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麻烦我也愿意 - 记录这几周陪妈妈看病的点滴（填坑完）

Pippa

一，妈妈一句话，我的心就乱了


这天我在家办公。妈妈坐下来，一声不吭。我抬起头注意到她无精打采的样子。“昨晚我的心不舒服。” 妈妈淡淡说了一句，眉毛拧在一起。“哦？” 我漫不经心接了一句，目光还在电脑屏幕上，脑海下意识把妈妈的话重复了一遍，我的心忽然沉了下来。

“妈妈，你说的是心绞痛的症状吗？” 我抬起头，心情紧张。我记得妈妈上年曾有过持续几天的心绞痛。妈妈鼻翼轻皱，目光看着院子外头，好像在掂量昨晚的感觉。她的手抬到胸口摸了摸，最后沉重地点点头答道：“嗯，就是这里，我也分不清是胃痛还是心口疼。反正就是不舒服，像有块大石头压住透不过气。”


“这么大的事情，昨晚你怎么不叫醒我？” 我的心彻底沉进谷底，满眼花草好像也变成了黑白两色。“是今早凌晨三点的时候，你刚刚给小妹盖好被子回去睡觉。我不想吵你嘛。” 妈妈的语气还是那样平静。“后来你爸让我吃了几粒救心丹，我就睡过去了。现在一点事都没有。” 救心丹曾救过我爸几次。听到救心丹起了作用，我的心缓了一些。

“你妈没事。我让她从现在起每天都吃丹参滴丸了。又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我们都有经验。没事的，你专心工作，别开小差。” 爸爸是老实人，最怕耽误了我的工作。他走过来拉走妈妈。“女儿在干活呢，你别吵她。” 两个人蹑手蹑脚往客厅去了。屋里鸦雀无声。“爸妈，你们看电视开大一点音量啊。不会干扰我的。” 我往那边喊了一声。爸爸应了一句，电视机的声音依然轻不可闻。

我的手敲打着键盘，脑海千回百转。工作安排、预约医生、接送孩子……一堆堆的事情像雪花片似的朝我飞来。妈妈上年犯过心绞痛。当时人在国内。隔着越洋电话，我费劲唇舌也没办法劝服她去医院检查。“我不去！医院是世界上细菌最多的地方。你一去看病，医生首先就让你做十几项检查，有关没关一大堆，统统都要排队，麻烦死了，我坚决不去！” 疼了几天，妈妈奇迹般恢复了正常。今天，旧事重提，我本能觉得妈妈应该尽快进行检查。这次可不能由着妈妈的性子来。

“妈，我给你约了医生。今天下午四点，接完孩子我陪你去看医生。” 我直接替妈妈预约了医生。妈妈睁大眼睛，好像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我不去！你那个家庭医生要自费的。我不去！要看病我回国看去，我有医疗不要钱。” 我用眼神向爸爸求救。爸爸和妈妈对国内医疗体会不同。爸爸的想法和妈妈不同。妈妈在事业单位退休，国内医疗基本全保。爸爸是企业退休，纳入社保。医保每月有固定限额，差价都是自费项目。自从发现澳洲医生开的处方药比国内便宜一大截之后，爸爸就不再抗拒在澳洲看病开药了。“去看看嘛。这里开药便宜，做项目还不花钱。不去白不去。” 爸爸帮腔劝。


二，医生一席话，我就顾不上诗和远方

我们的家庭医生很好。全家看他几年了，彼此建立了信任和交情。医生耐心严谨，对病人关怀备至。他知道病人看他要自费一部分诊金，遇上可以不用面诊的情况就叮嘱我们直接打电话给他，省去诊金。

医生听完妈妈的情况，脸色严肃起来。“阿姨，按你的描述，我觉得您心脏出问题的机会比胃部要大。” 妈妈点点头。“你应该尽快做心脏压力测试。这个测试需要心脏专家给你做，自己要支付大约两百七十块的费用。” 医生透过拉下的眼镜看着妈妈。妈妈面无表情。我知道她不想做测试。医生转过来看着我。“我觉得她应该做这个测试。” 他说。

“我很快就要回国了。我回国看病不用花钱的。” 妈妈急着解释。“您马上就要回去吗？” 医生追问。我们摇摇头。 医生叹了口气，仔细解释了心脏病发病的原理和机率。“像您这样有过往心绞痛情况的，再犯病的风险要高出50%。在你回国接受检查之前这段时间再犯病的风险你们想过没有？” 医生不依不挠。“我知道现在中国的医疗也很好，但我还是觉得您回国之前这段时间太冒险。” 医生又看着我。“能为阿姨改机票，这几天就回国吗？” 这个要求有点大，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不是说看专科排队很久吗？即使妈妈在这边看专科，加上等待期和各项检查，也得花上一两个月吧？还不如回国去看病。在中国，测试结果几乎是即时的，根本不用等。” 我强调这点，好像是为自己找借口。医生无奈地点头承认。“这边有时候确实要等很久，我理解你的意思。我可以现在就替你预约医生，尽快安排见面。这样可以吗？” 医生的焦虑终于感染了我。我没有停下来和妈妈商量，直接点了头。医生拿起电话，和对方谈了几句，转过来问我：“明天下午，可以吗？我给你找了一位可以讲普通话和粤语的专家。”

走出医诊所，妈妈还在唠叨。“其实我没事的，我觉得不用看。花那两百多块冤枉钱……” 我停下来。“妈妈，你在在国内看专家教授，挂号容易吗？” 我问。妈妈长叹一声。“肯定不容易啊！专家教授的号很难抢到的。我最近学了网上挂号才容易一些。” 我把手扶在妈妈的肩上。“妈，既来之则安之。医生都约好了，做了压力测试，至少我们知道你的大约情况。你不想知道吗？” 妈妈摇摇头，想了想又点头。“那你上班……” 我摇摇头。这种事情和老板直接说就好。我觉得没有一个澳洲人会拒绝这样的请假理由。

三，体验一次，想法就变了

心脏医生的诊所在一栋辉煌的大厦里头。爸妈穿过大理石大堂，居然有了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受。“这种装修国内不是很常见吗？”我问。“不是见得少，是没想过诊所居然开在大厦里面。” 爸爸打量着天花板那盏硕大的水晶吊灯。“不说我还以为自己去了五星级宾馆。” 我把爸妈安置在前台候客区。妈妈坐下来，面露微笑。“这个沙发时尚又舒服，真不错。” 旁边看杂志的老人抬起头露出友善的微笑。妈妈面容舒展，小声对我说：“这种环境比大医院好多了。这点比国内强。”

时间一到，医生就出现在我们面前。医生穿着挺直的西装，风度翩翩，看上去很年轻。他用英语和我打招呼，又换成普通话和妈妈对话。医生的普通话出奇地流利，听上去好像是台湾那边的发音。妈妈说：“我平时讲粤语，普通话说得不好。” 医生笑了，用粤语答道：“粤语我懂得不多。还是国语比较容易交流。” 这时候我居然想起教育版关于学中文的讨论。果然，对于学霸，多学几种语言还是很必要的。

医生把我们送到旁边的房间做心脏压力测试和心电图。负责测试的护士很专业。她知道妈妈腰腿不好，耐心调慢了跑步机的速度，又用手一直托着妈妈的后背辅助她完成测试。医生看着测试结果点点头。“压力测试没有问题。心电图有一点小异常。我建议你去做一个心瓣CT扫描。” 他抬起头微笑。“阿姨，没有大问题，你不需要担心。”

前台友好地朝我笑了笑。“医生诊金加上两项测试，总共980元。你有medicare我可以替你报销一部分，自费部分大约两百七十三块八。” 我掏出信用卡。爸爸站了起来。“大头都报销了。” 我朝他说。爸爸露出了笑容，又坐了下来。

走出诊所，我松了口气。“妈妈，你会去做CT扫描吗？” 我问。“去呀。” 妈妈爽快答应。“刚才做的心电图和压力测试，我在广州大医院做过。刚才那位护士做得忒认真了，放在胸前的扫描点也比国内那次多。我觉得在这边做安心很多。” 妈妈的话在我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工作安排、预约扫描、医生回诊、接送孩子……事情又像雪花似的朝我飞来。可能是听了医生的话，爸妈显得精神。妈妈还在说刚才看医生的细节，爸爸笑眯眯听着。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往前走，丝毫没有一丝困扰。我赶紧几步追上他们。人到中年就是事多。幸福有时候和麻烦并不矛盾。（待续）

cathy2008

感情细腻丰沛的描述下是两代人之间双向的健康有爱的关系！
赞

虞宅与美丽

太熟悉的场景和对话。人间父母。

希望老人家没大碍。

betty515

浓浓的亲情，赞  ！

格美

心安了，估计病也好的快。

cmsj

这里有居委会的话，楼主家就是门上挂"五好家庭"的那种

Pippa

cmsj 发表于 2019-2-21 14:35
这里有居委会的话，楼主家就是门上挂"五好家庭"的那种

这奖牌真没拿过呢。

水月境天

这里医生体验很好。
不过要下结论挺慢的。

红豆冰山

感谢楼主百忙之中来顶我的帖！

祝楼主全家好人一生平安！

love_nellie

阿姨有Medicare还不想在这看病？

cloris6

顺便赞一句，楼主文采真好。

Pippa

水月境天 发表于 2019-2-21 14:46
这里医生体验很好。
不过要下结论挺慢的。

等有空继续更新下去，大家再评论

大饼

祝福。澳洲的医生,心脑很强。急诊是垃圾中的垃圾

靠谱的不多

先祝福妈妈身体健康。
再说GP为什么不先验个血查一下心肌蛋白什么的？

大饼

写的真好。
我爸整个心脏手术做完，我都写不出这么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