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岁之前我对我父亲几乎没有印象,直至有一天,我妈指着一个穿军装的瘦男人对我说, 你爸回来了.
我怎么也无法把眼前这个男人和照片上的那个联系起来,他们之间毫无共同之处.
我一直和姥姥住,我习惯了当没爸的孩子.现在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 老实说, 我很不习惯.
最不习惯的是常常被他揪耳朵,最狠的一次是被掀到床上,他骑着我,挥舞着皮带.
他觉得他拥有这个权力,他终身拥有.非常有意思的是,后来我和他谈起这件事的时候, 他矢口否认打过我,他记的都是对我的好.
我从来没被父亲抱过,亲过,几乎没有过任何的身体接触.我觉得我很早就患上了”一和男人接触就恐惧--症”.
这种病的病症表现就是怕和男人接触,别说拥抱,就是握握手,皮肤就起鸡皮疙瘩,寒毛倒竖.几次做足底赶上了男师傅,我当场就手足无措,鸡皮疙瘩扑拉拉掉一地.问能不能给换个女的,人家说,我们这不搞色情,今晚这是最后一个男的,你怎么就不能凑合一下将就一下呢? 每次我都骚眉搭眼地被当作一个嫖客离开.
我一直担心我这个病会转变为洁癖症,而且最终要恶化为性虐待.
我一直也不记得爱过自己的父亲.小的时候是不知道自己有爸,大些了开始怕他,再大一点开始烦他,再后来是瞧不上,一方面觉得有责任应该对他好但就是做不出来,装都装不了,一装就犯病--”一和男人接触就恐惧--症”.
后来,我得知他得了肝癌.
我打电话给他,电话那边传来了他的哭泣声,他脆弱地抱怨为什么偏偏让他赶上了?
我没想到这个曾经挥舞皮带的强势男人怎么会变得像女人一样.
我告诉他,人的生老病死是人必须经历的,既然来了,只能积极面对.或许经过治疗这病好了也说不准,现在医疗这么发达.
其实我心里想,有不做梦的,但没有梦不醒的,有没开始的,但没有不结束的.美人早晚也要变成白骨,美食迟早也要变成粪便.既然你经历了生,老,病,那死又怎么能被躲过?
去医院陪护的时候,赶上护工不在,我也要给他接大小便.每次都是对我病症的一种挑战,直到他彻底离开了我们.
每次给他扫墓都是我感觉手足无措的时候.先是大家在父亲墓前站一会儿,摆上花,听我妈说我们来看你了, 然后等她哭出来.
她哭差不多了,就站一旁,捂着鼻子吸溜着,一边叫我上前当众表达情感,一边自己东张西望,看周围的树,花和别人家的墓碑.
我每次就站着,面无表情什么话也不说.
我心里在想: 父亲---你在家庭生活中到底算是主角还是配角?难道爱一个人是那么一件难以作到的事情吗?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请你回答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