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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最幽艳的女子[转]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07-3-25 23:55 |显示全部楼层
此文章由 什么东西 原创或转贴,不代表本站立场和观点,版权归 oursteps.com.au 和作者 什么东西 所有!转贴必须注明作者、出处和本声明,并保持内容完整
第一章 归宿的表情  
  整个世界正飘着细细的秋雨,轻若无痕,却有着一种让人刺骨的秋寒。我一个人站在飘满梧桐叶的小路上,任凭风雨沾衣,时已黄昏。


  远远近近的灯都亮了,这个城市闪起了艳丽的霓虹,可无论艳丽还是繁华,都是这个城市的,而我,已一无所有。


  是的,我已经一无所有,除了负累,除了疲惫。


  我无所有,所以也无所畏。我不在意谁得到了我,或是将我抛弃,我不过只剩下一具玲珑的肉体,还有那种压抑在内心深处的近乎邪恶的渴望。


  我走了,走出外面的烟雨,走进这里的浮华。


  在这里到处氤氲着一种暧昧的吸引与下流,有些怪怪的,多年后我才知道,那不过是精子夹杂着香水的味道。


  我洗了澡,被吩咐不许化浓妆着艳服,要像一个青春少女的模样,而我本来就是那个样。领班望了我几眼,把我带到了他的房间,朝我一努嘴,我机械地敲门进去。屋里一阵热浪,我感觉自己全身还都是秋雨的气息,有点湿漉漉的,化的那一点淡妆估计也不入他的眼。看见他不悦地拧起了眉,我轻轻地低下了头。


  他于是静静地盯着我,像是在挑剔地打量他的货物。


  我微笑,这个表情我对着镜子练得久了,自以为这是一种可以使我看起来羞涩而明媚的表情。


  可是他仍旧看着我。


  难道,我这个出来卖身的小丫头会在突然之间天香国色起来,值得他看这么久吗?他不是花那么多钱只是来动眼的吧!


  我被他盯得久了,不知为什么很想笑,我拼命压抑着这种想笑的冲动,可是这种冲动越发放肆不听管束,终于忍不住地,我嘴角一扬,轻轻笑了起来。


  他一下子站起身,伸出他的大手摸了把我的头发,问道,“有那么好笑吗?”


  我抬头看他,眼睛里盛满了笑意。他托起我的脸,审视了片刻,不由将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形,他将我狠狠地抱在怀里,一低头吻住了我的唇。


  我第一次被男人这样热烈地拥抱和亲吻,正有些茫然失措,他已经一把将我抱起放在床上,然后慢条斯理地解开我的衣服。他的手在我的身体上游走,我轻轻地抖了起来。


  他看出了我的恐惧,依旧用那笑成了弯弯的月牙形的眼睛望着我,问道,“现在为什么不笑了,笑不出来了吗?”


  我闭上眼睛,依旧轻轻地抖,我的身体逐渐尽现在他的眼底,我刹那间希望自己变小,变得虚无,变成一具死尸,或者化成一缕青烟!可是我无所逃遁,他的目光突然间犀利而尖刻,将我青春柔嫩的肌肤牢牢地罩住,然后他的手在上面轻轻地滑过。


  我突然之间感觉到耻辱。我以为从我下决心做妓女的那一刻起便已经不知道什么是耻辱了。而今,那种耻辱的感觉却异常深刻地占据我的心,我终于成了等待宰割的俎上鱼肉了,我终于遂心了,可是我为什么还感觉到耻辱?


  我静静地微笑,两行泪缓缓地滑落了下来。原来,灵与肉是这样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任凭一个陌生的男人将自己剥光衣服为所欲为,自己的心会是这样痛而绝望的!


  他又轻轻地笑了,我可以感觉到,他的嘴角上扬,露出他洁白的牙齿,他一定笑得很愉快。


  可是他的语气颇为不悦,他的声音慢而冷地向我传来,对我说,“既然做了婊子,就没什么可哭的,你知道男人花钱买的是乐子,不是来看你哭的。记住,在我面前,不要有一滴眼泪。”-


  我的唇愉快地扬起来,半跪着身体,昂起那张泪痕未干的脸,对着他纯净而无辜地笑,就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他莞尔,托起我的脸,手轻轻地抚过我的眉梢,吻我。


  然后他要了我,那就是我的初夜。


  真的,似乎也不是很痛。虽然没有高潮尖叫,但一直在含泪微笑,我似乎在享受着身上的这个男人,也似乎在享受着这个秋雨秋寒的夜晚。


  那一夜我就睡在他的臂弯,任凭他的四肢拥住我娇小的身躯,任凭他的呼吸喷在我的颈上,我很柔顺,很乖。


  他给了我一千块钱,临走的时候,回头抚着我的脸,深深地望了我一眼,对我说,“最近你不要接客,我和你们老板说一声,等着我。”


  我于是笑,还是一种纯净的表情。


  他两天一来。


  我们似乎渐渐地熟了,他叫方永,出手还算阔绰。他来的时候,带我唱唱歌,吃吃饭,然后回到房间里。他喜欢抽名烟,喝烈酒,喜欢让我为他轻轻地按摩,再一把将我拉到他的怀里。


  有一次,他问我,“你一直这样吗?”


  我对他说,“怎么了?”


  他摸着我的脸,拧着眉道,“一直这样不冷不淡的,一直那种微微笑着的表情,一直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我对你这么好,你就一直这样对我吗?”


  我问他,“我什么地方做得不好?”


  他说,“我是不是你的常客?”


  我点了点头。


  他挑起浓眉道,“那你是不是应该热情一点,把你那些伪装多少给卸下去一些?”


  我故作动情地扑在他的怀里,将脸颊贴在他胸口薄薄的衬衫上,从那里可以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我委屈地娇声道,“你好坏!可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你让我怎么变呢?”我昂起头,颇为不安地柔声道,“要不,你换个人来试试吧?”


  他托起我的脸,歪头打量我,唇边掠过一丝性感的笑,“你不吃醋?”


  我笑了,“方哥不喜欢当然可以随时换人,我吃什么醋呢?”


  他将一口烟喷在我的脸上,牢牢地将我压在身底下,逼我正视着他的眼,严厉道,“我今晚教教你,怎么样才是做女人。”


  他轻轻挑逗我的敏感区,我有一点痉挛,他对我说,“为什么不叫,呻吟啊,女人应该那个样子。”


  我咬着牙,却在笑。


  他随手狠狠地掐了我一把,我忍不住“啊”一声叫出来,他对我说,“再叫。”


  我摇头,他于是乎再掐,比上一次更用力。


  从此以后,我学会了叫床。


  就在那天晚上,在一夜激情之后,我在他的怀中醒来,这个城市的喧嚣已归于沉静,他在那里均匀地呼吸,我的心中却荡起了涟漪。


  我知道,我是不应该爱上一个嫖客的。我不该有爱,而他也未必有情吧。


  我内心里叹了口气,聆听着外面细细的风声。秋夜的月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淡淡地,凉凉的,正落在他的脸上。


  我静静地凝视他的脸,痴痴然接近深情。他正在心无芥蒂地酣睡,卸下了脸上的棱角宛如一个孩子。他的眉浓而长,他合着唇,微微露一点齿痕。他突然呢喃了一声抱紧我,我刹那间看见他有着两排长而密的睫毛。


  躺在一个能干的男人怀里,得到他的爱和怜惜,然后让他走进自己的生命,改变已然的命运与生活,这曾经是我多少次的想法与愿望,可是我没有机会。


  命运便是我与幸福之间的藩篱,我便是命运的奴隶。对此我无能为力。


  两年前,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我披着长发坐在镜子前,镜光暗淡,看不清自己的表情。我穿着一件曳地的黑裙,正在用一把白玉般雕着梅花的羊骨梳梳理着自己的长发,黑发三千丈,缘愁是个长啊!


  第二天我接到消息,妈妈死了。


  妈妈是心肌梗骤死的,她死的时候正在喂猪。自从爸爸七年前过世,这个家是妈妈一直撑起来的,她很能干,和爸爸一样能干。


  我隐约知道,爸爸临走的时候给我们娘几个留了十多万块钱,妈妈很少动,除了教我每年那六千学费,上高一的弟弟和初三的妹妹的开销,都是妈妈自己挣出来的。


  可是前几年,大舅做生意借了两万,二舅盖房子借了两万,大姨家表姐上大学借了两次,每次一万,二姨家表弟做手术借了一万,外婆患癌症看病妈也拿了一万。


  这些账目我是知道的,所以妈妈骤然去世,存折上的钱只剩八千。我去向舅舅姨姨们要,他们躲闪推辞,哭穷流泪,二舅妈竟然说他家根本没借过。反正已死无对证,我和她当场撕破了脸,发誓赌咒,她尖酸我刻薄。我第一次针锋相对说出如此恶毒的话,“你去骗鬼吧!我让你出门撞死,走路跌死,睡觉被房子压死,做梦被鬼吓死,我就看着你不得好死!”


  这就是亲戚!妈妈生前,他们将我们孤儿寡母瓜分殆尽,说着同胞之义,手足之情;而如今,要么虚与委蛇,要么公开赖账!其邪恶的嘴脸,险恶的居心,真真令我发指。


  说什么“今生与君为兄弟,更结他生未了因”,他们也是兄弟姐妹,同胞手足啊,可谁曾怜惜我们这三个被撇下的孩子!


  我用两千块钱草草安葬了妈妈。我记得那个秋天来得特别早,树叶似乎一古脑落了,铺在地上厚厚的一层金黄色,斜阳一照,美得有些灿烂。


  我第二年暑假就毕业了,现在这年头,工作不好找,为了照顾弟妹就直接在镇上高中上了班。我觉得自己生活清苦一点,哪怕是负些债,总可以让弟妹完成学业的。


  可弟弟死活不上了,他在县城里读书,成绩不好,中游偏下,家里又遭突变,他私自放弃了求学这条出路,瞒着我在外面做起了小生意。我丝毫不知道,他骗我骗得我好苦,直到他出了事,他撞死了人。


  那是我第二次做那个梦,我穿着曳地黑裙坐在暗淡的镜子前,用如玉雕花的羊骨梳梳头,头发长得看不见尽头。


  弟弟载着货的三轮在上坡时车链骤断,倒退着冲下坡去,与一个路过的老人撞个正着,那老人当场气绝。


  经过多次商议与哀求,由我们赔五万元了事。


  我和弟弟又到亲戚家去求去要,可只讨了六千元回来,我和弟妹商量,将心一横,将父母留下的六间房子卖掉三间,凑足了五万块。


  弟弟低沉了一阵子,最后背起行囊随村里人外出打工。


  妹妹就在我那所高中就读,学习还有一定潜力。我们姐俩起伙,一次回家周,同学同事都回家了,我在宿舍里洗衣服,妹在教室里看书。我洗完衣服突然想看看她正在学啥,就偷偷进了她的教室,却看见她正在入神地看一本言情小说,一副如醉如痴的神情。


  我顿时火了,一声喝醒了她,抓起一本厚厚的复习书狠狠地打在她的背上。她哭了,我骂她,“我在给你洗衣服做饭,你不好好学习,倒在这里看闲书!你对得起我,对得起死去的爸妈吗?”


  她喊着“姐”只想扑在我的肩头,我一把推开她,吼道,“别叫我姐!我没你这个妹妹!”怒极之下的我转身摔门而去。


  那夜里我很久睡不着,不停地流泪,哭爸爸妈妈。好不容易睡着却做了那个梦。


  我又穿着曳地的黑裙坐在暗淡的镜前用如玉雕花的羊骨梳梳那头看不见尽头的头发。


  惊醒来天已大亮,我预感不祥,疯一样冲向妹妹的宿舍,宿舍门没锁,我一头冲进去,尖叫一声,妹妹吊死了。


  我的妹妹!她正吐着舌头吊在绳子上在我面前轻轻地笑,我只觉眼前一黑,顿时昏了过去。


  我的妹妹呀,我害死了你,从此我生有何欢!


  校长亲手给我送了八千块钱,说了很多同情体贴的话,他是个个子不高但很有风度的中年人,睿智中透着亲切。


  一个月后的周末,我在办公室备课,谁知迷迷糊糊睡着了,我又做了那个梦,梦见自己穿着曳地的黑裙在黯淡的镜子前用如玉雕花的羊骨梳梳头,青丝如墨染,长无尽头。


  我恍然醒来,恐惧,发抖。


  莫非,弟弟要出事吗?这个念头好像要天崩地裂一般,令我绝望地闭上了眼。如果,如果弟弟也死了,那我一定毫不犹豫地随他而去,我们一家人到另一个世界里团聚。


  可是校长敲了敲门,进来了。


  我的心刹那平静下来,原来是他!我愣愣地望着他。


  他温和关切地对我说,“我看见这么晚了灯还亮着,就过来看看。小林啊,工作也要多注意身体啊!”


  他这样说着,拍了拍我的肩,在我的身边坐下来,关切地问,“家里发生了这么多事,生活有没有困难啊,你放心,学校会帮你解决的。”


  我没有说话,只静静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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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3-25 23:56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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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傍晚下起了雨,我缩在床上。这租来的十多平米的小屋到处透着寒气。套上了高领毛衣,还觉得冷。


  我想起了弟弟,他还不到二十岁,在外面干重活,一定吃了很多苦吧!顿时感到鼻子一酸,潸然落下泪来。


  在这个阴寒的天气,到处只一片阴寒的情绪。隔窗看见外面的雨幕中几点温馨的灯光,隐约闻到谁家晚饭的菜香。在这个时候多少个家庭正欢声笑语,尽享天伦,可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啊!


  本来,一个妓女就该拥有应对各种人各种事变的能力,难道我真的做不来?


  我还能干什么,连从事这个女人最原始的职业也充满难题!难道我就不是个女人?


  方永。


  或许这个男人对我还有几分情义,一个月来他这么独霸我,也该是我的荣幸吧?虽然他有时候看起来像一个喜怒无常的暴君。

  他拉过我的手,轻轻地抚摸着。见我没有反抗,就伸手去摸我的双峰。


  我冷笑道,“穿着衣服摸,不舒服吧?”


  他垂涎地笑了。一刹那间那张平日看起来睿智亲切的脸多了几分狰狞和阴险,我抡起手一个震天动地的大耳光落在他的脸上。


  他不备,被打得晃了一下,勃然变色,起身厉声道,“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告诉你,你不依了我,在这儿你就别想过好日子!论手段,你差的远了!”


  他甩手而去,我颓然坐在椅子上,听到静夜里猫头鹰悚人的哀叫。


  从小到大,我都不是一个有异性缘的人。虽生的还算清秀娴静,但从没有一个男生主动追求我,如今却引来一个色狼,他饥不择食了吧!


  从此,学校就变着方法整我,听课、挑刺、停课、末尾下岗,我终于在同事们哀怜的眼光中将辞呈摔在那个鬼校长的脸上,临走还对着他的脸狠狠地吐了一口。


  去你妈的,姑奶奶我不干了!我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对着那个睿智亲切的校长破口大骂,骂他是披着羊皮的狼,骂他是强奸犯,骂他断子绝孙不得好死,骂他的妈他的老婆他的闺女都是地地道道的妓女!


  我是一个不祥的人。


  我住在妈妈留下的三间老屋里,我不停地恨,咬牙切齿地恨,恨不得将自己的心绞出血来,恨不得拿把刀去杀个血流成河,同归于尽!宁静的夜里,我将这种恨默默地咀嚼,让它在我的血肉间流荡,激动,然后清醒醒着,任凭它在心中沸腾!为什么我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弱女,为什么要夺走我所拥有的一切然后赤裸裸地将我抛弃?


  我招谁惹谁啦?


  我怀着对世间的仇恨,怀着一股复仇的欲念,来到这座繁华的城市。在我两个月来求职百般碰壁之后,我已经身无分文,面对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就在想要轻生的刹那,我突然升起很强大的力量和自信,仿佛有个声音在指引我。虽然我没有慑人的容貌,但我可以做一个最出色的妓女,让无数男人沉迷其中,让无数家庭旦夕倾覆!我会得到快乐,癫狂的快乐;我会拥有金钱,直可以买下仇人的生路让他们求死不能!


  而事实上,我真的成了妓女,而他们,仍然在快乐地活着。


  想起了这些,我有些激动地颤抖着。方永正给我以温暖的胸怀,房间里射入了东方第一缕晨曦。


  我的唇角漾起,我在轻轻地微笑。不错,我会一直这样轻轻地微笑,女神一样的微笑,这是我寻找了很久,此才将它作为归宿的表情。


  微笑的表情。


第二章 月光海棠
  天刚刚蒙蒙亮,路上少有人走。时已深秋,柳树枯黄了叶子,在晨风中瑟瑟地摇曳它婆娑的身姿,只是风过叶落,枝条越发稀疏。


  我静静地站在树下,迎着风,看见几只麻雀轻盈地飞过。不久,太阳出来了,天边燃起了绚丽的朝霞,连我也是一片姹紫嫣红。


  我突然想,或许也是在一个太阳刚刚升起的冬天的早晨,我会从一座高楼上落下来,像枝上凋残的柳叶,像折断翅膀的飞鸿。


  很美。朝霞会在我苍白的脸上染上嫣红的颜色。


  我倾城一笑。


  方永还正赖在床上,见我进屋,懒洋洋地问,“大清早干嘛去了,不让人踏踏实实地睡觉。”


  我随口道,“觉得闷了,出去转转。”


  方永一把拉过我,问,“和我睡觉,觉得闷吗?”


  我明媚地笑,柔声道,“生气啦?”


  他用他湿热的手摸了把我的脸颊,“冻得像个雪人,你这个闷葫芦。”


  我无话,看他穿好衣服,为他打洗脸水,挤上牙膏。他洗漱好坐在早餐桌上,道,“今天又没事干,被你这么早折腾起来干什么?”说着他招手叫了两个小姐,拉着我进了包间唱歌。


  我被晾在一边,方永左拥右抱,三人联唱。渐渐地我看见方永的手开始在那三人身上游走逗留,我转过头,听着他们打情骂俏。


  我的脸红了,尴尬地不知是走还是留,突然听见方永叫道,“林静,你给我过来!”


  我犹豫着走过去,坐在他身旁,他重重地托起我的脸,邪气冷酷地盯着我。


  那两位姐妹推着他的肩膀娇柔地劝,“算了,方哥,别和她生气了,不是还有我们陪着您嘛,让她走吧,我们侍候您。”


  方永一声暴喝,“给我滚开!”


  那两位姐妹触电般地缩手,讪讪地互望着,不知该怎么办。方永从兜里甩出几百块钱,恨恨地道,“滚!”


  两人捡起钱走了,他眼含怒气地望着我,重重地掐住了我的下巴,很疼。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发火,被他掐着一句话也不敢说。他望了我一会儿,气犹未尽地问,“你不解风情,连撒娇吃醋也不会吗?”


  他竟然想让我为他吃醋?我被这个大男人天真的想法逗乐了,他猛地掐住我的脖子,喝问,“你笑什么!信不信我掐死你!”


  我几乎要喘不上气来,他的手略微松了一下,我求饶道,“方哥,我错了,我刚入行,什么都不懂,饶了我这次吧。”


  他望了我片刻,松开了手,我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怯怯地喘着气。他瞟了我一眼,一把抓住我的腕子,狠狠地骂道,“我告诉你!你要是做不来,就给我滚回家去,别在这儿当婊子!”


  他将我甩在地上,恨恨地走了。我贴着冷冷的地板,揉着发疼的手腕,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或许,他本来想着让我吃吃醋,撒撒娇,花团锦簇地陪他度过百无聊赖的一天,可是我不但不解风情,而且还大煞风景,打乱了他的心情与计划,他不满意,当然可以发脾气。


  可是,还是有些奇怪,看他的样子,与其说是在和我生气,不如说是在和他自己生气。他是在生他自己的气。


  可我的确不是一个称职的妓女。



  我狠狠地砸了自己一拳,我真是傻透了!嫖客无情,这个规则我再傻也该懂。


  我将心一横,跳下床来,对着镜子化好妆,匆匆忙忙地赶往工作着的繁华酒吧。不错!我不应该只接他一个客人,更不该在一个下着雨的夜里缩在住处等待明天!


  我冲进酒吧,甜美妖娆地向每一位来客打招呼,风月场所,同是寻欢作乐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不久,我被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点了,那人微微发福的白净脸上架着副金丝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我花枝招展地笑着,贴近他的身边,攀上他的肩头。


  他喝的半醉了,用满是酒气的嘴巴吻住我的唇,我忍住推开他呕吐的冲动,他却递过一杯酒灌倒我的嘴里说,“喝!”


  那酒滑下肚里就像着了火,霸道的辣气冲得我一阵咳嗽,而那人不由分说又灌了一杯,说道,“喝!给我喝干净!喝光!”


  我这时感到一阵犀利的目光射了过来,方永本来在一个角落里有些落寞地喝酒,此时正在杀人般地看过来。


  那个男人抱紧我,在我的脸上乱吻,他给我灌了一杯酒,醉熏熏地喊着小美人。


  我看见方永提着个酒瓶走过来。我心中有些怕,正想推开那人。领班及时赶来,对那人耳语了声“对不起”一把将我拉开,一位小姐妹顿时顶替了我的位置。


  领班来到方永身边,和他耳语几句,从他的手里拿下酒瓶。方永微微眯了眼瞧了我半晌,唇边掠过一丝玩世不恭的冷笑。他昂首走到我身边,像掠夺一件猎物一样将我拦腰挟在腋下,在众目睽睽之下扬长而去。


  他打开灯,锁上门,将我扔在床上。


  我撑着身子,对着他明媚地展颜一笑,求饶。


  他一把抓过我的脖子,把我的头放在他的双腿上,哼笑道,“你还笑!早晚有一天让你死在我的手上!”


  我娇柔地委屈道,“上午发那么大脾气,我还以为你再也不要我了。”


  他一个巴掌打在我的身上,拧起眉道,“说!我该怎么打你!”


  我说,“现在连脖子都被你掐着,还问我怎么打。”


  他松开了我,一个人斜倚在枕头上,叹了口气,然后朝我微微地笑了。


  我第一次看到他那么温暖温柔的笑,我的心微微动了一下,好像白色的阳光照进空旷的屋,惊惹起无数尘埃在光线中飞舞,惹起我心中的那种酸酸涩涩的感觉,爬上我的鼻子,逼迫我的眼。


  我淡淡地笑,脱了外衣和鞋子,为他按摩。他顺从地任我拍着背,我柔声问,“舒服吗,是不是不生我的气了?”


  他坐起来,斜靠在床背上,一把托过我的脸,淡淡地问,“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吗?”


  我茫然摇了摇头。


  他点了支烟吸了一口,吐了一串长长的烟圈,于是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烟草的味道。他说,“因为你长得像她。”


  顿时我心中撩乱的尘埃悄然落定。我浅笑道,“是吗?很像吗?”


  他的目光深沉而充满了追忆,对我说,“很像,气质神情,简直一模一样。她惹我发脾气又向我示好时,便时常如你那样心虚求饶地笑,很纯净,很乖。”


  我无语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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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眼神变得阴晴莫测,对我低声叫道,“我爱过她!你知道吗,我爱过她!”


  我轻轻地垂下头,他则很快平静下来,轻柔地抚着我的脸颊,温柔地对我说,“她有时候不过是一个孩子,还有海棠花,我们约会在海棠花盛开的晚上,有月光,她依偎在我的怀里,我坐靠在树下,我们亲吻,相拥,无语。空气中是淡淡的香,有细细的风。我们一睁眼,便看见花瓣正在稀稀疏疏地落,很慢,很轻盈,寂静无声。我看见她看得痴了,那天晚上,她很美,很漂亮。”


  我静静地听着,他真的像是一位诗人在抒情,传闻说他好像上过大学,没上完,因为失手杀人坐牢了,如今看来,应该是真的吧。


  人生起落,没必要再追问繁华旧梦了吧,没有男人天生是嫖客,正像没有女人天生是妓女。


  那晚的气氛有一点怪怪的,说不上是亲近还是隔阂。他看了我半晌,一个人闷闷地抽烟。我说,“你这是第十支了。”


  他叹了口气,熄了烟,将我搂在怀里,捧住我的脸,对我说,“那个酒鬼敢要你,你信不信我废了他。”


  我对他说,“关人家什么事啊,何况我就是干这个的。”


  他捏住我的鼻子,轻笑道,“跟别人也挺会调情的,怎么跟我就不一样啦?”


  我搂住他的脖子,轻轻咬住他的耳垂,低声道,“现在可以了吧?”


  他唬下脸将我按在床上,正色道,“说!为什么背着我接客?”


  我柔顺道,“我像个闷葫芦,你不要我了,我总不能一辈子不开窍吧。”


  他盯着我,问,“你想要多少钱?”


  我疑惑地望着他,“什么钱?”


  “有多少钱,你就收手。”


  我不说话,他对我说,“你出来干这行,不就是为了钱吗?我给你,十万,然后你给我乖乖回家去!”


  我淡然笑道,“我没有家,也不是为了十万块钱。”


  他问,“那你为什么?”


  我对他说,“我恨。我恨男人,我也恨女人。我恨外面那些衣冠楚楚的男人和颐指气使的女人,我心里有恨,我自甘堕落,我游戏人生。”


  他严厉而不可置信地望着我。


  我回望着他,轻轻地微笑,视若无物。


  他扬手给了我一耳光。


  我的左脸颊顿时如火一样燃烧起来。


  他压抑着怒气道,“十万块钱,不够你找一个地方,做一点小生意,嫁个好人家,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你自甘堕落,你游戏人生?你给我起来!”


  我乖乖地坐起来,他站在地上喝道,“下地下来!”


  我站在他的面前,他粗暴地脱掉我的衣服,对我道,“你知道自甘做男人玩物的女人是要付出代价的吗?与其让别人教你,不如让我来!”


  他一脚将我踹在床上,他告诉我,做婊子就是要随时准备被别人强奸,就是在别人的面前让自己的一切尊严丧失殆尽。他是在教我,也是在惩罚我。


  从此以后,他再不理我,我陆续接客,性格各异,身份不同,偶尔我在与别人调笑中与他撞见,我叫他一声方哥,他便拍拍我的头,到不远处跷着二郎腿靠着椅背坐下,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我游戏人间。


  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他要看,我就表演。


  可是在一天夜里,我看着我身边那个张着嘴打着呼噜的胖男人,看着那张丑陋的泛着油光的陌生人的脸,不禁想起方永那有力的怀抱,脑海里不停地闪过淡淡的月光,盛开的海棠。


  我躺在那苍白的床上,想着满树的海棠,那是个有月亮的晚上,空气中有淡淡的香,有细细的风。


  方永是这样对我说的。


  真可笑啊,一个男人为了他心中的影子,给我十万块钱去从良?这玩笑开大了。那满树的海棠花。


  当春天来临,海棠花真的盛开的时候,我已经是一个旖旎的女人了。从我的明眸皓齿间荡漾起怡人悦目的微笑,从我的纤纤素手中调出风味独特的鸡尾酒,整个酒吧,从老板到员工,都对我礼让三分;我的客人,从富翁到权要,都为我一掷千金。


  而方永,已经好久不来了。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外面正下着牛毛般的春雨,到处弥漫着淡淡的雨雾,无数的灯火在雨烟中成为迷幻的五彩。


  领班对我说,有客人早早订下了我,在房间里等我。


  我打开门,是方永。


  我低呼道,“方哥?”脸上是惊喜的表情。


  他坐在茶几上前,对我说,“我来检查一下,你是不是还是个闷葫芦。”


  我欢心地笑,坐在他的对面,摆弄着那些个玻璃器皿,发出轻轻脆脆的声音,问道,“先检查一下我调酒的手艺?”


  他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对我说,“佳人绝艺,方某人慕名前来。”


  我于是纯净明媚地笑,“要什么口味?”


  他对我说,“青梅。”


  我轻笑,手里边摆弄着各种原料,便说道,“‘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青梅是一种原本的最初的味道,而多年回首,绵长幽香,荡气回肠。心怀意绪不堪说,青梅煮酒论英雄,儿女情,英雄气,理应合而为一。你尝尝。”


  他轻轻呷了一小口,拧眉望了我片刻,轻轻地笑了。


  他一仰脖,举杯一饮而尽,然后用他温热的手轻轻抚摸我的脸颊,对我说,“过来。”


  我柔顺地坐在他的身边,任他拥我入怀,他对我吹了口酒气,问我,“这是什么味道?”


  我对他说,“青梅的味道。”


  他说,“你再为我调一杯酒,菊花。”


  我边调酒边说道,“菊花?‘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菊花是思念的味道,‘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菊花又是一种恒久的味道。故而酒不能浓烈,更要晶莹,因为浓烈不能久,晶莹显本心。再尝尝。”


  他尝了口酒,放在桌上,问,“你什么时候学的?”


  我说,“很久以前,上学的时候。”


  “女孩子调酒?”


  “是呀,当时是唯一的一个。我对着酒有灵感,会思考,虽然只学了几手雕虫小技,可老师说我可能会成为最优秀的调酒师。”


  方永不语,我接着对他说,“我当时最好的朋友,毕业时在留言册上说,愿你千杯不醉,假如未来如酒。”


  “那你呢?”


  “我醉了,还醉得一塌糊涂,你的一耳光也没打醒我。”


  他静静地看着我。


  外面没有月光,没有海棠,只有无边丝雨,如烟雨雾。


  他对我说,“那你再为我调一杯,离恨。”


  我说,“好的。‘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离恨是一江的水,离恨是未了的因,离恨是已冷的情。你尝尝。”


  而他并没有喝,只是深深地望着我。


  我问他,“怎么了?”


  他对我说,“如果你是我妹妹,我现在真想打你一顿。”


  我慧黠地挤了一下眼睛,他说,“敢不听话,就一直打,直到听话为。”


  我娇柔地缩起头,“幸亏你不是我哥哥。”说着,我一抬手,拿起桌上那杯“离恨”,一饮而尽。


  他问我,“你玩到什么时候才开心?”


  我搂住他的脖子,将头伏在他的怀里,他紧紧地拥住了我,我对他说,“我没有玩,我只是醉了。”


  “那你什么时候才肯醒?”


  “醒?”我抬头在他怀里笑,“爱酒的人不会醒,”我说完,伸头吻住他的唇。


  外面没有月光,没有海棠。只有无边丝雨,如烟雨雾。


第三章 欲望
  醒来的那个春晨,外面正下着雨。那春雨下了一夜,由细而成点滴,由无声而成淅沥。


  我朦胧地半醒来,慵懒地调整了个姿势,外面雨打着窗棂,屋子里昏昏暗暗的。我意欲再睡,却恍然觉得方永正在看我。


  我闭着眼,装作熟睡。


  他正在静静地看着我,我可以感觉到他当时的目光中充满了深情与疼惜,我想他在刹那失神中又产生错觉了,我不是那个女孩,外面是滴滴答答的春雨,没有月光,也没有海棠。


  他轻轻地抚住我的脸,生怕不小心会把我惊醒了一样,然后我感觉他的气息压了过来,轻轻地吻了我的额头。


  我故意将呼吸调得十分均匀。


  他轻轻地拥了我一下,然后下床,穿衣服。


  我思索着要不要装成刚醒来的样子叫住他,而他已毅然决然地打开门走了。


  我睁开眼,望不见他的背影,四周是阴阴暗暗的一片,我不知道为什么感到失落和惆怅,我的枕边还残留着他的气息,屋子里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离恨”的味道。


  不,那种味道是来源于我的心里,昨夜他点了三杯酒,青梅、菊花和离恨,而喝掉“离恨”的,不是他,是我。


  谁道闲情抛掷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我的心便笼罩着惆怅的情绪。或许不仅是为了方永,也是为了我自己,我放任这种惆怅的情绪。


  我工作的是一个价值不菲的酒吧,这可能是来自我心灵深处隐隐的恐惧,同样是妓女,三五十块钱被人招来喝去的总是容易招来非人的虐待乃至杀害,而这里,有钱人居多,最起码也是中层收入,我在嫣然巧笑的优雅中往往可以让他们掩藏住内心的轻视,当艺术品一样的来垂怜和欣赏。


  我做正当职业活得如此郁闷和卑微,要做妓女,却立志做一个高档一点的妓女。


  这可以算是我的愿望,我在半年内突飞猛进,能够在清纯柔静中放荡出知性与风情,这得益于我不断的揣摩和修炼。


  而今,我在这个酒吧里是一个逐渐走红的明星,我便是这里流行的艺术。


  我甚至怀疑,我天生就是一个妓女。我来自传统的家庭,接受传统的教育,看起来传统的性格,只是为了让我做起这个职业来更别样更精致的吧?


  我认识陆鹏是在他与两个同事的聚会上,他们一进来就点我进去调酒。我那天穿的是半裸香肩的绿色长裙,挽着头发,化了淡淡的妆,戴了一只小巧的玉镯。听说他们是搞艺术的,我特意披了一方青底白花江南水乡的披肩,摇曳着无限的风情。


  陆鹏那天做东,有一点书卷气,戴着副无框眼镜,三十多岁了,还显得白皙秀气,但看得出来他应付自如,估计对这种场所并不陌生和拘谨。他对我说,“调一两样你最拿手的好酒。”


  当时房里正放着叮咚的琴曲,我倩然问道,“您几位是要观赏还是要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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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鹏问,“怎么讲?”


  我解释道,“如两位是要看,那我仅在动作和色彩上下功夫,如要品,我就在味道上下功夫。”


  陆鹏道,“调酒不是和人生一样,讲究个两者兼收?”


  我微笑道,“调酒的确和人生一样,但人生又何尝不是不能兼美。正如女子颜色和含韵很难兼具,就好像,美女不一定会调酒,而会调酒的这个又偏偏不是个美人。”


  陆鹏莞尔,对我说,“不,你很美。”


  我说,“既然您这么说,那么就让我试试,希望不会让各位扫兴。”


  杯子在我手中轻扬自如地律动,我一扬腕,杯中鲜红的酒尽数散在空中,在众人惊呼躲闪中,又纷纷聚落杯中,打着旋风一样的小转儿。


  我将就分在客人杯中,对他们说道,“这是第一道,‘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


  陆鹏端起杯,问道,“春去也?”


  我说,“是呀,这是暮春时节,外面落满了花啊。”


  他们尝了酒,回味了片刻,一人对我道,“不错,果然色艺双全。”


  陆鹏喝得最慢,到最后他用眼神告诉了我他的赞赏。


  我明艳地笑,一点一点地配酒,对他们说,“现在我来调今晚的第二道酒,大家知音相聚,理应尽兴尽欢。”我轻轻闭上了眼,轻轻摇晃着杯子,笑道,“滋味还不错。”


  陆鹏道,“你是在先调味吗?”


  我闪亮着眸子转动着手腕,“酒以味为主,味差,饮酒的兴致尽去,我们开酒吧做生意,这个道理自然明白。”


  高脚玻璃杯在我的手中飞舞,我在里面加了冰块,摇动起来丁丁当当清脆的响,手腕一举,从杯中飞出一条水柱,我举杯接住,点入几点桃花瓣,就在我手中被摇曳成一片妖红,伴着叮叮咚咚冰打杯壁的声音,飞入空中,转瞬间如蛟龙入水,尽收在杯底,定睛时,冰块已化,正浮起淡淡的气,桃花瓣正在杯中眩目地摇坠。


  我分完酒,对他们说,“这是第二道,‘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他们品酒,赞道,“入口微甜,清冽润肺,满口醇香,真是极品,极品!”


  我笑了,“多谢,预祝各位有一个快乐尽情的聚会。”


  客人问我,“你每次这样一滴不漏,真有工夫!”


  我嫣然笑道,“哪里,私底下练习的时候,时常泼得自己一头酒水。”


  众人轰然而笑,陆鹏看着我的眼神多了几分爱慕。


  不错,是爱慕。我第一次在异性眼中看到这种情绪。我是一个比较高档的妓女,说穿了也不过是一个比较昂贵的玩具。玩具而已,在众人眼中我只能看到色情,没有爱慕,不可能真的有爱慕。爱慕本是一种美好的情绪,似乎用在我的身上是对它的一种亵渎。


  我配着酒,对他们说,“这是第三道酒,也是今夜最后一道酒,酒还是以春字为主题吧。”我一点点小心地调好,酒色轻柔纯净,泛着一点淡淡的光。我为他们分酒,说道,“这道酒应该只喝神韵,即所谓的品。一切浮华都只是障眼法,真正留在心里的还应该只是滋味。所谓无招胜有招,平淡见真醇,方为极品。”


  我看见众人都已微微呷了一小口,便鞠了一躬浅笑道,“这道酒叫做‘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入口极清淡,回味却浓烈,后劲很大,不胜酒力的人,不能多喝。正如当初我们曾匆匆错过,可过去的痕迹,却好像是江南的烟雨。我的表演完了,各位慢用。”


  我端起调酒盘颔首告辞,出了门陆鹏追上来,递给我一张名片,对我说,“林小姐,这是我的名片,希望以后可以常联系。”


  我收下,对他道,“谢谢陆先生,欢迎日后再次光临。”


  陆鹏进去了,我回首望着那已经关上的门,听见里面一人道,“‘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喝酒也要喝出这许多的道道。”


  另一人学着我的声音道,“正如过去我们曾匆匆错过,可过去的痕迹,却好像是江南的烟雨。想不到这酒吧里还有一位才女!”


  我转身离去,哑然而笑。才女?为什么只等着我做了妓女,才有人说我是才女?


  也是,如果我不再酒吧里工作,我哪里有机会去接触那些昂贵的名酒,那里有机会去闻其香,品其味,记住每种酒特有的味道?


  所以事物它有时可能很荒谬,但绝非简单。我的人生也是如此吧。


  我恍然间感觉道,酒吧间流动着的那种隐秘的气氛,对于我是如此的熟悉,仿佛浸透了我的灵魂与呼吸。方永曾经给过我一耳光,我现在才知道,他是打得太轻了,原来在我的潜意识中本来就想着要走入这个地方,多年压抑,终于归位。


  我突然想起那晚“离恨”的味道,这世间有一种东西叫宿命。


  方永正抱着一位小姐妹与他的朋友喝酒,笑语喧哗。


  陆鹏陆陆续续地来,每次叫我进去为他调酒,终于在盛夏的时候,他问我,“你可以做我的模特吗?”


  我扬眉道,“画我?”


  他点了点头,满脸期待。


  我纯净而明媚地笑道,“好啊!有时间您叫我,当然,我不上班的时候。”


  三天后,他果然约我。他将我带到他的工作室,打开窗帘,让下午银白的阳光很灿烂地找进来。我一袭白衣,淡淡的妆,拄着窗台背光浅笑。


  他在我的身边放置了青葱的吊兰,长得很盛,开着白花。


  他画好以后,为这幅画取名为“白衣少女”。


  其实,我早已不再是少女,我的心已经不记得少女的痕迹。


  叹浮云,本是无心,也成苍狗。


  他第二次约我,已是初秋。下午四点半他叫我去他的工作室,那里静寂无人,窗帘透着一点斑驳的日影。


  他递给我一套鲜红的蕾丝内衣和一条薄纱,淡淡地对我说,“把衣服换掉,我们画得冶艳一些。”


  我依言,知道自己半掩薄纱真的非常冶艳。


  他让我半跪在地毯上,撩乱轻纱,漏出我雪白的右腿和臀。


  他在用心地作画,专注兴奋得表情接近迷狂。


  光线渐暗,屋里有些幽暗。他拿着画对我说,“你看,我们应该把这幅画叫做‘欲望’。”


  我拿过画,他只打了个底,没有上色。


  他慢慢地抽去了我身上的薄纱,蜕去了那身原本性感的蕾丝内衣,盯着我,叹道,“你真的很美。”


  我静静地望着他。


  他抚过我的脸颊,往下滑,握住我小巧而饱满的乳房,往下滑,沿着我柔嫩的肌肤,托住我的臀,越过芳草地。


  女人对于男人,永远只是色情。当他压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在他的眼里只看见了色情,被压抑的,火一样的色情。


  他的那幅画叫做《欲望》,我一直以为,他应该画他自己。


  末了他对我说,“多少钱?”


  我对他说,“底价一千。”


  他于是给了我一千。


  我接过钱,静静地穿衣服。


  后来,他给我打过几次电话,可我在上班,没有接。


  一次,吧厅里来了一位女客,指名叫我去调酒。


  她俨然是一位贵妇人,无一处不周正。满头的小卷用湖蓝水钻卡卷起来,一件深黑的风衣露出短裙精致的花边,颈下的珍珠与她展颜的皓齿相辉映,堪称风华绝代。


  我对她说,“您要喝什么酒?”


  她说,“你为我调一杯‘锦瑟’。”


  我说道,“好的。”


  待我把酒递到她的面前,她问我,“‘锦瑟’应该是什么味道?”


  我对她说,“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它应该是一种思华年的味道。”


  “什么味道?”


  我继续说,“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一切的欢盛都不真实,追忆华年也只成惆怅。”


  她问我,“你学过中文?”


  我说,“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说,“李商隐所列的人生感受没有任何欢盛,庄生晓梦?望帝春心?沧海月明?良玉生烟?”


  我说,“那里面有晓,有春,有月,有日,以庄生之慧,望帝之贤,沧海之大,蓝田之美,岂不是应该欢盛吗?只不过欢盛中带有忧愁,所以一切的欢盛都不真实。”


  她沉默了片刻,失神道,“一个古代文学的副教授,我还是输了,怪不得他为你癫狂迷乱。”


  我无语,只是静静地闻着空气中锦瑟的味道。


  她突然对我说,“你其实很有悟性,为什么不考研究生呀?每个人都说它只是忧愁,没有一个人说它是欢盛的!可就是因为欢盛而忧愁……”


  这个不知稼穑艰辛的善良的女人!我嫣然而笑,打断她,“人生不同而已,以我观物,物物皆为我之色彩。对于我们而言,一切的欢盛都不真实。”


  她愕然愣住了,诧异地望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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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恭敬地鞠躬浅笑,对她说,“请慢用,代我问陆先生好。”


  我退出房间,初秋的夜应该有几分凉意了吧,可是在这个繁华的大厅,很难觉察世间的冷暖。


  我应该告诉她,我的一切的欢盛都不真实,她本该欢盛却充满忧愁。我不过是一个会调酒的妓女,而她是陆鹏的妻子,我在工作室见过他们俩的合影。


  何况,我并不喜欢陆鹏的色情。


  我走过大厅,领班对我说,“小静,方哥在房间里等你。”


  我应了一声,内心道,“方永?”


  久违了,难得他突然能想起我,他真的是一个与我很奇妙的男人。


  我打开房门,看见他正倚在床上吸烟看电视。我唤道,“方哥?”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他掐了烟,懒洋洋地倒在床上,对我说,“过来,给我捶捶肩。”


  他的语气和身体都很疲惫的样子,我乖乖地为他捶背揉肩,突然萌生出一种亲近,一种心无芥蒂的亲近。


  他也不理我。


  我为他捶着,揉着,胳膊已经又酸又疼了,他只是埋头在床上,好像睡着了一样。


  我停下来,叫道,“方哥?”


  他懒懒地撑起身子靠在床背上,拉着我的手道,“过来。”


  我被他拥入怀里,被他当宝贝似的抱着,我娇柔地赖在他身上,闻着他淡淡地味道。


  他将脸贴在我的脸上,紧紧地抱着我,用一点颓废的语气道,“想我吗?”


  我紧紧地抱住他,他捧住我的脸,吻我。


  我们纠缠、翻滚在一起,他轻轻拍打着我的臀,深深地吻着我的唇。


  我可能不是他一生深爱的那个女人,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


  我望着他拥着我熟睡的面庞,我这样对自己说。


  我该忘了那夜的月光,那夜的海棠。


  往者不可逝,来者犹可追。


  可是我忘了又有什么用呢?他不是戏中一考即中的才子,我也不是待字闺中的佳人。注定一场无果的姻缘,何必呢?


  我就算要嫁,也不能嫁给他,一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浪子;而他要娶的,也并不是真正的我,而是他刻骨铭心的一段记忆。


  不过,他在姐妹中的口碑很好,而他却将记忆告诉给了我一个人。


  我将自己蜷缩在他的怀里,他也牢牢地抱住我,将头埋在我的胸口。我望着他平静柔和的睡容,叹着气想,我们能够共度今晚的月光,却不知道能否把握明日的朝阳?


第四章 人生自是有情痴
  这是一个很美的秋天,树叶由绿变黄、变红,被阳光一照,就像绽放一样的绚烂。我坐在绚烂的公园里,晒着暖暖的秋阳,却生出一种深深的厌倦。


  我的身体,就像秋叶一样,虽拥有着金黄的颜色,但毕竟即将凋残。


  我懒。


  懒得换衣服,懒得化妆,懒得去调酒,懒得去做出微笑的表情。


  可是我不去做这些,又能去做什么?


  方永上次离开我的时候对我说,他累了。


  其实我也累了。


  我从公园回来,就去买了小山似的一堆东西堆在床头,然后舒舒服服地洗了一个热水澡,大被子一蒙,睡去。


  那几天我不出门,不看电视,不开机,就躲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一天下午秋阳实在灿烂,明亮的阳光照得我实在躺不下去,我病殃殃有气无力地爬起来,坐在桌子旁想看一下存折的数目,蓦地看见了自己白皙纤细的手腕。


  我的腕子在阳光下面白得几乎透明,一根根的血管泛着淡淡青紫的颜色,清晰得让我好像看见它细细的绒毛。我顾影自怜地望着它,轻轻地抚摸着它,阳光暖暖地照着我的脸,我流下泪来。


  我的泪在刹那间滂沱而下,我伏在床上,放声大哭。


  难道这里就成了我所有的青春的痕迹?我还没有谈过恋爱,没有结婚,没有生过小孩,难道就因为家庭的罹难,世情的冷淡,权势的压迫,我就让我所有的青春年华在自己卑微的微笑里和男人睡觉、为男人调酒,周而复始,年复一年?


  我那短命的爸,我那糊涂的妈,你们抛弃我在这人世间,你们曾经宠着、爱着、呵护着的宝贝,看看她现在都在干些什么?


  我终于伤心委屈地大哭了,林静,你在当初下决定、走上这条不归路的时候也不曾哭着流过一滴泪啊!


  外面有人敲门,我不管,依旧放声地哭,于是门被敲成震天响。


  还会有谁来找我,我他娘的又没欠人房租水电费!我抹了一把泪气冲冲地打开门,一下子气焰就熄了,是方永。


  我放他进来,坐在椅子上哽咽抽泣。他看了看我乱七八糟的房间,问我道,“你怎么了?”


  我不说话,他问,“被人欺负啦?谁?”


  我的泪又流下来,他环视了一下我的房间,坐在了我的床上,因为房间里实在没有第二把椅子。


  我对他说,“你说我是你妹妹你就打我是不是?现在你就是我哥。”


  他望着我,反而笑了。


  我冲过去捶他的胸,叫道,“你笑什么!想让你打一顿不行吗,你平时不是挺喜欢打人吗?你这个混蛋!你过来就是看我的笑话!”


  他没理我。我扑在他怀里,抱着他泪如泉涌。


  他拥住了我,用下巴温柔地摩挲我的头。我闭上眼睛,觉得这样被男子的气息包围着,也是一种幸福。


  我在他怀里渐渐平静下来,擦干了鼻涕和眼泪,他摸着我的脸颊道,“不哭啦?眼睛肿得像个桃子。”


  我拿起他的手在自己脸上打了一下,娇嗔道,“你讨厌!让你打几下都不肯,那样我就可以说是被你打哭的!”


  他捧起我的脸笑道,“哭得跟个泪人似的,我再打几下,你想出人命啊!”


  我娇柔地撅着嘴,蓦地想起来,问道,“你找我来干什么?”


  他说,“你这几天一个招呼都不打就不见了,酒吧里给你打了一千个电话都在关机,我以为你被哪个变态狂抓了碎尸万段了,就过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我又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夕阳将屋子染成了昏黄的颜色。我伸腰抓了一块饼干就往嘴里塞,他一把抢过去,并且在我的屁股上盖了一掌。


  我回头道,“干什么!吃点东西也不让啊!”


  他扬手又给了我一巴掌,打得我的屁股疼疼的,我娇柔地皱起脸,他高大的身躯已经直压下来,我被他包围了,小声嘟囔着,“干什么,那么沉。”


  他环住我的头,在我耳边训斥道,“饿了就吃这些东西,垃圾桶!”


  我顶嘴道,“那吃什么!”


  他拍了一下我的头,示意我噤声。我在他身底下扭来扭去,嚷嚷道,“先少吃点,我饿了。”


  他像收拾小孩子一样压住我的手脚,我扭头对他道,“你想怎么样,你要请我吃饭啊!”


  他愉快地笑了,露出他白白的牙,一下子从我的身上跳下去,说道,“没问题!你起来收拾收拾,我请你吃饭!”


  他将我带进了一个规模不太小的饭店,服务人员很熟络地和他打着招呼。我们靠着窗子坐下,他让我点菜,我突然很想喝妈妈熬的又稠又香的小米粥,于是道,“我们吃点家常的吧,还是不要宰你了。”


  他从兜里掏出钱来数了数拍在桌上,“就一千,别吃过了。”


  我望着他笑着,问,“我做主吗?”


  他身子往后一仰,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默认了。


  我嫣然笑了,对服务员说,“来一道宫保鸡丁,香酥羊腿,加孜然的。再来一盘素烧西兰花,西芹百合,上菜之前先上一道鲜虾紫菜汤,少放点鸡精,淋香油。至于喝的,我要一杯葡萄汁,这位先生这几天火大,就来一瓶啤酒,苦瓜的。”


  服务员问道,“要水果吗?”


  我说道,“也行。要一个水果拼盘,香橙半只切薄片,一个猕猴桃切菱形,哈密瓜少许,樱桃点缀,不淋沙拉。”


  “主食呢?”


  “一大一小两碗米饭。”


  服务员欠身离去,我拿了一百,剩下的塞进他的上衣兜,笑着对他说,“知道省省吧,好不容易来的钱,胡乱挥霍。”


  他怔着,怅然若失地摸了摸被塞进钱的上衣袋。菜陆续上来了,我们静静地吃,他望了我半晌,对我道,“其实你也挺可爱的。”


  我笑不语。


  他幽幽然呷了一口酒,幽幽然对我道,“以后你只做调酒师吧。”


  我顶过去道,“凭什么?”


  他皱眉望了我一眼,喝酒,警告道,“你小心今天晚上回去以后我把你当妹妹。”


  我喝了一口葡萄汁,淡声道,“不好意思,我那里不许男人过夜。”


  他再无话,默默地吃菜。结账时是七十二元,找回的钱我又塞进他的外衣口袋。


  出门他对我说,“我打车送你回去。”


  我道,“这儿离我住处也不是很远,走回去就行了,我睡了好几天,全当活动活动。”


  他无话,我对他说,“你回吧,谢谢你请我吃饭。”


  他说道,“还是先送你回吧。”


  那夜的风有点冷,我们并肩走着,他操着兜,我乱看着夜里的霓虹,我问道,“你老家有星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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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抬头望了望天,说道,“应该有吧,我没注意过。”


  我们又无话,我一边走路,一边踢路边的水泥阶。方永拽了我一把,我道,“干嘛?”


  他说你不能好好走路吗?


  我说这水泥阶又不是你家的。


  他惩戒性地轻轻踹了我一脚,我不情愿地“哼”了一声,偷偷瞪了他一眼。


  这时迎面一小姑娘举着枝玫瑰花在他眼前晃,脆生生地央叫道,“哥哥,给姐姐买朵花吧。”


  他伸手接了过来,便开始掏钱。那个小女孩不过七八岁年纪,秋天了还穿着件裙子,抱着一捧花在风里冻得发抖,他看见了,一把将花全拿过来,“我全买了,多少钱?”


  小姑娘的眼睛快活地亮了,忙回答道,“要八十块钱哥哥!”


  他把一百块钱往那孩子手里一放,拍拍她的头道,“钱也全给你了,别找了。”那小女孩受宠若惊地接了钱,深深鞠了一躬,快活地跑开了。


  他将那一捧花塞进了我的怀里。


  我飞快地数了数,整整十六朵,将花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对他说,“今天这么好啊,要送花给我。”


  他问,“喜欢吗?”


  我对着他开心明净地笑了。


  他拍拍我的脸颊,轻轻捏了一下。我感到他的手很凉,对他说,“现在早晚凉了,多穿件衣服。”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我的住处就在眼前了,我对他说,“谢谢你来看我,请我吃饭,送我回来,送我花。”


  他操着兜问我,“你明天还在家睡觉吗?”


  我摇了摇头,他说,“那你上去吧。”


  我右手拿着花,站在他的面前,张开了双臂,他于是拥住我,用力地抱了我几下,我环住她的腰,他轻吻了我的唇。


  那天夜里,我躺在床上睡不着。他对我说以后只做调酒师吧,我如果嫣然对他说,“好啊!那样你就娶我吗?”情况会怎样呢?


  不行,那样不行,那样就表明我在爱他,可我到底有没有爱他,我还没有搞清楚。何况,人家未必是那个意思,他或许只是在维持他记忆中的那个女子的纯洁,他或许仅仅是一种善意的奉劝。


  否则,我说“凭什么”,他就可以对我说,“凭着我爱你,凭着我要娶你,凭着你必须得听我的话。”


  我有些气恼地坐起来,抓起枕边的饼干向那束花砸去。我真的是疯了!渴望他爱我、他娶我?人家就来看看我死了没有,请我吃饭,我就这么自做多情!


  我这个白痴!我恨恨地躺在床上,翻了个身,那些该死的玫瑰花!


  第二天,天有些阴,到了傍晚便飘起了蒙蒙的雨,我化好妆,挽着发,穿一件黑底红花的时装裙,戴了一条白金项链,在大厅里调酒。


  我的指甲上涂了鲜红的丹寇,右手的食指与中指上镶上两排月牙状的小钻,晃起杯来,红影流光,酒柱挥洒,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我神采奕奕地笑。


  领班走过来对我耳语,一个尊贵的包房让我去调酒。


  他们也算是熟客了,是两位优雅的老总。见我进去,对我寒暄道,“小林啊,这几天跑哪儿去了,没有你在这儿调酒,真感觉这酒没有味道啊!”


  我笑道,“付总过奖了,雕虫小技,聊佐清欢而已。”


  付总笑道,“你错了,这半个月我和阎总跑了十来家酒吧,最后拍板,还是你调的酒最有味儿。这调酒就和做菜一样,天分、资质、才情,缺一不可,你对酒的感受和把握,的确有几分异于常人的资质。


  我轻笑道,“承蒙付总错爱,以您的身份地位,见过的调酒高手何止万千,您若觉得我还可调教,不妨引荐一二,让我拜个名师,也好不辜负付总的夸奖。”


  付总笑咪咪地道,“这孩子真让人喜欢,什么时候真要介绍几位同行让你认识,说不定几年以后,你就成顶尖高手了,咱们国内做这方面的人还不是很多啊。”


  我鞠躬道,“那林静就先谢了。不知两位老总今晚要喝什么酒?”


  付总道,“我和阎总说好了,今晚我们要喝‘将进酒’。”


  我笑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两位老总真是好雅兴。所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是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这是好胸怀。”我晃动着酒杯,流泻出一道道红光丽影,将酒分开时,空气中有一点淡淡的香,我解释道,“明月最惹人情思,我在其中加入了桂花,汤成玉色。这酒豪放但不浓烈,既可尽情,又不伤身。”


  两人正慢慢地饮,外面一尖锐的女高音刺耳地传来,“少给我打哈哈,我就要林静那个小婊子!”


  我沉默了片刻,微笑着向他们欠身道歉道,“我好像有一些事情,打扰二位雅兴,实在对不起,我出去看看。”


  阎总道,“小林啊,让她闹去,一会儿没事了,你不用出去。”可话音未落,一位中年富态的泼辣女子已闯门而入,一朝面就向我脸上抓来,幸亏服务员及时拦住,她愤怒地啐了我一口。


  我不解地望着服务员,服务员做出无奈的表情。


  我问道,“这位姐姐是……”


  她骂道,“谁跟你姐姐妹妹的!你这个小狐狸精,不知道用的什么狐媚手段把他迷得神魂颠倒的!老娘我今天跟你拼了!”


  我冷冷地听着。


  她尖声地恐吓道,“我告诉你!早晚我花了你的脸,砍了你的手,看你还拿什么来卖!你喜欢男人操你,我找上十来二十个醉鬼,让你死了以后做鬼也是个淫贱鬼!”


  我重重地将酒杯墩在桌上,昂然道,“吓人不是本事!你遇人不淑,我命运不济!你也别在这儿折腾,我们出去,找个宽敞的地方一对一拼个你死我活,你那个男的叫什么名字,别有一个人因他死了,我还在这里糊里糊涂!走!出门去!”


  我裂步走向门口,见她没跟来,停住身冷冷地望着她。她似乎在突然间有些尴尬,正这时两名警察要带走她,她尖叫道,“你们抓错人了吧,这女的卖淫,你们该抓她啊!”


  可她还是被带走了,估计来的是两位与老板熟识的警察,因为老板随即出现在门口,向那两位老总道歉,“真是对不起,服务员以为她是客人就把她放进来了,坏了两位兴致。付总阎总是老主顾了,我在这里给二位道歉了!”


  两位客人站起来与老板握手寒暄,老板告别时对我说,“小林,好好侍候两位老总。”


  我面色如常,对他们二位抱歉地笑,可酒兴已断,我们只是随便聊了几句天,散了。


  我应酬了几桌客人,已是十一点了,领班对我说付总再房间里等我。


  当我洗得清清爽爽敲门进去的时候,付总正穿着睡衣在床上等我,我心想一个白天看上去那么优雅有风度的人,也不能免俗吗?


  他见我进去,招呼道,“静静,过来吧!大才女,小美人。”


  我笑着,柔顺地贴过去,娇嗔道,“付总,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真坏!”


  他已精力充沛地一把将我按倒,解我的衣服,我环着他的颈,闭上眼,微笑,娇喘。


  这个比我大二十岁的老男人,与原配夫人离了婚,娶了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孩又离婚,听说现在的夫人二十岁,明丽端庄的一江南少女。


  他迫不及待地进入我的身体,可没多久就泄了,躺下很快就在我身边睡着了,毕竟年纪大了,也累了。


  外面下着滴滴答答得秋雨,刮着萧萧瑟瑟的秋风,我想明朝一定落叶凋残满地吧。


  听着付总渐起的呼噜声,我睡不着。男人,如付总一样的男人,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我突然想起他刚刚看我得那种老男人不加掩饰的色情。


  我有何幸?我有何辜?


  听着外面的风雨,付总睡梦中一只手臂揽过来,我下意识缩起身子,可是我没躲开,被他当枕头似的搂在胸前,贴在他发福的身上,我突然好想让方永把我拎起来揍一顿。


  只是不知道方永明天会不会加一件衣裳?


  我突然为我自己这种痴痴的想法而落下泪来。


  或许,方永此时也正搂着一位曼妙丰盈的女人熟睡,在这个秋风秋雨的夜里,他会知道一个傻乎乎的丫头为他而落泪吗?


  自古以来,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第五章 表白的机会
  城里的夜晚,不需要有月光,因为它有灯光。


  在这个万籁俱寂的凌晨一点,天地间静得连风都没有一点,我从出租车里出来,看着我租房的那个黑糊糊的楼口,无来由地觉得恐惧。


  我外面罩着一件薄昵得大衣,心里却闪过许多天前那女子叫骂得声音,“早晚我花了你的脸,砍了你的手,看你还拿什么来卖!你喜欢男人操你,我找上十来二十个醉鬼,让你死了以后做鬼也是个淫贱鬼!”


  我的心底浮出了这个声音,人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我突然觉得很害怕,,第一个反应就是拿出手机给方永打电话,告诉他我站在外面,不敢进屋。


  可是我没有拨通。或许他早已关机,或者正在抱着某位红颜知己酣睡,电话惊醒他,只会招来他的骂。


  如果,他接了电话吗我几句就关机睡觉,并不来送我进去呢?我是他什么人,他为什么要管我?


  我将心一横,拼了命似的冲进楼口,楼道里得灯被我粗重的脚步震亮了,我冲上三楼,拿出钥匙打开门,然后狠狠地将门锁住。


  我没有洗澡,只是无力地瘫坐在床上,不敢关灯。


  我为什么会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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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没干这行之前,我是只不起眼的麻雀,走在街上随便哪个女孩都比我自信漂亮,我到处求职没有一家单位看上我。怎么偏偏我当了妓女,在这个最需要风情和颜色的圈子里,我不到一年就这么红了?


  我从男人的兜里赚了不少的钱,我经常睡别人的老公,我会惹正经女人恨,也会惹同行人妒忌!


  干这行会被抢劫、被凶杀,无故失踪,既然有可能发生在别人身上,那就也有可能发生在我身上!


  我感到从未有过的虚弱。我失去双亲,弟弟车祸,妹妹自杀,工作丢掉的时候,我也不曾这么虚弱。


  原来一切的痛都不在于当时,而在于当时之后,想当时,我多么勇敢!


  而现在,我只是怕,怕得我想大哭出来。


  难道我天生是一个会调酒的妓女吗?为什么我随意调出来的酒就比别人精心配料的还要好喝?我第一次调酒连那些酒的名头价钱都没有搞懂,只是凭味觉和感觉啊!


  我整整一夜没有睡,第二天天亮了,阳光照在我的床上,我下床照了照镜子,镜子里是一个目光呆滞,形容憔悴的女人。


  我多想找人聊聊天,或者找一个怀抱依靠,可是我没有朋友,也没有爱人,唯一的一个弟弟,也在千里之外的一个小城市打工,还没买手机。


  我突然萌生了一个强烈的愿望:我要去看他!去看我唯一的弟弟,让他回家去,我把我所有的钱给他,让他做点生意,干上两年娶妻生子!


  我的确这么做了,当我千里迢迢赶到他打工的那个工地时,他正要吃午饭,别人喊他过来,他看着我的一刹那,目光有些茫然。


  我看见我那十九岁的弟弟又黑又瘦的样子,一下子就哭了。他认出是我,冲上来抱着我叫道,“姐!姐!”


  我带他出去吃饭,点了两个菜,他欲言又止,我问他,“怎么了?”


  他对我说,“姐,不用那么贵的菜,吃饱了就行了。”


  我说,“看你瘦的,还不吃好点。”


  他默然,菜上来,他问道,“姐,你咋上这来了,不用上班吗?”


  我笑道,“想你了,来看看你。”


  林栋的眼圈红了,他对我说,“姐,我也想你。”


  中午我找了家旅店住下,把林栋也带进去休息,他洗脸的时候,我看见他露出得肩上有着淡淡的疤痕,轻抚着问道,“这是怎么搞得?压的?”


  他擦着脸对我说,“去年刚来的时候压的,没告诉你,怕你担心,那时候肩膀嫩,现在早好了,我比那时候可结实多了。”


  他坐了一会儿,便对我说,“姐,我得开工去了,晚上我再过来看你。”


  我叫住他道,“林栋,别在这儿干了。你回去把工钱算一算,回家去。”


  他吃了一惊,“姐!回家我干啥去,咋挣钱啊!”


  我从包里拿了张存折递给他,对他说,“你拿着这些钱,在县城里做个生意,要不,你愿意复读上大学也行,姐供你。”


  林栋看了下存折的数目,有十万块钱,不禁直着脖子问我,“姐,你哪来这么多钱啊?”


  我淡声道,“姐挣的,拿去吧,是上学还是做买卖,你自己选。”


  林栋拿着存折,望着我,似乎明白了钱的来路,只见他眼圈一红,哽咽地叫了声“姐”,蹲在地上抱着头“呜呜”哭出声来。


  我把他拉起来笑着劝道,“大小伙子,你哭啥呀,我又没少胳膊没少腿,我在酒吧里给人家调酒,现在是最走红的调酒师了。”


  他擦着眼泪对我说,“那,姐,我们一起回家吧。”


  我给他摸了摸泪,拍着他的肩头道,“你现在是大人了,也会自己照顾自己了,我那边走不开,再说咱们小县城的消费,我到哪儿调酒啊?你愿意上学就到邻县复读,住校,你愿意学手艺,做生意,先从小的来,慢慢干。你从小不爱学习,像咱爸,没准是个做生意的料。”


  是我送他走的,他一步三回头地上了火车,临走的时候,那个孩子紧紧抱住我,又哭了,对我说,“姐,我对不起你!”


  我劝他。列车鸣着笛开走了。我看着月台上的人来人往。


  当所有的挫折磨难都已告一段落,当尘归尘,土归土,上天让我有一个机会孑然站在这里,冷眼看着满街行色匆匆的陌路。


  是,有谁能够解释宿命。或许,所遭遇的一切变故与不公平,我所怀的一切怨与恨,都仅仅只是让我去做一个会调酒的妓女!


  这真是一个荒谬的逻辑。


  我静静地站在雨里,看着路渐泥泞。一个乞讨的老太太,赶忙收拾起她的残碗,颤巍巍地向前走。她的背已佝偻,满头灰白的头发,拄着个大拐杖,惶然地为一辆疾驰的小车让路,然后迈着小脚一步步地走。


  刚刚她乞讨的时候,我看见她满脸的穷困与沧桑。她操着手,缩着头坐着,注目着所有人的脚,眼睛里充满欲求和渴望。而她站起身面对满街高楼大厦和辉煌闪烁的霓虹,脸上却是浓郁的茫然和无视。


  弹指红颜老。这个世界无视一个乞讨的老婆子,也同样无视于我。


  我一个柔弱的女子,被抛掷在社会的最底层,在失去了把握命运的能力和勇气的时候,没有幸福,没有未来,没有依靠,没有保护,唯一拥有的只是出卖,那时候柔弱也是一种商品。


  世界永远是他们的,他们在自己的领域里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他们铸就了这个城市的繁华,他们开名车,住别墅,一掷千金。


  社会名流,是年轻人的野心向往也是努力奋斗的方向。


  可是这世界还有我,还有乞丐。


  既然世界是他们的,为什么还有我这样辛苦而卑微的存在呢?


  我可以有机会与那些社会名流擦肩而过,偶尔与他们闲谈,为他们举杯,甚至我可以让他们欣赏,为他们所侧目。


  可是,这又怎么样?我不过是一个妓女,或是一个当过妓女的调酒师。


  回去以后,我病了。可能是因为淋了雨,加上近日不眠,我发了高烧,迷迷愣愣地昏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恢复了意识,睁开眼,四周黑洞洞的,我感到自己正烧得厉害,便胡乱地摸出了手机,给方永打电话。


  当时大概十点钟,方永接了,我对他说,“方哥,你过来一下行吗?”


  方永骂道,“干什么!是不是皮痒了,又想认我当哥!”


  我没说话,眼泪夺目而出。方永“喂”了一声,道,“怎么不说话,你那里不是不许男人过夜吗?”


  手机里传来男人哗笑和麻将洗牌的声音,我将手机挂了,心想就让我死吧,烧死在这儿才好!


  我冷得发抖,伸手想倒杯水喝,可怎么也够不到,我懒得下床,歪歪头又闭上了眼。


  死了也好!弟弟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我也认识到自己的存在本来就没什么价值,其实也用不着犯贱出来做妓女的,当初就该学妹妹一根绳吊死,一了百了。


  我又烧得迷迷糊糊,我感觉有大山直压下来,一层又一层,形容巨大,又好像没什么重量。我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个春天的下午,我不过八九岁年纪,妈妈在院子里洗衣服,我跑到爸爸刚夹好的篱笆旁,拈起一朵嫩黄嫩黄的小花,我当时无忧无虑的笑着,现在我都可以感受到那日温暖的阳光。


  那朵在篱笆的角落里盛开的春花,与在世俗夹缝里生存的我。


  我听见有人敲门,应该是方永,可是我不想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赌气,总之我不想理,我生我死本来就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方永气急了,狠狠地砸了一下门。我的手机响了,我也不接。


  方永又接二连三地打,我一把按拒绝键。于是我听到方永在外面喊,他说,“林静!你再不开门我就把门踹烂了进去把你从三楼扔下去!”


  方永真的踹了几脚,然后没音了。


  房间里一片安静。我闭上眼,抖,想起妈妈那天洗了一杆子的衣服,我那件漂亮水灵的小红袄在风里飘呀飘呀,飘呀飘,……


  妹妹上吊死了,她小时候最喜欢跟着我,我的那件小红袄后来穿在她身上,我领着她,一起去上学。


  秀,姐怎么知道那么想不开,你会去死啊!我们会有钱的,姐会调酒,这年头谁还会笑话一个有钱的妓女啊,你尽可以去考大学!


  门被打开了,屋里的灯亮了,方永冲过来,见状,低低地骂了一声“白痴”抱起我奔下楼去。


  早晨的时候我的烧退了,方永给我买了水果、饮料和早餐,我没说话,柔顺地吃了些。医生说没什么大碍了,拿些药按时吃,休息一周就没事了。方永微笑着向医生道谢,然后扶着我打车回到了我的住处。


  我们进屋,方永锁上门,一把挟起我把我扔在床上,对着我的屁股打了几掌。我被打疼了,低叫道,“你干什么!”


  他阴沉着脸望着我,又给了我一巴掌。


  我生气地坐起来,抓起枕头朝他扔过去,叫道,“你有完没完!”


  他一把将我拎过去,气道,“你还厉害!生病了不知道去看医生!我敲门你也不开,找死啊你!”说到这儿,他估计很生气,我的屁股又被他打了一下。


  我于是对着他的肩重重地锤下去,叫道,“那你还说要把我从三楼扔下去!”


  他一下被我逗笑了。


  我见他笑了,又潸然落下泪来。他软下语气,轻抚着我的头发,问道,“又怎么啦,和我生的是哪门子气啊?就算生气,烧成那样,我叫门你就不开,不打你我打谁啊!”


  我“哼”了一声,半晌对他理直气壮地道,“我要喝水!”


  方永道,“好好,喝水。”他起身摸了摸我的壶,是空的,回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去厨房烧水去了。


  我撅着嘴倒在床上,心里想,“凶什么凶,我才退烧就打我!”


  其实他打的也不怎么疼,我看见方永在厨房里打火的姿势,心不由以下在娇柔起来,对自己昨晚耍脾气颇有几分心虚。方永从厨房里走出来,我已经乖多了。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然后一屁股坐在床边,拿起水果刀削苹果。他的刀在果皮上游走,可是却粘在上面不下来,我好奇地探过头去,抓起果皮笑了,他看了我一眼,把苹果塞在我手里,拍了一下我的头,问道,“以后生病还敢不敢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来?”


  我应了声“不敢了”,便咬了一大口苹果,他斜了我一眼,又拿了一个苹果来削。他的苹果吃到半个,厨房的水开了,他起身将开水倒在暖水瓶里,又给我倒了一杯放在我的床头。


  他拿起苹果继续吃,看我的屋子里乱糟糟的还有灰尘,问我,“这几天又跑哪儿去了,惹了一身病回来?”


  我将果核放在烟灰缸,没理他,他对我说,“我问你话呢!”


  我小声道,“要你管。”


  他把苹果放在床头柜上,一把将我按在他的腿上,一个巴掌盖下来,我“哎呦”一声,他问道,“你说不说?”


  我轻声道,“我去看我弟弟,淋了一点雨,就生病了。”


  他放了我,继续吃他的苹果。我从他腿上爬起来,故意做出很疼痛的表情,他看了我一眼,没理我。


  于是我慢慢地喝水。


  上午十点半了,方用看了看表问我,“中午吃什么?”


  我说,“想吃又稠又香的小米粥。”


  他说,“现在上哪儿买粥去!”


  我撅嘴道,“那随你便好了。”


  他起身道,“把屋子收拾收拾,女孩子,乱得像猪窝。”


  那天下午我又烧起来,他陪我去输液退烧。下午六点钟回来了,吃了点东西,见他开始打哈欠,我对他说,“方哥,你回去吧,忙了一天了,我应该没事了。”


  他拍打着我的头说,“昨天一夜没睡,我早困死了!万一你半夜发烧又没人怎么办!”说完,他心安理得地脱下外衣躺在我的床上。我急了,推着他叫道,“喂!不许睡我的床!”


  他一把把我拽倒在床上,不耐烦道,“睡觉!难道让我睡地板!”说完熄了灯。


  我“喂”了一声,他拍着我的头道,“给我闭嘴!”


  我心里悲哀地想,早知道这样就不该叫他来了,简直一引狼入室嘛!可是,一个男人睡在自己床上,似乎也不是很讨厌。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想小猫似的蜷缩在他怀里,外面还很静,窗帘已透进了微微的晨曦。


  我轻轻抬头,看见他的下巴上长出了胡子茬。


  他还在睡,我忍不住想轻轻去摸他,又怕他突然间醒来。


  于是我便装作沉睡地撒娇地贴近他,他很霸道地将我搂紧,右腿搭在我的腰上。


  我将头埋在他的胸前,像一个娇柔的小孩子,而他搂着我,在呼吸均匀地熟睡。


  金色的阳光淡淡地照进来,屋子里变成一种柔和的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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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突然想,如果拥着我的是一个知道心疼我的老公,……我静静地闭上了眼。


  方永动了一下,然后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我故意接着装睡。大概他的胳膊被我压得麻了,他轻轻地抽了出去,我乘机睁开朦胧的睡眼,含糊道,“谁?你睡醒啦?”


  他把我推到一边,做起了身。我枕着胳膊轻柔地望着他笑,他拍了我一下,说,“是不是昨天烧坏了,一大清早在那儿傻笑干什么?起床了!”


  我将头埋在被子里,赖在床上,叫道,“反正我不要起,呆会儿我再接着睡!”


  他一把将我拎起来,“再睡睡傻了,趁着天气好,起来活动活动。”


  我撒娇地挣扎,最后还是被迫穿上衣服,不忘了在他肩上捶了一拳,以报我昨天被打之仇。


  他打落我的手说道,“别这样张牙舞爪的,万一日后做了少奶奶,有钱的老公可不受你。”


  听了他的话,我的笑容僵了,心莫名地疼痛烦恼起来,而他也不理我,一个人洗脸去了。


  他洗完脸,见我还坐在床上,对我说,“你在那儿愣坐着干什么?我有事,先走了,你自己吃点早餐,再烧起来自己去医院。”


  我望着他,想让他再留一会儿。他穿上外衣,拍拍我的脸,走了。


  窗帘被他打开了,我坐在床上,阳光照进来,晃着我的眼。


  我奔至窗前,看见他刚出楼口,向我的窗户望了一眼,看见了我,冲我挥了挥手。


  看着他已远去的背影,我真想打开窗户,探出头去大声对他说,“哎!我以后只做调酒师啦!”


  为什么我又一次失去了表白的机会?


第六章 命运的脚步
  我又一次在那个流动着隐秘与暧昧的吧间里调酒了。外面是凄冷的霜花与凋零的秋叶,里面仍然是盛装的微笑与调酒的我。


  一位年近五旬的港商,郑重地邀请我,说他再香港开了一间“诗酒风流”的酒吧,正需要一位像我这样的调酒师,他期待我的加盟。


  可我搜遍网站,也不见香港有一间“诗酒风流”的酒吧,托人打听,找人咨询,才知道“诗酒风流”原本是子虚乌有。


  我的确曾期待,期待有一个偶然的机会,遇到一个有品味有身份的人能够引我为知音,可是我还是没有遇到。


  难道我真的去做一个半大老头子的外室,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被他搁藏,终被抛弃。难道真的有一天,一个不是美人的我,在迟暮之年,晃动着不再灵活的手,调酒?


  我如何能奢望我也可以过那种“执子之手,与之偕老”的生活?何况来这里的人看重的不是我的灵心,而是我的身体,确切地说,是那只会调酒的手。


  即便是真的有一个有品味有身份的男人,可是当他真的把我养为外室之后,又会有多少机会还能有雅兴,来观看我这只会调酒的手?


  不能天长地久,我也不去曾经拥有,我所该做的只是调酒,调酒完后再调酒。


  我和方永都是浪子,可又都期盼着对方先浪子回头。


  我知道他对我很好。可是,一个没有正当工作,有了钱就赌光抽光喝光嫖光的男人,我真的会嫁吗?方永,你什么时候能变好?


  我最后甚至不再希望,似乎也不再心存等待。


  外面下起了那个冬天的第一场雪。在那个可以倚窗听雪的安静的夜晚,我在为一个男人调酒。


  我走进他的包间的时候,他正对着窗外看雪。


  雪下得又急又乱,但是悄寂无声。


  我和他打了招呼,他转过头,望着我。


  那是一个三十一二岁很俊美的男人,俊美得有一点邪气。他穿着干净的牛仔,留着整齐的短发,他的肤色很白,眉上挑,鼻挺直,双唇薄而有型。他的睫毛密而长,眼睛黑而深,眼神最让人为之注目,桀骜中有种沧桑,消沉中有种冲动,似乎有着不甘的火亮在风中挣扎,似乎沾着亮丽的阳光在坠入深渊,似乎有着清晰有序的逻辑,同时又充满着失去理性的迷狂。


  我对着他浅浅地笑。


  他用他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敲着桌面,望着我,对我说,“我不点,你调一杯你最拿手的酒。”


  我对他说,“每个人的口喜好不同,每个喝酒人的心情不一样,每次调酒人的灵感有差异,很难说哪种酒是我最拿手的。何况,调酒本来就应该和喝酒一样,乘兴而来,尽兴而归的。”


  “那如果喝酒是为解愁的呢?”


  “那样的话,对于喝酒的人来说,味道就无所谓了,他求的只是一醉,什么酒都是可以醉人的,是不是?”


  他对着我意味深长地笑了,将身子向后一仰,对我说,“那你就尽兴而为吧。”


  我应了,轻笑着一点点配。那天我穿了一件朴素大方的墨绿色毛裙,轻轻绾起的头上是一件深绿透亮的玛瑙环扣,右手腕上是一只玲珑的翠色风纹的玛瑙手镯。我轻柔地转着高脚杯,对他说,“‘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这一杯应该叫做‘玉树梨花’。”


  他接过去,观其色,嗅其香,微微沾了沾唇,然后轻轻呷了一口。他的目光又转到了窗外,窗外是漫天的飞雪还有闪烁的霓虹。


  他没有尽饮,将酒放下,示意我调第二杯酒。我配好酒,轻轻地晃,对他道,“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其实颜色与芳香在世间本没有任何重复,也没有任何可比的极致。梅的极致是开放,雪的极致是凋落,酒的极致是心情。”


  他摇头问我,“心情?酒的极致是心情,酒有人格吗?”


  我笑道,“有的,它和人一样,也是有情绪的,增一分则浓,减一分则淡。”


  他接过酒问我道,“酒的人格在哪儿?”


  “就在我们的杯子里,它用它淡淡的香,会和我们说话。”


  他颇有意味地打量着我,对我说,“调你今晚的第三杯酒。”


  我对他说,“先生您不品第二杯吗?”


  他说,“我想看第三道。”


  我为他调酒,轻笑着对他说,“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这杯酒应该叫‘故乡’。”


  “为什么叫故乡?”


  “因为我们远离故土,也远离了我们最真诚的本心,而总是在许久以后才知道,外面的热闹繁华,都不如我们心中旧时的一枝梅花。”说完的那个刹那我突然想,或许应该是海棠花?


  他听了,无语,轻轻地品着摆在他面前的酒。我见他都品过,鞠躬轻笑道,“多谢您赏光,雕虫小技,让您见笑了,您慢慢用。”


  我转身离去,走至门口,他对我说,“你看出我也是一个调酒师了吗?”


  我停住,他说,“我不懂古诗,可是你已经说得够直白了。你的第二道就是想告诉我,我们各有千秋,没有可比性是吧?你的第三道酒师是想告诉我,应该返回本心快乐地生活,对有些事不要太执着,太偏狂是吧?”


  我没有说话,他对我说,“可是我不是,我追求极致,好就是好,巅峰就是无法超越,我不喜欢用心情来敷衍。一个很开心的人喝白开水都觉得是甜的,但那不该是我调的酒。”


  我静静地听着,他突然回过头扬眉对我邪气地笑道,“听说你不仅卖艺,也还卖身是吧?”


  我展颜而笑,“先生您对我这个人也感兴趣吗?”


  他不羁地喝着酒,对我说,“你的确是一个天才的调酒师。你对酒的思考和感觉是与生俱来的,你很有想象力,酒除了味道,酒的产地、价格、品味似乎都与你无关。今晚,我买下你。”


  我笑了,外面下着纷纷扬扬的雪,我对他说,“对不起,今晚,我不卖!”


  我转身欲离开,他冷冷地道,“为什么?”


  我对他说,“您忘了外面在下雪。”


  我走进大厅,看见方永正一个人在邻街的窗边喝酒,不由嫣然一笑,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叫道,“方哥!你一个人喝酒啊!”


  他看了我一眼,对我说,“烦着呢,别理我。”


  我趴在桌子上,歪头望着他,笑了。


  他不耐烦地拍我的头,我捂着头对他道,“今晚开不开房?”


  他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我。


  我继续嬉笑着,撒娇地凑过去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轻道,“你这么吓人,会把每个人都吓跑的!”


  我赖在他怀里对他笑,他拧起眉问道,“你今天晚上怎么这么烦!调你的酒去!”


  我说,“天这么晚了,客人要逐渐散了,不调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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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我说,“那你就给我调一杯酒,然后乖乖地坐在我对面,不许说话,陪我喝一会儿。”


  我欣然道,“好啊!你喝什么?”


  他说随便,我于是端过调酒盘,配味,轻轻地在他眼前晃动,对他笑道,“今天天气这么冷,有的人心情又不好,我就调杯酒让他开开心,取个名字就叫‘烟雨’吧。”


  他说,“外面下着大雪,叫什么‘烟雨’?”


  我把酒放在他面前,娇柔地对他说,“铁马秋风冀北,杏花烟雨江南,虽然外面天气很冷,又下着雪,可我们可以想想‘杏花烟雨江南’,想一想开心的事情啊!”


  他随意地喝了一口,“开心?什么开心的事情?”


  我笑道,“每个人总有点开心的事情吧?”


  他对我说,“我开心地事情就是能在这个地方遇到你。”


  我对着他明净温馨地笑。他问我,“你呢?什么事情最开心?”


  我说,“最让我开心的事,也是,能在这个地方遇到你。”


  他拿着酒,抬目看着我,我正对着他明净温馨的笑,他的唇轻轻上扬,他那天的笑很浅,可却有着极深的含蕴。


  他伸手温柔怜惜地抚摸我的脸颊,对我笑道,“傻瓜!”


  我半低下头,浅笑。


  他说,“如果,真的有一天我突然死了,你,会怎么办?”


  他这样轻轻地问我,他的温热的手指仍停留在我的面颊,我丝毫没有准备,诧然抬头望着他!


  他对我轻轻地笑,拍了拍我的脸颊,继续喝酒道,“没什么,你别害怕,我只是刚刚突然在想这个问题。”


  我略略放下心来,忐忑地伸出手抓住他桌上的左手。他笑着放下酒拍拍我的手背,对我说,“没事,我偶然想想而已。”


  我缩回手,沉默,他则在桌上轻轻转动那只高脚杯。我注目着那杯里流动的液体,良久,对他说,“方哥。”


  他“嗯”了一声,我说,“还是别过这种日子了,到另一个城市,找份正当的工作,重新开始吧。”


  他无话,我对他说,“毕竟,年岁也不小了,做个正当的工作,成个家。”


  他静静地听着,然后,将杯中酒慢慢地喝完,抬头对我说,“时候不早了,你没客人吧,我送你回去。”


  我顺从地站起来,和方永走到门口时,楼上那位调酒师正好下来,他看了我一眼,我下意识地握住了方永的手。


  方永望了他一眼,侧侧身让他过去了,他走出两步回头微微地一笑,对我说,“你是一个优秀的调酒师,再见。”


  我和方永都没有说话,静静地走出门去,看着那人的车在地上留下两道雪痕。外面的夜色清气透骨,华美依然,天空密密麻麻的雪正在纷纷扬扬地跳舞,门口的出租车已经走光了,我们并肩站在飞雪中等车。他问我道,“冷吗?”我说,“还行,穿着毛呢大衣。”见没有车来,我建议道,“都三更半夜了,不知什么时候来一辆出租,我们边走边等吧。”


  碰巧出租来了,我们上了车,方永将我搂在他的肩侧,我将头偎在他的肩膀上,都没有说话。


  到我住处了,他送我下来,紧紧抱了我一下,抚摸着我的脸道,“你刚才说我,那你呢?”


  我听着他的话,望着他,落下泪来。他看了我一眼,转身钻回车去。我朝他挥挥手,车开走了。


  那天夜里,我躺在床上,整个世界都很静,静得我可以听到雪落的声音。


  落雪无痕,心亦无痕。


  我突然对自己生出一种顾影自怜的温柔。我原本也是水一样灵秀的女子,虽然没有惹人的容颜,也没有惊世的才情。


  可是当我少女的春心无声地萌动时,有多少个夜晚,我陪伴着古今的文人墨客重温晓露之朝,同对风雨之夕。我的心同样灵锐,我的情同样精致,我充满了多少美丽的幻想,有多少次憧憬着外面的世界。


  在每一个阳光明媚杨柳返青的春日,在每一个天高云淡万木扶疏的秋天,那里曾有着我多少生命的悸动与思考。而今,当一切破碎了,只剩下我躺在一个冰冷的床上听着天边的雪花在空中飘。


  有些问题,一生都无法想明白,为什么有的人集万千宠爱,有的人甚至无法重头再来?


  我爱方永,我应该和他在一起吗?可是,他也不曾向我表白啊!


  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我突然间想起,我曾在一个杨花拂面的午后,在校园的小径上专走阳光垂落在树影间的缝隙。


  那时间,天地清明幽静。


  于是,杨花、午后、阳光、缝隙,一遍遍地重复,一遍遍地交织,最后撩乱如外面寒冷夜空中漫天的飞絮。


  我曾经寂寞的金子般的青春啊,而如今,我终于只成为一个沦落烟花的妓女。


  第二天天晴了,晚上是很好的月亮。我走进客房,见到了昨夜的那位调酒师。他坐在那里,颇有绅士风度地笑,对我说,“我可以请你坐下来喝杯酒吗?”


  我轻笑,“我想,我还是站着为您调酒比较好。”


  他摊手洒脱道,“随你。”


  我问,“先生您想喝什么?”


  他望了望外面的白雪折射着月光,对我说,“就这样吧,你调一杯酒叫做‘雪光’。”


  我对他道,“白雪的‘雪’?”


  他点头,用他含笑的眼睛凝视着我,我展颜而笑,“这是一个有创意,而且有挑战性的题目。”


  我轻轻地晃酒,一点一点地加,很慢,在思考。末了我嫣然一笑,加冰屑,将酒杯摇得如同一首钢琴的奏曲。


  他颇为期待地端起我放在他面前的酒杯,轻啜,道,“二十年的杏花村作主料?绕舌清凉,几近无香,薄荷,少许柠檬酸,有甜?”


  我轻笑,他也对着我轻笑。


  他饮了一大口,放下杯站起来,伸手托住我的脸,审视着,唇边掠过轻薄的笑,对我说,“你知道今晚我为什么会来吗?因为,外面,没有下雪。”


  我轻轻地挪开自己的脸,对他说,“先生可还满意刚才那杯酒?”


  他又一下子托着我的下巴,直直地望着我,笑道,“满意的不仅仅是一杯酒,还有人。”


  我欲说话,他已一手揽住我的腰,将我整个人搂住,在我耳边说,“不许拒绝!开房间。”


  我跟他进了他的房间。


  我默默地看着他。


  他望了我片刻,托着我的脸道,“你喜欢让男人为你脱衣服吗?”


  我轻轻拿开他的手,说道,“不,我喜欢自己脱衣服。”


  我径直走到浴室里洗澡,然后精致地吹了吹头发,仔细地刷了牙,柔肤,打眼霜,抹一层淡淡的口红,然后我半裹着浴巾,半卷着头发,走到他面前,柔顺地躺在他的床上。


  他轻轻地解开我的浴巾,乍现出满床的春光。


  他挑剔地抚摸我的皮肤,翻转我的身体,低头轻吻了我的臀,对我说,“宝贝,等我。”


  他去洗澡,看得出他也是一个很有洁癖的人,他洗的时间很长,出来的时候清清爽爽,正是一个很有风韵的三十出头的男人。


  他习惯吻我,他很有技巧性地抚摸和挑逗,也难怪,凭他那俊美有型的面容和高贵傲慢的气质,自然是一位情场老手。


  他吻我的耳垂,吻我的颈骨,吻我的双乳。他用他律动的手指挑逗我兴奋的弦,他用他蛊魅的手指摩挲我丝滑的臀腿。


  在那一刹那间,我几乎忘了我是一个妓女,他像一个邪恶的魔鬼,把我带到欲望的高地,让我俯瞰人世的天堂。


  而在激情过后,他起身。我听到窗户被打开又被关上的声音,他回来时手里多了一酒杯,对我说,“亲爱的,有个礼物送给你。”


  “哦?”我用目光询问他。他转动着酒杯,在我面前停住,凝视着我道,“给!”


  我接过来轻轻呷了一口,一种彻骨的冰冷滑下去,留在唇齿间的时一种淡淡的香。他问我,“你品到什么?”


  我抱歉地摇了摇头。


  他拿过我手里的杯子一饮而尽。


  他光滑的手指轻轻地抚过我的脸颊,指端还传递着杯子的冷气,他怜惜地对我说,“你知道吗,这是你的味道,你给予我的味道。”


  说着,他俯下身吻我的唇,吻我的脸颊,温柔地对我说,“你是我的宝贝,我的小天使、精灵。你从此以后再无须堕入风尘,你从此之生活在我的心上,让我给你天堂。懂吗,小宝贝?我爱你,从此以后,你只是我一个人的女人,你再也不许有其他的男朋友。”


  我对他说,“可你根本就不是我的男朋友。”


  他拍了拍我的臀,对我说,“我想即将是了,从你遇见我时开始,你逃不掉了。”

发表于 2007-3-25 23:59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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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闭上眼。心想,他是一个优雅的疯子。


第七章 我的滑铁卢
  我真的遇上了一个优雅的疯子。


  他每天晚上来酒吧,跟老板说好了,由我陪酒,有我上床。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厌恶他有些神经质的优雅。


  那个冬天很快过去了。


  我春节回家,弟弟准备了年货,我买了很多的烟花,在大年三十那天足足放了多半个晚上。


  那些绚烂的烟花,飞到半空中,绽放,然后再光华耀眼的刹那凋谢,只留下淡淡的细细的云烟。


  我爱看那烟花。因为我本就是一个烟花女子。烟花女子,这个比喻和形容真的好到极致。


  可在大年初五,那个优雅的疯子,那个豪华挥霍的调酒师,那个叫罗佳的男人,开着他黑色的宝马,来到了我们这个小县城,停在了我的家门口。


  我弟弟见到他,露出惶恐欣喜地表情,有些紧张地说,“哥!你来啦?”


  弟弟见我犹自冷漠地站在那儿,忙对我说,“姐!你快招呼我哥进屋啊!哥!我们进屋!”


  罗佳很有礼貌地笑,亲切地拍着林栋的肩膀,望着我说道,“你姐在跟我生气,她好像并不怎么欢迎我。”


  弟弟一把拉过我,对他说,“不会的,我们快进屋吧。”


  弟弟端茶倒水,寒暄忙碌了一阵,故意对我说,“姐,我出去玩了,你陪着我哥说话。”


  屋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罗佳含笑地望着我,用它白皙修长的手指握着白瓷蓝花的茶杯。我淡淡地问,“你怎么来啦?”


  他放下杯,走到我身边一把拥住我,对我说,“很想你,我想我时离不开你了,跟我回去吧,好不好?”


  我对他笑道,“不,我不能跟你回去。”


  他托起我的脸,半眯着眼望着我,对我说,“你再跟我说一次。”


  我昂起头,对他说,“我不跟你回去。”


  他拍了拍我的脸,对我说,“你是一个倔强的小宝贝,可是,我喜欢。”他低头吻了吻我的唇,我昂起的头正好给了他这样的方便。


  我飞快地扭过头,他望着我,笑了。


  我突然间有些怕他。


  弟弟回来了,对这我们憨憨地笑,我不愿让弟弟看见我们俩的暧昧与尴尬,于是干脆和罗佳回去。


  罗佳的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礼貌的笑,临别时林栋竟然拜托他多照顾我,我看了一眼初涉世事的弟弟,禁不住鼻子酸酸的,就像是那是我们姐弟俩之间的永别。


  车缓缓开动,弟弟的身影逐渐模糊,我不禁潸然落下泪来。他回头望了我一眼,对我道,“怎么啦?接你回去,有这么委屈吗?”


  我擦擦泪,厌恶道,“我讨厌你这个样子!”


  他听了,薄薄的嘴唇紧紧地闭合在一起,脸色阴晴不定。我也不理他,顾自看车外的风景。十多分钟以后,他突然将车停下,转过身,我诧然望着他,他直勾勾地盯着我,然后对我说,“你给我记住,你是我的女人!”


  他的神情和语气,都有一种占有欲极强的疯狂和雄霸,我被他那烈焰野火一般的气势镇住了,怔怔地望着他,他隐含怒气地转过身,开车。


  我感受到身体有一种昏眩的虚弱,这个有一点神经质的俊美男人!在那个刹那,就在那个刹那,我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命运之神就在我的身边停驻,命运之神有着罗佳一样深黑阴郁的眸子,他对我说,“林静,他就是你的宿命。”


  他就是我的宿命!我本能地充满恐惧,我觉得有一种阴冷不祥的东西走进我的躯体,然后拿个东西告诉我,“你已无法拒绝,我就是罗佳的灵魂。”


  我恐惧地闭上眼,我在产生幻觉,可是我有一个问题弄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怕他?就算他是能将我拖入深渊的魔鬼,我为什么会怕他?


  可是我怕他,在他动气的刹那,在他压抑着自己的不顾一切和歇斯底里的迷狂的刹那,我怕他。


  他是威严的雄狮,而我是他柔弱的心仪的猎物!


  他摆出了独霸的姿态,而我在他面前轻轻地抖。


  是的,我在抖。我无法恢复平静的淡然地微笑,也无法恢复看透世态炎凉的冷漠。我在他的面前失控了,只剩下一种即将被占有的惊恐。“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我突然间想为我自己流泪。


  他把我送到我租房子的地方,停下车,没有说话。我犹疑地望着他,想对他说我先上去了,他已经头也不回冷冷地道,“下车!”


  我将即将到嘴的话咽回去,乖乖地打开车门,我刚刚站定,罗佳的车便飞也似的开了出去。


  罗佳已是三天没来找我,我轻轻松了口气,再过两天我又得回酒吧上班了,可是我身体懒懒的,觉得厌倦,我萌生了一种渴望,成家的渴望。


  我渴望我们有一个小小的房子,我们一起工作,一起过平平淡淡不贫不富的日子。


  虽然天还有些冷,但是空气中已经充满了春天的气息。我想起给方永打电话,他懒洋洋地接了,我问他,“有空吗?出来喝杯茶吧。”


  他应了,我欣喜地跳下床,换上那身最心爱的白色风衣。我细细地化了妆,披散了头发,在我出门前回头往镜子时,我看到我浑身似乎都在笑。


  这将是一场最美丽的约会。


  我提前在茶楼等他,心里默默地想。我见了他,应该欣然清丽地笑,然后他坐在我对面,我为他斟茶,看他浅浅地喝了几口,我就娇柔地对他说,“方哥,以后我只做调酒师,好不好?”那时他一定诧异地望着我,我便对他明媚娇憨地笑,对他说,“我可以做你的老婆吗?”


  我想象着他刹那惊喜的感觉,他一定会开心的,鬼都看得出,他很喜欢我。


  这样想着,我的心暖烘烘的,上午的阳光照在我的身上,我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是呀,过不多久,杨柳绿了,海棠花要开了,我可以在这和煦的春天,做他的新娘了。我们会离开这个城市,但是我知道,我也会想念这个地方的,因为,这里有我们最开心的事情,我们在这里遇到了彼此。


  可我等了方永老半天,他才出现,胡子拉碴的,也没有收拾,一副落魄的样子。我看见他,挥手朝他打招呼,他走过来,坐在了我的对面,明显的睡眠不足。


  我为他到了杯茶,问他,“是不是昨晚又打牌了?”


  他“噢”了一声,喝了口茶。我抱怨道,“看看你,成宿地打牌,也不知道节制。”


  他不说话,继续喝茶。我有点丧气,但又想我和他在一起后他会变好的,就默默叹了口气,换上一种口吻,对他说,“方哥?”


  他“嗯”了一声,甚至没有抬头看我。


  我轻轻地对他笑,趴在桌上歪头亲昵地对他道,“我从此以后,只做调酒师了,好不好?”


  我说完,等着他热切惊喜地眼光,可是他微微震了一下,马上换上淡淡的笑容,对我说,“是吗?恭喜你。”


  我的心在瞬间凉了,重复道,“恭喜?”


  他说道,“是呀,你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姓罗的看起来人不错,对你也挺好,他还没老婆,可以娶你。”


  刹那之间,我的心好像在被乱刀捅,怔在当场,泪水在眼中转动,随时准备奔流。方永朝我看了一眼,起身道,“没别的事,我先走了,对了林静,祝福你。”


  我一头扑在桌上,泪水夺目而出。


  街头到处还是新年的气象,我流着泪,有些踉跄地走在街上,眼前一片模糊,耳朵里什么也没有。


  这世界的一切仿佛并不真实,我兴冲冲设计好的对白,怎么会弄成这个结局!我现在不是该幸福地依偎在方永的怀里吗?我们应该有天底下最幸福的拥抱!


  可是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我一个人在街上独自流浪。方永这个笨蛋混账无赖白痴!他以为我说的是罗佳,他怎么不想想我说的事他自己!


  我狠狠地踢了踢路中花坛的水泥阶,引来行人侧目,我对他们吼道,“看什么看!白痴!”


  没人愿意招惹我,各自匆匆迈步走了。我又狠狠踢了一脚水泥阶,大骂道,“为什么我看上一个白痴!混蛋!”


  我无力地坐了下来。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我瑟瑟地坐在路旁,冻得直发抖。


  我真想对他说,你有什么了不起!我就跟罗佳了怎么了!罗佳又不是吸血鬼,他又不会吃了我!


  我又很后悔当时没有拔地而起,对着他的背影骂他,“方永!你这个白痴,我说的是你!我想要嫁给你,不可以吗?”


  我的泪横流下来,是呀,我想嫁给一个真心爱我,疼惜我的人,不可以吗?可是方永这个白痴!


  我抹了把泪,一辆车刺眼的光闪过来,我茫然望了过去,马路对面来了一辆出租车,方永和几个人从车里出来,向一豪华酒店走去。


  我一下子站起来,仔细看了看果然是他,我飞奔过去,险些和一辆疾驰的车相撞!


  他们上了楼,我不顾服务员阻挡冲上去,可是冲上去以后,却不知他们进了那个房间。我茫然落魄地在楼道里走来走去,终于听到房间里喧哗的声音酷似他的一个弟兄,我犹疑了半天,站在门口侧耳倾听,里面正在搓麻将,听见一个人说道,“方哥,你最近手气真差!”


  我敲了敲门,进了去。


  他正背对我坐着。屋子一下子静了下来,大家都一致盯着我们俩看。


  他若无其事道,“该谁出牌了?”


  大家都没动,我叫了一声,“方哥。”


  他不容我再说话,将麻将重重地摔在桌子上,大声地吼,“谁让你到这儿来的!给我出去!滚!”


  他在吼,他在咆哮,他的火气让我像被炮烙了一样后退几步,怔怔地望着他,而他始终没有回头看我。


  我从他的房间里走了出去。我听见他若无其事地说,“重新来。”于是一片洗牌的声音。


  今天是我的滑铁卢。我彻头彻尾地失败了。方永,我曾经最亲爱的方哥,难道你就不能看看我,不肯听我多说几句话吗?


  他已经被妒忌打败了,他已经被自卑打败了,就算我说出我想说的话,结局也是一样的。他认定那个姓罗的比他好,他这件事做得不像是个男人!

发表于 2007-3-26 00:00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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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走进全省最豪华的酒吧里去喝酒,一杯又一杯地喝,直喝得酩酊大醉。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在我自己的床上,我的头很疼,一片白色的阳光晃得我的眼睛睁不开。我的喉咙干得要死,我挣扎着迷迷糊糊想下床去喝杯水,却看见我旁边还坐着个人。


  是罗佳!他背对着阳光,一只手伸到了面前,是白开水?


  我有些思维短路地望着他,他怎么会在这里?好像昨天晚上我到最豪华的酒吧喝酒,怎么现在床上,我什么时候回的家?


  他见我不动,便对我说,“喝吧。”


  我接过水,犹疑地望了他两眼,他的脸平静而俊美,没有任何异常。我喝了几口水,冷热刚刚好,润得我的喉咙很舒服。


  我对他道,“谢谢。我怎么回来的,你送我回来的吗?”


  他说,“你昨晚在我的酒吧里喝醉了。打烊时服务员对我说一位女客人买单后醉倒了,我一看是你,就将你送回来了。”


  我“哦”了一声,轻声说谢谢。他似笑非笑地望着我,对我说,“昨天晚上你骂谁是混蛋白痴?”


  我的脸一下子红了,我不记得我都说了什么话。我轻轻低下头,无语。


  他盯着我,对我说,“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放弃了警惕,很乖。”他停了一下,轻笑道,“只是,你的脸花了,又脏。我没帮你用毛巾擦去,是想让你看看,自己喝醉以后的样子。”


  我的脸更红了,下床冲进了洗漱室。我的脸的确是脏了,花了。我迅速地冲了一个热水澡,刷牙吹头发,然后出来。


  罗佳正坐在我房间的椅子上,他的身后是一地的阳光。


  他用含笑的眼睛望着我,对我说,“林静,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出去吃午饭吧。”


  我应了,换了件衣服,他用车载着我来到一西餐厅。我跟他进了房间,里面正放着一首小提琴曲,我听着很悠扬,可是我不知道曲名。


  我同时也不知道如何吃西餐。可这个人的全身让我产生不可企及的疏离,我无法和他亲近,不愿对他说,我不会吃西餐。


  如果对面坐的是方永,我就可以很随意地和他交流了,我甚至可以让他手把手地教我。方永,不要想那该死的方永!他现在一定是输光了钱再床上睡大觉!


  东西上来了。我机械地学着罗佳舞刀弄叉,但我发现我好像学不来,于是草草吃了几口就不吃了。


  罗佳停下来问我,“饱了吗?”


  我点了点头,说道,“喝醉酒以后,没胃口。”


  他的唇边荡起他高贵的笑,在我看来近似于讥诮。于是我对他说,“对不起,我忘了告诉你,我不会吃西餐,我从小的家境你也看见了,家破人亡,剩下我和我弟弟。出来以后你也知道,最一个会调酒的妓女,工作在酒吧而不是在餐厅,所以像这种高档次的地方我从来就没来过,和你来简直在玷污你的气质,降低你的档次。我很感谢你昨晚的照顾,我先失陪了,再见!”


  我起身欲走,他一把拉住我,平静而不容置疑地对我说,“坐下。”


  我站在那里,他含着笑对我说,“我刚才只是觉得你说谎的样子很可爱,乖,坐下来。”


  听着他和好的语气,我反而觉得自己反应太过激烈了。我顺从地坐下,他对我说,“你不会吃西餐没关系,我可以教你,来,像这样,这样握刀,这样子。”


  他温文尔雅地在我面前耐心地演示,面前这位一半是冰一半是火的俊美男子,任下午的阳光照在他接近苍白的脸上,正像古希腊的一尊完美的塑像。


  我可以看到他优雅的气质,得体的举止,我可以看到他深黑的眼睛流荡着笑意,甚至我可以看到他薄而有型的唇失去了冷硬的痕迹,但我就是感觉不到温度。


  阳光照着他俊美的脸,我觉得他仿佛就是在世的拜伦,那个曾让无数女人喜欢崇拜的男子。


  我是一个勉强及格的学生,好不容易吃完了一顿饭,罗佳微微松了一口气,对我说,“想不到,西餐让你这么难受,但愿下次,让你有一次愉快的午餐。”


  我笑道,“是我自己太笨了。”


  他携我走出去,外面三四点钟的光景,他边开车边放着钢琴曲。我安静地坐在后座,偶尔看一下外面的风景。


  “林静,”他低声唤我,对我说,“你明天该上班了吧?”


  我“噢”了一声。


  他对我说,“我想,不让你去了。”


  我说,“为什么?再说,我签了约。”


  他说,“协约的事情好办,我可以为你解决,关键是,你愿意。”


  我无声,他也无言,但我知道他在等待我的回答。


  我对他说,“让我想想。”


  他说可以,然后我们沉默。不多时到了我的住处,他送我下车,接近傍晚的阳光已经很温和,他站在那片阳光之中,对我说,“我等你,等着你成为我的女人。”


  我静静地笑,他走过来拥抱我,吻我的脸颊,在我耳旁说,“我的宝贝。”然后他挥手而去,只余下一地半落斜阳的余晖。


  我没有立即进去,而是目送他的车走远。空气中还有着料峭的春寒,不久,浓浓的黄昏就即将把握包围,而我却还不知道该何做何为。


  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


  关于抉择的等待,就是一种惹人的惆怅。我的心有些沉重。


第八章 结婚吧
  我又去调酒了。


  不管方永对我怎么样,我真的只想做一个调酒师了。我想凭这个技艺,暂时还能维持生计。可我被罗佳缠得心烦,他还是经常光顾,不知用了什么技巧,说通了老板,他一来就将我独占。而他来,也不是想喝酒。


  如果我们从来就不曾开始,他就不会逼问我们的结局,所以我恨死了那个与他相逢的夜晚。我的常客也不是没有,可一般一周来一次,三五天一次也算频繁,而罗佳,几乎天天来。


  最重要的是,我已摆脱不了他,有时我真的很怕见他,我想给方永打电话,可最终还是作罢。


  就让这个浪子自生自灭吧,让我这个浪子也自生自灭。


  于是在一天晚上,我对罗佳说,“我想了很久,我觉得我们不合适,对不起。”


  他当时正喝着一杯我调好的酒,他白皙的手指握着水晶般的酒杯,他若有所思地望着我,淡淡道,“为什么不合适?”


  我说,“我觉得不合适。”


  他说,“给我一个具体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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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3-26 00:01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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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思索着,断断续续地道,“我们的身份地位差的太多,呃,还有,还有,我想,回家帮弟弟,我想回家。”


  他望着我,双唇上扬,很感性地笑了,他托起我的脸,对我笑道,“我就说过,你撒谎的样子,很可爱。”


  我的脸微微红了,他端杯呷了一口酒,莞尔笑道,“很庆幸,现在还有说谎会脸红的女孩子。”


  我不说话,他放下杯突然对我说,“我知道,你怕我。”


  我的心突然跳了起来,有一种被看穿无所遁形的感觉。他望着我,捧着我的脸细细地望我,“是不是?”


  我欲否认,他盯着我的眼睛对我说,“说实话。”


  我默认。


  他笑了。


  他对我说,“其实,我看上你不是因为你是一个会调酒的女人,而是因为,你是第一个拒绝我的女人。我不喜欢暴戾张扬的女人,因为她们往往很脆弱,我就喜欢你这样柔中带刚的女人,外表柔弱,骨子里又极刚强。我试过很多女人,无论比你高贵的,还是比你漂亮的,无论是看上我的人的,还是看上我的钱的,总之加起来有两打,她们都拥有各种技艺,但从来没有人对我说‘不’。”


  他说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出来,他探过身问我,“现在,你可以坦白地告诉我,你到底不喜欢我哪一点,你到底怕我什么?”


  我对他说,“你有没有感觉,你对人和事物都缺乏一种很温和的包容的爱护?你要求的似乎是绝对与极致,而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这两样东西。”


  “你是说,我凡事追求完美?”


  “也可以这么说吧,你无形之中有一种苛刻,缺乏温度,所以我怕你。因为我本身并不完美,而且,我也害怕严格。我配不上你。”


  他几乎是灿烂地笑了,他对我说,“我从来没听过女人对我这么绝妙的剖析。可惜,你对你的话要付出代价,因为你激起了我全部占有的欲望,从现在开始,不是试探,我向你宣布,你,林静,就是我罗佳想要的女人。”


  我的头几乎大了。拜托!我在拒绝,不是在通过试探,在那一刻,我感到烦和窒息,干脆,罗佳,你就用你那白皙颀长的手指掐死我算了!他这是什么该死的逻辑!


  可他还在那里笑,我勃然站起,冲出门去!


  外面的夜气宜已了几分春日的和煦,我一口气冲了很远,直到跑不动才停下来。我气喘吁吁地一下在坐在冰冷的地上,抱住我的头。


  我的天!这是怎么回事?我做了回妓女,虽没被凶杀肢解,可是被一个这样的疯子追求,还让人以为我在攀龙附凤,飞上枝头变凤凰!


  他这个偏执狂,自大狂!


  我喘了会气,又站起来沿街摇晃,夜里十一点了,我打了个车回去。进了冷冰冰的家,我不想睡觉,拼命地想起方永来,于是我给他打电话。


  第一次他没接,我于是再打,第三次他接了,传入我耳朵里的事嘈杂的麻将声,我轻声道,“方哥?”


  他对我说,“又怎么了?”


  我静了一下,对他说,“我说我从此只做调酒师,想嫁你,你会娶我吗?”我的话说着,不知为什么,潸然落下泪来。


  而话筒的那边,无声。


  我们彼此无声,我等着,然后他挂了。


  他挂了。


  我狠狠地将手机摔在地上,然后我激动暴躁地在房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我突然想起那晚的月亮,那夜月下的海棠。


  如果,如果他对我的一切的关怀和怜惜都并不真实。原本,原本他就是一个无药可救的浪子!我为什么还要为他落泪、为他伤心!


  就让他这样醉生梦死地生活,然后再醉生梦死中去追忆他刻骨铭心的影子吧!一个逞强斗狠的混混,我为什么要对他落泪,为他伤心!我为什么偏要嫁他!我为什么要怕罗佳!


  就是!我为什么要怕他!他是人我也是人,难道他就嫁不得!


  就在那一刹那,我又升起了那种咬牙切齿的恨,而嫁罗佳的念头就像我当初决定做妓女一样,充满了一种绝决的报复的快感!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我原本嗜血、冷烈!


  可是,当我真正面对罗佳的时候,那原本坚定的决心又一下子动摇了。那是一个黄昏,夕阳晕黄的颜色抵不住料峭的春寒,故而冻得有一点浅浅的紫。罗佳斜倚在车前,闷闷地抽着烟,一身长大的黑衣在残暮的风中轻轻地起落。


  他身上浓浓的酷和淡淡的忧郁,对我来说,好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虽然他人在眼前,可是我觉得他遥不可及,无可把握。


  所以我的决心在刹那间动摇了。或许他需要的只是我的仰视,而我唯一吸引他的,也只是我的拒绝。我无法让自己和他生活在一起,我无法想像,我可以和他亲密无间,柔情脉脉。


  那天,我打扮得并不见风情。我想在未来丈夫面前没必要浓妆艳饰吧,于是只是淡淡化了一点点妆,随意挽了头发,穿着件乳白色的低领毛衣,一条浅灰的鱼尾毛呢裙,外面披了一条厚厚的红黑几何图案的披肩,本来想欣喜地浅笑,见了罗佳却多了几分拘紧。


  罗佳载我到了一家茶楼,房间很清幽,暖气很热,灯光很亮,桌子上放着几枝开得正盛的水仙,隐约传来一阵幽香。


  罗佳要了一壶热腾腾的铁观音,又要了几样精致的点心,但彼此都很少吃。罗佳微微地喝了口茶,不时用眼睛盯着我看。我偶尔回望他,轻轻地喝茶,他突然间对我很灿烂地笑了。


  我狐疑地望着他,问道,“你笑什么?”


  他莞尔,对我说,“我觉得你身上少了样东西。”


  我问道,“少什么?”


  他凝视道,“少了一样首饰。你应该戴一对耳环,或是加一条项链。”


  我笑道,“本来戴了条项链,后来又摘了。”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还是不戴好看。”


  罗佳摇头道,“我看惯了你戴首饰的样子,虽然总是不多,一两件,但每次都恰到好处,就以为你是喜欢戴的。不想,你其实,并不喜欢?”


  我随意地喝着茶,呵护地抚过一朵水仙淡黄的花瓣,对他说,“那其实是工作需要,我在放松的时候不喜欢任何一件首饰。”


  罗佳一边说一边忖度着用词,“那,我可不可以这样以为,今晚你和我出来,只是,你私人的交往,你没有任何应酬和刻意,你在把我,当成是你的朋友?”


  我展颜道,“是呀!”


  他靠在椅子上,轻轻地笑了。


  他的笑容油然间暖了我的心,我刹那失落,幽幽地道,“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我,是不是让你觉得很丑?”


  他对我说,“不,我觉得你今晚美到极致。”


  我的鼻子一酸,忙低下头举杯喝茶,生怕他看见我感动的模样。而他只是默默地看着我,他的目光,很温情。


  我坐在他的对面,无语,却感觉到此时他离我很近,比以前拥抱做爱的时候还要近,因为,他此时是一个有温情的人。


  可他的温情搅乱了我的心,让我的心有一种莫名的期待和紧张,不久就建议离开。他送我回到楼下,在清冷的夜色中他在我转身离开的瞬间将我拉回他的怀里,拥住我,轻轻地吻我的唇。


  他的吻很轻,却极尽呵护。他久久地抱着我,在我耳边对我说,“林静,我爱上了你,嫁给我吧。”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离开了他的胸怀,他的眼睛深沉而明亮,期待地望着我。


  我望着他,静静地对他说,“你不介意,我曾经是一个妓女?”


  他的眼神黯淡下去,没有说话。


  我转身离开。


  在我快进门的时候,他叫住我,我听见他的声音道,“林静!我认识你,是因为我曾经是一个嫖客。”


  我回头,他已转身上车,一道刺目的车灯闪过,他开车走了。


  留下我一个人,感觉到夜寒袭人。


  我真的不知道,要不要试着去爱他。剩下的一段日子变得很失落和无聊。我看不到方永,也没有罗佳的音信,我去上班,可是从心底里厌倦了那个灯光美酒的地方。


  在酒吧里可以体会人间沧桑。这里有许多文质彬彬的顾客,对我很有礼貌,偶尔谈上几句;也有许多人一杯杯喝闷酒,消解着他们心中的怨恨与哀愁;当然也有一些人在狂欢喧哗,有一些情侣在窃窃私语。这是一个幸与不幸相糅合的地方。


  酒,本来就可以给人一种很神奇的美妙,这种美妙本来就可以与色情无关,不知道为什么古往今来会让酒与女人有那么紧密地联系,当然,这个问题得去问喝酒的男人。


  我真的得承认这是一种宿命。我因当妓女而调酒,因调酒而走红,而今我不想做妓女了,却一下子感觉到调酒失去了情趣,很空旷,像是我的心。


  不错,我的心很空旷。带着那种厌倦与疲惫,空旷的几乎以为那个在调酒的人,不再是我。


  有时我不去上班,就一个人坐在空屋子里,望着阳光中的灰尘飘呀飘,这样失神地一坐一个上午。


  我望着那个被我摔坏的手机,心里想,我曾经爱着的方永不会娶我了,而罗佳又让我迟疑和恐惧,我该怎么办呢?我在这样一个风月场所怎么能找到相伴一生知冷知热的丈夫?而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谁又不想找到一个相伴一生的丈夫,相濡以沫,体贴恩爱?


  世上有多少男人自私残暴,嫁个好男人是女人的福气。而我还有这样的机会吗?


  我曾经是一个妓女。


  人生是无法重来的,而其实做没做过妓女也没有关系,关键是,嫁一个懂得珍惜自己的男人。


  可谁是?到什么地方去寻觅啊?不做调酒师,我应该找个什么工作?重新做教师?还是,去公司应聘?


  一时间头脑纷乱如麻。


  七天后我毅然辞了职,也退了房,收拾好简单的行李之后,我打电话告诉方永,说我走了。


  他沉默了好长时间,挂了机。


  我惆怅,有些失落地打量着空屋子,坐在床边发了会呆,起身提着行李下楼,想去打出租去火车站,可一出楼门,我看见了罗佳。


  他望着我,笑。


  我看着他,手一松,行李落在地上。他一把拎过去,另一只手握住了我的手。我对他道,“谢谢你来送我,去火车站。”


  他说,“不,我来接你回家。”


  我怔怔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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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英俊白皙的面庞浸着上午十点灿烂的阳光,我欲抽出手去,可他紧紧地握着。他对我说,“我今天就是抢劫也要抢走你,我不想失去你。”


  我对他说,“可是,我想到另一个地方重新开始,对不起罗佳,我们不合适。”


  他道,“重新开始,做调酒师还是做妓女?我再不许你一个人飘飘荡荡,在一群男人中间周旋卖笑了!你嫁给我,就是你的重新开始!”


  说完他扔下箱子,不由分说地抱紧我,狂热地吻上了我的唇,我不及躲闪,侧头挣扎中我看见方永从一辆出租车上冲下来向我这个方向飞跑过来,然后触电般怔住。


  他看见了我们。


  罗佳仍然狂热地吻我,我欲推开他,方永已回身又坐上出租车走了。我在罗佳怀中放弃了挣扎,两行泪静静地滑落下来。


  罗佳吻去我的泪珠,一把将我横抱起,塞进车子,随即将我的行李放进后备箱,开动了车。


  我对他说,“你要带我去哪儿?”


  他说,“不知道,总之你去哪里我就要去哪里,你去什么地方我就跟到什么地方。”


  我几乎失笑,“可是我再你的车上。”


  他说道,“我就是要让你坐上我的车,然后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我突然无语。


  或许这个逻辑并不荒谬,而这个男人正在爱我。我望着他的背影,浅浅地一笑,问道,“那你敢和我去领结婚证吗?”


  他说,“好,我先回去拿户口本和身份证,你的在身边吗?”


  我说,“有户口本的复印件和身份证原件,不知能不能办。”


  他说,“我找个朋友,让他安排一下。”


  我们俩讨论我们的婚姻,就像讨论着萝卜白菜。


  一个星期后,我们举行了婚礼,弟弟那时刚开始做一桩生意,婚礼结束就赶着回去了。我看出他很高兴,说着拜托罗佳照顾我的话,我尤其记得他临走时朝我挥手的瞬间,就在那一挥之间,带着一种很放心的喜悦,似乎浑身都带着笑,在欣喜地祝福自己的姐姐找到了一个好归宿。而我身边的罗佳搂着我的腰,与我很亲密。


  那天天气清明,我想过不了多久,杨柳就会吐出嫩芽了。


第九章 来到我心边
  婚后我们生活在郊外十公里处的一幢乡村别墅里。那里的建筑比较老了,是他父亲留给他的,花园的面积不是很大,但又一大片草坪,不久绿起来后应该很养眼。


  在我们卧室的窗前,有三棵很是粗茂的海棠,罗佳说,那是他父亲特意为他母亲种的,他母亲最爱海棠。


  他告诉我这些时,是我们婚礼那天的黄昏。天气有一种暖春特有的温净,夕阳嫣红的颜色染满了院落,我在仰头而望海棠树的刹那,满眼好像开满了或浓艳或清雅的海棠花。


  这个院落有一种神秘的氛围,陈旧的建筑隐约着昔日的光彩与豪华,暗含着一种裹着甜蜜与温存的沧桑。而那三棵海棠仿佛是这个院落唯一鲜活而青春的生命,热烈而美艳。


  我一下子无法自拔地陷入了这种氛围,或许我秉性骨子里就有一种东西,正暗含这里略显荒凉寂寞的幽艳。我仿佛遇合了一个幽艳寂寞的灵魂,它随着院里的海棠花开放又凋谢,凋谢又开放,仿佛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说,“你来了,你终于还是来了。”


  罗佳怔怔地望着我,对我说,“你怎么啦?”


  我惊醒过来,摇了摇头。夕阳此时只成为一个悦目的红球,在远远的西方半悬着,迎面吹来一阵风,有点冷。


  我抓着他的手对他说,“可能,我跟这个院子还有些缘分吧。”罗佳的嘴角轻轻上扬,拉着我进了屋。


  我们的新婚之夜有很好的月光,深夜时分,罗佳均匀的呼吸声渐渐响起,可我静静地躺在他的身边,一闭上眼,眼前就是一大片或浓艳或清雅的海棠花。这让我既诧异又紧张,不知凶吉。渐渐睡意袭来,我置身在一片花海,每一朵海棠都在我的面前肆意地开放,开得奔放,开得热情;每一瓣花瓣都如此饱满和晶莹,每一根花蕊都如此娇柔和轻盈;它们颤动着,花枝招展,它们摇摆着,笑语喧哗;它们尽展着生命的颜色,鲜红,洁白,柔粉,一团团,一簇簇,一树树,散发着枝叶的清香。我在其间走啊走,渐觉得自己头上、衣上都开满了花,世界变得如此空旷,我回头,只有低垂的天幕。


  我恍然醒来,已是阳光灿烂的早晨,床上只有我一个人,明亮的阳光斜照进卧室,我的唇边似乎还有海棠的气息,向窗外一看,海棠还只是光秃秃的枝杆。


  我下床去找罗佳,不想他正在厨房煎蛋,见了我,对我说,“你赶快洗漱,一会儿吃饭了!”


  我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很明媚,一边洗脸一边想,那个原本像神一样的罗佳,好像一下子回到人间来了。


  我洗漱好回到餐桌旁,罗佳已坐在那里对着我笑。


  那是一种幸福的感觉,虽然以后的家务多半将由我做,但罗佳那个早上的体贴,让我感动。


  他没有提出去度蜜月,我也没说。虽然罗佳靠遗产比较富裕,但我们中国的夫妻是没有度蜜月的习惯的。吃过早饭,他牵着我的手在附近转了转,周围是一个乡村,比较幽静,鸡鸣犬吠,偶尔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在路上颤悠悠地走,或是冲出几个孩子又一溜烟不见了,那种感觉,是熟悉而亲近的。


  罗佳对我说,“你还习惯住这里吧?这是我父母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我在酒吧里有一间休息室,每年春天我都会回到这里住。我抛不开这个地方,这里是我的家。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可以在市里买一个房子,只是每年春天我们再回来住。”


  我摇头道,“不用了,我很喜欢这里,我喜欢清静。再说,这里是你的家,也就是我的家。”


  罗佳将我搂在肩侧,轻笑道,“乖,如果你住不习惯,就跟我说。”


  我应了。罗佳轻吻着我道,“宝贝,我应该感谢你,使你给了我一个家,在你来之前,这里应该说只是一个房子。”


  我刹那感动,眼眶一热。


  日子一点点地过去了。罗佳上班后我们聚少离多,新婚时他给我的甜蜜和感动也一点点成为过去。他不定期地在酒吧留宿,白天更是很少回来,窗前的海棠经过几场斜风细雨,已经吐露花苞了。


  每当春光明媚的上午,出去买菜回来,收拾完屋子,我就会冲上一杯淡淡的茉莉花茶,一个人坐在阳台上翻看一些杂志和小说,倦了就靠在藤椅上,看几只麻雀在枝干上偶尔停驻,蹦跳几下又转眼“唧”地一声飞向遥远的天边了;有时候两只麻雀在一起,亲密地交头啄颈,呼朋引伴,传来一阵“喳喳”声。每当这时,我就觉得很有一种恬淡的情趣,在我的面前,是青青的草地,满树的花苞,仰头是蔚蓝的天,洁白的云,一切春意盎然啊。


  我并不寂寞,也不觉得孤单。我对罗佳从来就没有升起如胶似漆的依恋,也缺少贴心的亲密、崇拜的爱慕,甚至都没有想过去过与他朝夕相处、岁岁年年的日子。他不回来,我也并不失落。


  一般情况下,我都会睡一会儿午觉,醒来后已是下午三点,都楼下活动活动,坐在海棠树下数漏下来的阳光,或是躺在草地上一边闻着青草泥土的气息,一边晒太阳。到了下午五六点钟的样子,我就回到客厅,那时阳光斜照进来,落在那一架茂盛的吊兰上。背后的窗纱正烟雾般被我半放着,我坐在一张斜椅上,放上古琴曲,拿着晶莹剔透的高脚玻璃杯,安静地调酒,味道多绵软清冽,而颜色如水。


  后来我发现在书房的右侧,放着一柜子的酒瓶,形态颜色各异,古香古色,凑近前便可以闻到昔日美酒的余香。我像是发现了宝贝,有时候抱着个酒瓶,翻来覆去地,甚至目不转睛呆呆地,一看就是一上午。


  有时候会想起方永。想起我们交往的点点滴滴,会想起他的味道,会想起我们曾经对对方说,认识彼此是一生中最开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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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这些,心里就会有一种淡淡的感伤,那种感伤并不是遗憾,也并不是后悔,只是有一种恍若前生的沧桑感。从此以后,我们即便近在咫尺也只能相隔天涯了,侯门一入深似海,绿叶成荫子满枝。


  尤其是我看着那些百年以上的酒瓶,追寻它似已消退的清香,想象它曾经历的豪华尊贵的场合,我就会加重对方永的感伤来。后来我仔细分辨,好像我感伤的不是方永,而是我自己;感伤的不是我与方永,而是我与罗佳。


  我嫁给了一个我不够了解不够深爱的丈夫。虽然从我答应嫁给他,从他新婚给我感动的时候起我就暗暗发誓,一定做一个最好的妻子,可是,我没做到,而罗佳也似乎没有给我这样的机会。


  难道我不应该给他打电话,向他撒娇让他回来吗?难道我不应该生生小气吃吃小醋吗?我怎么可以这样云淡风轻不为所动呢?一个心中有爱的女人可以如此豁达吗?


  可我就在哪里悠然自得地等待,做几样精致的小菜,调一小杯开胃怡神的酒。我为我自己而活。


  已有多半数的海棠都开放了。我清晨早起,打开窗户,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深红、浅粉、雪白的海棠在晨光的照映下,似乎含着露珠,美得让我一下子屏住了呼吸!顿时童心大起,穿上休闲服下楼去,吃力地爬上树,折了几只形态形态各异的花枝,灌上清水,插在敞口的花瓶里。


  我似乎感染了花蓬勃的生机,心情一下子亮起来。买菜回来时看见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正犹疑着向门口里望。我满面春风地走过去打开门,对小男孩说,“小朋友,你在看什么?想进来吗?”


  那是个颇为漂亮的小男孩,很有礼貌地对我说,“阿姨,我家的旺旺刚才钻进院子里了。”


  我领他进去,一条深棕色的小小长毛狗跑了过来,小男孩一把将它抱在怀里,我对小男孩说,“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在哪儿住啊?”


  他抱着小狗笑了,回答道,“我叫文文,就在不远处那边的那排房子里住。”


  我亲昵地摸了摸文文的头,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叫“文文”的声音,文文对我道,“我奶奶叫我了!阿姨,你的院子真漂亮!”


  我笑了,“你喜欢吗?那以后欢迎你来玩啊!”


  文文忙道,“那我能和好朋友一起来吗?”


  我说,“可以啊!一块儿过来玩吧。”


  这是呼唤声更近了,文文对我说,“阿姨再见!”抱着他的旺旺飞快地跑开了。


  下午四点钟,文文果然带着另一个小男孩来了,那个叫虎子的孩子和文文一样都是六岁,我领着他们参观了一下院子,还拿出小布丁蛋糕给他们吃。我们很快混熟了,他们露出活泼调皮的本色,我们一起在草地上做游戏,赛跑,打闹。而那天,罗佳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我正在追那两个小鬼头,那两个孩子边跑边咯咯地笑,我也在后面叫着“追上啦!追上啦!”笑语喧哗。我一把抓住正在前跑得虎子,不料一个重心不稳,两人跌倒在草地上,而调皮的文文则转头扑在我和虎子的身上,我抱着他们俩笑作一团,索性放松地躺在草地上,这时我看见了罗佳。


  他似乎来了一会儿了,正站在那里看我们。我起身跑过去,抹一把额上细细的汗珠,开心地对他说,“嗨!你回来啦!”


  文文和虎子也走了过来,对罗佳有些拘谨。我对他们说,“叔叔回来了,阿姨不跟你们玩了,明天再玩,先回家啦!”


  那两个小鬼头很识趣地跑开了,刚才跑跑跳跳的运动让我出了一身汗,但心里很是愉悦,我舒心地对罗佳笑,接过他手里的包,拉住他微凉的手。


  罗佳进了客厅,一下子发现我摆在桌上的海棠花,我当时正坐在他旁边,半个身子伏在桌子上,凑到他身边,嫣然得意道,“漂亮吧,我弄的!”


  罗佳轻抚着花枝,不置信道,“你弄的?”


  我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很开心地笑了,“是啊!今天早上我看这花特别漂亮,就爬到树上去折了几只花回来!”


  罗佳饶有兴致地望着我,莞尔笑了。


  我们相视而笑。


  他亲昵地捧着我的脸,满脸都是笑意,对我说,“你一个女孩子,爬到树上去,折花?”


  我们之间流动着融融的情意,我干脆撒娇道,“差一点下不来,可是又没有人救我,早知道你回来,我就傍晚时爬上去折花了!”


  罗佳宠爱地笑了,他搂过我将我抱在怀里,低头吻住我。


  那是一记悠长的吻。


  吻得我有一点意乱情迷。


  我赖在他怀里,看见斜阳透过窗纱落在那架绿瀑布般的吊兰上,窗子打开着,怡人的风带着海棠的气息吹拂过来,薄薄的窗纱轻盈地拂动。


  他抱着我,我抱着他。他的脸颊贴在我的头顶,我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我们像是一对真正的恋人。


  斜阳变成了玫瑰般的色彩,屋子里有一点点朦胧的幽暗,我们相依相偎着久了,我看着外面开得正盛的海棠在夕阳的光影中轻轻地摇曳,不知为什么,竟然轻轻地落下泪来。


  应该是出于一种裹着甜蜜的忧伤。


  罗佳对我第一次如此深情,我也是第一次对他生起了最温柔的依恋。


  那个黄昏很美。


  夜里罗佳像个孩子似的紧紧地抱着我。我以为他会要我,可是他没有。他很沉默,我感觉他有话要对我说。


  果然,他温柔地抚着我的脸,望着我的眼睛,对我说,“静,告诉我,你为什么可以那么快乐?”


  我思忖着用词,试探道,“怎么了?你,不快乐吗?”


  他颓然平躺下,将我搂在身边,用一种低沉地语气道,“我不快乐。我从来不知道快乐是什么。”


  我无语,等着他继续说,谁知他沉默了一会儿,唤道,“静,……”


  我“嗯”了一声,他叹了口气问我道,“你心里,还有他吗?”


  我的心一沉,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对我说,“我知道,你心里喜欢的是他。我真的想忘了这件事,可是我发现我有时忘不了,甚至,我不知道该怎样回来面对你。”


  我拥住他,柔声道,“可是我嫁给你了,我从此只做你的妻子,我要做一个最好的妻子,因为从嫁给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是你的女人。”


  他翻过身抱住我,沉默,然后幽幽地道,“你知道吗,我其实恨女人,从我妈妈的时候开始,我就恨。”


  我感到有一点冷。可是他呵护地拥着我,对我诉说道,“我妈妈是一个美丽而放荡的女人,在我八岁那年,她和我爸爸发生了很激烈的争吵,我爸爸打了她,她绝然地冲出了家门,后来听我爸爸说,她和一个男人私奔了,中途出了车祸,死了。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死了,总之我从此再没见过她。爸爸整天在外面,回来后对我也很严格,我一直上寄宿学校,稍大一点的时候,爸爸常常对我说,女人都是妓女,是不值得爱的,对她们只应有欲望和征服。在我十八岁生日那天,爸爸送我的生日礼物,就是一个美艳的妓女,他告诉我怎样对待女人。”


  我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一个父亲竟然这样教儿子,而我……,我的心一阵阵发冷,罗佳安慰地抱着我,柔情地抚着我的脸,对我说,“我当时就跑开了。当时我深爱着一个女孩子,她也爱我,我全力地投入了那份感情,希望可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是不到两年,她离开了我,她说她受不了我的性格,我当时很自卑,认为自己注定得不到一个好女孩子的爱。


  “我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我,然后投入到别的男人的怀抱。我自暴自弃,甚至想过自杀。我二十岁的时候,爸爸死了,他留给我一笔遗产,其后我接触过各种各样的女孩子,但我无法付出爱。因为我知道她们可能爱我的钱,可也能是爱我的英俊,但不会有一个人是爱我的,因为我根本就不可爱。我知道这一点。”


  他颓废地将头埋在我的胸前,像一个受了伤的孩子。我拥着他,心一下子悲悯地温柔起来。他低沉地说道,“静!我知道你也不爱我。你明确地告诉过我你不爱我,你不能接受我,可是我偏偏爱上了你。如果你告诉我你爱我,我会以为你爱我的钱,爱我的相貌,可是你自始至终不爱我!于是不可收拾地爱上你,因为你是一不在乎钱,不在乎相貌,只在乎内涵的女人。


  “从我们相识的那个晚上,我就知道你爱的是他。你嫁给我,也不过是一气之下的决绝。我告诉自己忘掉你不爱我的事实,在短暂的努力后,我自己却再也受不了,我妒嫉得发狂,我不想回来。我时时刻刻想着,我娶了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可是静,我不恨你,我恨得是我自己,因为我自己没有足够的内涵让你爱上我。”


  他的泪沿着我的肌肤滑落下来,我拥着他,也潸然落下泪来,我对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爱他吗?因为他曾经打过我一巴掌,要给我十万块钱让我回家去。对我来说,……”我突然间泪如雨下,哽咽道,“我们,我们两个是沦落风尘的同类人,同病相怜,可以彼此珍惜。……”


  他紧紧抱住我,唤道,“静!我也爱你。我第一次看到你,看到你古典沉静,在浮华艳丽的灯光下你的眼神很是从容恬淡,你浅浅地笑,有着很温柔的举止,很文雅的谈吐,我说要买你的时候,你的眼神中隐隐流露出一种不驯服,我在那一刻就知道,你是和我一样,是一个缺少人照顾与爱护的人。你像一个圣洁的羔羊在虎狼的世界寻求生存,出卖自己的灵心与温柔,没有任何保护,小心翼翼,你实际上是被这个世界所遗弃的,而我也是。我是这个世界的弃儿,被亲情遗弃,被爱情遗弃,被温暖和幸福遗弃。我们都被遗弃了,而我爱你,你却不爱我。”


  我流着泪,闭上眼睛。罗佳说完,用他温热的唇,吻住我。


  我感到他好像来到了我的心边上。


第十章 爱上我的老公
  第二天早晨,下起了细细的雨。罗佳还睡着,我望着他的睡容,心不由在雨声中更加柔软起来。于是悄悄起床,站在窗前看盛开的海棠承了雨滴的重量,悠悠地颤着,颤着,风一吹,雨珠便扑簌簌地落下来。


  我跑到厨房去准备早餐,罗佳习惯喝牛奶吃煎蛋火腿吐司,我试着做了,而且还准备加一点点蔬菜。这是罗佳起床了,伸着懒腰走进厨房,我正在洗生菜,对他道,“马上就好了,你快去洗脸刷牙吧。”


  他在我的右脸颊上印上一吻,走进洗漱间。早餐桌上,我们两个经过昨夜的推心置腹,今晨反有一点点尴尬,相视而笑,默默吃早餐。


  他又出去上班了。我在阳台上看着雨一点一滴地下,有点无措和失落,我突然想起和罗佳第一次肌肤相亲之后,罗佳在外面端来一杯冰冰的淡酒,酒香很淡很淡,淡得若有如无,难以把握,罗佳对我说,那就是我的味道。


  远处起了淡淡的雨雾,草坪在那淡淡雨雾中绿得惹眼。罗佳说他自己也是世界所遗弃的人,我想象着他忧郁的童年,曾经有忧伤的少年,我的心就一阵阵地痛。


  索性,我回到房里去睡了,但是枕边还残存着他身体发肤的味道。我将自己埋在被子里,听着外面的雨嘀嗒嘀嗒的声音。


  我睡了醒,醒了睡,外面的雨停了,屋子里有些幽暗。我拥着被子,听客厅里时钟走动的声音,想起他美丽放荡的母亲,偏执暴虐的父亲,还有那个忧郁、英俊而自卑的少年。


  他说我们都是被世界所遗弃的人,他爱我,可是我不爱他。


  我住在他的房子里,睡在他的床上,盖着他轻柔温暖的蚕丝被,我成为了他的妻子,然而,我并不爱他。


  我潸然落下泪来。我被我自己刺痛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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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到底做了一件什么事?傍晚的时候,太阳出来了,照在窗帘上,屋子也亮了起来,我懒懒地翻了一个身,听到了细细的风声。


  我恹恹地起了床,拢了拢了头发,慵慵懒懒地来到阳台上。外面的夕阳一片血红的颜色,照得海棠一片凄艳。


  我打开窗子朝外看,斜阳照在我洁白的手臂上,为我晕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海棠的花枝随风摇摆着,这个黄昏有点冷。


  蓦地,我看见三五片花瓣在风中轻盈地飞落下来。原来快到了落花的季节了,想起那首词,“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奈何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是啊,本来人生长恨水长东,何况,还朝来寒雨晚来风。难道我们之间不应该恩爱情浓吗?


  我拿出手机给罗佳打电话,接通了,他“喂”了一声,不说话。我对他说,“罗佳,……,我爱你。”


  他沉默了一会儿,挂断了。


  从他的手机里我听到悠扬的乐声,我想他一定在酒吧里,一个人喝酒。


  晚上,竟然是很好的月亮,我一个人在灯下翻着书等了他很久,可是他没有回来。


  第二天清早起床的时候,发现风还很冷,再一看,地上落了薄薄一层落英了。我下楼去,站在树底下,上面仍然是满树的繁花,花压枝头重,可是下面,是薄薄的落英。


  无数的花瓣在轻盈地不停地落下,我靠在树干上,让落花去沾惹我的肌肤,任晨风吹冷我的唇面。


  我在思念罗佳,像是在思念自己迷失的孩子。


  人若有思念,就会失去简单的快乐,而染上复杂的惆怅。我再也没有心情去爬树折花,去嬉戏打闹了,我甚至懒得去洗脸,懒得去笑一笑。


  顾影自怜。


  我又爬回床上,懒懒地睁着眼。我怀疑我是不是病了,病了就病了吧。我不感到饥饿。我任凭阳光灿烂地照进我的屋子里,落在我的床上,照在我那红底绣花的婚被上,然后,看着窗外的海棠,一点点地飘,一点点地落。


  我想起我的童年,我想起爸爸种的菜园,我想起那一道整齐的篱笆,还有栖息盛开在篱笆角落里的春花。我的童年是幸福的,我有相亲相爱的爸爸妈妈,而我终其一生的愿望,不就是找一个爱我的人,有一个温馨快乐的家吗?


  罗佳已经是我的丈夫,而我是他的妻。


  我要和他有一个温馨快乐的家,我从此不再沦落风尘,我也不再心怀怨恨。我必须振作起来,用柔情与关爱找回迷失的罗佳,让我真正拥有一个家。


  于是乎在黄昏的时候,我爬起来为自己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一切从明天开始,我的心又一种莫名的激动与期待,整整三个星期,我每天给他发短信。


  “罗佳,今天院子里阳光很好。海棠已经开始凋落了,落在地上薄薄的一层,很漂亮。傍晚的时候,我见了今年春天的第一对燕子。”


  “今天海棠落得更盛了,我将它们扫起来。我又爬到树上折了几枝插在花瓶里,结果傍晚的时候,桌子上也有好多落花。”


  “我刚刚在落英缤纷里调酒,我尝了尝,有一种很独特的味道。我封存这些酒的时候,特意多封存了些阳光。”


  “罗佳,镇子里新开了一家花店,我买了一大束玫瑰和勿忘我,很便宜。把花放在客厅,坐在花旁调酒,可以闻到淡淡的花香。可是我贪嘴,将调好的酒自己喝了。”


  “罗佳,天气热了,我换上了薄薄的毛衣,注意换衣服。”


  “今天我学会了做一种薄薄的春饼,放上各种菜,还熬了一锅小米粥,很好吃。什么时候你回来尝尝。”


  “开始漫天飘飞絮了,我叫人做了架秋千,荡了半天,很好玩。只有我一个人玩,要么就是偶然来的小孩子。”


  “好久不见,很想你,家里挺好的,有时间回来吧。”


  “今天买了新鲜的小萝卜和小葱,等了你半天,后来自己吃了。”


  “今天看了一本杂志,我们窗前的海棠花全落了,已经绿叶成荫了,很漂亮。”


  “杨花越来越多了,在院子里逐队成球。太阳照得人有些热,应该快穿衬衫了。”


  “昨夜里打雷下雨,有些怕,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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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个我正忙着做菜的黄昏,罗佳回来了,他靠在厨房门上望着我,笑。


  我关掉火,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印上一吻。他拥住我,笑道,“老远闻到做菜的香味,有些饿了。”


  我朝灶台上一努嘴,笑道,“今晚准备了好几个菜,我们好好吃一顿。”


  他亲昵地亲了我一下,“那我进去冲个澡,等着吃现成的。”


  那天我们其乐融融地吃了顿晚饭,饭后我们我们又牵着手去散了步。我们想刚刚坠入爱河的情侣,脸上是甜蜜的微笑。


  回到家里时光线已幽暗,罗佳没有开灯,他一进门紧紧拥住我,吻我。


  我融化在他炙热的激情里。


  那夜的柔情如一江春水。我的唇边荡漾着他热吻的味道,罗佳幸福地拥着我,对我说,“我爱你,会永远爱你,老婆。”


  我将头埋在他的怀里,对他说,“我也爱你,老公。”


  罗佳道,“可是对不起,对不起静!我一直不回来,开始我以为你只是可怜我。静,我害怕你是可怜我。所以,我,……”


  “罗佳,不要说了。”


  “静!我……”


  我用唇堵住他的嘴,轻吻他一下,对他嫣然笑道,“我们从现在开始,昨日种种已随昨日死,从此我们一起创造新的生活,我要做你的好老婆,你也做我的好老公。”


  我们开始了恩爱的生活,他上午不去上班,在家看看书,弹弹钢琴,有时上网打打游戏,兴致来了,我们去院子里荡秋千,他把我荡得好高,喜欢看我边叫边笑得样子。有时候我们在一起调酒,自己品尝觉得味道很好,就装在瓶子里拿回酒吧去卖。在漫天飞絮、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我们在明亮的客厅里推出了七款情侣套餐,每一种我们都碰杯先饮为快。


  吃过午饭,我们在卧室小憩一下,起来略感干燥,就切一大盘水果来吃。然后他带我到书房教我学钢琴,我年纪大了,进展慢,经常出错,他有时惩戒性地拍我的手,我故意做出委屈撒娇的样子,于是我们俩就大笑起来,他看我不可能学出什么样子,就决定培养我的耳朵。


  下午五点钟我准时做饭,一般是两样小菜,一点主食,一点粥。罗佳吃过晚饭就驾车去酒吧上班,十二点之前肯定回来,风雨无阻。而我就在家里看书等他,有时雨很大就叮嘱他不要回来,可他到时候又准时回来了,他说下这么大雨,怕我害怕。


  有时我觉得这幸福有些让我昏眩。原来的罗佳怎么也看不出来,他是这么脆弱,这么体贴,这么爱家的一个人。这些日子来,他也一扫让人不可接近的忧郁的酷,脸上柔和地经常带着笑。


  海棠成熟了,一串串红艳艳挂在枝头。我分给附近邻居后还剩两大筐,就将它们洗净,切成片,晒成半干,用糖水浅浅地腌过,过了三五天,捞出来晒成筋道的干,放在冰箱里。罗佳边吃海棠干边坏坏地笑,对我说,“我少吃点,给你留着,给我宝贝儿子或宝贝女儿吃。”我于是笑着捶他,他便抓住我的手,把我搂在他怀里,央求着,“我们要个孩子吧,等明年海棠花盛开的时候,他就出生了,后年的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牵着他胖嘟嘟的小手,看着他一摇一晃的走路了。”


  等到海棠叶变黄飘落的时候,我怀孕了。孩子两个来月大的时候,我开始剧烈地反应,只想吃海棠干、杏干、酸梅干。罗佳更是把我当个宝,里里外外地忙。


  那是一日黄昏,秋天的晚晴极其绚烂辽远。罗佳出去给我买瓜子去了,我一个人在院子里散步,听见门声,还奇怪他怎么这么快回来,可进门的人不是罗佳,而是一味高挑时髦的女孩子。


  我狐疑地望着她,轻笑地对她道,“您是……”


  那女孩子长着一张秀美的脸,眸子深而亮,鼻梁高高的,棕黄色的小卷烫发衬得她的皮肤越发白皙。她轻轻瞟了我一眼,淡淡地道,“我找罗佳。”


  我说,“他现在不在家,到客厅里等他一下吧。”


  她却站着不动,出神地打量着四下的建筑与环境。不多时罗佳提着两包瓜子回来了,站在她身后,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


  那女子回转身傲慢不屑地昂着头,笑道,“罗大公子也动了凡心,做起居家的好男人来啦,我当是谁有这么好的福气,这个就是你老婆吧?”


  罗佳走进院子,拧眉道,“你到这里来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


  女子叹了口气,无所谓地笑道,“我是听说你罗大公子结婚了,觉得很奇怪。我就是想看看你到底娶了个什么样的货色。是长得漂亮,还是出身高贵,还是才华横溢,还是腰缠万贯啊?但要说这些,我也有啊!我堂堂北广毕业的省长千金,配不上你啊?”


  罗佳的脸黑了,喝住道,“你要觉得自己有身份就马上出去!别在这儿胡搅蛮缠!我们之间早结束了,我想娶谁是我的自由!”


  那女孩变色道,“罗佳你别太张狂!想当年,我对你够痴心了吧!你呢,满不在乎,说分手就分手!你要娶倒也娶个极品啊,就这么一个小个儿,貌不惊人,出身农村,还是一个鸡!我做梦都替你觉得丢脸!你……”


  罗佳不等她说完,已一个耳光打过去,“啪”的一声,很响!


  那女孩儿被打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她捂着脸,指着罗佳骂道,“好!你等着!看谁狠!你还长本事了!真是跟什么人学什么人,跟个村里的学会打人!我只当你罗大公子还有多清高!原来是喜欢戴绿帽子,连个妓女也娶来当个宝!”


  罗佳冲上去要揍她,我连忙去拉他,他正怒极当中,一把将我向后一推,我一个站立不稳,重重地跌坐在地上,顿时觉得小腹一疼,两腿间流出一股温热的液体。


  罗佳马上意识到自己闯祸了,怔住,转身冲过来抓住我的手着急道,“静!静你没事吧!静!”


  冷汗从我的额头直冒出来,我捂着肚子,害怕道,“我,我好像流血了!”


  “流血?”罗佳的脸“唰”地白了,他一把横抱起我,飞奔到车旁,送我上医院。


  可我们的孩子还是没了。罗佳痛苦地看着我苍白的脸,怔怔地,一句话也没有说,突然捂着脸,无声地哭了。


  我别过头去,任热泪横流下来。


  罗佳冲出去吧我一个人扔在医院里。他一定很自责,很难过;而我也一下子好像元气大伤。我想两个人静一静也好。


  第二天我给他打电话,关机了。给酒吧打电话,说他没去上班。我急疯了。直到第三天我要出院了,他一直都关机,我心里恐慌,不知罗佳会干出什么事来。


  我不停地打电话,终于一次接通了,他好半天才接,不说话。我微微安心,柔声道,“罗佳,你在哪儿?明天我就要出院了,恢复地很好,只是想你,你来接我出院好不好?”


  他低沉道,“静,对不起。”


  我叹了口气,劝道,“别想那么多了,我们都不是故意的,那个孩子跟我们没缘份,留不住的。医生说最迟半年我们就可以再要了,别想那么多好不好?”


  罗佳道,“我明知你怀孕了还推你。我不是人,是我杀了我们的孩子!”


  我的泪流下来,忙道,“不是的罗佳,我不要你这么说,你这么说我好难受,你也是为了保护我,我不该去拦你的!……”


  罗佳道,“静!对不起!”


  我擦着泪笑道,“知道对不起还不来看我,我想你,想见你。你这么狠心扔下我一个人不管。”


  “静,是我对不起你,我怕你恨我,不想见我。”


  “傻瓜!怎么会呢,我每天想你,担心你!快急得疯了。你一个人到底跑哪里去了,没在酒吧,又关机。真是吓死我了!你在哪儿,我要见你!”


  罗佳说“我这就去”就挂机了,我嘱咐他小心开车也只说了一半。半小时后,我跑到医院门口等他,足足等了半个小时他才开车过来,我一见他,眼眶一热,飞奔扑到他怀里。


  他紧紧地抱着我,我低声抽泣起来,我感觉他好像在落泪,挣开他一看,发现他憔悴消瘦多了,胡子长长了,眼眶有些陷,里面真噙着泪花。我心疼地擦去他眼角的泪痕,破涕为笑嗔怨道,“你看你这个样子!又故意让我心疼!”他叹了口气,怜惜地拥住我。


  我对他说,“我要回家!”


  他说“好”,抱起我转身打开车门。


  家里有一点冷清,被褥床间也有一点漠漠的秋寒。罗佳打开空调,过不了多久,便温暖如春了。


  我想为他做点吃的,他又把我塞进床里,我见他又疲惫又低沉,便说一定要为做点好吃的。他抱紧我将头埋在我的怀里,说道,“我在惩罚自己!为我的过去惩罚自己!我让她失去了孩子,她就让我失去了孩子!静,我在遭报应!每个人都在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价,我在付出代价!”


  我的心在那静静地秋夜觉得恐惧,我一下子想起我那个奇怪而不祥的梦来。它好像不再出现了。


第十一章 对手
  时渐深秋了,自从失去了那个孩子,我和罗佳之间,也不知为了什么,感情就逐渐平淡下来,像原来那种,像是流着蜜的幸福感已经淡了。我们已经走过了热恋。


  是啊,或许那一段时间只是一场恋爱,婚前没有恋爱,婚后补回来。而婚姻生活或许本来就是平淡无趣的,我们每天通电话,罗佳会体贴地嘱咐我注意身体,注意营养,甚至害怕我寂寞要给我请个保姆,可他就是越来越很少回家了。


  枕边在没有他男性的气息,书房里,在没有我们一起弄琴时开怀的笑声,院子里在没有我们携手相依的身影。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因为我身体需要复原不能过性生活,但很快我发现,不是。


  原以为我小产后他会更温柔体贴地照顾我,可罗佳却不按正常逻辑出牌,他虽然嘘寒问暖,但却失去了内心的热情。


  我从医院复查出来,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我羞涩而甜蜜地打电话给他,“罗佳,今天是什么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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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3-26 00:13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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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沉默了一下,“什么日子?”


  我娇嗔道,“我复查的日子啊!我身体恢复好了,你今晚回来吗?”


  他长久地沉默,不说话。


  我忍不住撒娇道,“回来嘛!我买了一束花,做几个菜,调一点酒,等你回来一起吃好不好?”


  他答应了,但好像并不开心。我斜倚在床上,看着下午四点钟的阳光照在我的身上,我突然觉得落寞和委屈。


  我恹恹然走进厨房,做了几样青菜。然后倚在客厅的椅子上望着桌上买好的鲜花发呆,知道窗帘染上融融的红色,光线弱和朦胧起来,我才幽幽地叹了口气,调酒。


  寂寞空庭秋已晚,斜阳满地不开门。我将酒调得格外秾艳幽怨。


  窗外海棠的枝丫在风里轻轻地抖,一只麻雀“吱”地一声飞走了,我轻轻地呷了一口酒。


  那酒入口甘醇,咽到喉下感到满嘴清凉,存至腹内则像火一样燃烧起来,嘴角渐渐泛出苦涩的味道。我喝至半醉,罗佳开门回来了,而我正在那一片凄艳的斜阳里,喝酒。


  他径直走过来,拿过酒杯闻了闻,拧眉道,“你喝这么烈的酒!叫我回来是让我吃饭还是吵架?”


  他英俊的脸孔在我看来有一点陌生,我虽有一点飘飘然,但神志却清醒,对他极轻地笑道,“我刚调了酒,尝一尝好不好喝,你为什么这么生气啊?”


  罗佳坐下来,托着我的脸凝望了半晌,我于是对他极艳地笑,艳若残阳。他问道,“你笑什么?”


  我说,“因为你身上有一种很优雅地香水的味道。”


  于是他也笑起来,露出他洁白的牙齿,很美。我伸手轻抚着他的脸,对他又慧黠又开心地笑。他一伸手将我拉进他的怀里,叹了口气。


  我用头在他的怀里摩挲,动来动去像一只腻人的猫。夕阳刹那幽暗下来,暮色渐浓,罗家喝了一口我刚喝过的酒,又叹了一口气。


  我仗着醉意,娇媚地仰起头,双手捧住他的脸,她望着我,我的眼里流荡着春光,将唇压在他的唇上!


  他轻轻地吻我,我展颜一笑,他的舌头溜进了我的嘴里。


  只是我的嘴里是酒泛起的苦味,而他的嘴里也是。


  我们离开彼此地唇齿,我靠在他的肩上,在一片昏沉和幽暗中,轻轻地叹了口气,而罗佳的唇凑在我的耳边,还带着刚才热吻的痴迷,极为性感地问我,“你爱上我了,是不是?”


  我极淡地笑了,说,“可恨之人,必有可爱之处。”


  他在我的脸边轻笑,随手点了一支烟,将烟雾吐在我的身后。我们沉寂,空气中到处是那种淡淡温和的烟草味道。


  我对他说,“你娶我是不是这是因为当初我不爱你?”


  他无语,抽烟。


  我说,“而我现在爱上你了,你得到我的心之后,就失去味道了,是不是?”


  他还只是抽烟。


  我转头,用清冽的眸子望着他,对他说,“如果我爱上你,以我卑贱的出身,就应该感谢你慷慨的恩赐,可是,我可以让我自己爱上你,也就可以让我自己不爱你,就像你,对人可以极温存,也可以极冷酷。”


  他不说话,只是颇感兴趣地望着我,唇边似乎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我嫣然道,“罗佳,我不了解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其实,你也不了解我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你,不只是一个会调酒的嫖客,而我,也不是一个只会调酒的妓女。”


  他笑了,爱怜地摸我的脸。我随手打开灯,起身要去热菜,罗佳一把拉住我,我扬眉问询地望着他。他很愉快地笑,摸着我的脸道,“看你像是一个好斗的小公鸡,可爱极了。”


  我对他道,“你错了。如果我一切的闪光点只是你观赏的理由,那我宁愿它们什么都不存在,因为我不是观赏品。从你娶了我的那一天,你就应该知道,妓女和妻子是两个截然不同的身份,一个可以任你玩弄和观赏,另一个则不可以。如果你只是我的客人,我们之间只是你付钱我收钱那么简单,那么你可以;可是我们现在是夫妻了,对我来说,你就不可以。”


  他不置可否地倚在椅子上,眉宇间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我对他说,“从前,我出卖的是肉体,我可以不介意在你面前有没有尊严,而我也从来不认为一个嫖客可以有什么尊严;可是现在,我付出的是我的爱,我的心,对我而言,夫妻之间是有尊严和情感的,而你,在损毁我们彼此的尊严。你在损毁我的尊严的同时,你也在损毁你自己的尊严,你一旦视我为妓女,那你自己也就只能沦为嫖客。”


  他一下子笑了,“你别再转来转去好不好?这是我的家,你就是我的老婆。”


  我问道,“就这么简单?”


  他摊手道,“就这么简单。”


  我望着他,出声地笑了。他也笑。我娇柔地敛住笑,坐在他的腿上,靠在他的肩头,搂住他的脖子,柔情地对他说,“罗佳,如果只是这样简单,那我不希望,我的丈夫是别人眼中的嫖客,罗佳,这是你对我最起码的尊重。我刚才,很难过。”


  我说着,潸然落下泪来。罗佳轻抚着我的秀发,我抽泣道,“你不可以这样对我的,在我刚刚没了孩子需要你照顾的时候,你不可以这样对我的。不回家,还去找别人。”


  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低沉道,“对不起。可是自从那件事后,我一下子觉得离你很远。原来,和你很美好的一切,似乎,都不能再回来。我明知道,你在等我,这里是我的家,可是,就是不想回来。我无法恢复从前,对不起,对不起。”


  我听了,从里到外升起一种恐惧,我含泪诧异地望着他,他捧起我的脸,柔声说,“对不起,我知道不应该这样,可是,……,或许是那段时间我们太好了,好得无法在延续,我面对不了,也再也做不到,……”


  我失魂落魄地在他怀里挣脱出来,怔怔地望着他,他不愿面对我,低头拄在桌上。


  我踉踉跄跄地奔回房里,一头栽在床上,有点晕。


  我的泪横流下来。


  他追求的是那样一种极致的幸福感受,而人生中有许多东西是一去不复返的,正如不可能有第二次初恋,也不可能总是度蜜月。一旦遭受挫折,便让所有的热情和期待刹那冷却,却没有机会重头再来。


  这是一个多么荒谬的逻辑!的确,就算是再有一个孩子我小心翼翼地生出来,他第一次做父亲的热忱已消退,一切对于他已索然无味。而我,因为再也不能和他恢复过去的美好,故而也就毫无意义。


  我被打入冷宫了。


  明知道他是一个追求完美的疯子。就像一个挑剔的鉴赏师,因为一点小小的瑕疵引来的不悦就会抛弃掉整块美玉,因为从此以后他的眼里将满是瑕疵,他将永远盯着那块瑕疵,他全部的注意集于此,从此成了他的心病。


  为此,他只能去寻找下一个。


  长江后浪推前浪,他有钱,他英俊,他有全部的条件。


  在拥有了一次美好的体验之后,我在他眼里,一切迷人的光辉均已消退,不过是一个个子不高,相貌平平,出身贫寒的妓女而已,还会一点调酒的雕虫小技。


  如此赤裸裸,他的婚姻,就像我的人生一样无常。


  对于他来说,原来我不爱他,现在他征服了我,他体会了征服的难度和快乐;而我们之间,曾经有很美好的时光,而现在结束了。


  覆水已难收,如此而已。


  我凄凄然流泪,却因为恨,而格外清醒。


  他那晚睡在书房,第二天一早走了。我睁着眼睛躺到日上三竿,懒洋洋地起来,发现桌上摆着早饭,书房里收拾得干干静静,书桌上还躺着一封信。


  我走过去拿起信,感到阳光有些晃眼,于是拉上薄薄的窗纱,阳光像被筛子筛出来一样,柔和均匀地洒在书桌上。


  我坐下,打开信,上面写道:

发表于 2007-3-26 00:14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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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


  看到你难过,很抱歉。我几次想推门去看你,但因想你不会原谅我而作罢。就在这个书房里,曾经有我们许多美好的记忆,你弹琴时指头很笨,但听琴很有悟性,有时不用我解释,你就能听出音乐的意境。我们偎坐在一起,闭着眼,所有的声音在那个时候都是幸福的声音。


  有多少次,我就是被聪明颖悟而又细腻温柔的你所吸引,为你叹息和感动。你不爱我,可是我却不能割舍你,我愿意甘心情愿的娶你,你那时对我来说,像是一个谜,像是造物赐我的礼物,你对酒有着惊人的把握,你对男人也是。


  你也曾被世界遗弃,你也在茫茫人海中为生活而苦痛挣扎,你超然高洁地面对那些凡夫俗子,可你却可以那么快乐地活着,那是一种从骨子里发出的青春与快乐。你爬上树折下戴露的花枝,你在草地上与孩子们追逐奔跑,在我注视你的那一刻,我升起了去拥抱青春与爱的强烈愿望,我以拥有你为今生最大的幸福。


  在我们相亲相爱生活在一起的日子里,我无数次感谢上苍,从18岁开始,我放荡不羁,自卑,冷漠又孤傲,以伤害别人为自己的荣耀,以游戏人生为自己的信条。是你,让我结束了那场噩梦,我终于拥有一个爱我的妻,我拥有了至高无上的幸福。


  这幸福本来可以继续下去,直到我们拥有一个孩子,我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生活,直到孩子长大,长成英俊的少年或美丽的少女。我幻想着我们一点点地变老,等着胡子头发都白了,我们搀扶着散步,走累了,坐在路边的春秋椅上手拉着手,晒着太阳,看着孩子们快乐地奔跑。


  可是一切都被我打破了,我恨我自己,我毁掉了咱们的孩子,也毁去了我们至高无上的幸福。我喝酒、自责甚至哭泣。我也想做一个好丈夫,我也想和你继续幸福的生活,可是我做不到。我不想回家,我害怕见你,我逃避现实。我感觉冥冥中有一种巨大的力量在拿走我的幸福,可是我无计可施,或许,这就是我的命运。


  我们都是命运的奴隶。


  谢谢你来到我身边,你是命运给我的礼物,它恩赐我一段幸福。我无法忘记你,无法不爱你,可我又无法去亲近你。你永远是我的妻,因为从此以后我将再也找不到另一个人来取代你,取代我们曾有的幸福。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或许也不是我的错,这是命运的错。


  我为我悲哀,为你唏嘘。


  罗佳


  我泪眼模糊地读完,靠在椅子上仰头任自己的泪长长地流了下来。罗佳,你为什么用这种方式来消解我心中的恨?你为你悲哀,为我唏嘘?你无法不爱我,我永远是你的妻?对于你情已灭,还说这些又何必呢?你尽可以直接对我说,你不爱我了,我该滚蛋了!


  我的心一阵阵抽痛。罗佳,你怨恨命运,为何不问问你自己,你为什么从来都不曾想过自己的思维方式有问题,自己有着严重的心理障碍?追求完美,要求绝对与极致,对人和事缺少一种温和包容的爱,我早知道这些,可当初为什么又要嫁给他?


  我可以长久地和他生活在一起吗?我可以幻想,等头发都白了的时候还和他在一起散步吗?


  他像是艺术家一样,不会在任何一种美面前永久地停留,他要追求新的鲜活与极致;可是他又在骨子里,在他的内心深处对温暖的家庭生活有着一种近乎执迷的渴望与依恋,因为从他有记忆开始,他就不曾拥有过。


  而现在他就处在这样的矛盾中,一方面对我已经失去了心底的深爱,另一方面又对我们曾有的家庭生活执着地依恋。他对我的爱趋于淡漠,可他又对自己的家无法抛弃,他在两难中抉择并力图找到平衡。


  其结果是,要么我离开,他会长久地缅怀和追忆,要么我留下,他会长久地淡漠与疏离。


  在决定离开还是留下之前,我决定先来拯救一下我的婚姻,拯救一下罗佳。


  唯一的办法就是再去吸引他。我现在无论是自怨自艾的感伤还是咬牙切齿的痛恨,都无法吸引他,都不会激起他的怜悯而只会招来他的鄙弃。我现在拯救婚姻的唯一筹码,就是他残存的对我的怜惜。为了我们曾经存在的爱,只要一息尚存,我就不能等待它死去,而心如死灰。


  我走出书房,一点点吃掉他留下的早餐。然后靠在海棠树下,晒着暖暖的秋阳,望着那一片高远蔚蓝的秋旻上飘着几片花瓣般的碎小白云,我清清静静地笑。


  或许,我能让他第一次爱上我,就能让他第二次爱上我。


  我去酒吧里兼职,第一次上班的那天,天也正下着细细的秋雨。


  命运似乎在轮回,当年我孑然一身走投无路卖身酒吧接客方永的那天,也是下着细细的秋雨。


  可是人已经不同了。我已经嫁作人妇,已经不能做出当年那种纯净而青涩的微笑,那种纯净而羞涩的表情,可是没关系,我只是来做调酒师。


  再次置身昔日熟悉的环境,虽然不是那家酒吧,不是那般装潢,但是仍然是那种味道,那种幽暗的暧昧的味道。我置身在吧台之前,手握起高脚杯,人们的目光开始注视我的时候,我全部的才能与感觉在瞬间激活,在刹那升华,我知道,我可以做世界上最出色的调酒师。


  我穿最有品味的长裙或风衣,我戴最为优雅的耳环或项链,我轻绾珠花,巧饰纤手,我的目光灵而静,我的笑容柔而艳。我让男人为我痴迷,我让女人为我惊羡,我让所有的宾客为我喝彩,我让这间酒吧的人气迅速飙升。


  我可以用酒来抒情,我可以用酒来劝慰,酒里有我的哲理,酒里有我的天地。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来点我调酒,他们其实关注的不再是酒,他们关注的是我的话,我的人。女人将我引为人海知音,男人将我视作红颜知己。


  午夜十二点我回来时,我看着城里的霓虹,想着不久前的车水马龙,我就有一种说不出的自信和超脱。有时我驾车走在路上,任冷冷的风从车窗的缝隙中吹进,我便感觉我自己正在一片花海中行驶,海棠在那里盛开着,凋落着,仿佛落在我的发上,我的衣间,仿佛空气中是春天的清早杂着晶莹露珠与淡淡花香的味道。


  这或许是一种幻觉,可是这是极美艳而奇怪的幻觉。从方永到罗佳,我知道,我与海棠有着某种神秘的宿缘。


  其实,在这同一座城市,同一个时间,我与罗佳都在调酒。


  他用他的技巧在调酒,我用我的情致来调酒。


  我要与他一较长短,一争高低。


  而是对手,就总是要相遇的。


  我等待着我们的相遇。


第十二章 寒冷的世界
  入冬了,那天正下着细细的雪粒儿,坐在静静的屋子里侧耳倾听,可以听到霰雪落地轻微的声音。我换上一身深灰的斜高松领束腰毛裙,领和裙摆绣着金线散碎迎春,简单而大方。我仔细地化了妆,涂上加长的黑色睫毛膏,使我的眼睛显得大而明亮。我将烫好的小卷发松松地挽起来,用一个蜻蜓发卡夹住。那发卡暗红带黑色细纹,右侧的羽翼上镶着两颗小钻,灯光一照,会像星星一样眨眼。


  我净手,涂护手霜,右手无名指戴上一枚白金钻戒,脖子上套上一块黑色细丝线穿起来的红玉含苞玫瑰。我轻轻地在耳后、手腕内侧喷上一点淡淡地玫瑰香水,然后在外面加一件驼色中款羊绒风衣,开车去上班。


  晚上十点的时候,我敲开203的门进去为客人调酒。这里房间的隔音设备很好,里面静悄悄的,像是一个空屋子。


  罗佳背对着我坐着,他在看远处被霓虹染成五彩的雪。


  我将调酒盘放下,静静地站在那里,看他。


  我想起那几句诗,“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人生原本如是。


  我们沉默了很久,他幽幽地道,“静。”


  我“嗯”了一声,他转过头,他的神情迷茫而忧郁,他静静地望着我,我的眼神温和而明净。


  他对我说,“请你调一杯幸福的酒。”


  我拿起酒杯轻笑地应了,他看着我的手,问道,“幸福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


  我说,“应该是篱笆角落里春花的味道。我小的时候,爸爸曾经夹过一道很整齐的篱笆,在一个明媚的春天,我发现在一个很小的角落里,开着一朵嫩黄的蒲公英。它原本应该生长在原野或者地旁,在一个宽阔的世界里享受春光,绽放颜色,可是它却长在院里的篱笆旁,随时可能被人踩烂,被人除掉。我当时以为它很不幸,可现在才知道那才是真正的幸福,因为不论处境如何,不管明天怎样,它都一样安然快乐的绽放,无忧也无畏。我们可以想象,它应该是幸福的,它应该在幸福地开放。”


  我一边一点点地调酒,罗佳望着我,追问道,“你是幸福的?你是一个幸福的女人?”


  我嫣然道,“是的,我是幸福的。一颗蒲公英都可以选择幸福地开放,我为什么不能?”


  罗佳望着我的眼神,多了些许欣赏。


  我将酒递给他。他接过去,眼神却在望着我。我看他呷了一口酒,展颜而笑,道,“罗先生,幸福不能伪装,你觉得怎么样?”


  他回味着,望着酒杯道,“有一种春天原野的清香,只加了极少的薄荷,却像是春天清晨的气流。樱桃淡酒,泡过清苦的百合,加了些许的蜂蜜,泛出琥珀般的光色。从你刚刚描述的角度来说,是极品,可是,它太淡了,我想要热烈一点的幸福。”


  我说,“其实臻于极致的幸福,就是这种淡淡的甜,微微的苦。情到浓时情转薄,最热烈的开放就是濒临凋谢,凋谢就是开放的极致。我宁愿在平淡中生活,热烈已经不堪回首。”


  罗佳不说话。我对他说,“如果你要热烈一点的幸福,就在里面加上白兰地,越浓越好。”


  我转身而去,在我扳动扶手要打开门的一刹那,罗佳叫住我,他对我说,“静!”


  我停住,回头望着他。


  他对我说,“你先别走。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外面也是下着雪吧?”


  我叹气道,“是啊!人生真像是一场轮回。只是,我们的人都变了。”


  他幽幽道,“今夜留下来陪我吧。”


  我对他道,“对不起,现在我是这里的调酒师,不是你的妻。”


  我转身出了门,外面的空气还是如旧的幽暗与暧昧。我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不由轻轻地笑了。罗佳,只要我永远快乐而幸福,你就永远是我的崇拜者,这是你逃脱不掉的宿命。


  他可以郁闷,他可以忧伤,他可以纵酒纵情,以放荡不羁来掩饰空虚与自卑。但只要我快乐自信地活着一天,他就会思慕爱恋我一天。他渴望真正的快乐,他崇拜别人的幸福,所以,在今天晚上,罗佳又不可救药地爱上我了。


  有些男人总是不相信女人没有男人也可以快乐地活着,而一旦女人做到了,他就会情不自禁地爱上她。

发表于 2007-3-26 00:15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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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佳出来的时候,碰巧我在大厅里与一位客人说笑,明眸皓齿,灿烂地像是阳光中迎风摇曳的花枝。他迟疑了一下,欲上前又停住,转身走出门去。


  我装作没看见他,用余光见他的车走了。我回到吧台,内心柔软地想着外面应是一层淡淡的雪光,而我们本可以相依在窗前看雪,可是却各自选择了落寞。


  他一定开车在那片雪光之中,放着小夜曲,忧郁地吸着烟。而我在这个灯红酒绿的地方,仿佛置身在邈远的旷野,满眼是轻柔的雪光,我甚至可以感觉到霰雪正一粒一粒地落在我身上。


  我下班出门的时候,觉得有点冷,径直要去停车库,却不想一道刺眼的车光直射我的眼,耳边传来三声按喇叭的声音,我抬头一看,是罗佳。


  我走过去,他一脸笑意地打开车门,对我说,“你的车失窃了,因为我要送你上下班。”


  我坐在座位上系上安全带,笑道,“要对我这么好!你把我的车开哪儿去啦?”


  车子开始在路上小心地行驶,他对我说,“我出去以后打电话叫酒吧里的人过来,我们各自开一辆车回家,然后我再把他载回来,接你。”


  我笑,“谢谢啊!”


  他说,“为了挽回老婆的心,做什么也值!”


  他说完,车里刹那间静静的,良久,罗佳道,“静,你还爱我吗?”


  我转头望着窗外的雪,沉默了片刻,转头对他说,“我爱与不爱有什么关系,反正你想爱就爱,想不爱就不爱。你想重新找新的幸福,就一个月不回家,你若想接我,又可以把握车子藏起来等我。”我清浅地笑道,“我爱不爱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无语,我继续看窗外的雪。


  罗佳看了我一眼,酝酿了半天,对我说,“静,对不起。”


  我回头望着他,笑。对他说,“不用说对不起。其实,我现在并不介意你爱不爱我,有没有另结新欢。我知道,我只是我自己,自己的喜怒哀乐应该由我自己来决定。何况,有时候,从某种角度上说,我应该谢谢你。”


  他怀疑地望了我一眼,我对他道,“当年,我走投无路的时候,竟然很决绝地要做妓女。当时我站在立交桥上,看着车如流水,直想一头跳下去。可就是在那么高处站着,我突然升起了一种渴望,好像突然之间,那个原本貌不惊人的我突然崩现出无限风华,我好像站在一个女人的顶峰上,看着冥顽的众生为我痴狂。就是出于这样一种野心和当时接近报复世界的欲望,我做了妓女,我开始调酒,可是我当时并没有达到那个顶峰。


  “而现在,在你离开之后,我虽然只是调酒,却正在接近那个顶峰,你或许也清楚,凡是去过酒吧喝酒的人,不管他去那家酒吧,都能听到我的名字,从而慕名而来;凡是开酒吧的人,除了你,都想请我去做调酒师,月薪高得吓人。我虽不卖身,但是不知有多少男人想得到我,温州一位老板,甚至出价十万买我春宵一夜。虽然这些并不值得荣耀,但至少我让自己知道,我生存在这世界上,可以完全不依赖你罗佳,你爱不爱我,你回不回家,其实对我没关系。就算真的有一天,我们恩断义绝,我林静也不缺少男人。”


  罗佳面无表情地开车,不说话。我于是也闭上嘴,看着窗外的雪,不知从什么时候已经变成轻柔的絮状了。


  我冲了个热水澡,然后吹了吹头发上床了,不久罗佳也冲了澡进来,他躺在我身边,我故意装作睡着的样子。


  他的手轻轻伸过来,抚弄着我的双峰,我娇柔地在梦中“嗯”了一声,转过身去。他一手将我搂过去,然后一翻身,压在了我的身上。


  我“扑”地一声笑了,娇嗔地捶他,让他下来,他也不管我的拳头,一低头,重重地吻住了我的唇。


  我有些透不过气来,但挣扎了几下,就逐渐被他融化了。他霸道地疯狂地痴迷地吻我,我软得像是温柔的水。


  然后,他要了我,他将我送入了快乐的巅峰。


  我终于柔柔地依在了他的身侧,乖乖静静地搂着他的脖子。他带着笑,拧着眉惩罚性地在我的臀上拍了两下,说道,“你这个坏女人!竟然那样说我!”


  我抓着他的手,娇声道,“你做都可以,还不让我说!”


  他抽出手又打了我一下,叫道,“谁做了!你以为我不回家舒服!我心里有多难过你知道吗?我快要疯了!”


  我温柔地望着他的眼睛,忍不住笑。他说,“你笑什么?得意啊?”我笑道,“难道要我哭吗?你有那样让我感动吗?怕是惹别的女孩儿哭了吧?”


  罗佳望着我,眼神柔和充满深情,他温柔地抚着我的脸颈,柔声道,“我的好老婆,我知道我有时对不起你,是我的错,我从小的经历让我养成了任性、苛刻、追求完美的毛病。一直以来,我不知扔掉了多少我曾经心爱的东西,失去之后我就暗自哭泣,好久不能恢复。可是我始终不能扔掉你啊,这世界上或许只有你能救我,能帮我治好它了!你不知道,这个性格,让我很痛苦,有时让我很不安,我很怕。静,求求你,不要离开我,帮我治好它吧,我不想这样下去了。”


  我握着他的手,明媚地应道,“好啊,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还可以一起去看心理医生做辅助治疗,放心,我会在你身边的,因为,我是你的老婆啊!”


  他拥住我,吻像雨点一样落在我的脸上,他怜惜地痴痴地望着我唇边的笑影,对我说,“静,我离不了你,请你不要离开我,你是我的宝贝,我不能没有你。”


  我们相拥而眠。第二天我一早醒来,看见罗佳拥着我睡得像是一个孩子。我轻手轻脚起来,外面是白茫茫一片,大雪正在纷纷扬扬地下。


  这是一个纯净的世界。


  我站在窗前,望着雪在灰蒙蒙的寒气中飘若飞絮。突然间觉得这雪就像是自己的表演,可以在刹那间掩盖所有伤痕与矛盾,正在将世界装饰成一片纯洁无邪,银装素裹。


  我感觉到从窗缝进来的隐隐寒气,这寒气让我觉得舒畅,我突然厌烦了这屋里如春的温暖。


  或许外面才是属于我的世界,因为外面的寒冷让雪在不停地飞落,而我正在如雪一样表演,我应该去外面吸取一下天地雪晶的灵气,让那寒冷的灵气冷静我的心,让我的血永远不要沸腾。


  我走出门口,冷气袭人。我不禁瑟瑟地抖。但是我感谢这严寒。我可以从这里吸取智慧和力量,去掩盖和修饰我婚姻的裂痕。


  我知道屋里的罗佳还在睡。


  但是,在白雪掩盖人间之后,无论多么粉雕玉砌,还终究难以抵挡太阳的光辉。一切的粉饰都将在阳光下一点一滴地凋残,到那时,不但一切原形毕露,还会凭添更多泥泞。


  而我,在这一次让罗佳爱上我之后,我们的爱到底能有多久呢?


  在我们的婚姻中,到底什么东西是太阳的光辉?


  我不必想,也不敢想。


  所以我在这天地之间吸取寒冷的灵气,这样我才得以润泽,得以舒畅,得以和罗佳继续这场雪的恋情,雪的婚姻。


  或许,我本来就应该选择黯然地离去,而不应该这么勇敢地留下来。人生有很多事情,在我们做的时候并不知道是对的还是错的。


  我任风刀割般吹在我的脸上,任雪一团团地落。


  我一抬眼,看见了飞雪中的海棠,迎风处露出它黑色的干,着雪处则如盛开的银花。


  落雪亦如落花,仿佛是满树的海棠在满树盛开,正纷纷凋谢。


  花木,我吸取你精灵。


  我回到厨房做早餐。不多时罗佳睡眼惺忪地起来,拥住我,眼睛含着笑,道,“亲爱的,你看,外面下了好大的雪。”


  我笑着说,“是啊,我刚刚出去试了试,有半尺多厚呢!到时候我们把院子里的雪扫起来,能堆一个很大的雪人!”


  罗佳亲了一口我的脸颊,“乖,到时候我当劳工扫雪,你当美工堆雪人。”


  我靠在他的怀里计划着,“可是下着雪的时候,最好是呆在屋里,看看雪,听听音乐,或者是……”


  “干什么?”


  我抱着他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胸口,撒娇道,“就是赖在你的怀里,让你拼命地宠我,我要三千宠爱在一身啊!”


  罗佳亲昵地拥着我,说道,“好!我只爱你一个!三千宠爱在一身!”


  饭后,雪依然纷纷扬扬下不停,到了十点钟的时候,我再也坐不住了。一下子从罗佳身边跳起来,对他道,“你在屋里弹琴吧,我忍不住了,我要到外面去!”


  我一个人冲出屋子,外面多好啊!外面是大自然的天籁,外面是风与雪的交响!外面没有婚姻的樊篱,也没有情爱的羁绊。我无法再小鸟依人似的在他的怀里听琴,我不再惊羡他帅气的弹琴的样子!我喜欢外面,我爱我自己!我的心就是一杯酒,我的未来就是一杯酒,就让我在这天地之间,在这漫天的飞雪中,为我自己调一杯酷烈的酒,让酒香弥散天地,让我自己豪迈地一饮而尽!


  我在白雪间奔跑,跌倒,任轻扬的发丝随风飘,随雪散,我睡卧雪中,不觉冷,只觉欢愉。


  我的生命就是一杯酒,在这天地苍茫间未逢知己,在这物欲横流中没有英雄,于是任凭那些薄情嫖客各饮清芳。买者遍天下,唯有我卖者寂寞。在这风也萧萧,雪也飘飘的白茫茫人世间,聊作一醉,聊作一慰。


  我甚至快慰地想,不如就让我这样死了吧。就让风吹散我的长发,让雪埋葬我的容颜,我于是真的置身在这天地中,让岁月慢慢地积酿,当我的尸骨爬满肆意的蔓草,当我的一切毁坏成尘埃。这个地方,就在我倒地的这个地方,一定会长出一片深紫或幽蓝的喇叭花,那是我的灵魂在清早向天地绽放的杯盏。


  我是酒的魂灵。死亡亦不改其醉,毁灭也不改其心。


  大概罗佳见我跌倒在雪地中不起来,他飞也似的冲出来扑到我的身边大叫道,“静!静!”


  我被他摇了几下,忍不住“扑”地笑了起来,他要打我,我就在雪地中欢肆地滚逃。他边笑边追着我,最后我们在雪地里纠缠,打起了雪仗。


  下午天放晴了,黄昏的时候,很美的一片晚霞。我和罗佳相偎着看雪色霞光错乱交融,晴朗的黄昏,有点冷。


  白雪遭遇嫣红,世界一下子美得接近艳丽迷幻。我环着罗佳的左臂,罗佳望着天边的落日,沉默着,表情有些肃穆。


  我们就这样相依站着,直到世界昏黄得如一幅旧照片,暮色苍茫而至,落日隐入天边。


  都市里应是华灯初上,一片霓虹了。

退役斑竹 特殊贡献奖章

发表于 2007-3-26 00:35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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堆砌文字。。。

退役斑竹 2007 年度奖章获得者

发表于 2007-3-26 00:47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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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刚看完...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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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役斑竹 特殊贡献奖章

发表于 2007-3-26 00:49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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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看了2个楼,放弃袅~

退役斑竹 2007 年度奖章获得者

发表于 2007-3-26 00:52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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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居然看完了....

退役斑竹 特殊贡献奖章

发表于 2007-3-26 00:56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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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近功力大增。。。

发表于 2007-3-26 00:59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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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在这个静悄悄的院落里,晚霞还未完全消退颜色,清冷的上弦月已经挂在天边。罗佳痴痴地拥着我,轻唤道,“静。”我埋头在他怀里,耳边是细细的风。


  他用冰凉的手轻抚我的头发,然后轻轻地捧住我的脸,静静地望着我,深情地轻吻,微笑。


  我也出神地望着他,笑了。


  我们在这个清冷的傍晚,温情脉脉。


  罗佳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将头埋在我的发间,他在我耳边低沉地唤道,“静!你就是我心口跳动的心,虽然有时跳得我很乱,可是没有心我就会死,没有你,我不能活!我爱你,我会一直爱你,请你不要离开我。”


  我贴在他的心口轻笑道,“罗佳,你也是我的心,没有心我也会死。我也爱你,希望和你在一起,不但要拥有过去,还希望拥有将来。”


  罗佳道,“我会去做,我去做一个好男人,给你未来,相信我吗?”


  我在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笑了,“我不相信你,相信谁呢?”


第十三章 原本阴谋
  每天夜里,我依然去调酒,罗佳去自己的酒吧里上班。白天的时间我们大都在一起,罗佳好像越来越依恋我了,带着一点点独霸的味道。


  我们有时候还在他书房里弄琴,傍晚的时候我们牵着手散步,然后他看着我化妆打扮,让我坐上他的车,送我。


  一切都是恩爱的样子,晚上我们相拥在一起,我们做爱,我们低语。他时常对我说,他离不开我,这样就让我处在一个非常高的高度,一个很重要的位置,这种高度和位置超越了爱的范畴,让我听起来有一点不安的恐惧。


  当他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把他拉回来,可他回到我身边了,我又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幸福。


  于是我更加专神地调酒,我钻研各种花型和技法,打破传统的泡酒原料,以各种花草和中药泡酒。我在大厅的灯光中,将调酒的技法发挥到淋漓尽致,我尽情地挥洒,光色交错,酒杯好像戏水的龙头,吞吐自如;而在优雅的包间里,我明眸浅笑,温柔解语,用诗情与味道诠释另一种酒的深邃。


  总之,在酒的天地里,我不可救药地红了,红得烧透了整片天。这间酒吧一下子声名鹊起,喝酒的预约单排到两个月以后,对于酒吧来说,这是一种空前的辉煌。


  而大家关注的我,无数的人赞赏我的酒艺,叹服我的谈吐,他们想和我做朋友知己;即使某位幽独的饮客我们彼此无言无语,我也会在眼神的刹那交会中看到一种欣赏。


  还有一些人要买我一夜的身躯,我越不卖,他们越要买,甚至出价二十万。有时候,我出门望着远远近近的霓虹,在清冷的空气中,会想起当年我在立交桥欲寻死时的感受。我当时想象着自己迸现出无限的风华,我想象着自己该站在一个女人的顶峰上看着冥顽的众生为我痴狂。那是一种极致,是我的极致,也是酒的极致。


  我有些悲凉,我想笑。我想起我的那些亲戚,但我不再恨他们,因为他们不还钱也还是很穷;我想起那位校长,但我也不再恨他,因为我已成功。往事种种,其实如果没有那些往事,又焉有我的今日?


  只是有今日又如何?


  只有我自己知道,天地间我内心的幽独。有时候我坐在罗佳的车上,会突然间产生那种繁盛海棠纷纷凋落如雨的幻觉,会一下子想起方永,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模样,想起我高烧过后被他气恼责打的样子,那些往事在今天看来,很温馨,很有人情味。


  而罗佳,我那位白皙而英俊的丈夫,那时正在优雅的钢琴曲中驾车,他的眉宇间是轩昂的气质,他的唇角边是高贵的微笑。在我们之间也曾经有很甜蜜的过往,而在事实上,他也应该是我最亲爱最亲密的爱人。


  最近,我感觉罗佳好像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其实我也明白,我在别人的酒吧里调酒,对他的生意是很不利的。现在许多酒吧的老板争相高薪聘我,从客观的角度来讲,他作为一个男人,心里肯定会激起波澜。这是摆在我们之间的一个急待解决的事情,可是他不明挑,我也不想多说。


  或许他想用柔情来打动我,用他对我的依赖来让我乖乖地呆在家里,可是我不愿意。有些男人以为用自己的柔情就可以把女人留在家里,其实这种男人是自大狂,他把自己的柔情看得太过昂贵,何况他的柔情又是善变的!


  但是这个问题总得解决。


  那晚我从酒吧出来,我的脸色苍白,有些失魂落魄,心空得就像散起的飞烟。而罗佳一如既往地微笑着等我,见了我,关切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望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疲惫地靠在座位上,罗佳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开车。


  他的唇角带着习惯性的浅浅的微笑,我淡淡道,“罗佳,你有什么喜事吗,你一直在笑。”


  他莞尔,摇头道,“不知道是喜是祸,看你今天很累了,你休息一下吧。”


  我问,“到底什么事?”


  罗佳道,“我听说不少人在打你的主意,你现在身价而是二十万,黑道上还会更高。”


  我轻笑道,“有这么严重,是不是像我们现在这样好好走在路上,说不定就会有什么人拦车抢劫,将我劫了去卖。”


  罗佳望着我笑道,“真有可能。”


  我重重地靠在座位上,望着窗外幽幽地叹了口气。罗佳问询地望了望我,对我道,“静,你别怕,还有我,我还一直在你身边。”


  我用我疲惫的温情望着他,他伸手轻抚我的脸,对我微笑,转而专心开车,我问他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出来调酒也会惹这么大的祸?付 二十万给黑道,还不如给我,那样我乖乖回到家里,多好啊。”


  罗佳道,“静,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我问他道,“你也不希望我在外面调酒,是不是?”


  他愣了一下,转而轻笑道,“作为一个男人,我肯定不愿意,可是只要你喜欢,我不干涉。”


  我对他道,“如果我不喜欢呢?”


  他望着我,重复道,“你不喜欢?”


  我道,“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调酒,原来我单纯做妓女不是一个好妓女,我缺少风情,于是我调酒,试图把自己调成一个有风华的才女。现在,我调酒,不过,是为了挽回一个男人的心,你对于我是无可把握的,我调酒不过是为了吸引你。如果我找到的是一个珍惜我,可以让我依托的男人,我又何必去调酒?你以为我真的喜欢在一堆男人女人中间卖笑周旋吗?”


  罗佳忧郁地开着车,良久闷闷地问了我一句,“你是说,我不够爱你,不可以让你依托吗?”


  我轻笑道,“罗佳,你看着我当时爱上你,每天给你发短信的样子是不是感到很可笑?看着我在你面前撒娇吃醋的样子是不是感到很过瘾?我是个傻女人是不是?”


  罗佳皱眉道,“你胡说什么?”


  我说,“罗佳,你不要再装了,我都知道了,我们的老板,那位能干的白先生,已和我解除了协约,他什么都告诉我了。”


  罗佳的脸色变了,正好这时到家了,我们停好车,一前一后进屋,罗佳一把握住我的手,对我道,“那个姓白的跟你说了什么了?”


  我静静地望着他的眼睛,对他道,“很简单。他告诉我,你就是为了消灭一个对手而娶我,告诉我那位北广毕业的省长千金是你安排她来的,告诉我孩子是你蓄意弄掉的,告诉我,明天晚上,你会找人将我劫了去,让那些人好好教训我一顿,届时我会被人轮奸,会遍体鳞伤地回到你的怀里,从此你厌弃我再也不需要任何理由。”


  罗佳苍白着脸,他抓着我的手微微地颤抖,我静静地说完,对他说,“他就告诉了我这些。”

发表于 2007-3-26 14:49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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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了  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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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3-26 15:04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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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好惨,后来呢

发表于 2007-3-26 20:21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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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长~~~~,

发表于 2007-3-26 20:31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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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城长,长江也长

发表于 2007-3-26 21:02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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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狂怒地狠狠抓住我的双肩,质问道,“你相信了是不是!是不是!你相信了他的话!他是在造谣!他是为了留住你!这是他的奸计!”


  我静静地笑道,“罗佳,你干嘛生这么大气,我怎么会相信他呢?我们是夫妻,你是我老公。我对他说这不可能,如果你不愿意我调酒,只要你跟我说一声,我可以一辈子都不再调酒。”


  罗佳一下子泄了气,手松开来,怔怔地望着我。


  我轻笑道,“我怎么会相信他,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你是最优秀的调酒师,而我只是有一点小小的名气,根本不可能抢走你的风头,你犯不着费尽心思地来娶我。我只是一只地位卑贱的鸡,你当时做了我不费吹灰之力,犯不着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所以,我不相信他。”


  他怔怔地望着我,后退,颓然坐在椅子上,我望着他有些美艳地笑了,关心道,“罗佳,你怎么啦?”


  他望着我,不听话,我凄然笑道,“不管怎么样,我们也是夫妻,你真的想用这种办法毁掉我吗?罗佳,我不相信这是真的。”


  他沉默着突然猛的一拳砸在桌子上,将桌上的玻璃杯震得丁丁当当地响,接着他一下子站起身掀翻了整张桌子,像一头发怒的豹子,一把抓起我将我甩在卧室的床上。


  我被甩在床上,静静地望着他。


  他打开灯,有些狂躁,在地板上来回走动,困兽般地对我吼,“林静!我容忍你在外面找蜂引蝶,我放纵你!你在那些男人堆里,卖弄风情,要多风骚有多风骚!我问你,多少男人吃你豆腐,多少男人想睡你!而你,还自以为是,以为自己很骄傲、很了不起!你乐此不疲!就凭你,你以为你会点调酒的雕虫小技就能上天入地!外面有多少男人,你以为他们看上的是你啊,他们想睡你就是因为你是我罗佳的老婆!知道吗,罗佳的老婆,他们想睡一睡罗佳的老婆是什么货色!林静,我娶你,让你每天过少奶奶生活,我有什么对不起你!”他一头冲过来,拼命地摇着我吼道,“你说!你说!我有什么对不起你!为什么你还一定要在外面鬼混?”


  我对他的歇斯底里有点茫然,他说我鬼混的时候我忍不住笑了,他一个巴掌打在我的脸上,骂道,“臭婊子!你笑什么!以后少在我面前摆出那副无所谓的臭架子!你以为你是谁!我告诉你,其实你一文不值!”


  我的左脸被他打得火辣辣的痛,泪一下子汹涌而出,留了一脸。他一下子停住,呆呆地望着我,然后他转过身走出了卧室,摔上门。


  不知过了多久,我恍恍惚惚看见满树的海棠花又开了,一个美艳的夫人穿着华贵的鲜红晚礼在客厅里跳舞,旋转飞扬,翩翩如海棠。


  当我睁开眼睛,天早已亮了,四周静悄悄的,静得好像是一座坟墓。


  阳光已斜照进客厅,我痴痴地望着那道白色的光芒,看见无数细小的尘埃在浮游飘荡。我感到有些昏眩,一切似乎都不再真是,仿佛客厅里还有一位美艳的妇人在穿着鲜红的晚礼跳舞。跳舞,在飞快地跳舞,在疯狂地跳舞。


  我像是一下子衰老了很多,脸还是隐隐地疼,我无力地闭上眼,一合眼就到处都是盛开的海棠花。


  跳舞,她在飞快地跳舞,她在疯狂地跳舞,她在万花凋落的海棠中跳舞。


  她在跳舞,舞得天地间一片零乱哀艳。


  我睡了醒,醒了睡,夕阳粉红的光斜照在我的床上,我吃力地斜倚在枕上,任夕阳柔艳的光照在我白皙的手腕上,我看着那一道道青紫色的血管,按住它,可以感到自己跳动的脉搏。


  我痴痴地看着夕阳柔艳的光渐渐变淡,渐渐消退。沉沉的暮色包围了我,我又闭上眼,看见眼前不停地落花与舞蹈。


  罢了!不要再纠缠了,我与海棠到底有什么宿缘,我到底该何去何从?


  我第二天起来,吃了东西,望着外面光秃秃的海棠树枝,我在想这个问题,我在请求上苍,请不要再让我看见漫天的海棠花,不要让那个美艳的妇人在我眼前不停地舞蹈,请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


  既然,罗佳认为我是那样的人;既然,他要采用那种极端的方式对我,那么我们在一起还有什么意义?


  我不过想要挽救我们的情感和家庭,我不过想吸引他,让他吃吃醋,让他用半乞求半威胁霸道的口吻对我说出不要去酒吧,我不过是想增加我的魅力指数让他留在我的身边!而如今,我成了一个可耻的荡妇,让我自己的丈夫花大价钱找黑社会来摧毁我的身体和精神!


  我怎么留在他身边,怎么做他的心爱的妻子,他又怎么做我心爱的丈夫?


  一切都该结束了。


  只是结束得很残酷,残酷得让人心寒。


  阳光暖暖地照着我,可是我却闻到一种死亡的味道,我感到死亡的步伐在一点点地向我接近,叩响了门铃。


  来吧,我欢迎你!如果生命的死亡就好像是花木的凋落,那又有什么不好!请你不要客气,别要叩响门铃,你可以直接来到我身边,拥抱我,亲吻我,死神!


  我在阳光下伸了个懒腰,懒懒地笑。我要离开罗佳,哪怕以生命为代价。我相信宿命,但是不惧怕它。既然一切都已注定,那么该来的总会来,既然该来的总会来,那么让一切都来吧!


  我简单梳洗了一下,然后去买衣服,我应该让自己光洁从容,焕然一新地面对罗佳。


  可是我下午三四点钟从时装店出来,却偶然地遇见了方永。我们四目相对,我的手提袋一下子落在了地上。


  他走过来,向我打招呼,“嗨!林静!好久没见了。”


  我笑起来,道,“是呀!方哥!”


  我们有一点点尴尬,他笑道,“你买东西呀,我正好路过,最近过得好吗?”我笑了笑,道,“还行,你呢?”


  他说,“马马虎虎。我在那里开了一家小吃店,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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