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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百味] [往事如锋] 树 (坑已填毕,长文慎入)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11-5-17 15:41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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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

有 一张 二十岁的面孔
我 让你看到
有 一颗 两千年的心情
却 有谁知道
I Just Wanna Cry
I      I Just Wanna Cry
                                      郑钧   《无为》

每当我在澳洲看到这些树木,这些曾经在我过往岁月里如背景般穿梭出现过的或挺拔或蜷曲或浓香或清冽的树木,往事,便像嗅到了饵料的鱼儿,纷至沓来,驱之不尽。




                                                       槐树  Heidelberg   2007


槐树
几年前刚到墨尔本的时候,跟已经出国多年的媳妇儿不一样的是,我不但看见中国字的报纸或招牌会觉得亲切,就连看见跟国内一样的树木,都想上去抱抱。
我们租的房子,在Heidelberg,沿着亚拉河,蜿蜒着一个硕大的公园,一早或者一晚,沿着河岸散散步,是我们很享受的一件事。
“槐树,这肯定是槐树”。媳妇儿对我陡然冒出的惊喜的叫声很不以为然,“我不认识这些东西。槐树,那又怎么了?”
黝黑的树皮,皴裂的纹路,像龙爪一样遒劲像闪电一样威猛的枝桠,在寒冷的冬季直指穹空。
“没错,就是槐树。”我唯一能想起来可以让媳妇儿觉得它可以跟我们的生活产生交集的地方,就是我告诉她,等开春儿的时候,她可以吃到鲜美的蒸槐花。
而晚上,就着两杯热茶,我跟她聊起了我从没聊起过的我的奶奶。


奶奶是父母双方四位老人家当中,我唯一见过的一位。爷爷姥爷和姥姥,跟那个年代很多老人一样,早早地就在动荡的生活中因为病痛,离开了人世。
即便是奶奶,我也要好努力好努力,才能依稀记起她的容颜。因为奶奶离开我们,也有三十年了已经。
因为要忙着弟弟的出生,我被爸妈从山窝里的兵工厂,送到了灰蒙蒙的小城市。
烟厂隔壁,鸡爪街口,南阳饭店正对脸,一颗大槐树底下,就是奶奶家。
奶奶很喜欢我,据说是因为我比几个大些的表姐都白,而且爱干净,随身带一小手绢,手脏擦手,脸脏抹脸。我刚去那段,逢人便指着躲在裤管后面的我,讲说,“我孙子,俊不俊,瞅瞅多白,比妞都白”。
还有一个原因,我也不爱吃肉类和鸡蛋。说“也”,因为奶奶她是“天戒”(俗语,指称那些平生从来不沾荤腥的人们,而这样的人们往往被视为是有佛缘或者说是有善缘的大好人。)。


奶奶常常和几个街坊凑在院里打牌,时不时看看屋外跟新伙伴一起玩耍的我。他们中有人会把槐树的叶子揪一片下来,夹在嘴唇中间,吹出好听的声音,像小鸟,或者什么乐器。
我学不会,每次用足了力气,却把槐树叶子喷出老远,惹来哄笑。但他们不会爬树,更不会爬上树去直接摘槐花吃,他们说,要等大人们用绑了镰刀的竹竿才能取到槐花。
我太不屑了,噌噌噌就爬上去了,坐在分叉的地方,像美猴王那样,摘一串儿,吃一串儿,摘一串儿,吃一串儿。边吃,边应他们的要求,开恩地,洒一些下去,看他们用手撑着背心去接,没接到的话就被别人用“唉呀”去埋怨。乐极生悲啊,这个道理适用于任何年纪。就在我站了起来,踮脚伸手够到更远处的一大串儿槐花往下捋的时候,手心猛地一刺,精神猛一紧张,脚下一软,掉下树来。
亏得下面围着树干堆着的,是邻居家翻修房子拉来的一车河沙。奶奶和别的奶奶闻声而至,扶着我的脖子,掰开我紧攥的手掌,哇,好大一只蜜蜂!这时,我才哭了出来。


不打牌时的奶奶,会牵着我的小手,拎着一个小篮子,带着我从南阳饭店门口,慢慢走到百货商场门口。不知道有多少人还记得,那个年代,肉骨头和牙膏皮,也能卖给收废品的。我们一边走,奶奶一边捡,看着我嫌牙膏皮和肉骨头脏,奶奶都会说,“这可都是钱呐”。后来我就主动帮奶奶捡起来,尤其是远处奶奶没看到的那些,奶奶就很开心地夸我能干。
往回走的路上,总会有收废品的拉着板车经过,这时,肉骨头和牙膏皮就会变成钢蹦或者旧旧的纸钞,完了,奶奶就会带我到南阳饭店门口的外卖的窗口,买油炸小鱼给我吃。
我给奶奶吃,奶奶从来不吃,还说“你有这心就好啊”,还说“你多吃点,不喜欢吃也要吃,不吃咋能长高呢”。看着那油纸包着的一小堆手指长的炸小鱼儿被我吃光光,好像那是奶奶笑得最开心的时候。


晚上了,奶奶把一块块木板做的门逐一上好,给我冲一杯冰糖水,或者红糖水,就着灯泡昏暗的灯光,给我说儿歌,给我讲故事,让我好好睡,不要想爸妈。
我总是会盯着床铺对面那个又高又旧的木头货架,把奶奶讲过的那些只言片语,拼凑成脑海里的画面:爷爷是山西逃过来要饭的,爷爷会扎扫帚,慢慢积累起了本钱,把南阳产的大米,用船 ,就从家门口不远的码头出发,走白河,过汉江,经长江,到南方卖掉,再把南方的日用品贩回来,日子渐渐好起来,结果日本人来了,全烧没了,你爷把攒的金条缝在贴身夹袄里了,那个亲戚是营长,说帮咱保存,给骗跑了,跟国民党一起跑台湾了,你爷有毅力啊,东山再起,又开了店,又买了地,土改了,地咱都不要了,谁种的想要就归谁吧,好歹只是个“富农”啊,啥好都不算好啊,平安是福啊,你要记住啊。
而今,我总能看到那个画面,穿着黑色粗布斜襟大衫的奶奶,牵着小小的我,慢慢走,慢慢说。像那棵和这些大槐树,佝偻着身躯,坚定地活着。


[ 本帖最后由 amon54 于 2011-6-3 00:1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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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17 15:41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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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树 Bundoora 2011


桂树


我其实是从离开国内之后,才发现原来我最迷恋的,竟是桂树。
所以,我曾来来回回地在我所能找到的有苗木出售的店里,觅它芳踪。久久未果,几成心结。
所以,感谢新足迹,必须感谢新足迹,是园艺版的同学们,给暗夜里的我,指出了明道儿。
而今,几个月前被我带回的那两棵月桂,身段已是愈发婷婷,香气已是愈发脉脉。

有了解三线厂的朋友应知道,那时候,有很多按照林副主席的指示建在山窝里的兵工厂。我打小出生和成长的那个国营大厂,就在八百里伏牛山西南余脉上的杏花山里。
杏花山上面,有座菩提寺。这座始建于唐代的禅宗寺庙里面,尤以珍稀树木闻名远近。菩提树,银杏树,玉兰树,俱是千年古树,个个立地顶天,须得数人围抱。
我始知桂花之香,便是初见那棵金桂和那颗银桂那天。
无际无边,无形无色,你刚到山门下石阶上,便会被那抹缭绕不绝的香气裹挟着,溯源而至,看着它们婆娑而立的样子,就禁不住描摹着想象着它们是如何从大唐盛世经战火历风霜地一路走来,宠辱不惊,芬芳如故。
那么小的花,那么浓的香,该是何等平静的修行,又是怎样细致的吐纳,方能抵达这种境界,欲彰而弥盖,积厚而发薄,沉默地张扬,朴素地奢华。
所以有空的时候,我就绕到寺里转转,看看,闻闻,想想。我喜欢那种寂静。直至如今,雨水洒落在竹林上的匆匆,麻雀觅食在雪地上的轻轻,晨钟荡漾在青苔上的嗡嗡,脚步惊扰在落叶上的瑟瑟,我都历历在目。
最迷恋的,还是中秋前后。那时两棵桂树开得最旺的时节。桂香,和着刚刚收割后的稻子的茬口泛出的青气,泛滥在山洼里,弥漫在厂区内。小跑到寺里,坐在桂树下,听任风起花落,收获满身清冽,我一直在想,就算同与八仙过海,也未必能如此逍遥吧。
吸气,吸气,再吸气,这是离开山里之前的那些秋天里,我最爱做的一件事。

工作后曾有一段时间内心无比烦躁,因为真的好想逃离机关大院那种沉沉死气的压抑,却又没有足够勇气足够资本去挣脱“编制”的拉扯。
一位湖南的前辈兼好友就说,你请两天假,来长沙散散心。
第二天,当我们落脚在岳麓书院那几棵高大的银杏树下时,我忽然闻到了那种久违的独特的香气,是桂花。
那也是我有幸结识的几位有着大智慧的良师益友,他的话语和着桂花的味道,平复了我的躁动,理清了我的思路,笃定了我的追求。原来,麻烦是如此简单。你自己越乱,头绪,便越理不清爽。

后来,看着房价越涨越高,狠狠心,做了房奴。
最终决定买下那个小区的房子,还是因为桂花。
小区里面道路两侧,栽的是碗口粗的桂树。距离小区步行10分钟开往的一个公园里面,长的是胳膊粗的桂树。
我买的是顶楼的复式,送俩露台,也被我种上了几盆手指粗的四季桂。
现在,在墨尔本,我有两棵半人高的桂花树。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桂啊。
对我个人来说,桂香和茶香一样,像一个药引子,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我静下来。

[ 本帖最后由 amon54 于 2011-5-18 16:0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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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树


                                                                  杏树  Bundoora  2010


杏花是每年最早绽放的那一拨儿报春先锋,在它之后,李花梨花桃花玉兰方才次第吐露芳菲。
杏花的颜色是那种若有似无的淡淡的颜色,介乎于粉和白之间,更没有桃花的妖气,也没有梨花的寒意,更像是那种温润的玉石。
杏花山上满是野杏,春风一夜,漫山遍野便化成了仙境,密密匝匝地被大朵大朵的“云霞”给妆扮了起来。风一起,你细看,那些“云朵”还会忽悠忽悠地飘摇,但绝对不会飞散。
如果再逢上一场如酥的春雨,早开的以及被风雨带去的花瓣留下的树枝,以及树与树之间错落的大石,连同浸透了水分的那些“云朵”,构成了意境绝佳的水墨画卷,虽然没有江南野渡无人舟自横那样辽远的调子,但那种晕染开来的曼妙滋味,已经凸现得让人喘不过气儿来了要。


开始是只有工厂子弟小学的老师,会在天气晴好的日子里,带着我们上山去春游。就是那种,班长举着个旗子,大家举着个旗子,完了路上要唱一些“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春天在那小朋友的眼睛里”的抒情歌曲,完了大家放羊般地撒欢地树底下石头上地疯玩,完了晚上回家人人都要写出一篇儿流水帐作文,题目是《记难忘的一天》,每年一次。
等我们再大一些的时候,就逐渐开始有附近的县市的学校,包那种大公交车,来这儿春游。对我们这些土老帽来说,都是学生,可差别很大。人家都有校服,齐刷刷的,属于正规军,相比之下,我们一看就是游击队。完了人家集合的时候还会报数,哪些我们,老师都是随便哪儿高就往哪儿一站,张三李四王二麻子,扫视一圈儿就知道谁在谁不在。人家还有双肩背的书包,离得远,俺们没好意思再往更近的地方凑,上面印的什么根本瞅不清,好家伙,那可比我们千篇一律的肩上斜挎着的上面印着“为人民服务”的军绿色的书包威风多了。他们午餐的时候拿出来的那种上面有层塑料袋的大面包我们也从来没见过,看那个胖子吃得那么香,想必的确跟肉包子有一比吧。
但是大家还是有相同点的,比如他们也唱歌,也唱“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但他们太含蓄了,因为我们平时唱到“睁开眼吧,小心看吧,哪个愿臣虏自认”的时候,一般都配有大幅度的拳脚动作,以及很多类似于“哼哼哈嘿”这样的象声词汇。我们其实还没太放开呢,就那么刚开始边比划边唱了两下,意思是这个没啥我们也会,结果几个坐在吃大面包的胖子身旁的几个瘦得跟林黛玉似的的女生就像兔子一样,一边急速蹿向公交车,一边大喊“老师,老师,老师,有人要打我们”。


说到女生,就想起来那个像杏花一样清纯的她来。
大大的杏仁眼,黑黑的麻花辫,时常穿一件扣子不在前面而是竖在后背正中间的左右带两个砸着蕾丝边的小圆兜的枣红色格子衫。
那张白里透粉的圆圆的脸蛋儿,像极了山里随便一朵杏花。
她是我们班的数学课代表。我是我们班的语文课代表。
那时候,我自己对异性还没有“喜欢”的概念。也许是因为我上学早,反正我的同学们已经比我懂得多了,他们不但会在私下里给别人配对儿,而且还常常会故意在课间操结束后女生在一起玩儿跳皮筋儿的时候,把我这种瘦小无比的男生,用力推到那个女孩身上,然后像江南四大才子那样,浪笑着再跑开。我个人在这种捉弄中,实在体会不到任何快感。
直到有一天,放学后我们这个小组留下来打扫教室的时候,她忽然对我小声说,“你作文写的真好,能教教我吗”,我顿时觉得,我的脸,比她的红衣服还红。
也就是从那天后,我开始像其他男孩子那样,开始捉弄女同学,只不过我没有捉毛毛虫,我捉了两种蟋蟀,放在了她的文具盒里,等上课她打开文具盒拿笔的时候,她像其他女生
一样,尖叫,起立,抽泣。老师毫不犹豫地让我站到教室门口去。临走出教室前回头看见,她淌着泪的样子,像极了挂着雨滴的杏花。
忘了说了,她是我的同桌。

[ 本帖最后由 amon54 于 2011-5-18 17:0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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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树


松树      Doncaster      2009


后来上了高中,才进了城。城里的同学告诉我,对于松树的印象,在他们脑袋里,只有两个地方有,一个是灰头土脸的人民公园,一个是肃穆萧杀的烈士陵园。
那不是我的印象。
我不能说世界上最好看的树木就是松树,但它们至少是披着另一层色彩的,神秘的江湖味道。


我爸有一屋子的书,原来据说是两屋子不止,文革的时候,不顾我爸的眼泪和嘶吼,被我奶奶烧的烧扔的扔,烟灭灰飞,明哲保身。
但剩下的,确实是结结实实一屋子书,没有书柜,没有隔板,除了留下了开门的空当,其余的墙面,由上至下,全部摞的是书,下面是《辞源》《辞海》《新华文摘》等大部头压阵,上面再放那些开本小一些的。长大再学到“汗牛充栋”这个成语的时候,缭绕在我鼻翼的不是牛的汗臭味儿,而是各色书脊杂陈的场面以及浓郁墨香四溢的气息。
有个暑假,爸准许我开架自选。那时候:《红楼梦》的唧唧歪歪和《三国演义》的尔虞我诈实在不是我的菜,《第二次握手》和《三家巷》完全不知所云;董西厢和王西厢稍微有点儿意思,但里面那个男的居然不如里面俩女的利落,还是算了;《七侠五义》和《小五义》比较来劲,大侠的矫健无比的身手和义薄云天的情谊让我钦佩不已;最给力的还是《西游记》和《水浒传》了,什么规矩,什么秩序,玉帝老儿,皇帝老儿,英雄莫问出处,好汉揭竿而起,要的就是打倒,玩的就是颠覆,同去,同去,一同造反去,一同革命去。
多年之后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年是我爸给我选些别的书看,也许后来的我就不会那么叛逆?那么总是惹他生气?
杏花上有几个山头上,全是松树林。那个暑假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那里成了我的秘密据点。
松针经年累月地堆积在树与树的间隙里,厚厚的,香香的,很适合躺在上面,做白日梦。天气特别好的时候,会有大朵大多的云彩,很慢很慢地飘摇而来。不怕各位笑话,我曾经坚信,只要我诚心等待,有一天,一定会有一朵云彩里,坐着孙悟空,而等到云彩移到松树林上方的时候,他一定会轻轻一纵,跳将下来,来到我身边。我不会奢望他能带我一同去坐筋斗云遨游神宇,我就只想他能答应让我摸下那根定海神针。就一下。
松树林的边缘,还有一条若有似无的蜿蜒小路,两脚宽,却很长,像虚线一样,沿着山脊连接到别的山头上,转弯不见。我也不止一天地幻想,会有骑马的大侠,提着长剑,要么拎着大刀,说不定也会扛着板斧,从小路尽头扬尘而来。我一定会求他做我师傅,教我功夫,完了跟他一起行侠仗义洒向人间都是爱。所以,尽管太阳总是晒在身上暖和得让人不住地想要打盹儿,但每当山风掠过树梢发出轻轻的呜呜声的时候,我一定会及时醒来,屏息凝神,辨识一下,风里面,有没有马蹄或者铃铛的细碎声响。尽管有的时候我会等到夕阳的光芒均匀地镀在每一颗松针身上,因为我也觉得,大侠们大白天地骑匹宝马实在是太过招摇,但,什么都没有发生。不是他们没有路过此地,而是我的心还不够诚。我觉得。后来电视剧《包公》选在那条穿过松林的羊肠小道上取景拍摄的时候,我真的很服气他们的眼力。


这样的梦消退于何时,我已记不清楚。能记起来的是,人越来越现实了。因为后来,松树林成了每个秋天,我和伙伴们掘地挖洞点火烧烤红薯和土豆的据点。行动要迅速,处理要干净,绝对不能被抓现行,因为林区严谨烟火。如果被巡山的林场的工人捉到了,后果将会很惨很惨很惨很惨。再大一些的时候,初中吧,“去松树林”已经成了“做小流氓”的代名词。因为,学校的布告上说,有“高年级”的“留级生”某某和某某某等,在“松树林”进行“约会”“亲嘴”等“道德败坏”的“违反校纪”的“恶劣行为”,予以“留校察看”的“严肃处理”。
“坐看云起”,“山风簌簌”,多年之后,寄居在钢筋水泥的丛林之间的我,再在纸上看到这样的字眼儿的时候,就会有一股淡泊的松香从心底深处飞散开来,缭绕不绝,惹人流连,流连忘返。

[ 本帖最后由 amon54 于 2011-5-28 17:5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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苹果树


苹果树 Bundoora 2011




杏花山脚菩提寺下那个小村庄,就叫寺庄。
寺庄阴历逢单日有集市。虽说不过百米来长一条街,但是一到逢集的日子,也是卖布匹的卖日杂的卖干货的卖蔬菜的卖禽蛋的卖水产的加上红男绿女,一样儿,都不会少。
从半山腰的家属区去往山脚下的集市上,有两条路。近道儿是一条土路,需要先后穿过老乡们的庄稼地,一个屠宰场,一片苹果园。比柏油大路走起来,近一半还多。


庄稼地是变换的风景,春天里的麦穗,秋天里的稻秧,要么是望不到头的青纱幔帐,要么是蜻蜓低飞的接天莲叶。田埂尽头,是一个大土坡,土坡上面,是屠宰场。有时路过的早,可以看到老乡们牵着黄牛或者拉着板车板车上捆着肥猪肥猪嗷嗷地惨叫着的场景;有时路过的晚,就只能听到更惨的猪们的叫声从那个高高的围墙后面迸射出来,绵绵不绝;有的时候,没有排队待宰的猪牛,没有撕心裂肺的嚎叫,只有一片一片刮掉了毛的动物的皮,就那么伸胳膊蹬腿儿地趴在地面上,被过往的脚步与车轮,压得与地面,贴合得更紧。每每经过这个地方,我都会不由得加快脚步,那种感觉不是瘆人,不是看电影《画皮》那种滋味,也不是紧张,不是看电影《黑三角》那种气氛,是一种说不清但触得到的萧瑟。
跟这个与“死亡”密切关联的地点隔路相连的,就是那一大片苹果园了,那一片充满生机的苹果园。为了收获的方便,排列得整整齐齐的苹果树都被修剪得低低的,很平易近人的感觉。不用说春日里外红内白的漂亮花朵了,也不用说入秋后珠圆玉润的累累硕果了,即便是冬天,没有花,没有叶,没有果,但是,苹果树身上那一个个眼睛似的结疤,也都是一副风景,若是落了枝上地下厚厚的雪,那被简单润色了的风景,仿佛木刻的版画,韵味倍添,浓淡相宜,铅华尽洗。


当然,提着竹篮子的我的主要任务,是帮助忙于上班的父母给家里买好需要的菜。有的时候,也要帮邻居阿姨家代买些菜。现在看来,我的那些菜市场经验,都是一次次的实践锤炼出来的。比如货比三家:到了市场之后,先转一圈,边转边看边问,哪家新鲜哪家蔫巴,哪家要的太贵哪家过于便宜,一圈下来之后,哪家的性价比最高以及位于什么地段,便了然于胸了。而且,时间久了之后,哪个老乡比较认死理儿,哪个摊主比较会来事儿,谁家的秤给得高,谁家的货最新鲜,你就更认得清了,省得耽误功夫,免得浪费唇舌。至于不要贪图便宜买太多吃不完要丢掉反而更加浪费,以及买花生买核桃买绿豆等耐放的干货可以趁着收摊儿前的功夫结合老乡不愿背来扛去的心理好好搞价,也都是边总结边收益。
买了房子搬进来之后,才发现,后院居然有两棵苹果树。我没有砍掉它们,因为它们,也维系着一些旧日往事。何况它们还能结些果果,虽不是特香甜,就当是解闷玩。

[ 本帖最后由 amon54 于 2011-5-28 17:5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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楝树·橡树·榆树



楝树 Bundoora 2011


橡树 Bundoora 2011


榆树  Moreland   2009


这几种树在厂区里和山野间也蛮常见的,没想到在如今住的这个区,也是不少。
广阔天地,大有作为。这句名言,非常适用于我们的童年。没有电视,没有电脑,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尤其是玩儿的。


先说楝树。现在看来,楝树的枝形以及叶子长得非常秀气。但在彼时,我们在意的,只是楝树会结楝子。绿的,食指的指头肚儿大小,一嘟噜一嘟噜的。每年放暑假时最多。
楝子是这样玩儿的。需要水彩笔笔管一支,而且必须是管子两端直径一样大小的,竹筷子一支,医用胶布若干,小刀一个。笔管两端须用胶布一圈一圈地裹紧,目的是防止其开裂。筷子的一端用适量的胶布缠上,胶布的多少要视乎筷子插入笔管后的紧密程度而定。准备工作做好之后,从楝树上摘下自己认为足够用的楝子,放进快口袋里。玩儿的时候,用小刀将楝子从中部一切为二,将切开的楝子的平的一面朝向地面放好,把笔管置于楝子上面垂直向下挤压,楝子会卡在笔管里面,多余的部分会被笔管的边缘切掉。楝子在笔管两端卡好后,就左手执笔,慢慢把筷子抵住笔管的一端,然后右手手掌发力,超前猛推,利用笔管当中被迅速压缩的空气作动力,将另一端的楝子弹出,是为“楝子枪”。这玩意儿是谁发明的已经无从考究了,但由于制作的简易和操作的便捷与威力的适当,很快便取代了用圆珠笔芯和铁丝做成的“水枪”,和用铁丝与皮筋儿做成的“火柴枪”,成为我们的宠儿。


橡树。橡树因为其横向枝桠的发达,一向受到我们这些见到树便想要用攀爬去征服的调皮鬼的青睐。直到有次我自己从上面摔下来,被我妈用红药水涂满了被擦伤的俩胳膊与俩瘦腿,我再也不爬它了,因为跟别的树木一比,它的树枝,实在太脆了些。捡橡子不用爬树,而且好玩儿。把橡子底部的硬块去掉,用小刀或者螺丝刀把里面的橡子肉掏掉,空空的橡子壳,可以拿来放在嘴边做哨子吹着玩儿,可以拿来套在指头上画上表情当手偶玩儿,可以再在侧面用钉子钻个小洞插根竹管塞点干草当烟斗玩儿。后来看到语文课本上写的,红军长征过草地的时候,吃橡子面。我们几个伙伴费了很大力气,用红砖把一小堆儿橡子肉砸扁敲碎掉之后,因为最终没人有足够的勇气敢于尝试到底好吃不好吃,而不了了之。
榆树。榆树树枝的韧性真的超好。在那样的山窝窝里,我们不知秋千为何物。直到后来在书里面看到一幅插图,我们才开了窍。但是粗大的绳子和合适的板子,都是我们遍寻不着的材料。最终,我们发现了长在坡地上的一棵大榆树。我们把最末端的树枝用尽力气交叉着绑在了一起,这样,我们的脚,就有了蹬踏的地方。然后我们用力攀着上面的榆树枝,把整个身子都依靠在树枝上,利用树枝的摇摆和坡地的便利,腾空荡起,乐此不疲。现在想来,那棵老榆树真是太惨了,就那样被我们折腾了两年,直到有一天有两个家伙异想天开地想要同时荡起来,弄折了“秋千”挂靠的那根并不算细的横枝,我们有关飞翔的梦想,便戛然而止,再无生机。


“榆木脑袋”和“榆木疙瘩”,其实都是用来形容榆木质地之紧密结实的。榆木陀螺,是另一个曾经风靡一时的玩意儿。在山上,在厂里,找块儿榆木并不算难,难的是,如何把它弄成那个必要的形状。所以,爸爸是高级车工的小朋友,身价陡然俏了起来。有拿傻子瓜子讨好他们的,有拿连环画书讨好他们的,有拿漂亮烟壳讨好他们的。而等到大陀螺小陀螺在饭后或者课间的空场上遍地开花人手一个的时候,大家高涨的兴趣,也就开始降温了。
之后一窝蜂兴起的,是榆木弹弓。爬到那些大榆树的身上,像张嘎子和潘冬子站岗放哨那样仔细那样认真,找寻最合适的“Y”型枝桠,整枝撇断,丢下树去,剥去表皮,再用锯条细修,再用砂纸打磨,再绑上从修理自行车的大爷那里买来的皮筋和麂皮,一把纯天然纯手工的榆木弹弓,就问世了。跟之前用铁丝握成的弹弓相比,使用起来,手感甚佳。
但我吃亏,就吃亏在这榆木弹弓上。先是我们几个放学后在校园里互射,几个人越战越勇,直到把胖墩儿慌不择路地逃进了女厕所。其实如果里面有人大叫的话,我们也就四散逃开了。但是并没人叫。于是以我为首的几位,横成一列,拉成满弓,准备给“敌人”以迎头痛击。谁也没料到的是,胖墩儿,竟然跟怒发冲冠的女校长,一起走了出来。每人一篇儿检查,简直太小儿科了。所以,没几天,我们又开始皮痒了。记得那是在家属区的大楼前,我们在试验玉米粒作子弹的“杀伤力”,目标,就是院里最肥的那只老母鸡。老母鸡躲闪得很灵活,完全不在预料之中,它在前面“咯咯咯”地一蹿一蹿,我们几个“冲啊冲啊”地紧追不舍。在楼房转角处,在目标消失前,我手起弹落,正中鸡肚子,老母鸡想必是疼坏了,猛地腾空跃起老高,同时就听“唉呀”一声,追在最前面的我清楚地看到,在山墙另一侧,我们的女校长,刚买的豆腐,跌碎了一地。平时很有威严的她,一定是被迎面飞起的老母鸡,给惊到了。我就像是被舞台上的追光打亮了一样,无处可藏。第二个星期的升旗仪式后,我在大喇叭里被点名批评,并且,一场声势浩大的没收弹弓的“严打”行动,雷厉风行地在校园内轰轰烈烈地开展了起来。可以投案自首,可以检举揭发,不可无视通知,不可知错不改。校园里和厂区里平静了好一段时间,直到后来,另一种玩具,又悄然兴起。

[ 本帖最后由 amon54 于 2011-5-28 18:0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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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17 16:11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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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分 +4 你发的咋都是催泪弹啊! 2011-5-17 15:54

想到哪儿说到哪儿,放心,我是乐观的悲观主义者,所以,不会都是催泪弹的,真的

发表于 2011-5-17 17:36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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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