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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selory

[往事如烟] 【原创】墨尔本爱情故事—十二月盛夏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21-3-12 21:57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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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清晨,罗仲夏迷迷瞪瞪地睁眼,手机显示八点半,她拍拍邓异问是否要跟叔叔阿姨一起吃早餐。
若是在她自己家里,和爸妈吃早餐是一天之中顶要紧的活动,如果不参与,一定会被追加拍门叫醒服务。但邓异却说不用,他家人爱几点起几点起。
罗仲夏如蒙大赦,被子盖过头顶继续睡,等再次醒来已是中午。

外面邓劲松已经在做饭,灶台上小火煮着粥,清水煮了四个鸡蛋,炒了一盘素菜,蒸锅上还有冰箱里的速冻包子,一看就是厨房里的练家子。
邓劲松见他们起床,说道:“去叫你妈起床吧,该吃饭了。”
邓异说:“她今天这是怎么了,起的比我还晚。”
他爸刚要答,李开萍刚巧推门走出来。她穿一身丝绒质地的家居服,真丝眼罩慵懒地堆在脑门上,脚上趿着一双缎面拖鞋,满脸不悦地对邓异说:“你这床垫不行,睡的我腰疼!”
“我的床垫怎么招惹您了?”
李开萍锤着自己的腰:“太软!我这一晚都没睡好。”
她的腰不好,家里的是专门找人从美国订做的人体工学记忆海绵床垫,再巴巴地空运回国,软硬适中,贴合腰部,每个身体部位都能得到很好地支撑。然而这里是土澳,这样金贵的床垫是找不到的。
邓异也没办法:“给您打个地铺?”
“地上太硬,硌得尾椎骨生疼。你忘了咱家一起去日本玩那次,酒店里只有榻榻米,简直给我折磨坏了。这跟躺在地上有什么区别?我半夜爬起来找服务生要了四张褥子,叠着铺地上,这才勉强睡得着。”
罗仲夏默默地把午餐端到饭桌上,心想李开萍可能是豌豆公主再世。
邓异只能提议:“要不您跟我们换一下,睡书房的沙发床?”
“那可不行!沙发床睡了对健康有害的。你们年轻可以勉强凑活几天,我这身子骨真的扛不住。”
她边说边拉开椅子坐下,往后一靠,后背像扎了刺一样弹起来,“哎你这椅子这么硬谁受得了?我说过几次了买家具不要买便宜货呀,你看看你这个桌子这个椅子这个灯,一点质感都没有。”
看着自己的家具被挨个数落了一遍,他十分无奈:“妈,我家庙太小,恐怕容不下您这尊...”还没说完,他就被李开萍跳起来狠狠打了一下:“白养你了,怎么跟你妈说话呢?”
邓劲松端着蒸好的包子过来放下,笑眯眯地充当和事老:“这容易,今天咱们一起去逛街,你妈需要什么就全给它买回来。”还转头问罗仲夏,“小罗也一起去吧?”
罗仲夏盛饭的手一哆嗦,只怪今天自己没什么事,当下就想编造点日程出来。
邓异很自然地接茬:“人家今天有事。”
邓劲松赶忙说:“哦,好好,你忙你忙,有什么要买的跟邓异说啊。”
罗仲夏做乖巧状微笑点头,衣服兜里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拿到桌子下面偷偷一看,是一条邓异发来的信息:“陪我妈逛街是酷刑,能逃一个是一个。”
她差点笑出声,赶紧埋头吃粥掩饰。

下午,邓异陪爸妈满世界找床垫子去,放罗仲夏自由。
她叫了奶茶外卖,然后横躺在沙发上看综艺吃零食,时不时和徐晓凛聊天。徐晓凛到了怀孕后期,抱怨说自己每天难受的厉害,饭都吃不下。
罗仲夏安慰她:“没事没事,等宝宝出来了,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说实话,我有点不敢想生完会怎样,就我和林拥海两个人怎么带孩子。”
徐晓凛的婆婆本来要来澳洲照顾她坐月子,但是十分不巧,婆婆的妈妈重病住院,老人已经年逾九十,状态每况日下,婆婆自然是先照顾自己的亲娘要紧。
这下只有他俩在塔斯马尼亚待产,新手爸妈面临独立带娃,听着就是件艰难的任务。
罗仲夏只能继续安抚她:“我看老外都是自己带孩子的,你俩也一定可以的。婆婆来不了说不定是好事呢?我不敢想以后我婆婆来照顾月子会是什么景象,都不知道是她伺候我还是我伺候她。”
徐晓凛听她话里有话,忙问怎么了,是不是邓异的爸妈难相处。
罗仲夏便把这几天李开萍女士对摄影,对穿衣打扮,对家具舒适度的要求之高全盘托出。最后总结道:“我的婆婆有公主病。”徐晓凛听的哈哈大笑。
“所以啊,没有长辈帮带孩子也挺好,你想怎么带就怎么带。”
“婆婆这种生物真的是离得近了怕有矛盾,离得远了还需要她。”
罗仲夏叹气:“距离产生美这句话是真理。以前还觉得谈恋爱和结婚没太大区别,说婚姻是洪水猛兽的我以为全是夸大,婚前婚后日子还不是一样的过?结果公婆这才来了两天,我就浑身不自在。如果真有一天我们要长期住在一起,我想象不到我能坚持多久。”
“是啊,婚姻是不是洪水猛兽,只有当事人知道。一家有一家的过法,只有你真正处在婚姻里了,才能摸索出门道。其实我看邓异还可以,有他在中间,应该不会委屈你。”
“他能起到什么作用?要不然人们为什么只道婆媳关系难,却闭口不提老公和公公呢?”
“那是因为男性家庭成员长期缺席,所以只留下婆婆和媳妇搞形婚。”徐晓凛出言犀利,“放心,你们是不会这样的。”
有了她的安慰,罗仲夏也舒心许多,有婆婆的人的烦恼,大概只能和有婆婆的人讲。

邓异一家三口逛到天快黑才回来,两位男士手上满满的大包小包,李开萍左手一只墨镜,右手一只菱格小挎包。
罗仲夏见此景,心想这个家的男性成员倒不至于缺席,只怕是被剥削的厉害。他们仨还没吃饭,罗仲夏在家悠闲了一天,自报奋勇做晚饭,邓异过来打下手。
其实她早有准备要在公婆面前展示厨艺,看菜谱学做了一道炒土豆丝,一道地三鲜,一锅海带汤。冰箱里还剩着昨天中午吃剩的外卖,一点宫保鸡丁和干锅肥肠,装在盘子里一并热了。
四人入座,邓劲松看餐桌上这么丰盛,连连说:“辛苦小罗了。”
“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李开萍眼睛扫了一圈,从宫保鸡丁里捡出一块鸡肉吃了,问道:“这也是你做的?”
罗仲夏刚要老实作答是剩下的外卖,邓异抢着说:“是我昨天做的。”
李开萍皱眉:“我跟你说不要老吃这种重口味的东西,油盐要少加,辣的也不要吃,很刺激胃的。”她用筷子敲了敲装干锅肥肠的盘子:“这种下水有什么好,店家是不可能仔细给你收拾干净的,里面脏死了,下次不要吃!”
邓劲松“啧”了一声:“孩子们做了一桌子菜,你也不夸夸,光说些没用的。”
李开萍这才有点笑模样:“海带汤做的还不错哦,很清淡的,合我的口味。”
她想,邓异以前也喜好清淡,只是跟自己吃习惯了,对重口味的菜不排斥,现在想来其实他们一家都口淡。自己为了讨公婆开心难得下一回厨,婆婆却只能喝汤,马屁拍在马腿上,她无比懊恼。邓异在桌子下面碰了碰她的膝盖,暗示她别生气,转头对他妈说:“您尝尝仲夏炒的土豆丝,一点都不辣,特别好吃。”
李开萍捡了两根土豆丝尝,没嚼两下立刻捂嘴摇手。邓劲松抽出两张纸巾给她,她掩面吐掉,说:“哎呀这个土豆丝怎么苦的很。”
炒土豆丝的时候,油温不能过高,否则辣椒下锅就会糊;土豆丝要不停地翻炒,不然粘在锅底也会发出苦味。罗仲夏没做过菜,哪里懂得这些。她立刻夹来尝,细嚼之下,好像的确有一丝隐隐的苦味,但绝不至无法下咽。
“怎么可能?”邓异又吃了好几口,“哪儿苦了,我没吃出来。”
邓劲松附和道:“不苦不苦。”
李开萍说:“你们别吃了,土豆坏了有毒的。”
食材都是邓异买的,他笃定道:“昨天上午才买的新土豆,不可能坏。”
李开萍干脆把那盘土豆丝推开:“反正是苦的,没得吃。”
邓异又把盘子挪回来:“你不吃我吃。”
李开萍没再阻拦他,只是慢条斯理地对罗仲夏说:“你别见怪啊,我脾胃不好,不是什么都能吃的。”
罗仲夏面上笑笑,假装没往心里去继续吃菜,但早已食不知味,咽下的每一粒米都黏在食道上。
在澳洲生活这些年,她很少遇到如此不尊重人的人。
就算互相看不惯,起码表面上也是客客气气的。她不知道李开萍到底是没礼貌惯了,还是觉得她只是个小辈就可以随意对待。
再加上李开萍还不是无关紧要的人,而是她未来的婆婆,这让罗仲夏心乱如麻。本以为短短几天,长辈们再难对付,忍忍也就过去了。
没想到这才第二天,自己已经濒临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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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12 21:58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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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从那以后有公婆在的场合,她尽量和邓异一同出现,避免自己和他们独处。
但事情总有例外,此刻她十分想去上厕所,李开萍却在客厅看电视。她可以找邓异当挡箭牌,但他后天有一场PTE考试,正在戴着耳机复习听力。他的目标是四个八,上一次成绩出来,唯有听力还差两分。罗仲夏不想妨碍他,只能自己憋住,哪知李开萍一看就是一下午。
后来她实在忍不住,头也没回一路小跑去厕所。
解决完燃眉之急,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回去,结果被李开萍逮了个正着:“哎小罗啊正好,你来我想和你说点儿事。”
这种开场白最让人忐忑,她避不开,只能在沙发一角坐下,心里盘算定要在房间里囤几个矿泉水瓶,以备不时之需。
李开萍笑道:“你们要结婚了,对婚礼有什么想法没?有要求尽管跟阿姨说。”罗仲夏出乎意料,没想到李开萍原来还有体贴别人的一面。
对于婚礼,她其实考虑过很多。
小时候想在城堡举行的盛大婚礼,大了以后喜欢清新温馨的草坪婚礼。参加过几次别人的婚礼,她有了更具体的画面:早上穿金线刺绣的龙凤褂子,仪式的时候穿一字肩的缎面婚纱,婚鞋是缀满水钻的尖头高跟鞋,吉时一到,她由父亲领着在红毯上缓步走向新郎。
不过这些细节她计划要以后慢慢跟邓异商量,于是随口说道:“简单一点就行。”
李开萍很高兴:“太对了。现在好多人都讲究排场,搞铺张浪费,一天就花去好几十万,让婚庆公司赚的盆满钵满。我们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呀,每一分都是辛辛苦苦赚的。还是小罗懂事,现在年轻人像你这样的不多了。”

这话罗仲夏听着心里别扭,婚礼八字没一撇,先给她个下马威。她很好奇要是说喜欢声势浩大的婚礼,李开萍又会怎样回答。
不过她一直觉得梦想中的婚礼定要由自己亲自策划,没想寄希望于别人,便敷衍地笑笑。
“很多概念都是商家营造出来骗人的。就好比钻戒吧,那完全是商业骗局。钻石根本不值钱,一到手里就贬值。我们那个年代根本不兴这种东西的,咱们中国人要什么钻戒,你说是不是啊小罗?”
罗仲夏看着她脖子手腕上挂的首饰,故意说:“是啊,咱们中国人讲究三金彩礼。”
“哦,这个倒是有的。只不过年轻小姑娘不喜欢戴金首饰,买来都白瞎了。”
“这个您放心,我最爱戴金项链。”罗仲夏笑得灿烂。
李开萍搔搔鼻翼,讪笑道:“那也行,你喜欢什么就说哦,别跟我客气。”然后看着电视小口嘬起茶来。

这样的承诺当然是空头支票。
李开萍不是个会省吃俭用的人,不过她的大方是留给自己的,绝不会用在儿媳身上。不过罗仲夏心里再厌烦,也知道他们明天就要回国,没必要最后关头起冲突,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李开萍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我还有个事情问问你。”
“您说。”
“我知道年轻人有自己的生活习惯,跟我们不一样,但最基本的卫生还是要搞好。”
罗仲夏没吭声,心想,原来她不是在看电视,而是铆劲儿想怎么找茬呢。
“你们洗衣篮里怎么堆着那么多衣服?”
她皱眉,这话问的奇,洗衣篮里不堆衣服堆什么?
“衣服要勤洗,不然堆在那里久了会滋生细菌。我看报道说一篮脏衣服里有一亿只大肠杆菌,比马桶还脏,久而久之健康要出问题的。”
“我们洗的挺勤的,最起码两天一洗。”
李开萍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那可不行!衣服每天都要洗,有污渍的地方立刻用手处理,脱下来的内衣袜子顺道就洗了晾了。以前我们所有的衣服都是用手洗,你们现在条件这么好,要洗衣机有洗衣机,要烘干机有烘干机,有什么理由整天脏兮兮的呢?做女人最忌讳懒。”
昨天被说做的饭不好吃,土豆有毒;今天说她脏,懒。她极力压制住想回嘴的冲动,跟年纪大的人拌嘴,面子上不好看,她有最基本的教养。
“你们这的洗手间我真的下不去脚,我就那么大致扫了一眼,地上好几根长头发。”最后三个字特地落上重音。
长头发,那可不就是特指她?罗仲夏的脸瞬间烧了起来,小声道:“我这就去收拾。”
“不用了,我最看不得脏乱差,早就帮你打扫干净了。我跟你说,这家务的学问大着呢。现在的女孩子都是娇生惯养大的,你不懂没关系,但结婚了以后可不能这样,以后要慢慢学起来。”
罗仲夏边听边点头,让自己看上去温良恭俭让,等李开萍说完了才站起身:“行,那您看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进去了。”
李开萍又道:“小罗你坐下,陪我看电视。”
这是什么嗜好,看电视也要人陪,自己看不懂吗?她摇头道:“这个剧我看过了。”
“邓异学习呢,你别进去打扰他。”
罗仲夏怀疑自己的耳朵,她很希望是自己听错了,但这番话已经没法再直白,没有听错的余地。她胸腔里的血气直往脑袋上涌,嗓子眼里又干又腥。
李开萍见她面色稍微凝固,笑道:“他早考出来你也早拿身份不是吗?这是为你考虑。”
罗仲夏用尽全力使自己保持微笑:“阿姨,我也是移民专业,并不是我靠他拿身份。”
李开萍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了她几秒,然后玩味地一笑,扭头看起电视。

罗仲夏瞬间怔住,在那里走也不是坐也不是,眼前重复着李开萍最后的眼神。
那眼神里好像带着点不满,也许还带着点轻视。想着想着她开始怀疑是自己哪里失礼了,又或是自己看错了,说不定那只是一个礼节性的笑,善意的笑。

她在原地站了会儿,看李开萍再无讲话的意思,悄悄往后退了两步转身回房。就在她刚迈进屋子里的时候,突然一阵风吹来把门带上了,还发出一声巨响。
邓异正戴着耳机做听力,被声响吓了一跳,随口说:“轻点。”
罗仲夏委屈道:“不是我关的。”她还故意说得大声些,以免客厅里的人误以为她摔门泄愤。
但是邓异连头都没回,对着屏幕念念有词。

她本就积压了许多情绪在心里,早已在爆发的边缘,这下剩余的一点理智也瓦解掉。
在她眼里此刻的邓异简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上前一把将他的耳机扯下来掷在桌子上,耳机里字正腔圆念着英语的女声潺潺流到桌子上。邓异一惊,莫名其妙地说:“你干嘛?别闹。”
他重新戴好耳机,把脱落的连接线插好,把听力题往回倒了几秒。
罗仲夏突然觉得一切都很可笑,自己大费周章地讨好别人,到头来也没有任何人领情,何苦呢? 她拿起自己的背包,开始把笔记本电脑充电线手机钱包零零碎碎一股脑往里装。
邓异这才发现她不对劲:“你要去哪?”
罗仲夏没听见一般,直径走到衣柜前拿了几件换洗衣服叠好放进包里。
邓异赶忙过去,见她眼圈发红,好奇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出去走走。”她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
“出去走走你带这么多衣服干吗?”见她这般,他大概能猜到导火索来源于哪里,于是又道:“如果是因为我妈,她的脾气是有些不好,你多担待。”
她听了反笑:“的确,是我不够有涵养。”
“我不是那个意思。要不你等一下,我去问问到底怎么了。”
“你还是学习吧,不然我又要被人说打扰你了。”
“我知道你这几天辛苦了。可他们明天就要走了,求你看在我的面子上...”
“看你的面子,你到底多大面子?”
“那你跟我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很认真地想怎么描述刚刚的事,发现根本无从开口。就算把刚才的对话复述一遍,也挑不出李开萍什么错。那毕竟是他妈,即便有错,他又能怎样?说到底婆婆教训媳妇这种事情司空见惯,最后的眼神也可能是自己捕风捉影。而且她最恨背地里嚼舌根的行为,是不可能去做的。
她只是觉得累,难道期待中的婚姻就是鸡飞狗跳,委曲求全,妻子在丈夫面前讲婆婆的坏话吗?如果结婚让人变得卑微可怜,那不结也罢。她不想作答,也不想呆待在这里,拎起包就走。
邓异拼命拽住她:“我知道她有点难相处,我这二十多年也是这么过来的。大人的性格早就固化了,不是吵几次就能改变的。”
她也是这么成长起来的,她理解没有哪个孩子是能跟父母讲道理的。
就算不同意父母的意见,嘴上也要应着,照不照做另说,但不可以顶撞。自己的亲爹亲妈顺着也就罢了,因为虚无缥缈的爱情去包容另外一个人的爸妈,她做不到。她失笑:“所以呢,你让我跟你一样,也忍上个二十年?”
邓异摇头:“以后再有这种情况,你让我出面调和。”

就算公婆平时在国内生活,但总会有见面的日子,难道每次都躲在邓异背后?
凭什么她要逃,凭什么她要躲。邓异的话不错,长辈是不可能改变的,想与他们和平相处,怕是只有改变自己。莫非婚姻只能靠包容忍耐和自我牺牲来维持?
如果真是如此,恐怕婚姻才是这个世间最大的骗局。她想走,但这家里有一半都是她的东西。就算今天潇洒走了,改天也要再回来收拾,这才发觉同居的最大弊端:出了事,想分手都分不利落。
她坐下,背对着他说:“你妈对我们的生活习惯不满,我无所谓。但有一点我要澄清,邓异,我不靠你拿身份。如果因为这个我得忍受别人轻视,那么不要也罢。”
他过去圈住她的肩,柔声说:“当然了,是你帮我加分,我会跟她说清楚的。”
她仍像一尊石像般一动不动,邓异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讨好地说:“你消消气。”
过了会听到房门开合的声音,罗仲夏知道他是去和他妈理论,不想听他们的对话,于是戴上耳机。脑袋里瞬间涌进叽里呱啦的英语对话,她一句也没听进去,脑子里一团乱,厌倦又疲惫。
明天他们走,明年又会来,难道以后每年都要笑脸相迎逢场作戏?在外面也就罢了,在自己家也要这样,“我到底是图什么啊?”她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自言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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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12 22:00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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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转眼到万圣节,街区里所有的人家都妆点了前院,放眼望去全都是大大小小的南瓜灯和糖果篮子。
罗仲夏和邓异本来没想过节,但也被浓厚的节日氛围感染,买菜时特意买回一颗大南瓜。
罗仲夏打算挖一个南瓜灯,里面的南瓜瓤正好晚上做南瓜炖肉,结果切开顶端才发现这种南瓜里面是空心的,只能用做刻灯。
罗仲夏把挖好的南瓜灯放在门前,等太阳下山后在里面点上蜡烛,又在栅栏门上装饰了橙色黑色的彩带。一切都和平美好,她已经忘了公婆来澳带给她的阴影,觉得也不过如此:公婆难相处没关系,只要距离远,同样能产生美。
正挂着彩带,手机传来信息提示音。她拿起来,发现是一条好友申请,头像是李开萍,愉悦的心情立刻消减三分。她立刻问邓异:“你把我名片推给你妈了?”
他点头,然后迟疑地说:“这也不行?”
她不情不愿:“那也得跟我说一声吧。”
心里纵是万般不快,也不好意思拒绝好友申请,只得通过。李开萍很快就发来信息:“小罗啊,咱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我把你拉到咱家大群了,你跟大家讲两句。”罗仲夏心想,群里不过就是有李开萍邓劲松罢了,刚在澳洲见过,有什么可讲的。
没想到下一秒手机就沸腾起来,不断地振动让她手指发麻。她看到界面上多了一个名叫“和睦一家亲”的群组,点进去,里面竟有十几号人正七嘴八舌地聊天。
“哎呀邓异媳妇长得真漂亮。”
“发点照片来看看。”
“看人家头像,真是个大美女呀。”
“小罗呀,你公婆可满意你了,回来跟我们好个炫耀。”
“什么时候回来让我们也见见?”
“你真有福气,嫁进我们家来就等着享福吧。”
“有你公婆给你帮衬,想生几个都行。”
罗仲夏心烦意乱,直接把手机给邓异看。邓异也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大的阵仗,拿起自己的手机在群里一一应付,跟仲夏说:“我帮你回复他们,你发个表情就行。”
她抱怨:“还说什么想生几个都行,我又不是母猪,她自己怎么不生?”
“那是我太婆。”
罗仲夏一震,反倒觉得自己理亏。
邓异安慰道:“老人家观念比较陈旧,你别往心里去。”
“这还没结婚呢就开始催生,以后又不知道会催些什么。”
“咱们过自己的就好。”
“我原先以为结婚是两个人过日子,没想到两个人背后还有好多人指指点点。”
“你要是觉得麻烦就设置免打扰。”
“我需要的不是把自己的手机静音,我要的是边界,是距离感。”还是不解气,她把手机掷在桌子上。
邓异叹口气:“结了婚,免不了要和对方家人相处,这一点你我是一样的。”
她顿时想起自己还有一个专门制造麻烦的哥哥,如果有一天让邓异和他见面,恐怕也会生出一堆事端,那才真是丢脸丢到家,于是赌气道:“你不用见他们。”
邓异笑:“那怎么可能。”

结了婚,亲戚的数量就翻翻。
你这边有兄弟姐妹,他那边有七大姑八大姨。若是亲戚们都知书达理豁达善良也就罢了,问题是这其中难免有些参差不齐的,今天这个人欠债,明天那个人斗殴,可怕的是你们名目上还是一家人。
她心不在焉地收拾着桌子上刻南瓜留下的碎渣,捡起这个又丢下那个。
邓异看她闷闷不乐,换个话题想让她开心:“哎?你喜欢联排的房子还是独栋的房子?”
“怎么突然说起房子来了?”
“爸妈留给咱们一笔钱,我想用来买房。”
她从未想过在澳洲买房,不由得愣住。邓异说了几个感兴趣的地段,又讲起看房的几个要领。她默默听着,心里却在想,他们还没拿到身份,万一以后回国就得处理房产,太麻烦。
邓异自己说了半天,见她没反应,问:“你觉得怎么样?”
她不好泼凉水,只说:“你的钱,想怎么支配就怎么支配呗。”
“这是咱俩的房子,当然要一起商议了。”他弯下腰揽住她。
她缩了缩肩,躲开转身去扔垃圾:“我喜欢交通方便的。”
“那我刚才说的这个地方很合适,走路十分钟就是地铁站,周围有商场和医院,而且还是学区房。只是价格比较贵,恐怕会超出我的预算,不过我们可以向银行贷款。”
罗仲夏这才发现他俩看似站在一起,但其实他已经超出她一大块,计划贷款,买房,连是不是学区房都在考量范围里,全然做好进入人生下一个阶段的准备,而自己还停留于现状,甚至觉得为未来做计划是负担。买房,结婚,生孩子,这在她看来是道轨般的人生,火车一旦驶离站台,就会走上一成不变的道路。
她过了许久才说:“我没考虑那么远,租房也挺好的。”
“租金和房贷差不了多少,但是租的房是别人的家,我想和你有自己的家。”
“咱们这没着没落的,谁知道明年还会不会留在澳洲,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些。”
“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我们就和以前一样不好吗?”
“可是我们要结婚了啊。”
“结婚就一定要活得这么累?”
邓异失笑:“累?我逼你做什么了吗?”
话不投机,她冷脸走开,他追着说:“我们既然成家了,总得为未来做打算。”
“我觉得现在挺好的。”
“我觉得你是在逃避现实。”
“我逃避什么了?我压力也很大。”
“你压力大?那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你不爱跟我家人交际,没关系,我帮你回复。不去送机,没关系,我帮你圆谎。你不爱做的事我哪一次强加给你了?但我们两个人的事你总该上点心了吧!”
“我没考虑过你的感受吗?这几天我忍过不知多少次了,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可能受这种气。你有点良心吧!”她反唇相讥。
邓异怔住,良久才说:“人是没法选择家人的。”
她笑道:“爹妈没法选,但是配偶可以。我们冷静期还没过,后悔了赶紧说。”
“你以为结婚是过家家吗?”
她故意讥讽道:“你忘了咱们是假结婚了?”
邓异气结,面孔瞬间煞白,整个人僵在那里。
罗仲夏也觉得自己的话太重,刚要说点别的缓和一下,这时门铃突然响了。邓异立刻转身去开门,只见外面站着几个小孩,最前面的一个扮成小红帽,后面有的扮成美国队长,有的扮成蓝精灵,有的扮成无脸人,都装扮得惟妙惟俏,每人都挎着一个小篮子,小手捧在一起,几双眼睛怯生生得望过来。
一看门开了,领头的孩子嘴里数着“一!”“二!”然后所有人一起喊道:“不给糖就捣蛋!”
邓异愠怒未消,撞见一群来要糖的孩子,硬生生勾起嘴角:“好,你们稍等。”
“糖。”他向仲夏求助,“有准备糖吗?”
罗仲夏不记得有买过糖,走过去看到门外是一群孩子,只得说道:“我去找找。”

她翻箱倒柜,挨个壁橱打开看,希望能在犄角旮旯发现一颗半颗,最后连张糖纸也没找着。
她最后来到书房打开自己的一格抽屉,那里放着一盒巧克力,金色锡纸上装饰着鲜红的浮雕玫瑰。这是邓异送给她的第一个礼物,那时他们还是假情侣。情人节那天,他若无其事地递出这盒巧克力,她欣喜若狂,连最上面的丝带系着的蝴蝶结都没拆,小心翼翼得放在抽屉里保管。
那时的快乐来的很单纯,只要跟喜欢的人住在一起就足够幸福。哪里想得到童话里王子公主幸福的在一起是结尾,而在现实里却是繁杂琐粹的家庭生活的开端。罗仲夏把里面的巧克力分发给几个孩子,那些孩子得了糖,心满意足地散去,她转身把包装盒子连带蝴蝶结一起丢进垃圾箱。

邓异松一口气,关上门。他心情好了很多,不想再继续之前的话题,提议晚上吃煎鱼佐以清酒。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口:“我恐怕还没准备好。”
邓异一愣,过了好一会,不自然地说:“对,买房是大事,还是谨慎些比较好。”
“我是说结婚。”
邓异本来要伸手开冰箱门,瞬间垂下手,又惊又痛地盯住她。
她没敢抬头,但知道他还在望着自己,又说道:“邓异,我真的很喜欢你,也想跟你走下去。只是有些问题我还没有想通,没办法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结婚。”
“什么问题你跟我说啊。”他用近乎哀求地语气说道。
“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把婚姻想得太简单了。”
“难道不是结了婚才知道婚姻是什么?我们可以慢慢去了解。”
“可这些问题并不会因为结婚而消散,只会变成日后的导火索。”
“所以呢?你要怎样?”
“我想只有等哪一天我想开了,愿意进入人生的下一个阶段了,才能心甘情愿的结婚。”
他凝视着她,声音无比沙哑:“你是不是觉得我会永远等着你?”
她心里一阵钝痛,没有谁能为了另一个人永远停留在原地,她这句话一出口,便有永远失去他的可能。但她不能拖他太久,勉强扯出一个笑,说道:“一个月之内我给你答复。”
邓异眼神渐渐冷下来,转身走了。

发表于 2021-3-12 22:01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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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飞机缓缓降落在霍巴特机场,这是罗仲夏第二次来塔斯马尼亚。
她此行借口给徐晓凛帮忙,但其实是想逃离墨尔本。
呆在邓异身边,她的天平总是倾向他,今天吵架明天又会笑着和好,只有暂时离开他才能冷静地梳理自己的想法。她对邓异说想搬出去住一阵,他既没有问她去哪,也没有挽留,仿佛她只是个来暂住的房客。
徐晓凛那边则对她的即将到来大加欢迎,说自己还没出月子,林拥海白天要上课,又没有长辈照顾,每天忙得一塌糊涂,现在是最需要人手的时刻。
罗仲夏便欣然前往,徐晓凛和林拥海在她眼里一直是模范夫妻,现在又添了小宝宝,说不定自己会在温馨祥和的家庭氛围里找到结婚的意义。

她打车到徐晓凛家门前,刚要按门铃就听见婴儿的哭声。
她给徐晓凛发信息说自己到了,没有回复。又打了电话,还是没有人接。
最后她迫不得已按下门铃,里面的哭声愈演愈烈。她在门前等了好一阵才听见拖鞋趿拉在地板上的声音越来越近,其中夹杂着小婴儿的啜泣,最后“咔哒”一声,门开了。
在罗仲夏的印象里,徐晓凛是个生动明艳的人,能把最无聊的日子过得多姿多彩,能让最贫瘠的土地也开出花来。
可眼前的她已经被土埋了三分,整个人都笼罩在灰黄的尘埃里。她穿着上下身不同颜色的睡衣,一看就知道不是一套,随意扎着头发,好几绺发丝凌乱的散着,眼下沉重的黑眼圈很是显眼。她怀里抱着一个白胖的娃娃,那孩子见到生人反而停止哭泣,好奇着打量着罗仲夏。
“抱歉啊,你等了多久了。”
罗仲夏说没事,徐晓凛侧身给让她进来,用脚把大门带上:“我得接着哄他睡觉,你自便啊。”
罗仲夏赶紧让她去忙,自己四处转了一下,只见婴儿车,摇摇椅,爬行垫,毛绒玩具和布书到处都是,还有成箱的尿不湿堆在墙角。她这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原来自己的好朋友已经做妈妈了,去年她们还一起逍遥闲逛,穿着华服去赛马节,今年她已经有小宝宝了。年少的日子一转眼就过完,快的不真实。当你庆幸青春大把的握在自己手中,下次再张开手看,里面就仅剩下几颗沙粒了。

过会徐晓凛哄好了孩子出来,罗仲夏从行李里翻出给宝宝的见面礼递过去:“你累坏了吧。”
“何止是累,我快要死了。”
“晚上睡得好吗?”
“你不知道吧,新生儿每三个小时就要喝奶。”
罗仲夏很震惊:“那最多也就睡三个小时?”
“如果能一口气睡三个小时我要笑醒。一般最长一觉也就两个小时,更多时候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睡。”
她听了也想象不出这是怎样一种睡眠模式,只得感叹道:“天啊,那你还好吗?”
徐晓凛苦笑:“现在我已经好很多了。刚生完那一阵我有严重的头疼和耳鸣,耳朵里的心跳声大得像在敲锣,困得要死了也睡不着,只能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默默流泪。有一天我听见耳朵里有嘶嘶的声音,感觉自己是一个漏了洞的气球人,马上就要瘪掉。你看见他身上白白嫩嫩的肉了吗?那都是我的血汗。”
“那白天宝宝睡觉的时候你也跟着睡呢?”
“我也想在身上按个开关,一按立刻睡过去。但那是不可能的,很多时候是我想睡却睡不着,尤其到了晚上那种滋味实在太痛苦了,特别想一把火把房子点了,我不睡,谁也别想睡。”
罗仲夏生气道:“林拥海怎么也不帮帮你。”
“他帮,但有限,他出门后我只能一个人带孩子。”
“晚上让我或者林拥海来喂奶呢?那样你能好好休息。”
“你能这么说我很感激,但月子里好好休息这种话就是骗人的。你知道吗?只要生了孩子就不可能好好休息,这两件事在逻辑上有冲突。就算不亲喂,晚上也得每三个小时起来用吸奶器吸,不然会胀痛的睡不着觉。我这次生了孩子才真正体会到,女人有生育能力是原罪,只要一天女人还生孩子,男女就不可能平等。”她眼神空洞,讲到最后竟像在呓语。
罗仲夏后背直发凉,但还是捡些让她开心的说:“起码宝宝健康可爱,这一切还是值得的。”
“值得吗?他现在除了吃睡就是哭,看不出哪里可爱。”她冷笑。
罗仲夏赶紧转移话题,说晚上好好做一顿大餐,让她补一补身体。她却说:“别费功夫了,随便吃点就行。”
“别啊,我特意学了月子餐的做法。”
“生完孩子我再也没坐下来好好吃过一顿安省饭,每一顿都是狼吞虎咽。饭刚做好就听见他在哭,哄完回来饭凉了,热好饭他又醒了。这样反反复复热好几次,最后一点食欲也无,干脆不吃。晚上林拥海回来后能好一点,我们会轮流吃饭,留下一个人看着他。你别看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婴儿,能把两个大人忙的团团转。”
“两个人都忙成这样,那有些妈妈一个人带孩子的可怎么活啊?”罗仲夏感慨。
徐晓凛表情狰狞:“你不会想知道的,你也不会想过那样的日子的。”刚说到这,两人又听到宝宝在哭,罗仲夏咂舌:“他不是才刚睡下吗?”
“你是不是以为小婴儿就会安安静静的睡觉?他们深睡眠短,浅睡眠长,睡觉的时候经常哼哼唧唧,吵得大人根本睡不好。醒了以后更是需要大人帮忙接觉,不然会一直哭。”
“那你岂不是这一天到晚什么也不能做?”
“你以为呢?”徐晓凛边说边往婴儿房跑。
直到傍晚才有人回来,罗仲夏本来在厨房做饭,想着应该是林拥海刚要出去打招呼,就听见徐晓凛十分不耐烦地说:“怎么又这么晚?”
林拥海声音很低沉:“最近期末,好几个项目叠在一起,实在是太累了。”
“你能有我累?你知道我今天光抱他就抱了多久吗?别人坐月子都是躺在床上,就我这么辛苦,什么不该干的都干了。今天哄了他一下午,我感觉伤口又开始疼了。”

林拥海没有马上回答,中间有一段令人窒息的空当。
罗仲夏停止了切菜的手,恨不得隐身在厨房里。
一阵沉默之后林拥海才说道:“我洗个手换身衣服就来替你。”
他往里走撞见罗仲夏在厨房,先是一愣,然后客气道:“我听晓凛说你要来帮忙,真是太感谢了。”
“其实我能帮的也有限,主要还是靠你。晓凛太需要好好休息了,你得多体谅她。”
林拥海点点头,罗仲夏看他淡淡的,感觉自己说的还不够直白。于是往他身后看了看,确认徐晓凛已经回房间了,小声说道:“你有没有发现晓凛精神状态不太好?我觉得她可能有产后抑郁。”
林拥海苦笑:“早就发现了。有一天晓凛在里面哄睡,突然孩子越哭越大声,我赶紧进去看,发现她把头埋在枕头里正在尖叫。”
罗仲夏心里一惊,没想到徐晓凛的情况比她想的还要严重许多,严肃地说道:“晓凛现在最需要你,你一定要多和她沟通,多帮她分担。”
“我真的已经尽力了。”林拥海眼神里没有一丝光,“孩子出生后我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再也没有过娱乐生活。每天八次给孩子拍嗝哄睡换尿不湿,早上出门前做饭,下午买菜,晚上回家继续做饭,做完饭我带孩子让她先吃,然后便是洗碗洗奶瓶洗衣服收拾家,半夜跟她换班带孩子。我从来不跟她抱怨,因为我知道我还有喘息的时间,但她没有,所以尽量多做一点是一点。只是最近期末,我实在分身乏力了。上次小组作业我负责的部分出了严重的错误,今天整个组的人都被留下来,三天后要重新提交方案。我已经扛不住了,曾想过放弃在澳洲的这一切回国。但是你知道她是很要强的人,我跟她提过一次,她立刻暴跳如雷,我再不敢说第二次。”
罗仲夏本来是想教育他一番,结果哑口无言,怔了好一会才说:“那你每天多和她说说话也好啊,让她保持开心不比什么都强?”
林拥海叹道:“我已经自身难保了,我每天消耗自己的负面情绪已经相当吃力。如果她真的抑郁,我救不了她,一个抑郁的人没法救另外一个抑郁的人。”说话的功夫宝宝又哭了起来,他急匆匆往婴儿房赶,背影很是沧桑。
罗仲夏哑然。
她以为有添丁之喜的人家,必是欢欢喜喜和和美美的,没想到每个人都在抱怨,没有人能给对方安慰。原来只道人人都会结婚生子,是最平凡不过的人生经历,却不知道哪怕最平凡的生活,都能把人的内心磨得疲惫不堪。
她想,自己是这栋房子里唯一一个没陷在沼泽里的人,她还可以伸手把他俩救上岸。
晚上她宣布:“你俩今晚都好好睡一觉,我来带孩子。”
徐晓凛大吃一惊:“你确定?”
“别怕我带不好就行。”
“你愿意带他我谢天谢地,只是怕你扛不住。”
“我已经休息过好长一段时间了,熬个夜没什么。”
徐晓凛如临大赦:“如果反悔,随时跟我说。”
她一拍胸脯:“只管交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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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12 22:03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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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罗仲夏这才切身体会到婴儿睡觉竟会如此扰人。
她每每有困意,都会被宝宝的哭声惊醒,赶紧起身去看,却发现他其实没有醒,只是闭眼嚎两声翻个身又继续睡。
她回到床上,伴着婴儿的梦中呀呀呓语合起眼,但干躺了许久也没睡着。她数了会儿羊,刚数到一百九十九只,突然耳边传来大声的尖叫,这回宝宝真的夜惊醒来,正手足无措地乱蹬着小脚,脸儿憋得通红。她按照徐晓凛教她的方法抱起宝宝,一边发出嘘嘘的声音一边伸手轻拍直至重新入眠。
反复几次,她再无困意,只能刷着手机挨时间。
终于熬到了宝宝睡醒要奶吃,便抱去给徐晓凛。徐晓凛自打生产后破天荒地睡了无人打扰的三个小时,此刻心情大好,满面笑容地问罗仲夏觉得带孩子怎么样。
罗仲夏睡眼惺忪哈欠连天,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徐晓凛已经过了一个月,且不分昼夜,自然知道这有多辛苦,说道:“后半夜还是交给我吧。”
罗仲夏摇头,只是说:“真想不到你是怎么过来的。”
“我没有选择,自己生的孩子,再累也只能硬抗。所以说,生孩子要谨慎。”
罗仲夏跟她讲这次塔斯马尼亚之行的目的原本是希望从她这获得正能量,让自己对婚姻更加向往,没想到徒增迷茫。
徐晓凛大笑:“欢迎来到现实。”
“其实冷静来看,邓异是再合适不过的结婚对象,体贴、顾家、做饭又好吃。如果我们俩都走不到一起,那我真想不出还能和谁结婚。你说会不会是我自己有问题?”
“这不是你的问题。再合拍的夫妻也会争吵,结婚就是一个互相磨合的过程,一直磨到谁都没有棱角。”
“难道我们费尽辛苦找到那个对的人,就是为了给互相添堵的吗?”
“正是如此。我和林拥海在没有孩子之前几乎不吵架,我曾以为他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公,但现在我心里充满了怨恨。他在家的时候,我们约好每人两个小时轮流带孩子,如果到了他该来替我的时间却没出现,哪怕迟到一分钟我都会暴怒,会疯狂喊他,声音大到把孩子吓哭。他不在家的时候我情绪更差,我会拼命想为什么女人就得在家里带孩子,为什么男人就可以想去哪去哪。我会故意把家里弄得一团乱,把桌椅掀翻,厨房的瓶瓶罐罐全部推倒,把盐撒在地上,垃圾丢的到处都是。然后看他回家以后默默收拾残局,这样我才平衡,才开心。但我冷静下来以后真的害怕到不行,我怕我可能已经疯了。”
罗仲夏惊讶到说不出话,半晌才小心问道:“你考虑过心理咨询吗?”
“心理咨询能帮我带孩子吗?”她失笑,“别人救不了我,我清楚问题所在。一个女人生了孩子,就得做好为孩子牺牲自己的准备。是我太理想化了,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就可以保留一部分之前的人生,但是发现完全不行。以前的我已经死在产房了,不是我不想救她,是不能够。”

罗仲夏惊愕地看她将如此痛苦的话语笑着娓娓道来,心里更加酸楚,眼角已经藏不住大颗大颗的泪花往下落。徐晓凛反而安慰她:“别担心,你看我现在已经能心平气和地讲这些事了。”
“那如果长辈来帮你带孩子,是不是就会好很多?”
“大概会轻松吧,但也会有不同的烦恼。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想结婚,又不想念经,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难道就没有人的婚姻是幸福的?”
“幸福是非常宽泛的主观感受,但无论幸福与否,只要你在婚姻里,你就必须忍耐和让步。”
罗仲夏没回答,这和她想象中的婚姻大相径庭。
徐晓凛问:“你觉得自己完美吗?”
她立刻否认:“怎么可能。”
“对,这世上不存在完美的人,你不行,别人也不行。结婚就是不完美的你加一个不完美的他,其中掺杂着不完美的公公婆婆大舅子小姑子,大家在一起互相容忍,在漫长的忍耐中把感情消耗完。”
罗仲夏干咽了一口:“那为什么大家都觉得结婚才是修成正果?”
“什么正果,我看是恶果吧。”徐晓凛讥笑道,“婚后避免不了夫妻争吵,婆媳有矛盾太常见了。如果怀孕,更是进入了摇奖球池,每一颗球都是一个后遗症,抽中哪个只是几率问题。轻者只是妊娠纹或漏尿,重者还可能会丢掉性命。”
她听得心惊:“现在医疗水平好了,该不会那么严重吧。”
“医疗只能解决一部分问题。但是生孩子的本质就是一命换一命,消耗你的精气神,用你的迅速衰老来换得一个新生命。这一点千百年来都没有改变,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无论医疗多么发达,产妇都要在鬼门关上走一遭。而且有孩子之后的人生会变得更加艰难,生活压力倍增,夫妻双方对彼此的要求越来越高,没有时间喘息,每个人都想逃。”
“很好,你完全打消我生孩子的想法。”
“我不是劝你不生,是让你玩够了自由够了再生。”
罗仲夏大笑:“怎么可能会有那样一天?”

几天下来,有了罗仲夏的帮助,徐晓凛精神状态一天好似一天,林拥海熬过期末迎来放假,每天都在家里带孩子哪里也不去,他俩的关系得到缓和,家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而罗仲夏除了睡眠不足,自墨尔本带来的烦心事没有得到解决,像鱼刺一样卡在嗓子里肿胀难忍。她离开以后就和邓异断了联系,以前每次她逃开,邓异都会追上来,而这次他却铁了心要冷落她一般。
她觉得自己应该乐得清静,但内心止不住的失落,每次打开手机都下意识点开他的头像,再刷新一下他的朋友圈,看他没有什么新动态。然而他的朋友圈里一点内容也没有,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他屏蔽了。几次想发信息给他,写了又改,最后还是删掉。
归根结底她想得到的无非是和以前一样的包容和爱,直到她心甘情愿步入婚姻的那一天。但会有那么一天吗?她还是没有答案。
邓异的冷处理非常彻底,彻底到她也觉得心灰意冷,已经山盟海誓过的两个人,竟也能像陌生人一样断绝联系,可见感情是天下最脆弱的事。

这天晚上她刚要去做饭,手机蹦出一条提醒,原来今天为止他们的冷静期已经结束。
她曾经把预定去领证的日子设定成纪念日存在手机里,结果冷静期过了,却没有人去领证,这是多么的讽刺。手机屏幕的光暗下去,她迟迟挪不开目光,就这么怔怔得站在走廊里。
正赶上徐晓凛出来吃饭,好奇道:“你这是怎么了?”
她藏好手机:“没事。”
“还在和邓异吵架?”
罗仲夏笑她:“我看你现在是真的好了。我来了这么些日子,你终于有功夫关心我。”
徐晓凛也笑:“是啊,我真想永远留你在这里,只怕邓异早就催你回去了吧。”
罗仲夏摇摇头。
“这回吵得这么凶?”
“恐怕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到底因为什么?”
“他想结婚,但我还没准备好。”
徐晓凛沉默了一会道:“那的确是急不得,宁缺毋滥。”
如果没有达尔文的那一夜,恐怕他们俩还在不慌不忙地谈恋爱,结婚只是非常遥远的一个终点站。只是造化弄人,这个插曲让他们感情飞快地升温,但也加速走到了尾声。
她想起那句“你以为我会永远等你吗”,只怕他对自己已经寒了心。
按照徐晓凛以前的性子肯定又是一番撮合,但现在的她很洒脱:“也罢,地球没了谁都能转,天涯何处无芳草,下一个更好。”
“你生了孩子以后真像变了一个人。”罗仲夏笑道。
“说真的,还拥有自由的时候要好好享受。”
“如果分手,我可能会就此回国。”
“你不是想留下吗?别因为男人放弃自己的目标。”
“倒也不全是因为他。可惜就算我现在着手准备移民,恐怕签证到期了也凑不够分。”
“你要不要试试塔斯马尼亚的州担保?”
罗仲夏半信半疑:“真的行得通?”
“肯定要比在墨尔本有希望。你来了咱俩还能做伴。不用你出房租,想住多久住多久。”
“我看你是需要一个保姆吧。”她哈哈大笑。
徐晓凛吐吐舌头:“要说一点私心都没有那是不可能。但你现在无牵无挂,想到什么便能做什么,哪怕是试过了但行不通,都比就这么回去了强。我这里你大可以随时来随时走,我永远欢迎你。”
罗仲夏心里一暖:“谢谢你。”
“嗨,你跟我客气什么。“徐晓凛看出她仍然有些魂不守舍,说道:“不如这样,你跟他说你要来塔斯马尼亚,看他作何反应。”
她啐道:“我才不去试探他呢。”
徐晓凛笑着摇摇头。

罗仲夏回房立刻上网研究塔斯马尼亚这边的移民政策,发现的确比墨尔本要容易一些。
而且如果能凭一己之力拿到PR,再也不用顾虑李开萍之流说三道四。
她一惊,马上嘲笑自己分别了这么久还是会无意识地想到他的家人。她考虑了整整一个晚上,最后打算给邓异发条信息。
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措辞,打出来又觉得矫情,最后只发出去一句:“下周一我回去拿行李。”心里突突直响,隐隐地期待他的回复,希望他会阻拦,会挽留,会让她赶紧回到他的身边,或者只问一句她这几天以来过得怎么样也好,自己说不定会立刻回心转意。
但她等到天荒地老,只等来一句:“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