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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康永——《那些男孩教我的事》 [复制链接]

退役斑竹

发表于 2004-12-13 15:02 |显示全部楼层
此文章由 蜻蜓 原创或转贴,不代表本站立场和观点,版权归 oursteps.com.au 和作者 蜻蜓 所有!转贴必须注明作者、出处和本声明,并保持内容完整
家里有中文有线电视的人大概都看过蔡康永和徐熙娣主持的《康熙来了》,别看蔡康永平时插科打诨,搞笑捣乱,其实他还真的是台湾演艺届难得的才子。毕业于东海大学外文系和UCLA电影制作所的蔡康永,在主持电视节目之前曾经是《GQ》杂志的总编,曾经出版《不乖蔡康永——同情我可以亲我》、《你睡不着我受不了》、《痛快日记》、《LA流浪记》等书。新近出版的《那些男孩教我的事》一反蔡康永一贯的犀利俏皮的风格,在看似平淡的文字下透出温情和淡淡的伤感。不禁想起第一次在网上看转载时楼主的一番话:编号不是为了排列或是炫耀,只是为了抹去名字,把那些个影子,变成自己才看得懂的小秘密吧。
读的时候,心里会慢慢的变得温柔起来,不禁在想,生命中所有遇见过的人,现在都在哪里呢?

[ Last edited by NT on 2004-12-30 at 05:46 P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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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役斑竹

发表于 2004-12-13 15:03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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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你们都教过我了,现在我变成这样。

我应该谢谢你们吗?还是应该苦笑?

人生就是这样吧——男生啊男生啊男生啊男生啊男生啊自己,或者,女生啊女生啊女生啊女生啊自己。

给你们编上编号,免得你们的脸渐渐模糊了。

这样做,到底是打算要一直记得你们,还是准备要开始一个一个、把你们忘记呢?

我也不确定。也许还会有男生来教我也说不定。

退役斑竹

发表于 2004-12-13 15:04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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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号男孩 篮球男孩


遇见第一个男孩,是在操场的事。
这个男孩剃很短的头发。其实,全校的男生,都剃一样短的头发,只是跟他的脸配起来看的话,这么短的头发,竟依然能显得很自然。
他的个子不高。以十三岁的男生来说,高矮还不是什么致命的事情,身高还不到宣判的时刻。
夸张一点说,矮个子的男生,在打篮球的时候,另外有一种拼命的样子,是在高个子男生的身上看不到的。
我就叫他篮球男孩吧。

篮球男孩在不打篮球的时候,大都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他的单眼皮眼睛,好像是专门为浑浑噩噩的表情安装上去的。
如果只是浑浑噩噩的话,实在也不会有多吸引人,比较特别的,还是他常常随随便便就流露出来的不耐烦。
“啧!”他会斜一眼,把两手往短裤后的口袋一插,就不耐烦的走开了。
所有他的这些特别的地方,都让同校的我,感到很新鲜。
我没有在球场上拼命的狠劲。我几乎没有一分钟是浑浑噩噩的。我的眼睛是宿命的双眼皮。我很少不耐烦,就算不耐烦,也很少表现出来。
于是我对篮球男孩的存在,觉得很稀奇,观察起来也就特别有趣。
我甚至对他把学校的制服穿得那么紧,都觉得不同凡响——
“你裤子穿这么紧,不累吗?”我问。
“累啊。”他说。
“那干嘛不穿松一点?”我问。
“土呀。”他说。
“你是特别把制服拿去找人改小的吗?”
“不是。”他说,把腿抬给我看:“我穿的是去年的短裤,去年还没这么紧,今年才变这么紧的。”
我对他能进行这么长的对话,觉得很意外。我还以为在我问第一个问题时,他就会像平常那样“啧”一声,就走开了。
“你怎么都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你怎么没有‘啧’一声,就不耐烦的走开呢?”我问。
他听完,“啧”了一声,走开了。

退役斑竹

发表于 2004-12-13 15:06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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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号男孩


遇见二号男生,是加入童子军团,去露营的时候。
他绝对是整个男童子军团里,最“明艳”的一个。
他恐怕是男童子军历史上,最明艳的一个童子军了。
怪的是,他除了长得很明艳之外,整个人却一点也不像是为了明艳而存在的。
他热爱童子军必须做的所有粗活,坎木柴、整营地、树旗杆、搭帐篷,他尽管忙得满身大汗,满头满脸的汗,却依然明艳照人,简直像水龙头底下被水冲洗的一颗樱桃。
他有个妹妹,妹妹其实也很漂亮,但这个哥哥太抢眼了,妹妹老是被当成配件。
“我永远也不加入童军团,我能离我哥多远就多远。”他妹妹狠狠的跟我说。
我跟他妹妹认识,但跟他从没讲过话,直到过了十年,我们又遇到了,互相认出来。我们聊着聊着,开始讲当时男童军里,哪几个男生最特别。
讲了二十几个名字以后,他说:“刚刚讲的这些人,我都睡过了。”
以一个当时十五岁的男童军来说,他实在很了不起。

退役斑竹

发表于 2004-12-13 15:08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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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号男孩 为我打架的男孩

遇见三号男孩,是在他跟别人打架的时候。
打得很凶恶,被管学生的训导主任看见,打架的双方都被逮进训导处去。出来的时候,他脸色愤怒,用力拿拳头槌了两下墙,我刚好经过,我们互瞄一眼。

“怎么了?”我问。
“要记我大过!”他说,连带骂了很脏的脏话。
“你扣子快掉下来了。”我指指他胸口,整排衬衫扣子被扯得只剩两颗,两颗都摇摇欲坠。
“管扣子去死啦。”他骂,又槌一下墙。
我走进训导处,跟训导主任谈交换条件。我请训导主任打消记他大过的处罚,交换条件时,我愿意乖乖替学校参加一个恶心的演讲比赛。
“如果我不答应交换呢?”训导主任问。
“那我明天演讲到五分钟时,就会忽然昏倒。”我说。
“你这是在勒索我?”
“我最近压力很大,常常觉得快昏倒。”我说。
“你明天比赛拿到冠军,我就把他的大过免了。”训导主任说。
“小过也免。”我说。
“好,小过也免。”

第二天去比赛,拿了冠军,回到学校,把丑得要死的奖杯送到训导处去。

第三天,他来找我。
“你怎么做到的?”他问。
我耸耸肩。
“你怎么帮我免掉大过的?”他问,连带讲了句脏话。
“我只是没有昏倒而已。”我说。
“喂!你要我怎么报答你?”他抓住我肩膀,一阵摇晃。
“下次为我打一架吧。”我说。

他后来为我打了不止一架。

退役斑竹

发表于 2004-12-13 15:10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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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号男孩 中国拳男孩

看见四号男生的时候,他正在打某一种中国拳。

学校男生宿舍的背后,有一座小山。四号男生穿着白色恤衫、白运动裤,在绿色的山坡上打着一套缓慢的拳。我从来没有看过十几岁的男生,做这么缓慢的运动,觉得很稀奇,像在看他梦游一样。

等我回过神来,我发现他已经梦游到我面前来了,吓我一跳。
“喂,要不要跟我一起练拳?我可以教你。”他说。
“……不要吧。”我说:“你打的拳好慢,只有老头子才打这么慢的拳。”
“老头子又怎么样?这个拳就是我爷爷教我的。”他说。
“对呀,你爷爷就是个老头子,不是吗?”
“老头子有什么关系?老头子不是人吗?”他问。
“人老了,会臭。”我说。
“你也会老啊。”他说。
“我不会,我过二十五岁就死了。”我说。
“白痴。”他说完,走开,回去练他的梦游拳去了。

第二天早上五点,有人静静掩到我的床头边,把我摇醒——
“起床,起床……”
我睁开眼睛,是打拳的四号男生。
“起来,我带你去看东西……”
他把我拉起床。我半睡半醒被拉到宿舍的顶楼天台去。
“你要我看什么?”我问。
“嘘——”他轻轻嘘了我一声。他目不转睛的望着天际,我只好也跟着看。
天际,太阳露出一点点,然后,坚持了几秒钟后,忽然就整个太阳跳出来了,我“啊”了一声。
太阳的光变得很强,我们两个眼睛都眯起来。
“不能看了,再看会瞎掉。”他转过来,背对着太阳。阳光在他的白恤衫边缘镶了一道边。
“喂,这是我第一次看日出。”我说。
“我知道。”他说。“你说你不要活超过二十五岁。我觉得你应该看看日出。”
“嗯,我看到了。”我说。日出这个东西,亲眼看过以后真是不一样。
“怎么样?”他问。
“可以再多活一点呀。”我说。两个人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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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役斑竹

发表于 2004-12-13 15:11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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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号男孩

第五号男生,奇特的,在古老京剧的舞台上认识。
男生变声期间,没有办法再唱出清亮的声音,就改成扮演些偏重武打的角色。我扮一个中原的将军,他扮一个番邦的将军。两个人背上都有四面旗子,我的脸颊旁垂挂穗子、他的脸颊旁垂挂长串毛球,我拿银枪,他拿一对铜锤。
我们是业余的演员,武功不是从小学的,在舞台上打得笨手笨脚,旗子勾到头盔、彩带卷住兵器,这一类的事。
真的演出了,京剧的武打场面的锣鼓很大声,一记一记像炸弹在耳边爆开。两边人马在战场上相遇,我们两个各自照规矩抖动翎毛、梳理盔甲,向对方炫耀着武装配备。
锣鼓声转为激烈,双方互相叫阵之后,正式开打,打得还是笨手笨脚,我的银枪刺过去,他交叉着铜锤把枪架住,两人夸张的演出比力气的样子。接下来,必须加快对打的速度,还要不断旋转,让全身能飘动的东西,全都像水母的须须那样绽放开来。
动作愈快,就愈慌乱,我照排练时的动作,把枪杆向他挥过去,可是太用力了,把他左手的铜锤砸落在地上。他呆住两秒钟。
观众笑了,虽然是体谅的笑,还是很尴尬。
到了后台,我跟他道歉。
“没关系,反正观众来看我们,也是看好玩的。”他说。
“你不觉得演这个京剧很蠢吗?”我问。
“很蠢吗?还好吧。”他拿起铜锤来,丢着玩,他说:“我十岁那年,就看过你演京剧了,那时候我就想,有一天我也要上台跟你演一场。”
他说完,握住铜锤,双手交叉,摆好架势,嘴张大大的笑开来了。
我也笑了,把银枪扛在肩上,笑嘻嘻的望着他。
两个全副武装、盔甲灿烂的将军,就这样站在后台,笑嘻嘻的对望着。

退役斑竹

发表于 2004-12-13 15:13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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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号男孩


这个男孩,擅长吐口水。
不是邋遢的吐口水,是不知道怎么练成的,嘴唇一嘟,就会准确的喷出一发口水,命中目标。
像他这么好看的学生,一定有比吐口水更适合他练习的东西。可是他就是乐此不彼。
只要有他看对眼的女生走过,他就嘴一嘟,远距离送一发口水过去,标记在那个女生的裙子上。看见的男生都会起哄的笑起来,女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瞪大家一眼,快步走开。
“这样,对那些女生不太礼貌吧。”我说。
“有什么关系?反正又不会怀孕。”他说。
“你不是喜欢她们,才这样做的吗?那又何必惹她们生气?”我说。
“她们有生气吗?她们说不定很喜欢呢?不然你试试看——”

“咻”一声,他喷来一发口水,命中我的胸口。
“这可是我第一次送给男生哦。”他说。

退役斑竹

发表于 2004-12-13 15:14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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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号男孩 人造卫星男生


人造卫星男生,是帮我剪头发的。
我翻日本杂志,翻倒我想要剪成的头发形状,我经过一栋日本人盖的大楼,看见二楼有粉红色的大字,标明是发型屋这样的地方,我就跑进去剪头发。
这个发型屋里的工作人员,全都坐着有轮子的凳子滑来滑去,像我这样的新客人第一次走进来,简直有站在溜冰场中间的感觉。
男生出现了,乘着有轮子的椅登向我滑行过来,健康开朗的跟我打招呼。他健康开朗的程度,一点也不像帮人剪头发的人,比较像是滑雪教练。
剪了一个半小时。这一个半小时,他不断的滑动着,一下在我的左边,一下滑到我的右边,一下滑很远,远到去梳一梳隔壁又隔壁的客人的头发,一下又“咻”的滑回来,滑到很靠近,近到几乎贴上我的耳朵。
他的剪刀咔咔咔的闪动着,他的吹风机嗡嗡嗡的飞舞着,他的手指拨拨我的头发,掠过我的耳尖,他一下在我的额头吹气,一下在我的颈后吹气,吹掉碎头发。
他在我身边环绕又环绕。他是我遇见过,最像一颗人造卫星的男生。

退役斑竹

发表于 2004-12-13 15:15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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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号男孩 紧身制服男孩


男孩的全身制服都绷得很紧,紧到令人不安的地步。
“你的裤子很紧,很好看。衬衫这样短短的,快遮不住肚子,也很好看。”我说。
“你以为我喜欢这样穿呀?我妈拿了我爸全部的钱跑了,我没钱买新制服啦。连吃饭的事都没人管,还管制服呢。”他说。
“喔……反正这样穿也很不错。”
“你真够白痴的。”他说。
我们沉默了一阵子。

“那……你学费怎么办?”我问。
“管它的,交不出来最好,就不用来上这些鬼课了。”他狠狠地看着一层一层的教室,然后看着我:“这个学校的人,大概都跟你一样,搞不清出什么叫做贫穷吧。”
我说不出什么话来。
“妈的,我爸最蠢了,一定要我念这家有钱人小孩念的学校,神经病,搞得乱七八糟!”

我们班有一个同学,家里超级有钱,是个笨蛋。
这个同学约了我好几次,约我去他家玩。
我去找这个同学,讲好晚上去他家。
到了他家以后,我问他,他爸爸有没有一个专门放酒的房间?他说有,我说我要去看。
他带我进去他爸放酒的房间,我选了一瓶外国酒。我常常经过的路上,有一家卖酒的店,店的橱窗里有瓶酒的样子我很记得,我就照我记得的,选中了那瓶我认为样子、标签都很像的外国酒。
我叫那个同学把那瓶酒拿下架子,拿出房间,然后叫他把酒放进我的书包里。
“你拿这个酒要干嘛?”他问。
“我会调酒,要用到这种酒,调好以后请你喝。”我说。
他“噢”了一声,就乖乖把酒放进我书包。
过一天,我站在卖酒的店的橱窗外,把书包里的酒,跟橱窗里的酒,再小心的比对一次,果然都一样,酒瓶、标签上印的字,都一样。
我走进这家点,问老板橱窗那瓶酒要多少钱,老板讲了一个吓我一跳的很高的价钱。于是我把书包里的酒拿出来,我跟老板开了个半价,比他卖这酒的价钱便宜一半,老板就把我那瓶酒买下了。
虽然只是一半的价钱,还是很多钱,我口袋装着这些钱,找到十号男生,把钱交给他。
“这是什么?”他问。
“钱,给你交学费的。”我说。
他愣住了,过了五秒钟,他爆出一阵大笑,“哇哈哈哈”那种毫无顾忌的大笑。
我皱起眉头,不明白。
“你真的相信我跟你说的那些鬼话?!哇哈哈哈……我快笑死了,我妈怎么可能拐我爸的钱跑走,哈哈哈……”
我嘴巴张大大的:“那……那你的制服?……”
“制服,哈哈哈,还有制服的事……”十号男生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废话,我当然有新的制服,丑毙了,谁要穿,当然是旧的才酷!哈……”
我把钱从他手里拿回来。
我把钱交个那个为我偷家里酒的笨蛋同学,告诉他我把那瓶酒打破了,钱是赔给他的。
他也不要钱。还说打破没关系,他明天再拿一瓶来给我。
穿着紧身制服的男孩耍我,让我莫名其妙多出一笔钱来,不过,大概也在别的地方,让我少了些什么吧。

退役斑竹

发表于 2004-12-13 15:16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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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号男孩 拿牛仔裤当内裤穿的男生


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遇过比十七号男生更爱牛仔裤的人。
第十七号男生,非常瘦。瘦到他可以在制服规定穿的长裤里面,再穿一条牛仔裤。
据我所知,十七号男生就真的每天都在制服里,穿一条牛仔裤来上课。
只要一下课,十七号男生就把制服长裤的皮带松开、裤腰打开,露出里面的一截牛仔裤来。
他会这样子走来走去,愈走,制服长裤就愈往下滑,有时候滑到膝盖上了,这样根本就应该很难走路了,他却还是不在意的挪动小碎步走着。
如果被老师看见了,当然会纠正他,他就立刻把制服的长裤拉上来穿好,皮带紧好,一点也看不出异样。通常老师到这样也就算了。
直到有一次,十七号男生又这样拖着步子,晃过走廊的时候,遇上了很麻烦的一位老师。
这位老师命令十七号男生,当场把里面那条牛仔裤脱掉。
十七号男生乖乖照做,意外的是,十七号男生在牛仔裤里面,并没有再穿内裤。当十七号男生把牛仔裤脱下来的那一刹那,围观的同学都“哗”的叫起来,老师赶快叫他把牛仔裤穿回去。
这位很麻烦的老师,当然很受不了这个局面,就把十七号男生带去办公室管教去了。
到后来,这事不了了之,十七号男生并没有被处罚。我问他怎么摆平的。
“我跟他们说,我的内裤都是牛仔布做的,牛仔裤就是我的内裤。”十七号男生说。
是啊。学校管的虽多,可是并没有规定不可以拿牛仔裤当内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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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役斑竹

发表于 2004-12-13 15:17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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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号男孩 神秘男


从校门出去左转的街角,出现了一个神秘男。
想想在他出现之前,并没有什么征兆,没有下大雨,也没打雷,就是很突然的,从某月某日某时刻开始,直接出现在街角,每天都在,一连伫立几个钟头。
他的短发说不上什么发型,穿着也就是当时年轻人常传的有腰身衬衫,衬衫下摆放外面,裤管一点点喇叭,这种外形是在不起眼,如果不是他那对眼睛太大、睫毛太长,应该是没什么人会注意到他的。
他永远站在街角那棵树的旁边。我们下课以后,不管是几点经过那里,他都站在同一个位置。他如果再苍白些、换上白衣白裤,你几乎就可以断定他是被那棵树困住的幽灵了。
当然他不是,他一点幽灵的气质都没有,他有点黑、有点肌肉,而且,最不像幽灵的,是他的眼睛很灵活。每次我们走过,他的眼睛都会跟随着我们,直到我们转过街角,他看不见我们为止。
我跟同学研究过这位男生,他是神经病吗?或是搞神秘?如果是搞神秘,他的乐趣到底在哪?
有一天下课后,我决定试探一下,我摆脱同学,在学校留到很晚才离开。我一个人经过街角,发现他真的还在树旁边,我已经比我通常看到他又要再晚两三个小时了。我有点讶异,但他看起来比我还讶异。
接着,我做出更令他讶异的事情。
我走到树旁边的路灯底下,靠着灯杆,我拿出书,开始用路灯的灯光看书。我偶尔看他一眼,其它时间就假装在看书,可是,当我发现他始终毫不掩饰的直直盯着我看的时候,我也就渐渐肆无忌惮的回看他。
这场古怪的对峙,在路灯下进行着,风偶尔吹落几片树叶、不相干的路人偶尔走过,但对峙一直没有中断。
大概对峙了一个钟头吧,十八号男生似乎生气了,他的长睫毛唰唰唰的眨了好几遍,他直直对我走过来。
“喂,同学,你到底想干什么?”他看着我。
“那你又想干什么?”我回看他。
“我?我……我干什么,关你什么事?”长睫毛唰唰唰。
“那我干什么,又管你什么事?”我反问他。
“当然关我的事!我负责官邸前面的安全。”他说。
“官邸?什么官邸?”我问。
“副总统阿,不知道吗?副总统上个星期搬到你们学校旁边来住,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这种事?”
“赶快走开啦,你在这里搞这么久到底在搞什么鬼我根本看不懂,等一下被我们长官发现,告诉你们学校,你就死定了。”
我把书放进书包,走人。

原来他是便衣警察。原来还真有便衣警察这种人,原来便衣警察也会长成这个样子。
快要转过街角的时候,我回过头来问他——
“那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赶我走?”
“我,我……”
我没等他说完,就走了。

两个礼拜以后,忽然换成另外一个人站岗。大概他被调走了。
我也就渐渐忘记他长的样子,直到,直到有一天下课,我发现他竟然站在校门口,我才又想起他的长睫毛来。
而他说他这次可不是来站岗的。于是我们又直直对看,两个人都笑起来。

退役斑竹

发表于 2004-12-13 15:18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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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号男孩


第十九号男生,从美国转学来的,一个ABC:在美国长大的中国人。
他讲的中文有腔调,他听的音乐跟我们完全不同,他迷的球队我们不认得,他的英文脏话正宗原味。
他带了不少尺度惊人的美国色情杂志来送给同学,使他立刻受到欢迎。
他很郑重的拿了三本色情杂志来给我。
“这三本是最好的。”他说。
“多谢你,为什么要送我最好的呢?我没帮你什么忙吧?”我问。
“喔,是这个样子的,大家都说你最会念书,”他说:“我要你教我看《红楼梦》。”
我差点没从椅子上跌下来。
“你不会喜欢《红楼梦》的。”我说。
“美国的老师说中文小说最有名的就是《红楼梦》,我爸也说我应该读一读中文最有名的小说。”
“你爸的中文,跟你一样烂吧?”
“比我还烂一点。”他说。
十九号男生很坚持要学着看《红楼梦》。为了教他,我只好自己也开始读《红楼梦》。
是因为三本色情杂志,才开始读《红楼梦》的,说了也没有人要相信。

退役斑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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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号男孩 沉静的吻者

对应于我们这间全男生的学校,在世界的另一处,也就理所当然的有一间全都是女生的学校。
每年情人节,这间女校的女生,会公布一份秘密的榜单出来,对一年来我们这边“值得注意”的男生,颁赠封号或头衔。
今年的榜单收到了,出现了一个以前没见过的头衔:“吻者”。
吻者。
这个头衔并没有排在特别显著的位子,可是,却在榜单上散发出夺目的光芒。
我们看了受封为“吻者”的,是我们班上一个很安静的男生。
这位安静的男生被封为“吻者”的事很轰动,我们班立刻对他进行了公审。
“你到底问了几个?”有人问。
“……四十几个吧。”他答。
大家一片哗然。
“不可能!哪有可能交过四十几个女朋友!”大家乱成一片、七嘴八舌。
“谁说一定要女朋友才能接吻的?”吻者说。
大家静了下来,看着他。
“你是说,不用交女朋友,也可以接吻?”有人问。
他耸耸肩。
“别的人我不知道,我只管接吻就是了。”他说。
“什么叫你只管接吻就是了?!你只需要接吻,都不用跟那些女生约会、谈恋爱吗?”
吻者男孩同情的看着大家,点点头。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难道你跑去她们学校、见到人就吻吗?”大家笑闹一阵互骂。
“其实……原来我也只是,跟她们学校的一个女生约会……”男生开始解释。
“结果呢?”大家抢着问。
“结果就跟她接吻嘛……后来……”
“后来怎么样啦?!”
“后来……好像是她回去以后,有跟她们班很多人讲……”
“讲什么?快点说啦!”大家一直催。
“讲……讲说我很会接吻吧,然后,结果,后来,我其实根本也没……”
“怎样啦,后来怎样啦?!”
“就……她们班就有一些别的女生来找我,说要跟我接吻看看哪……”
“哇!喔!”大家纷纷怪叫。
“她们就只来找你接吻,没有变成你的女朋友?!”有人问。
“少数几个有啦……大部分都是只找我接吻的啦。”他说。
老实说,听起来还蛮合情合理的,如果他真的接吻技术一流的话。
大家又再乱七八糟的逼问了一番,他显得很困扰、又很得意的样子。
“吻者”地位就此确立。
大家真的没有料到,这位安静的男生,背着我们过着这么过瘾的日子。
班上有个“吻者”,大家似乎也与有荣焉,而且需要接吻前,有了可以讨教的专家,对大家都有好处。

有一天,“吻者”男生跟我两个人在忙着准备一个活动。
“你知道我是怎么开始练习接吻的吗?”他说。
我看着他。
“我从一本书上看到的。”他把手举起来:“看到没,用这块地方。”
他把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之间的那块地方,展示给我看。
“干嘛?”我问。
“我以前常常跟自己的左手接吻,就是吻者块地方,有点像别人的舌头喔。”他说。
“真的?”
“不信你试试看。”他说:“当然,后来都跟真的人接吻,就没有再用到左手了啦。”
“可怜的,被冷落了。”我捏捏他左手大拇指跟食指之间那块薄薄的肌肤,像安慰小动物一样。
他也笑了。
然后他想起一件事情:“为什么你从来没有来问过我要怎么接吻?”他问。
“呃……这个嘛……”我摸摸鼻子:“我好像还没开始用到我的手,就有点忙不过来了呢。”我说。

退役斑竹

发表于 2004-12-13 15:18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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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号男孩 教我在游泳池装死的男生

游泳,是第二十一号男生教我的。
在他家的游泳池里,他开始教。
“来,放松,假装自己死掉了,像尸体那样浮在水里。”他说。
我照做了,脸朝下、泡在水里。
我的眼睛闭着,耳朵却闭不了,听到水底的声音,很安静。
“张开眼睛。”他说。
我张开眼睛,看见蓝蓝的水、蓝蓝的池底。我从来没有在水里看过东西,觉得很奇异。
二十一号男生游到我身边,我从水里看见他的身体,还有他所引起的波纹、他在池底的影子。
他潜到我的下方,在水里笑嘻嘻的对我挥挥手。他的头发像海草蔓延开。
我被水流慢慢移着,我享受着死掉了的宁静,有一下子我动了念头,想要想想一下自己是怎么死的,可是这念头立刻消失——“反正已经死了,怎么死的有什么关系呢。”我喜欢这种死掉的宁静,我不要再乱想事情、破坏这个宁静。
直到我憋不住气了,我才把头抬起来,我脚一时踩不到池底,他把我扶住,笑嘻嘻的对我说:“你看,就算不会游泳,也没有很可怕啊。水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你活着,你死掉,你挣扎,你不挣扎,水都是一样的。”
他教会了我游泳,和一些别的事情。但他不知道他还教会我一件很重要的事,他教会我“假装死掉”。
后来我每次游泳时,都会假装死掉一下子,然后得到我这个年龄的人、本来不会了解的宁静。

退役斑竹

发表于 2004-12-13 15:20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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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号男孩 小儿麻痹的摩托车骑士

第二十五号男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反正有一天,他就骑着很漂亮的摩托车,停在我们的校门口。
我在人行步道上走着,他很慢的骑着摩托车跟着。有时候他骑快了,超过了我,他就停在路边,等我超过了他,他才又慢慢跟上来。
这样跟了十分钟,他说话了:
“坐上来吧,我带你去逛逛。”他说。
我这才第一次抬起头、看看他的样子。
他穿背心,露出很粗壮的手臂,头发很长,被风吹的张狂,戴副墨镜,很拽。
我坐上他摩托车的后座,他猛加速,冲出去。
他飙了好几条路,速度快到我从没尝试过。到了一个路口,我说我渴了,他说他去店里买可乐给我。
他跨下他的摩托车,我惊讶的发现他的腿上有钢圈支架,他的小儿麻痹很严重。
他一拐一拐的走进店里去,留我在摩托车上。我望着他的背影发呆,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大概是他的动作有点慢,多给了我一些时间,我发完呆后,跨下摩托车,没等他走出店来,没跟他说再见,我跑掉了。
我为什么忽然就这样跑掉了?
我被什么事下到了?
我不能简单明了的说出来,因为不管答案是什么,我都已经做了可耻的事。
是陌生的男生,后来再也没见过面,但我一只觉得我欠他一句“谢谢你,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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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役斑竹

发表于 2004-12-13 15:21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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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号男孩 种玉兰花的男孩


他跟我说他家是种玉兰花的时候,我其实听不太懂。
他是第二十七号男生,来自这城市以外的地方。他说他们那里很多人家种玉兰花。
“玉兰花,就是红灯车子停下来的时候,会有人跑到窗户外面来卖给你的,一小串一小串的那个花?”
“对啊,那就是玉兰花。”他笑着说。
他的鼻梁细而直,鼻头却有点圆,给人一种北极动物的感觉,像极地白狐狸这类的动物。他却提起了玉兰花,使得北极忽然弥漫一股淡淡的花香,他帮助我在一瞬间偷偷殖民了一小块北极。
作为一个在城市长大的白痴中学生,我当然会继续问他很无知的问题:
“我一直不知道,玉兰花是种出来的。”
“当然是种出来的。不然呢?”他有点意外,又有点感兴趣的看着我,他大概从来没听过这么蠢的问题。
“我以为是大自然里长出来,卖花的人是自己跑去找花,把花摘来卖的。”我说。
他大笑。
“所有在卖的花,都是专门种花的人种来卖的。”
我耸耸肩膀,郁金香长得就像大批大批种出来的花,玫瑰也像、百合也像,可是玉兰花不像。
玉兰花像不小心长出来的花。
“我们家有几百棵玉兰花的树,我只要在家的时候,就会帮我爸妈摘玉兰花。”
这是另外一个我从来没有想象过的画面:只比我大两岁的男生,从长满玉兰花的树上,把花一簇一簇摘下来。
“玉兰花要晚上摘,摘下来装成一篓一篓,运到城里去卖,这样卖的时候,香味才对。”
我脑子里的画面,立刻又刷上了夜色。白色的花朵,在夜色中格外清丽。
“在晚上摘玉兰花,听起来很浪漫。”我说。
“真的摘的时候,就只是工作啦。”他说:“不过,真的挺香的。到城市来以后,常常闻到的都是臭味,我的鼻子快要忘记我们家的味道了。”
本来,念中学的男生,应该是永远不会花钱去买一串玉兰花的,这太像老女人才会做的事。
不过,我却渐渐变得看见玉兰花就买一串,好让他偶尔能想起他家的味道。

退役斑竹

发表于 2004-12-13 15:23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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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号男孩 我的宠物男孩

他,从我的同学,一步一步,渐渐变成我的宠物。他很可爱,又很无知。
所有我知道的事,他似乎都不太知道,却又想知道得要命,比方说:吃西餐使用刀叉的顺序,谁偷拿了故宫的什么,还有拳击赛的黑幕,这些事。
作为一个中学生,我只不过是从进出我家的客人,再从我家五花八门的书报杂志那里,收到一堆乱七八糟的、有时连“常识”都不能算的消息。偏偏这些东西,对他特别有吸引力。
他好像是在向往着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而知道这些事,可以让他觉得接近那个世界。
他常常在打一阵子球以后,匆匆跑去洗个脸,把头发都弄湿了,然后一屁股坐到我前面来,问东问西。
他的发尖还滴着水珠,有点细长的眼睛,认真地看着我。
我看着他,想着:“这么多男生里,真想不到竟然是这样一个男生,做了我的宠物。”
所谓的“宠物”,意思是:本来我一定会很不耐烦的关系,却格外放水的、忍受下来了,大概是产生了一种通常是由宠物来提供的——“我是被需要的”虚荣感吧。
有一天,他告诉我说,他很喜欢一个女生。
他讲的那个女生,听说很出色,也很不驯,很有个性。
但我还是鼓励他去追求她。我虽然对他的头脑没什么信心,但我对他的外表,信心很够。
果然,他只是用最简单的方法:找机会认识、表明好感、邀约,就成功了。
“嘿嘿,才女也就只是这样子罢了。”我还是忍不住这样想了一下。

问题是:才女并不“就只是这样子罢了”。

他跟才女交往了快一个月。这一个月他都很快乐,如果来找我,就是来发泄一下他对她的崇拜,再补习一些她跟他聊、他却聊不出个名堂的事。
“我的宠物到森林里去独立求生了。”我想。
当然,宠物的求生能力是有问题的。
才女大概很快就察觉了:在他迷人的外表底下,实在只是个草包而已。
对待这样的人,如果不是采用对待宠物的心,会不耐烦。而才女可不是在找宠物,她是在谈恋爱。
她很干脆地把我的宠物给甩了。
他靠外表,只撑了一个月。
他垂头丧气来找我,仿佛宠物淋了雨、毛脏脏的回到主人身边。
“被甩了?”
他点点头。头连抬都抬不起来。
“我能为你做什么吗?”我用英文问一句。
他忽然猛抬起头,吓我一跳。
“叫她不要甩掉我。”他眼光热切的看着我。“我是说真的,你很会说话,你都搞得清楚别人在想什么,你一定可以跟她讲,她一定会听你的!”
“……我连认都不认得她……”
“她知道你的,我常常跟她提起你!她知道很多你的事!”
我叹一口气,有人能拒绝他的宠物吗?
我知道过一礼拜,我会在一个校际比赛里遭遇她。

比赛来临,我当场跟她“划下道来”,约她比赛后见面谈谈。
她也“划下道来”:“这场比赛你赢我,我就去跟你谈谈。如果你比赛输了,就不必谈了。”
我再叹一口气。宠物真麻烦。
比赛赢了。跟她会面。
她简单说明他有多笨,“尤其跟他好看的外表比起来,他的笨更加不可忍受。”
我有点羞愤,好像自己的宠物被别人指着骂,又不能不暗自同意。
“你不用想替他挽回。就算你再厉害也没有用,绝对不可能!”
她这个气派虽然应该是很讨厌,我倒蛮喜欢的。
“好吧,我答应你,我不会再找你谈你跟他的事。”我补一句:“可是,我还会找你,谈别的。”
“欢迎。”她似笑非笑的回一句。
接下来,我到底做了什么事?
我做了混乱而糟糕的事。
我救不了我的宠物,我决定为他报复。
我想办法让这个有个性的女生,喜欢上我。
等到她对我的存在有了依赖以后,再把她甩掉。
这是为我的宠物而逐步进行的报复。
问题是,宠物不这样想。
“我听说她现在跟你在一起,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他找我质问,愤怒得要命。
“我是为了你做的。”
“你放屁。”
“我会在一个月以后把她甩掉,为你报仇。”
“你……你简直是变态!”
我也生气了:“那你宁愿我不要甩掉她啰?”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他用力大吼:“你们两个根本在玩弄我!两个都是混蛋!”
大吼完,他带着眼泪跑掉了。留下困惑的我。
我到底做了什么?
我在惩罚我的宠物吗?还是我已经厌倦我的宠物,必须从他身上,挤出最后一丝戏弄他的乐趣?
我真的像我以为的,在为他报复吗?还是我根本就是在报复他?
不重要,反正他显然跟我绝交了。
失去了作恶的借口,我的恶行也就草草提早结束,跟那个女生分手。
她很受伤。他当然也很受伤。
一定要比的话,他可能伤得更广泛一点,既失去了爱人,又失去了主人。
我呢?
我失去了我的宠物。
以及,开始学着面对我的邪恶。

发表于 2004-12-13 15:23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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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顶后看, 蜻蜓师父以后要多多介绍好书哈, 让我们也淘冶淘冶...

退役斑竹

发表于 2004-12-13 15:24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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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号男孩 教我跳探戈的男人

他恐怕比我大二十岁,或者更多。
其实中学生根本不太会判断年龄。我们会判断的年龄只有两种:跟我们差不多的,和另一种,比我们老的。
他,就比我们老。
他看起来很年轻,只是他教我的事情很古老。
很古老,却很迷人。
他教我跳探戈。
他看着我说:“你很骄傲,你应该学跳探戈。”
他开始教我跳探戈。舞步怪异、自恋、不快乐、杀气腾腾。
我一下就学会了,快得连我自己都很意外。
他点点头:“你学得很快,因为你就是这种人。”
他说对了。我后来再也没有学会跳别种舞。
所有快乐的舞,我都学不会。

退役斑竹

发表于 2004-12-13 15:26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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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rden_state  在 2004-12-13 03:23 PM 发表:

先顶后看, 蜻蜓师父以后要多多介绍好书哈, 让我们也淘冶淘冶...


贴的我快要累死了 谈不上陶冶,我也是一粗人,平时喜欢看点能消磨时光的小东西,很少有文学巨著的。介绍好书还要靠见多识广的astina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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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役斑竹

发表于 2004-12-13 15:31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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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号男孩 初见萤火虫

听过萤火虫、读过有萤火虫出现的故事,也在电视上明了萤火虫的生活。
但是没有看过萤火虫。
天渐渐从天亮变成天黑。这并不是我喜欢的时刻,我会找个方法度过这种时刻,像现在,我就把眼睛专注的盯在书上面。
教室后面的小山上,是我最喜欢看书的地方,夏天时,蝉的叫声会大到你听觉麻痹,眼睛就变成了你的依靠。在这种状况下看书,可以连印书的纸头的纹路、还有每个字的印刷字体的边缘都看得出来。
等到天要变黑了,你就察觉到纸头反射的光愈来愈弱,你的瞳孔配合着一圈圈放大、想抓更多的光进来,但没有用,光被抽走了,纸头上的字像在涨潮中的小岛,一个一个被水漫过去。
这时候我只好把头抬起来,面对已经天黑的世界。
而黑暗中只有山和树的影子,其他什么也没有。
那天,又躲在山上看书。三十四号男生坐在另一块石头上。我们看的是一样的课本,课本是很奇怪的东西,散发着一种沉默的敌意,你如果能够找到同伴一起面对一本课本,好像会比较不受威胁。
课本上讲的一件事情,引起了男生跟我的争论。快要天黑的时候,争论变成了吵架。
“你真是自以为了不起的笨蛋。”他说。
“那你就少理我吧。”我说。
“我早就受不了你了。”他站起来,走掉。
我看他走掉的背影,非常生气,感觉到被丢弃,而天开始黑了,我被迫面对我不喜欢的时刻。男生穿的校服是米色的衬衫,渐渐溶化成黑暗中愈来愈恍惚的一个小点。我心中的恶意,也就随天黑的速度,蔓延开来。
眼看我要被我自己困在黑暗的山里了。这时眼前的一片黑暗中,却飞出了一点亮光,我诧异的看着这点亮光,安静无声的飞舞着。
“萤火虫!”我心里惊呼着。
我怎么都没有想到亲眼看到萤火虫时,我会这么不可置信。
那只萤火虫似乎天生悲悯之心,一直盘桓不去。
我在黑暗中,完全不想动弹,只想这样一直看着那点亮光,一直看下去。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久到等我察觉的时候,我已经听到四下有人到山上来喊我的名字,在寻找我了。
我却还是不舍得动,不像站起来。
树叶动了动,萤火虫开始往上飞,我的眼睛也随着往上看。
我看到三十四号男生站在我的面前。
“我在看萤火虫。”我说。
“我知道,我也看到了。”他说。
“我从来没有看过萤火虫。”我说。
“我知道,走吧。”他伸手拉我站起来。萤火虫已经不见了。
从那次以后,我就再也没看到萤火虫了,也许我已经看过最美的萤火虫了。
我也不再害怕天变黑的时刻。

发表于 2004-12-13 15:38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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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一看还以为是蔡永康,想着一个歌手怎么这么有才华呢!!

原来是自己眼睛看斜掉了,哈哈~

退役斑竹

发表于 2004-12-13 15:44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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赞!

退役斑竹

发表于 2004-12-13 16:02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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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号男孩 自称是我哥的男生



有一段时间,连续两个月,每天晚上我都接到他打来的电话。
大概那两个月当中,只有三个晚上我没接到他电话,那三个晚上他为什么没打,我也不知道。
第一次接到他电话时,他一开口就说:
“你不认得我。我是你哥哥。”
我愣住了两秒,然后哈哈大笑:“我没有哥哥。”
“别这么确定,你又没有哥哥,不是你说了就算的。”他的声音,有一种晴朗的气息。即使是在讲这么莫名其妙的话,也还是令人觉得话中有正面的意义,而不是在鬼扯。
“那,你要怎么证明你是我哥?”我问。
“我不需要证明我是你哥。”他说:“你可以不要相信。我又不是靠你相信才能存在的,我又不是上帝或者菩萨,你不信我也不会消失不见的。”
“嗯,是没错……”我在电话这头不由自主露出了笑容,这个陌生的电话还真有趣。“上帝或者菩萨是不会打电话给我的。你这个做哥哥的,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呢?”
“让你知道有我的存在,这样一来,当你需要的时候,就不会太孤单。”他说。
我沉默了。我被这句话打动了某处,郑重的想象着一个有哥哥的生活,会跟现在有什么不一样。
“如果我从来都不觉得有过需要一个哥哥的感觉呢?”我问。并不是敌意的,而是试探的。
“嗯,那也没什么关系,你跟我反正就照原来这样活着,大家都没什么损失。”他的声音出现开朗的笑意:“不过这种话,通常是没有的人,才这样说的。……因为反正没有,所以就做个‘没有需要’的声明,你不必再这样,你有哥哥了。”
我被他讲得昏昏的。不知所云的结束了这通电话。
我以为他第二天不会再打来了。到了第二天晚上,我有点故意忙些别的事情,想假装根本没有在意这个怪人有没有再打来。
但当我接起电话,听到是自称我哥哥的这个人,我还是很高兴。我并不明白这个游戏的意思,但游戏总是令人高兴的。
他问了我一些生活上的事。我把我讨厌的人,我看不顺眼的事,跟他说了一些。
他就跟我讲些他遇到过的讨厌的人或者事情,他的世界果然是大人的世界,很多事听起来挺严重的,这样跟他一来一往的聊一聊,比较明瞭了世界是怎么回事,我发现我那些讨厌别人的心情淡掉很多,好像那些事在将来的世界里实在不太重要。
这个自称我哥的男生,连续两个月,每天和我讲一通电话,有时讲得很简短,有时讲得很长很长。
我后来都再也没有问起过他到底是不是我哥哥这个问题,我也没有向家里其他人询问过。我大概本能的感觉电话那一头的男生,是来自“秘密”这一块栖息地的生物,不适合用探照灯、推土机这类的东西去搜寻他。
我有强烈的想要跟他见面,想看看他是什么样子的,可是他没有这样安排。
两个月后,圣诞夜,他在电话里跟我说了圣诞快乐,然后,就再也没有打电话来了。

退役斑竹

发表于 2004-12-13 16:02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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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号男孩 爱昙花的男生

“半夜的时候,我会叫醒你喔。”他在我快睡着前跟我说。
“半夜要叫醒我?不要吧,不要叫醒我啦……”我再迷糊挣扎了一下,马上就趴在一堆报告上混睡过去。
还是被叫醒了。
“喂,起来,起来一下。”他果然来摇醒我。
赶报告已经赶得熬夜两天了,能睡还不好好睡一下,到底是有什么事一定要半夜把我叫起来?
我被男生拉着走到他家的客厅,他家客厅灯开得很亮,中间的大桌子上,放着一盆有叶子的植物。
“看哪,看……花开了……”男生直愣愣的看着那盆植物,喃喃自语。
真的有一朵白色的大花,漫漫的开了,不,与其说是开了,还不如说是醒过来。
那朵白花形态很优美,即使是作为一朵被梦见的花,都很优美了,更不用说是出现在现实世界的花。
白花愈开愈大朵,张开的程度超过了我的预期。
我还是很困,但在困倦中满怀惊讶的看着如梦的白花绽放。
半夜的客厅很安静,我几乎以为可以听见花瓣张开的声音。
“这朵花,简直像在舞台上一个人表演一样……”我自言自语。
“是啊,如果我们不爬起来看它,也许它就不开了呢。”四十三号男生说。
白花已经开到极限了,完美的静止在舞台上。
“我好困……我又要睡着了……”我嘟囔着自己也不确定的话,眼皮愈来愈重。白花的光泽,渐渐晕开来。
四十三号男生,靠到我的耳朵旁边来说:“等你睡醒的时候,这朵花已经谢了。”
我听见了,但没力气回答。
“这是一朵昙花。”他说。
我又睡着了,来不及跟这朵马上要消失的白花说再见。
“等睡醒的时候,只有我们两个知道它曾经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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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役斑竹

发表于 2004-12-13 16:04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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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号男孩 立志当蚂蚁的男生

当我第二次遇到他的时候,他问了我几个问题,都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他就已经问过了的。
我有点纳闷,“这个人,看起来并不时个呆子啊。”
等到第三次遇到,他又问了我那些相同的问题,连顺序都一模一样。这下我实在忍不住了。
“喂,你已经问过我两次了,你知不知道?”
“噢,是吗?”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尴尬。
“难道你不记得吗?”
“嗯,我不记得。”他说:“我两年前就决定依照蚂蚁的方式生活了。不记得遇见过谁,不理解羞辱或尊严这类的事情。”
“那你怎么跟别人做朋友?”
他摇摇头。
“我没有在找朋友。我只是看看能不能遇见另外一只蚂蚁。”
“我不是蚂蚁,我记得人,我记得你。”
“拜拜。”他走开了。

退役斑竹

发表于 2004-12-13 16:04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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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号男孩 黑道里的逃亡者


人们围成一个圆圈坐着的时候,不唱歌、不说话、不吃东西,也并不会觉得无聊。
因为自然会有事情发生。
冤魂会显灵,营火会爆出征兆,或者,别桌的客人会送酒过来。
我们在酒吧里,围着一张圆桌坐着,听音乐、喝酒,没人唱歌或说话,但也没人觉得无聊。
过一下,就有别桌的客人送酒过来了。
会用送酒到别桌的方式来打招呼的,一定是比较老练世故的人。
我们转过头去看是谁送的酒,一个非常非常好看、穿马球衫的男人,举起酒杯来向我们致意。
“我觉得有点假耶,这个男人好像太好看。”
“也太稳了。”
“是不是有人恶作剧啊?”
“还是有电视整人节目在偷拍?”
我们这桌的人,七嘴八舌一阵。终于有一个女生站了起来,“我去探一探,不然也太上不了台面了。”
她拿着酒,就朝那个男人的桌子走去。
我们这桌的人必须故作镇定,以免更被小看,所以就照原样围桌坐定,不转头去看动静。
过了十几分钟,侦查员回来了。
“他是从美国回来度假的。”侦察员开始报告:“他说是在美国开餐厅。”
“讲话声音如何?”
“不错。”
“他为什么送酒给我们?”
侦察员停止不说话,眼光掠过这桌每个人,最后停在我脸上。
“他说希望能请你过去坐坐。”侦察员说。
全桌人都盯着我看了三秒,接着有人开口:“人家送的酒我们已经喝了,你有责任去谢一声。”
“是啊,不然以前都是我们去应酬别人,换酒来喂你们,这次轮到你,乖乖去吧。”说话的是平常最常被陌生人请喝酒的一个女生,她很有资格说这个话。不过看她的表情,她似乎还在惊讶中,惊讶那个男人竟然不是要请她过去坐吧。
我拿了我的酒,过去马球衫先生的旁边坐下,他那件马球衫上,绣着小小的“五十五”这个数字。
“第五十五号男生。”我心中浮现这行字。
五十五号男生,一直对他在从事什么行业讲得模模糊糊,在美国的哪里也讲得模模糊糊,直到几天后,我才知道他是什么人物。
去酒吧的几天后,我跟五十五号男生一起吃饭的时候,有几个凶神恶煞型的男人进了同一家餐厅,五十五号男生看到他们时,脸色忽然变了,立刻掏钱丢在桌上,拉我起来离开餐厅。
我还没问怎么回事,那几个凶神恶煞竟然追出来了。五十五号男生很机警,拉着我钻进巷子,三拐两拐,狂奔一阵,再回头看,已经甩掉追兵了。
这下不用讲也知道他是黑道了,显然还惹了点不大不小的麻烦,才躲到美国去。所谓的开餐厅,大概是窝在某处的唐人街的厨房里避避风头吧。
以一位黑道来讲,他的发型和穿的衣服实在可以用“清新”来形容。至于他刺满了整个上半身的青龙,也算是很有派头的了。
五十五号男生,携带着血债,逃亡着。

退役斑竹

发表于 2004-12-13 16:04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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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号男孩 跟植物说话的男孩

第六十号男生,在英国念一个很奇特的学院。
那个学院没有电,天黑以后就点蜡烛。那个学院的学生都不准开车,只能走路,或者搭陌生人的便车。
那个学院除了上课以外,每天早上都要到田野当中吟唱中古时代的欧洲僧侣经文,同时做一些介于膜拜、呼吸和舞蹈之间的舒缓动作。
那个学院的学生,还要种一块自己的田。
六十号男生,既然是这个学院的男生,这些事当然他都遵守,而且乐在其中。只是,他在我们这个国家长大,都是在城市长大的,他没有种过田。
他到了英国,当然也不会忽然就会种田了。英国这家学院的老师,叫大家到田里去收成晚上要煮成晚餐的马铃薯时,大家都在天未亮的大清早去田里用手翻寻马铃薯,一人拎一麻袋回来交差。六十号男生拎回来的那一袋最重,因为他摸来装在袋子里的都不是马铃薯,是石头。
他的手分不出来马铃薯跟石头的差别。
但六十号男生还是很爱到田野里去唱歌跳舞、跑来跑去。那所学院的老师叫他们要常跟植物说话,安慰植物,鼓励植物,也从植物身上得到回报的温暖、善意。
这个习惯他保留下来了。六十号男生离开那所学院以后,也就回到文明世界,重新又用电、又开车,也不再每天早上去田野吟唱舞蹈、不再摸黑找马铃薯了。但他保留了跟植物说话的习惯。
我认识六十号男生的时候,他教我怎么跟植物说话。他带我到嘈杂马路边的公园里,去安慰那些一直忍受车声废气的可怜的树。他叫我抱抱那些树,拍拍他们,称赞他们,鼓励他们。
六十号男生,是我所认得的人当中,唯一常常跟植物说话的男生。

退役斑竹

发表于 2004-12-13 16:06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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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号男孩

这个男生,加拿大人,常常帮我赶功课。
为了答谢他,我常常去中国城买吃的东西来弄给他吃。
我煮芝麻汤圆给他吃,他在旁边,一直很不放心,“这些圆圆白白的东西,里面到底包了什么?”他问。
我没回答,端给他煮好的汤圆,他迟疑的咬了一口,结果黑乎乎的汁从汤圆里涌出来,他吓得大叫一声,丢了汤圆就跑,再也不肯吃一口。
我又弄了葱油饼给他吃。当我把葱油饼从烤箱拿出来给他时,他很高兴。
然后他就在葱油饼上抹了很多草莓果酱,一直说:“很好吃,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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