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故乡复杂的感情

boton

我的故乡是一个张艺谋电影里的乡村，贫穷闭塞，民风淳朴固执。

小时候，我对它恨之入骨。小学六年都是在煤油灯下面做的作业，偶尔去富有的邻居家蹭电视看，上初一的时候家里才有了电灯。厕所臭气熏天，上大号夏天被苍蝇围了，冬天冷得腿发颤。完了得用铁锨铲土埋起来。积累到一定程度，再用人力车拉去田里上肥。

洗衣服是要在搓衣板上手洗，夏天只是累，冬天那是又冷又累。碰到降温，衣服冻成硬块，好久好久不干。我妈做的千层底布鞋，冬天索性不洗，夏天再说。

饮食也单一，基本就是馒头面条，冬天得吃三个月的各种腌咸菜，莲花白，胡萝卜。偶尔吃个鸡蛋，比如过生日我妈给我煮两个鸡蛋吃。过年才有一点点肉吃。

出行基本靠腿，有些人家有自行车，但行程一半是要推着走。到县城的班车一天只有一趟，很多人为了省钱不坐，宁愿步行或者骑自行车，时间体力有的是。
家里有非农民的家庭都算不错了，比如邮递员，信用社的出纳，供销社的售货员，小学老师。大部分人的生活都是日复一日的重复，几辈人都是农民。偶尔出个大学生，那算是中头彩，跳出农门。用现在的话说，阶级升级，无产变中产至少。

boton

幸运的我，学习不错，小学初中高中都能排进全年级前十名。完全没有上辅导班，也没有父母熬夜陪读。现在看来，不是我厉害，是整体教育水平不高，学生数量也少。高考就体现出来了，我们那一届学生，最厉害的几个考上了北航 南大 北理工，北外。我算是第三梯队，考取了不知名的二本。但我家里已经很开心了，公立大学，而且是本科，学费基本不花钱，还有少额补贴，重点是毕业包分配。总算可以真正的离开了。

后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和很多人类似，工作留在了上海，辞职跳去了外企。这一下不得了，我的世界打开了，攒钱，考雅思，办技术移民。一转眼在澳洲15年了。

澳洲的生活出人意料地一帆风顺。以为故乡越来越遥远，但是我时常想起它，尤其是夜里家人都熟睡的时候。

常想起来下雪的时候我推着自行车爬山路去高中，暑假的时候勤工俭学去挖山药。或者胃里的记忆，想吃一碗油泼面。昨天晚上看了Netflix 的 Good Grief里面有一句话，感动了我。When you avoid sadness, you are also avoiding love.

忽然也明白了，爱和恨本来就是一起的。我对故乡的厌恶，和对它的爱，是同时存在的，各有各的理由。

我父亲和很多中国父亲一样，是家里的老大，什么都是他说了算。英文叫narcissist。认为自己都是对的，孩子就应该孝敬他。这导致我大学毕业后，想离家越远越好。我在中国和澳洲的大学两次毕业典礼，他没有来也没有任何祝贺或者抱歉的话。我虽然已是成人，但还是很遗憾。

和他的关系维持，所有的钱需要我来出，所有的电话要我来打，这种 one way communication，太累太无趣，我感受不到他的爱。所以我就停止了。

billspace

之前的穷人还可以靠读书实现阶级跃迁（或者更好的生活），现在都非常卷，穷人家的孩子除非天生资质很好，否则很难混出来。

laoqiu

我们童年经历差不多，不过我学习属于第一梯队，初中毕业年级第二，考大学全校前三，县一中。

boton

laoqiu 发表于 2024-1-12 22:22
我们童年经历差不多，不过我学习属于第一梯队，初中毕业年级第二，考大学全校前三，县一中。 ...

确实厉害。恭喜。
我当年高考发挥正常的话，应该是第二梯队。

laoqiu

boton 发表于 2024-1-12 22:41
确实厉害。恭喜。
我当年高考发挥正常的话，应该是第二梯队。

现在看看没多大卵用，不过也有一点卵用，通过考大学离开了老家。

boton

billspace 发表于 2024-1-12 22:21
之前的穷人还可以靠读书实现阶级跃迁（或者更好的生活），现在都非常卷，穷人家的孩子除非天生资质很好，否 ...

现在确实难多了。
我对现如今的中国也有无数吐槽的地方，但就如同我的故乡，好像逃离不开。物理距离上是远了，但心理好像近了，而且记忆好像有过滤镜，痛苦不堪的事情好像都淡忘了。

蚝

记得楼主，但不知道家里生活这么苦，确实老婆孩子带回去受罪啊

现在不是这样了吧？

tina50

小学六年都是在煤油灯下面做的作业

有没有两个鼻孔都是黑的，被煤油灯冒的烟熏的？
有没有一不小心离灯太近把前额头发烧了？

boton

tina50 发表于 2024-1-12 22:51
有没有两个鼻孔都是黑的，被煤油灯冒的烟熏的？
有没有一不小心离灯太近把前额头发烧了？

烧头发有过几次。鼻孔黑好像没有过，因为烟是朝上走的。

billspace

boton 发表于 2024-1-12 22:47
现在确实难多了。
我对现如今的中国也有无数吐槽的地方，但就如同我的故乡，好像逃离不开。物理距离上是 ...

我小学的时候也是差不多的。当时想着就是要读书读出来，不当农民。

boton

蚝 发表于 2024-1-12 22:48
记得楼主，但不知道家里生活这么苦，确实老婆孩子带回去受罪啊

现在不是这样了吧？ ...

现在物质条件是好一点，电视冰箱热水器空调等等都很常见。但是厕所还是旱厕，比较恶心。最重要的是人的观念依旧。不过中国社会几千年的积累，独裁政府又在开倒车，what can we expect?

但就是这么一个令我讨厌的地方，我却常常想起它。我刻意避开华人圈，但这个华人论坛却是我最常访问的网站。

laoqiu

关于煤油灯我有很形象的记忆。小时候在炕上睡觉，隔着一条过道的桌子上放着煤油灯。每次都是在被窝躺好了，然后吹灯睡觉。大人一口气就吹灭了，但我肺活量不够大，吹不灭。

violots

对中国有复杂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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