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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春浅

[原创作品] 朝花溪拾 [复制链接]

2016年度奖章获得者

发表于 2017-1-29 16:08 |显示全部楼层

朝花溪拾——兰园小学

此文章由 春浅 原创或转贴,不代表本站立场和观点,版权归 oursteps.com.au 和作者 春浅 所有!转贴必须注明作者、出处和本声明,并保持内容完整
兰园小学  
  

    动笔前,想确认“农民工子弟学校”这个词的含义。百科词条和谷歌搜索都不见有定义,反倒是各种关于此类学校的负面新闻占据整个版面,出乎意外,又在情理之中。

    就读兰园小学是在我六年级的时候,那时父母在柳州做菜农已有一年多,安顿下来后就把我和弟弟接过去了。住的地方在十字路口,虽然是市郊,往来车辆也不少,家门外成天尘土飞扬。家里没有自来水,饮用水都靠肩挑存在两个长方体铁皮池里,那池本是父亲之前做贩鱼生意买来装鱼的。房子后就是通往菜地的土路,路两旁是五米一株高大的桉树,少说也有五百米远,通到去往长塘乡的公路上。菜农们家的男孩子喜欢爬到桉树上玩,我家菜地对面那一株高两米处有几根弯起来像椅子的树枝,被我们改造成一个小小的窝。大太阳的炎夏,菜地悄无一人,我常爬到上面读闲书,读累了就在树上睡觉。

    读书是头等大事,好在那时已有私立小学(民办小学),现在媒体又称之为“农民工子弟学校”。离住地近的有两所,一个是“建新小学”,另一个就是“兰园小学”。父亲除了做菜农,还在“兰园”兼课,我和以前一样跟着去了那里。

    “兰园小学”位于柳北区香兰村内,校舍租用村民的一栋三层小楼改建而成。自大门进去距楼不过二十来米,连篮球场也没有。大门左右两边都是平房。左边几间用作厕所,还有一储藏间,冰冻着许多架猪肉,每天早晨有小型货车来拉去市场卖。右边几间住着房东一家,除了老两口外,还有他们的儿女和孙辈。房东的儿女在柳北菜市经营一个猪肉摊,那个猪肉储藏间就是他们的。

    三层的楼房,教室每层三间,安置一到六年级的学生。老师的办公室就在第一层中间,本来应作客厅的地方。几张长桌子在中间连起来,几个老师面对面坐着,备课,改作业,教育不听话的学生,都在那里进行。父亲也在其中,他教高年级语文。

    楼梯在右边角落,扶手顺滑,下课常有调皮的学生从三楼沿扶手滑下。课间休息时,学生可去的地方有限。仅有的一个水泥砌成的乒乓球台在小楼左边,经常人满为患,挤了一堆学生轮流等候上台厮杀。小楼左边是空地,长宽比教室稍大,女生们喜欢在这里玩游戏,跳绳,踢毽子,还有最常玩的“丢沙包”——因为参与度最高。我第一次玩丢沙包就是那时,躲闪腾挪,身手矫健,很快就玩熟了。我的乒乓球技也是那时得到锻炼,因为如果水平差,很快就被打下台,等好久才能轮上一次。

    六年级教室在三楼,一间教室,两列桌子而已。同学三十人左右,大半父母是菜农,有几个养猪专业户,有几个做小生意的,还有一个身份特殊,是校长家的“大公子”。彼此间只说柳州话,我的柳州话就是那时学的。高中毕业后回县城复读,因腔调还被男生起外号“柳州仔”。我弟外号,更直接叫“死马”(柳州腔的“什么”)。同学感情说不上坏,也不能说友好,各有小圈子依照不明显的贫富而分。偶尔打架,属于单打独斗居多,集体斗殴似乎没有。某次矛盾激化,各方在校外百来米处平地上摆了阵势,终被“大公子”劝和。

    同学名字有几个读来可乐的,比如“争光”,“武德”,“忠余”,偏偏我和他们关系都还不错。争光家收破烂的,武德教过我一些乒乓球技术,他打球时喜欢跳跃式接球,故作惊险实则迷惑对手。忠余家和我家是同一个蔬菜队的,他父母和我父母也都认识。我们成为朋友,更多是因为大概我们是班上学习好的仅有的两个男生吧。女生里面,可称朋友的是小林,小红,梁意,庆宇。小学毕业后再也没见过小林和梁意了,连张照片也没留下。小红和庆宇也是同一蔬菜队的,庆宇家的菜地和我家的只隔一条宽约丈余的土路。我们还曾一同在菜市卖过菜,所以常会碰到。

    小学毕业后,我因为学籍不在柳州,只好回乡民族中学念书。再读初中的同学不多,各自情况差异颇大。如无学籍,家贫付不了赞助费或择校费的,只好如我一样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想不到半年后我又再回柳州,后来上高中,同班同学就没有听说还有在读书的了。因庆宇家的菜地离我家的近,不时见她和姐姐在菜地帮忙,见我也不太好意思相认的样子。翻高中周记还提到过这事。抄之如下:
    “有一天傍晚,夕阳很美。那时中考刚过,我在菜地,碰见了一个老同学,她在钢二中。一直想知道各人的境况,恰好见了她了,就高兴地问,到哪儿念书去。她却侧了侧眼,两颊被晚霞映得通红,低低地,半晌才说,她已经不读书了,然后又低下头去。我‘唔’了一声,没有再问。时过境迁,俯仰回顾,尤觉珍惜。如今,只我一人了。‘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早晨的时候,一直默默地,默默地念着《荷塘月色》。”

    高中后有一次骑车去学校,和不知从哪里回来的小红、庆宇插肩而过,只点头打了招呼,就听见传来庆宇向小红愤愤“投诉”的声音——“春X敢不认得我们了呢!”我赶去上学,以为哪天遇到再解释,不想,没有以后了。

    菜地在我高中毕业后不久就被政府征收,蔬菜队所在的场部拿到一笔数目不明的赔偿,却对租户下了逐客令。几个租户与厂部协商失败后,又将之告了官,结果仍是败诉,领头的租户还被逮捕关了些天。从此菜农们四散,搬到柳州不同的地方继续谋生。而我随父母又回了本县,和同学们从此失联。

    大学后和好友剑芬曾骑车去鹧鸪江,那一片宽广的菜地全部变成了厂房,我已经都认不出自己曾经种过菜,和居住过近八年的地方了。那一段属于“兰园小学”的历史,我找不到任何证据表明它真的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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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度奖章获得者

发表于 2017-1-29 16:16 |显示全部楼层

朝花溪拾——我与瑞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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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瑞枫兄

   
    我和瑞枫相识近二十年了,两人同岁,他八月生人,我十二月。我们是初中97(8)班同班同学,初一转学去柳州的时候,他是与我相熟最早,相交最深的朋友。直到今日,依然如此。

    高中后与他的通信存在老家旧时书包里。这篇文字大概无法如我本来设想的一样,铺陈所有的交集和一起书信往还的时光。手边只有去岁春节同游的文字,他去天津的动车上写给我的话,还有就是我以前写过的日志有关他的片段了。捡而抄之,注解,作一篇简单平淡的文字,与他之间,无需多言。

2006年1月4日 《花路诗语》
拟古.水调歌头.赠瑞枫
    环水成一壶,鸟伴彩云归。归路重山无数,独自斜阳垂。本拟腾云驾雾,亲看星河夜幕,明月远相随。却恐心沉醉,欲去又还回。
    登雀顶,待日出,盼君来。冥天未晓,晨风荡漾立悬崖。难得闲情早起,只为相约共赏,长啸畅舒怀。频看来时路,红日逐云开。
    注:柳江环柳州如壶状。初中时常和瑞枫相约爬雀儿山看日出。此词未尽合古韵,和其他十余首一样,是瑞枫大学时因脚伤卧床,在家无聊,请另一友人娟发短信寄赠的,因我无手机。原稿不知何处,电子版存第一个邮箱中,密码已忘多年。

2008年9月19日 《远途的路口》
    给朋友枫邮去一信,没有完成一起在大学的心愿,也没有完成,一起在北京的心愿,甚为愧疚。
    注:高中分读不同学校,书信频繁,相约一起考北京的一个大学。结果高考双双惨败,我回县复读后仍去了桂林,他先一年远去河南洛阳。后来考研,亦是如此,他终于考到北京,我高数分不上线,又彼此错过。

2009年2月7日 《2008,生命里的又一道弯》
    8月,北京奥运。如果不是因为在北京的芳姐和瑞枫兄,对奥运我会缺乏更多关注。我更在意的是,还有多少人可以天天锻炼,关注身心健康,在体育中陶冶对生活的热爱。
    注:留有他们做志愿者时拍的照片,笑得温暖灿烂,青春很美,那几年假如有我在,该多好。

2010年9月6日 《浮生不记》
    …辗转坐车到昌平,石油大学,夜间坐枫的单车买牙刷,又“打劫”了他备用的毛巾,记得初中参加长跑比赛,一直都借瑞枫的鞋穿。
    注:因工作出差太原,周末飞北京见芳姐和瑞枫兄。初中时我常穿“解放鞋”,平底胶鞋不适合比赛,所以上阵前总要和瑞枫换有塑胶脚钉的运动鞋穿,或者赛前一天请他从家里备着给我带来学校。

2011年2月20日 《旧年.新年》
    初中的朋友,瑞枫要是在家,我一定会去。柳钢过去还没到柳化,前锋路,我常骑单车去,没有单车就跑步去。瑞枫知道我没钱坐公车,就把笔记本夹的零钱塞给我,我却还是不老实,照样跑步。
    新历的年,在北方过的。矫情地说,是从温度二十左右的深圳穿越到零下十五的太原去,零点时刻,我正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上吧。来去匆忙,没有多余的假期,请假时领导笑我说,你这个告别搞得跟永别似的。半年后我就回来了,那时娟已经不在太原,瑞枫不在石家庄,芳姐也要毕业离京了。我只是想,靠近一次朋友们在北方的生活,想和瑞枫再次握手,想在跑完又一个三千米的终点看到芳姐。如此而已。
    注:初中相熟后,去瑞枫家只敢在楼下大叫其名。他家教素严,我也总觉得自己穿着简陋,不好登门打扰。每次分别,他都双手郑重与我相握,一声珍重只在眼神中传来,给我莫大鼓舞。大学后去他家,才进屋叙旧。

2011年6月1日 《五月物语》
    已经是冬天,并不感觉冷。早晨起来跑步,一如往昔的步调。
    和瑞枫的IBT话题聊到Sports,初中时考试有一个项目叫引体向上,瑞枫开始一个也做不了,考试成绩0分,然后放学后和我留下来一起练,直到可以做二十几个,成绩满分。这个习惯一直没有丢过,高中考大学,大学考研究生,直到现在准备新托福。有些运动会成为一种习惯,如同精神里的一种支撑,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去做,就会找到熟悉的自己。不断挑战自我,不断收获,这些成果又会反过来给自己向前的信心和力量。
    注:这是我们交情的开始吧,我能回馈他的,除了文字,便是体育了。我们常一起做的运动还有爬山,打乒乓球。没想到他引体向上坚持了这么多年,和我的跑步一样。

2012年1月16日 《归云记》
    在断桥会合,桥上等候时光接到本应在北京正参加新托福考试的瑞枫电话,结果英语国语柳州话一阵乱讲,我都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才是。
    无言胜万语,初中写过赠别诗:友谊无畏隔万里,情深不在千字句。
    注:回国去杭州,见平子和圆子,西湖桥上传来他的电话。那时瑞枫想出国读博,和我一起练口语,每周两晚,每晚一小时,持续时间数月。后来终于打算来墨与我会合,考雅思也是如此。可惜虽英语成绩已过,因近年移民条件严苛,他如今仍一步之遥。有时会想,这就是我们的命运了么?!初中毕业假期偶得一块滑石,我雕了鹰头一个送他,背面刻诗一首,其中两句既此。

2016年10月25日 《在墨村,兼怀笔友》
    既是同学,又因文字相知的朋友,在我过往所交,大概只有两人。初中时瑞枫所写的那篇无题,前一段书友来寒舍作客,我拿来激动地读了一气——“孜孜不倦地学习,在我的生活中只能增添少许忧伤的泪痕。而息息无源的泪水,在心中,又占有过多少看不见的地位、创伤、与情悲……”。只惜他大学后弃文从理,为科学研究所迷,少有精力闲情逸致了。最近一次抒发是今年国庆,回乡省亲,只听山风呼啸中给我“朗吟”一首《望柳》,其中两句:“清江蜿流拂绿柳,峰环叠立暗苏州”。
    注:《无题》是瑞枫所写,我保留下来的唯一的文字了吧。其他打油诗不计其数,互作文字游戏耳。此文手稿可能也藏于老家,原来密密麻麻写在财务做账所用空白收据单正背面,因写时边写边哭,蓝色钢笔字迹竟有一层水印。本科研究生他都念分析化学,好在他好奇心重,从小也喜欢理化,不像我在大学时于专业课平淡对待,只因家贫需要争取奖学金所以用功,却没有真正的热爱和兴趣在里面。

    瑞枫文字,只抄得去岁春节后回津路上给我的几段感言:


    就这样,不知不觉都老了,你晓得,这个社会以及家人,他们只看结果,不看过程的,没有结果,就是浪费时间,解释都是无用。加上我妈只能短期来天津,两三个月可以,长期不得,生活不惯,身体也不好。我也觉得天津没有太多温暖和归宿感,越来越想回去了。一个人走了这么久,孤独感和所需要的坚强可想而知。
    看着车上的大学生们,想起以前自己也是更子…每个人都在新的一年为各自梦想奔波中。”
    注:研究生毕业后,瑞枫先在石家庄工作1年,后到天津至今。一个人在异乡多年,虽然常常联系,还是彼此想念。奋斗的日子无人相伴,只有远方捎来只言片语的安慰。


    相聚总是太短暂啊,满满的回忆和感动。
    家乡的生活,和天津比,简直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过着全然不同的人生。十几天的经历,如同走过了一年的时光一样,四美具,二难并,短暂却难忘的相聚,对未来的期许,过往的追忆…无不让我好想将时间停在那一刻。”
    注:春节回柳,他全程司机,不单带我在柳州吃玩,还载我去大学朋友家乡玩了三天两夜,这是我们毕业后第一次同游。朋友是侗族人,住在寨子里,很有意思。瑞枫后来还送我一家三口回老家,在老家勾留两日。夜谈神聊,无穷无尽。

    “没管几时回吧,以后咧,我就没建议你什么Christmas或者别的时间回啦,还是春节最好,大家都有空,也没要克什么舟山成都上海,大家的根都在广西。区内,哪个城市我们都可以见,可以聚,可以开车,可以玩。别的地方,就没有办法了。
    很快就要回去了吧?不知道这次回来有没有很深的印象或者感触呢。到这个年纪,大家往往都是上老下小,我们总在忙碌中各自赶路,却忘了慢下脚步,喘口气的同时,去欣赏那最美的沿途风景。其实,人生不就是这样么?为的,其实并不是那一个个目标梦想,而是追逐梦想的过程,人生的精彩,更在于途中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不是吗?
    我说过,我还有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愿望,希望能和你一起去实现,就像回到初中时代的good old days一样,兄弟一路有你,真精彩!”

“   刚才突然好希望你每个春节都可以回来。
    算了,好奢侈的想法。“

    看到最后,还是眼泪盈眶。无需再解释,这辈子,有瑞枫兄,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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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度奖章获得者

发表于 2017-1-29 16:22 |显示全部楼层

朝花溪拾——97(8)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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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8)班 (上)


    柳钢一中97级最后一个班,是8班。我去8班的时候,是初一下学期,确切地说,是下学期开学一周后,我才随父亲去学校报到。转学来和转学走的流动频繁,每年都有一两个同学插班进来。尖子班是1,2班,其他班也没有听说插班生来的,感觉8班就像散兵游勇的后备班级一样。

    初一时教室所在的那栋教学楼很老,有斑驳的外墙,墙上爬有青藤。老师办公室在一楼,父亲带我去的第一天,我和班主任黎老师第一次见面。她那时已经快退休,人还是很严厉,后来同学告诉我,黎老师在学校颇有威名,大家私底下都叫她“老黎”。

    黎老师有丰富的班主任经验,所以对待学生的手段自然早已熟稔。当时要镇住我们班几个顽劣的同学,还真不易,而她语言语气每每一针见血。自习的时候走路无声来检查不必说了,放学后留下学生训话、叫家长也是家常便饭。全班同学一听黎老师来了,赶紧肃静,起码能做到表面的规规矩矩。

    我对黎老师开始和大家一样的敬畏,不过经过了几件事情,觉得她并不似表面上那样的“凶”。比如有一回带班去做一个活动,把我拉到一边给我一包衣物,说是给我的。还有一次是毕业后,我还欠学校的补课费,当我带上母亲给我的一叠卖菜得来的小额钞票去学校找她的时候,她告诉我她已经帮我交过了,让我把钱带回去。

    除了班主任,各科老师名字都还记得,教主课的老师印象都还深。

    教语文的彭老师,是年级主任。印象最深是每次开学后不久,他下课就把我拉到一边,迟疑地低声问,“你——学费,好像,还没有交?!”。“哦,我回家问问。”如此数次,直到学期快结束。一次因某市级语文竞赛,召集班里语文前十的同学开会,大约是鼓舞士气的话。前十之中,只有我一个男生,他无奈,只拍了拍我的肩。他不是第一个鼓励我学习的老师,确是第一个在课堂上读我的“诗”的老师。还有一次普通的课文朗读,全文分了几段,每段一个学生来读。我被点名读完最后一段时,全班安静了一下,他第一个鼓起掌来。那篇课文,记得是水上勉《母亲架设的桥》。后来我卖菜,在菜市场偶尔见他,他也并不回避,反而无论我的菜品相如何,都愿意买一点。

    在菜市偶尔还能碰上物理老师,姓王,留八字须,油亮中分头,说话口音明显,声拖长而调变化。举个例子,念学生“肖尔众”的时候会变成——“小——,鳄宠”。讲课时激情四射,口沫横飞,看得出对物理和教学的热爱。

    化学老师姓魏,讲课或说话皆字正腔圆,有板有眼。他教给我的化学公式我都忘记了,倒记住他关于“爱”的一个观点。他边说边板书:“世上只有两种爱,一个是母爱,一个是狗爱”。

    英语老师先后有三人。开始的时候,我大概是班里英文最差的几个学生之一。据说同学们都是小学开始学英语,而我那时基础近于零。教英语的是年轻的女老师,戴着一副很厚的眼镜,我记得那时差生放学的时候要留下来,到老师办公室完成每天的作业——写《英语达标练习》。有些同学去了一顿抄赶紧回家,有些同学干脆不去,而我胆小怕事只好老实照办。我记得写作业的间隙往窗外看,可以看到很多打乒乓球的同学,放学路上笑语欢声,秋冬的时候树叶落了一地,办公室里宁静悠闲,可以看风吹着叶子在地上划过的痕迹和发出沙哑的声音......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大概一学期,等我基础已经不算很差了,老师说可以不必再放学留下。再到下学期的时候,换了另一个女老师来教,她的名字,叫做涂娟。涂老师对我鼓励居多,每有进步必夸奖之,好像我本来就该这么好。一旦我信心膨胀又轻视之,好像一眼看破我的本来面目。于是我一边提升自信心努力向上一边又担心哪天掉了下来摔个大跟头。到初二完的时候,我已经是班里英语不错的学生之一了。到初三,又换了一个老师,涂老师请假回家生孩子去了。这次是男老师,中年,高大,记得两件事:第一次上课自我介绍,说到“我的青春全部洒在了山区英语教育上”,全班鼓掌;一回班里晚自习太闹,他在当晚自习留言本上写了几行字,其中八个:鱼目混珠,鱼龙混杂。除此之外,我不记得其他。他不知道我学习英语的过程,也不会激励我不会鞭策我,我只是那些本来就蛮好的学生之一,似乎还应该继续好下去。而我自己是知道的:我真的还没有到好的程度,我不能够把握自己的状态,我之前的所谓好只是对考试而言,我实际并不知道如何学好英文的。于是,进步戛然而止。如今如果回到校园,遇到涂老师的话,我大概会跟她抱怨:老师啊,当年你要是没回家生孩子该多好……

    还有一位没有教过我,但在我心中,他是我尊敬的老师。姓秦,是学校的教务主任,也兼2班的课。黎老师和他挺熟悉,中考的时候,进考场前,他们在教学楼外聊天,看学生陆续进场。看到我来,黎老师把我叫住,向他介绍我,说,这就是我们班那个很聪明但是家里很穷的学生了……我不知道为何老师会特意如此。中考后我成绩还好,没有辜负老师期望。可是小学毕业时的问题又一次需要面对,本听说学校高中部接收我的条件,是考过重点中学的线而已,不想最后还是需要交一笔不菲的择校费。父亲为此去找学校领导,没有一个人出来说话,只有秦老师气不过,据理力争,和其他领导吵了一架。可惜寡不敌众,学校咬定规定如此,当初批我转学时并未有许诺条文。而后来我就读的钢二中,为吸引生源,不单不收择校费,还给予学费减免。父亲问我,如果想继续读钢一,家里需要举债,又说,“是金子哪里都会发光的”,你可以自己选。

2016年度奖章获得者

发表于 2017-1-29 16:24 |显示全部楼层

朝花溪拾——97(8)班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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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8)班 下


    如果说老师终究只是领路人,同学便是同路人吧。

    先后有过几个同桌。男女同桌也是有的,但后来取消了。看过些男女同桌的故事或者电影,实际上我和唯一的女同桌真的“井水不犯河水”,交集甚少。大学后有一次在街上遇到同桌慧,她竟已认不出我来。

    放学后,一起往鹧鸪江方向同行的有:安,鑫,璇,丽,宁,微。交集多的是:安,宁,微。

    安是长跑健将,虽然个子和我一样矮,但是耐力极好。他到过我在蔬菜队时租住的平房,我也去过他家几次。他爸原籍本与我同县同乡,只是早已在柳州安家立足。安已不会说壮语,他爸妈和奶奶都会,我几次去他家,就和他家人说家乡的壮话。我复读那年,安读了大专,我想给东城捐款的时候,除了瑞枫,他也仗义出手了,2012年给文捐款,他又慷慨解囊。

    宁成绩差,又爱玩,下课了就去游戏厅玩那时风靡的“街霸”。周末,他有时找我去他家教数学题,讲不到1小时,就骑上单车或者坐公车拉着我去市区最豪华的游戏厅玩去了。我第一次玩游戏,就是那个时候,感觉像一个老实人犯了法。好在游戏币是他送我的,而且我实在玩不出章法,去了一两次自律性开关启动,再也没和他去了。他还很喜欢“灌篮高手”,成天学里面的角色说话,自有一种幽默感。

    微是乒乓好手,在本班女生无敌手,还经常和我们打得好的几个男生“过招”。球风和她的性格一样,生胶直板,直来直去,抽球之快、之狠不比男生弱分毫。她成绩一般,也找我教过数学题。高中的时候她在钢一,我在钢二,她还是找我过去请教。这姑娘有一阵喜欢听胡兵、瞿颖的专辑磁带,还说借给我听几天。我在二十年后写这篇文字的时候,好奇去查了一下专辑名字,才发现自己这些年好傻,好傻。

    打乒乓球是我们班一项盛大而持久的运动。每天放学后,高中部前的四五个乒乓球台,都会被我们班的同学以最快的速度占领去半壁江山。几乎雷打不动的球友,除了瑞枫,男生有“阿碳”(因皮肤黑得名),洪舟,女生有璇,微。

    洪舟和安是死党,和我同过桌,后来又和“阿碳”同桌。印象深的是和安去他家吃过几次饭,他父母是随和没有架子的,让我本来卑怯的心情也能放松下来。我常常要吃上三四碗米饭才饱,以至于多年后提起这个故事,他父母就能想起我是谁来。有缘的是,洪舟后来,做了我们县的女婿。

    因为打乒乓球太过沉迷,中考前一个月黎老师下了禁令。可是我们几个胆大的“铤而走险”,看着她离开学校后,马上出来继续“地下活动”。不想一次我们放松警惕,还是被抓住了,所有同学闻风逃窜,球拍丢在桌上,球不知掉到哪里去。只有我看着拍和球不肯放弃,跑去捡球后被她堵个正着。器具全部没收,马上被叫到办公室训话。内容已经忘记了,劈头盖脸斥责是不用想象的。我攥紧了拳头,内心暗暗给自己鼓励,“知耻而后勇”。老师却来一句——“你握拳头干什么?想打老师吗?”我差点没忍住笑。后来中考结束后,同学们委托我向老师讨回了本属于我们的球拍。当我拿回球拍的时候,又想起“拳头”的事情来。

    另一项曾风靡全班的活动是下五子棋。同桌之间最是方便切磋,上课时即可用书本打掩护,在作业本的方格中用铅笔你来我往快速填写棋子。后来发展到前后桌切磋,课间时约战,放学后又各据一桌捉对厮杀。水平不错的几个人还以当世围棋高手的名字自命,比如“依田纪基”,“曹薰铉”,“马晓春”,我则自称“常昊”。而“李昌镐”的名字,常常易主。

    初三前我都坐教室中间排的位置。升初三时有进尖子班的机会,普通班每班有两个名额,一个女生,一个男生。最终确定名单前,班上几个成绩好、可能转去的同学小范围讨论了一个话题:做鸡头还是做凤尾?我有些期待去,又觉得,我刚来没多久的插班生,大概不会轮到我吧。后来一次有同学从老师办公室回来,悄悄和我说,名单上有你。黎老师也给我一个提示,说你回去叫爸妈给你买辆新单车吧,就当一份奖励。我不敢猜原因,过了几天,尘埃落定,还是没有我。今年春节回柳,和黎老师又联系上了,我终于把这个陈年旧事重提,她回忆说,那时我们班没有几个学习好又自律的学生了,她想把我留下带动差生的学习风气,不久,就把我安排坐到了倒数第二排,直到毕业。

    事与愿违,“近朱者赤”不成,反而有“近墨者黑”的趋势。临近中考的那段时间,我境况堪忧。也许考普通高中问题不大,但对我这样异地读书的学生来说,考不上重点中学的公费生,就意味着以后再没有读书的机会了。转学的时候,学校答应的条件就是,考过重点中学录取线,然后留在本校,那么学校高中部就接收我继续读书。

    离中考还有两月余,目标地区高中。下午放学不回家,随便吃些就上自习去。那时学校后门常常有一个三轮车拉馒头过去卖,三角钱一个,五角钱两个。每天我就买两个冷馒头当晚餐。晚上下自习,背着绿色的老式解放军包,脱了凉鞋,光脚跑步回家,一路狂奔,野气十足。结局还算不错,中考大概是不善考试的我唯一超常发挥的一次,可惜那时候地区高中不认柳州市考区的成绩,虽然题目并无不同。后来读高中又有变故,已经是后话了。我还记得的,有几件事——后排的同学刘向给我写过一个纸条,大意是,你和我们是不一样的,别埋没了自己;努力付出过就不会对自己有愧疚感,每个人都如此不同,满怀热爱和希望奔跑在路上;还有就是,冷馒头怎么就会吃出甜甜的味道来了呢?上大学后遇到生活窘迫,我便施施然去吃馒头,一餐一个,还不亦乐乎,颇有“想当年”的情趣和野气在。

    关于97(8)的许多记忆慢慢散去了,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看着年前瑞枫发我的毕业照默看许久。画面中,我与他并肩而立,被前排的同学挡住的、我们那一刻紧紧握住的手,仍有十八年前的温度。

2016年度奖章获得者

发表于 2017-1-29 16:27 |显示全部楼层

朝花溪拾——师者如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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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者如父


    高中班主任是教语文的韦老师。当我接受命运安排,去减免学费的钢二中读书的时候,未曾想到,会在那里有缘结识数位一生之友。而走起路来一高一矮的韦老师,会是校园生涯待我最深重的长者。

    最近一次见他,是年前回柳。同学小聚,十来人围坐一桌。我带了牙牙和牙妈同去,牙妈问我,到时该怎么称呼呢?我答,叫爷爷就对了。

    再前一次见他,是两年前回柳。和同学威,小巫去看他。那时他虽已退休,但还在外面的补习学校兼职。夜宵,几个人在路边吃螺蛳粉。

    其实每年,只要回柳,无论其他同学去不去,我都会去初高中的母校走走,当然,也会去看看韦老师。电话倒是不常打,每年教师节、春节是必须,其余时间也并不刻意。知道老师身体康健,便觉一切都好。

    他的腿疾是青年时期落下的,据说因为当时医疗条件拖累,留的后遗症。和他常常开口朗声的笑一样,一深一浅走路的背影,让我想起朱自清笔下的父亲。

    他的两大得意弟子,一个是娟,另一个,是我。然而娟总是“嫉妒”我,说韦老师对我偏心,常常说要去他那里告我的状。我一笑置之,但内心是认同的。

    上语文课,我有特别的自由。比如偶尔犯困趴桌子,并不挨训。看课外书,受到鼓励,甚至给我借书,记得沈从文先生的《边城》、《长河》都是他借我看的。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发呆,也不会敲我的桌子。

    他督促我多动笔写作。那时每周要交周记,别的同学都用笔记本,我可以用作文簿代替。内容无需是美文摘抄,可以是自己随笔乱写的东西。我爱用铅笔字写在本子上,考试时也如此。作文高分常需写议论文,只有我一向是文笔并不绚丽的散文。有一次我们一前一后上楼梯,他好像看见了什么,停住对我说,看看那边——要写下来啊。我循他指的方向望去,夕阳落在远处烟囱上,云彩一片深红......

    他还给我提供锻炼自己的机会。教室后的黑板报,文字内容由我来定,粉笔字往往交给我和同桌阿常来写。知道我喜欢旧体诗,他把自己发在报刊上的几首与我切磋。甚至有一次,让我代上半节古诗词课。

    我唯一一次代表学校参加全市中学演讲比赛,是他推荐的。我不知道他如何说服学校领导,给一个外地读书、有壮语口音的同学去参加那样重要的赛事。他陪着我去比赛,给我准备衣服裤子,那是除了我结婚的时候,穿得最正式的一次。

    除此之外,生活上的帮助更多。学校的校服,我是免费拿的。补课费,我是不用交的。学费一开始是减免的,后来一直都是。有几次,他把其他老师比赛获奖所得的新鞋子捎给我,说是尺码不合适。甚至,我高中近视眼镜需要换了,他带我去配了一副。

    我高考时戴的手表是他借的,进考场忘记拿。那年高考惨败,引以为傲的语文,作文到了十五分钟提示的时候才开始写。他为此自责过几回。其实,最后我还是凑够了字数的。分数出来也并不差,可是相对平常,毕竟不能满意。要知道,一向偏科的我,想考上重点大学,希望全在语文数学两科而已。

    回县城读高四匆忙,不敢告诉他。等大一假期去看他的时候,给我带了一件毛衣,说是师母织的,本来第一年就该给的,但后面我回老家复读,就多存了一年。冬天的时候,这件毛衣我一直带着。

    大学我曾给他写信,汇报学业,生活近况。他也会回我,仍是勉励居多。我工作以后,去他家里还是两手空空而去,饱餐一顿而回。

    回想过往,我得以顺利读完高中,上大学,不像在初中时屡屡为学费所苦恼,这背后,每次为我争取减免而付出的努力,他从未与我提及。

    曾经,有一个老师,在我生命里,如同父亲。

2016年度奖章获得者

发表于 2017-1-29 16:28 |显示全部楼层

朝花溪拾——回家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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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之夜


    转学去柳州以后,回家是每年寒暑假的一大主题。

    初中暑假的时候,会在农忙时节回去。这样,就多了一个劳动力。常常是白天走,父母给班车费,给坐公交用的一两元零钱。大概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时分到达县城。那时二姐在县二中读书,总要先去看她。我们沿街并行,边走边聊,直到她又送我去桥头等回乡的车。

    寒假是回去过年。车费紧张倒是其次,年节花费不菲,父母好几年不回一次。可我和弟弟是很想回的,于是请过年回家的老乡帮忙带上。老乡有四轮“方拖”,平时拉货干活,过年就开回去。车厢几乎是空的,年货一两袋杂物而已,剩下的空间,早早就被过年回去的其他老乡预定了。等到约定那天晚上,凌晨一两点,夜深人静,拖拉机轰轰开动的声音路过。喇叭响起,因为激动而睡不着的我早已等候多时,冲向门外,翻身上车。车子后门随即拉上布幕,遮住里面嘈杂的乘客。路虽平坦,拖拉机货箱依然震动得厉害。有的老乡准备好一方小凳,有的老乡拿一捆干稻草垫着。我则抓着铁网,站一夜。比我年小的乘客,还有两个读小学的孩子,和我也一起卖过菜。听说,后来他们都读了重点高中,考了名牌大学,是各自村子的骄傲。

    车过市区是最紧张的时刻,因为过年常有交警查车,如果被发现,罚款数目不小。好在每回我们都选择凌晨行动,避开了风险。从帘幕缝隙看路灯一根一根退去,感到风险在远去,而家,正在靠近。

    到了高中暑假,骑单车次数反而多一些。家里有一辆24寸旧单车,踩起来颇费力,链条不时滑落,需要重新调整挂上去。一百三十公里全程国道,早晨8点出发,天黑前到家,刚好吃晚饭。若是累了,中途休息过多,天黑只能到县城,就去麻烦小叔,暂住他家一晚。

    高中寒假也是骑车居多,无他,省钱而已。而且一开始虽然冷,但是骑行不久后就热起来了。到后来因为觉得坐垫太硬,把厚衣服脱下包住,缓解骑车的痛苦。

    从老家返柳,有一次印象特别深。因为车骑过石龙镇不久,轮子爆胎,正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窘境。只好下来一路推车前进,因为即便回头修车,也太晚了。没有想到,这一推就推了一个晚上。经过的村庄都已忘记名字,只知道有一处,老乡好心告诉我可以到水电站那边借宿。我犹豫再三,还是婉拒。偶尔路过村庄,听见一狗吠继而群狗乱吠。看见远处有点点红光若隐若现,等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走夜路的老乡在抽烟。其时甘蔗正在收割,一捆捆未来得及收起来的就随意堆在路边。路上渴了,无水可饮,遇到这样堆着的甘蔗就抽一根出来啃。当我终于到达柳石路口,迫不及待在路边粉摊吃了两碗螺蛳粉。再经过东环路时,起得最早的环卫工人刚开始出来工作。等勉强支撑到家,腿一软,趴在床上睡了大半天。

    如果翻看以前的日记,关于那一天晚上的描述应该更为细致而准确吧。在漆黑的夜里,一个人在路上走。就是那一夜,我懂得了直面内心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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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度奖章获得者

发表于 2017-1-29 16:29 |显示全部楼层

朝花溪拾——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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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里


    是梦的延伸,理想穿越黑夜,我骑了小叔的车,如早已的约定,往三里去。

    县城南,有一个市场,县里人唤作“东门塘”,是那次单车旅行的起点。那条路经了三个乡:三里—东乡—河马。过了河马是什么,并不明了,只知道,那已不属我的县辖了。之前,我并没有走过这条路。能去,因为认识了同学,一路过去,总有个心理上的照应,不怕把自己丢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个暂息之所。时间是我素爱的黄昏,热已淡却,乘着风,颇觉凉爽。夏日里的天,夜来得晚,大约需要两个小时才黑下来,那会儿,大概已经在河马了,“震”和“松”大概都在家,或许,正吃晚饭呢。

    一路上,景致并无独异处。倘是平坦的旱地,照例是甘蔗青如纱帐;倘是水田,照例是收割后留下的禾梗,一簇一簇。我愿望中的三里,是小时听说,所谓的果乡。然而这回看来,并不见果树成林的盛景。又听说这一路上,可以看到“龙头公”墓,便是我的祖上的。每年清明,很是热闹,四方的族人会自发前去,不仅县内的,连远在其他市的也有人来。那车子,排了条几十里长龙。于是听到,鞭炮彻天的响,缭绕在天空,弥漫在田野、山林。末了,只在那墓方圆百尺间留下一片红的纸色。还有很神奇的现象,香烛的火不知怎的总烧起来,从墓一直烧到山脚,才安分了,自然熄灭——每年皆如此。我小时很想去,为那热闹,为那神奇。然而似乎有年龄的限制,虽总央着,却被长辈吓退了。二姐和伯母去过一回,回来和我说,并没有什么好。人挤得走不动,密密麻麻,人头攒动,只知道躬身垂拜。上香既很费周折,摆放祭品竟又没有插足处,只好架在别人的上面。于是,盆盘堆积,一层一层垒起,直到实在放不下。墓前空旷的一片,先是白光的、煮香了的鸡鸭,甚至整只的猪羊,头皆向墓,一一拜伏。其后,又是人头起伏,拜成一片。

    往墓去,有石阶,那阶是一块块石碑砌成。碑上刻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