 
 
  高脚玻璃杯在我的手中飞舞,我在里面加了冰块,摇动起来丁丁当当清脆的响,手腕一举,从杯中飞出一条水柱,我举杯接住,点入几点桃花瓣,就在我手中被摇曳成一片妖红,伴着叮叮咚咚冰打杯壁的声音,飞入空中,转瞬间如蛟龙入水,尽收在杯底,定睛时,冰块已化,正浮起淡淡的气,桃花瓣正在杯中眩目地摇坠。 
 
 
  我分完酒,对他们说,“这是第二道,‘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他们品酒,赞道,“入口微甜,清冽润肺,满口醇香,真是极品,极品!” 
 
 
  我笑了,“多谢,预祝各位有一个快乐尽情的聚会。” 
 
 
  客人问我,“你每次这样一滴不漏,真有工夫!” 
 
 
  我嫣然笑道,“哪里,私底下练习的时候,时常泼得自己一头酒水。” 
 
 
  众人轰然而笑,陆鹏看着我的眼神多了几分爱慕。 
 
 
  不错,是爱慕。我第一次在异性眼中看到这种情绪。我是一个比较高档的妓女,说穿了也不过是一个比较昂贵的玩具。玩具而已,在众人眼中我只能看到色情,没有爱慕,不可能真的有爱慕。爱慕本是一种美好的情绪,似乎用在我的身上是对它的一种亵渎。 
 
 
  我配着酒,对他们说,“这是第三道酒,也是今夜最后一道酒,酒还是以春字为主题吧。”我一点点小心地调好,酒色轻柔纯净,泛着一点淡淡的光。我为他们分酒,说道,“这道酒应该只喝神韵,即所谓的品。一切浮华都只是障眼法,真正留在心里的还应该只是滋味。所谓无招胜有招,平淡见真醇,方为极品。” 
 
 
  我看见众人都已微微呷了一小口,便鞠了一躬浅笑道,“这道酒叫做‘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入口极清淡,回味却浓烈,后劲很大,不胜酒力的人,不能多喝。正如当初我们曾匆匆错过,可过去的痕迹,却好像是江南的烟雨。我的表演完了,各位慢用。” 
 
 
  我端起调酒盘颔首告辞,出了门陆鹏追上来,递给我一张名片,对我说,“林小姐,这是我的名片,希望以后可以常联系。” 
 
 
  我收下,对他道,“谢谢陆先生,欢迎日后再次光临。” 
 
 
  陆鹏进去了,我回首望着那已经关上的门,听见里面一人道,“‘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喝酒也要喝出这许多的道道。” 
 
 
  另一人学着我的声音道,“正如过去我们曾匆匆错过,可过去的痕迹,却好像是江南的烟雨。想不到这酒吧里还有一位才女!” 
 
 
  我转身离去,哑然而笑。才女?为什么只等着我做了妓女,才有人说我是才女? 
 
 
  也是,如果我不再酒吧里工作,我哪里有机会去接触那些昂贵的名酒,那里有机会去闻其香,品其味,记住每种酒特有的味道? 
 
 
  所以事物它有时可能很荒谬,但绝非简单。我的人生也是如此吧。 
 
 
  我恍然间感觉道,酒吧间流动着的那种隐秘的气氛,对于我是如此的熟悉,仿佛浸透了我的灵魂与呼吸。方永曾经给过我一耳光,我现在才知道,他是打得太轻了,原来在我的潜意识中本来就想着要走入这个地方,多年压抑,终于归位。 
 
 
  我突然想起那晚“离恨”的味道,这世间有一种东西叫宿命。 
 
 
  方永正抱着一位小姐妹与他的朋友喝酒,笑语喧哗。 
 
 
  陆鹏陆陆续续地来,每次叫我进去为他调酒,终于在盛夏的时候,他问我,“你可以做我的模特吗?” 
 
 
  我扬眉道,“画我?” 
 
 
  他点了点头,满脸期待。 
 
 
  我纯净而明媚地笑道,“好啊!有时间您叫我,当然,我不上班的时候。” 
 
 
  三天后,他果然约我。他将我带到他的工作室,打开窗帘,让下午银白的阳光很灿烂地找进来。我一袭白衣,淡淡的妆,拄着窗台背光浅笑。 
 
 
  他在我的身边放置了青葱的吊兰,长得很盛,开着白花。 
 
 
  他画好以后,为这幅画取名为“白衣少女”。 
 
 
  其实,我早已不再是少女,我的心已经不记得少女的痕迹。 
 
 
  叹浮云,本是无心,也成苍狗。 
 
 
  他第二次约我,已是初秋。下午四点半他叫我去他的工作室,那里静寂无人,窗帘透着一点斑驳的日影。 
 
 
  他递给我一套鲜红的蕾丝内衣和一条薄纱,淡淡地对我说,“把衣服换掉,我们画得冶艳一些。” 
 
 
  我依言,知道自己半掩薄纱真的非常冶艳。 
 
 
  他让我半跪在地毯上,撩乱轻纱,漏出我雪白的右腿和臀。 
 
 
  他在用心地作画,专注兴奋得表情接近迷狂。 
 
 
  光线渐暗,屋里有些幽暗。他拿着画对我说,“你看,我们应该把这幅画叫做‘欲望’。” 
 
 
  我拿过画,他只打了个底,没有上色。 
 
 
  他慢慢地抽去了我身上的薄纱,蜕去了那身原本性感的蕾丝内衣,盯着我,叹道,“你真的很美。” 
 
 
  我静静地望着他。 
 
 
  他抚过我的脸颊,往下滑,握住我小巧而饱满的乳房,往下滑,沿着我柔嫩的肌肤,托住我的臀,越过芳草地。 
 
 
  女人对于男人,永远只是色情。当他压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在他的眼里只看见了色情,被压抑的,火一样的色情。 
 
 
  他的那幅画叫做《欲望》,我一直以为,他应该画他自己。 
 
 
  末了他对我说,“多少钱?” 
 
 
  我对他说,“底价一千。” 
 
 
  他于是给了我一千。 
 
 
  我接过钱,静静地穿衣服。 
 
 
  后来,他给我打过几次电话,可我在上班,没有接。 
 
 
  一次,吧厅里来了一位女客,指名叫我去调酒。 
 
 
  她俨然是一位贵妇人,无一处不周正。满头的小卷用湖蓝水钻卡卷起来,一件深黑的风衣露出短裙精致的花边,颈下的珍珠与她展颜的皓齿相辉映,堪称风华绝代。 
 
 
  我对她说,“您要喝什么酒?” 
 
 
  她说,“你为我调一杯‘锦瑟’。” 
 
 
  我说道,“好的。” 
 
 
  待我把酒递到她的面前,她问我,“‘锦瑟’应该是什么味道?” 
 
 
  我对她说,“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它应该是一种思华年的味道。” 
 
 
  “什么味道?” 
 
 
  我继续说,“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一切的欢盛都不真实,追忆华年也只成惆怅。” 
 
 
  她问我,“你学过中文?” 
 
 
  我说,“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说,“李商隐所列的人生感受没有任何欢盛,庄生晓梦?望帝春心?沧海月明?良玉生烟?” 
 
 
  我说,“那里面有晓,有春,有月,有日,以庄生之慧,望帝之贤,沧海之大,蓝田之美,岂不是应该欢盛吗?只不过欢盛中带有忧愁,所以一切的欢盛都不真实。” 
 
 
  她沉默了片刻,失神道,“一个古代文学的副教授,我还是输了,怪不得他为你癫狂迷乱。” 
 
 
  我无语,只是静静地闻着空气中锦瑟的味道。 
 
 
  她突然对我说,“你其实很有悟性,为什么不考研究生呀?每个人都说它只是忧愁,没有一个人说它是欢盛的!可就是因为欢盛而忧愁……” 
 
 
  这个不知稼穑艰辛的善良的女人!我嫣然而笑,打断她,“人生不同而已,以我观物,物物皆为我之色彩。对于我们而言,一切的欢盛都不真实。” 
 
 
  她愕然愣住了,诧异地望着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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