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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如烟] 【原创】墨尔本爱情故事—十二月盛夏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21-3-11 14:24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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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selory 于 2021-3-14 23:16 编辑

1.
罗仲夏在走进办公室前,照例摘下耳机,挂上工牌,准备好一脸资本主义微笑,打算在推门的瞬间和同事问好。
墨尔本的早晨通常是从一句“how are you”开始的,但没有人只回答一句“fine,thank you”,那样未免太过敷衍。
最起码还要问候上几个来回,聊点今天的天气、当下的心情等等。虽然没太大意义,但能充分表示互相的关心,以示表面上关系融洽。

不过今天办公室里的氛围让她有些意外,几个人脑袋扎在一起低声讨论着什么,神秘的不得了。
罗仲夏从那群脑袋里挑出学姐,把她拉到一边问道:“这是怎么了?”
学姐小声用中文耳语:“教授要辞职,研究小组要解散了。”
“啊?”罗仲夏惊叫出声。
这一声把同事们纷纷拉回现实,做鸟兽状散去。

看到她的人笑着打招呼:“罗你来啦?”然后该工作的工作,该喝咖啡的喝咖啡。
罗仲夏带着一脑袋疑问坐下,开机,输密码,双击点开桌面上没写完的报告,手指却在键盘上迟迟没敲下去。
她在想别的事:一个研究项目总有做完的时候,而且她作为办公室里唯一的合同工,心里清楚项目结束即失业。她是有心里准备的,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她研究生毕业后一直想找个合适的对口工作,无奈很难,就这么边投简历边打零工,虚度了大半年。
学姐联系她的那天,她正在奶茶店兼职,听到电话声匆匆忙忙地脱下口罩和手套拿起手机,指尖还散发着糖浆的甜腻味道。她穿过职工通道来到店面后面的一条小巷,旁边是大半个人高的厨余垃圾桶。
电话里,学姐问她要不要加入教授的研究小组,现在正缺一个有专业功底又精通中文,可以随时和中方联系的人。

这真是个绝佳的机会,罗仲夏高兴之余有些担心能否胜任这个职位。
她仔细想了想在学校读书的时候,自己从来不是班里最优秀的那个学生,平时成绩也马马虎虎。
不过她最后一学期拼尽全力熬了一篇毕业论文,破天荒地得了一个HD。在系里,她和学姐关系最好,学姐毕业后继续跟着教授读博。她安慰罗仲夏要对自己有信心,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学姐是这么说的:“这笔钱他不得不花。”
罗仲夏沉默了一会,没理解什么意思。
学姐掰开了揉碎了给她解释:“你想啊,研究项目申请下来一笔资金,那教授是不是要好好规划一下如何花这笔钱?花超了也就算了,万一剩下了,没花完,那下一个项目可就申请不下来这么多钱啦。”

原来如此。
虽然她在读的日子里进出这个学校无数次,对校园生活也算是了如指掌,但这个领域她还是头一回接触。
“这笔钱反正是要花出去的,这部分工作也要找人来做。比起找个外包人员来,还不如从自己的学生里找一个,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好歹你也是这个专业的,又跟着他学习了两年,肯定比外人用起来要顺手。”
事情就这么定了,学姐敦促罗仲夏准备好简历和自荐信,不久后就收到了校方录用信。

走马上任,她也算是堂堂大学员工了。每天挂着工作人员的蓝色工作牌进进出出,坐在窗明几净的大落地玻璃办公室里,桌子上堆着小山包一样的文件,跟其他各色皮肤的同事一起面对电脑噼里啪啦。
看起来是光鲜亮丽没错,可是罗仲夏心里知道,这个位子,她坐得虚。且不说研究项目总有完成的那天,就说这办公室里,数她的学历最低。其他人不是博士在读就是博士毕业,有人在做讲师,有人拿的是铁饭碗正经编制,每个人都比她强百倍。

她只是大学里最底层的小职员—一个随时都有可能收拾东西回家的Level A,在她上面还有Level B, C, D, E 每一层之间都隔着海沟一般的差距,想从一个阶层跨到另一个阶层,哪怕再有真才实学也得脱层皮。而她这样一个临时工,是根本没有机会跨越阶层的。

中午午休,罗仲夏拽上学姐一起去吃饭。她们是办公室里仅有的两名中国人,平时在办公室不好用中文大声对话,免不了趁休息时间用中文酣畅淋漓地聊上一阵。她俩买好午餐,捡了一张干净的餐桌面对面坐下。

一落座,罗仲夏没顾得上吃,先问道:“教授要辞职?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呀?”
学姐也是一脸愁容:“你知道他那性格,一直跟院领导处不好关系。最近西澳大学要新成立个部门,给他投橄榄枝了。”
罗仲夏刚想问“那我们怎么办”,远远的看见Sam朝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Sam是新加坡人,皮肤黝黑,微胖,性取向男,嗜甜,每天都要来一杯奶茶。他最近刚刚混到讲师,意气风发的样子从二里地以外就能看到。

他捏着一杯奶茶走过来,没人邀请便自顾坐下,笑着说:“女士们好啊。”
学姐和他比较熟,打趣说:“一点都不好,快过不下去啦。”
“呦?怎么,大水冲了龙王庙?”Sam操着不标准的粤语腔普通话。
她俩哭笑不得,也不知他的中文是好还是不好,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句话用的不是地方。
“教授要离职了你知道吗?”

“是有这么回事儿。”Sam点点头,并不惊讶。这件事儿说到底跟他关系不大,他已经博士毕业,又当上了讲师,去哪儿不能教书。
学姐说: “如果我是他我就不去西澳,未免也太偏了吧。何况他家俩孩子年纪还小,住墨尔本多方便啊。无论是生活环境还是教育方面,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罗仲夏也点头表示同意。她去过西澳,美是美,就是太荒,景点和景点间都隔着大半天的车程。
Sam风轻云淡地吸着奶茶底部的珍珠,说:“只要和家人在一起,哪儿不能住?如果西澳大学挖我过去,只要肯给更多钱,我立刻和我的小猫咪搬过去。”
他住在市中心的高层公寓,男伴经常换,不变的只有他和他的小猫咪。他把小猫咪当孩子一样养,平时照顾的极为精细。他上班,猫上宠物幼儿园。说起猫,他眉飞色舞起来:“人搬起家来可不比猫,猫只要一进猫笼,提上就走啦。”
“该说不说,有孩子了就得沉稳一点,不能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学姐扭头冲罗仲夏说,“你看咱们办公室的Sarah,人家多成熟。”
Sarah也是讲师,澳洲本地人,和女性配偶共同育有一女。

罗仲夏对这个人不太熟,只是略有耳闻,小心翼翼地问道:“她们的孩子是领养的吗?”
学姐耸了耸肩:“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有可能是领养,也有可能是试管。”
对这个答案罗仲夏并不惊讶。在澳洲“家庭”的组成方式千奇百怪,一男一女可以是一家,三个女人可以是一家,一人一猫也可以是一家。大家各自过着自己的生活,再怎么离经叛道,也不会有人来指责你的隐私。

Sam说:“人家和咱们不一样的啦。咱们只是些小鱼小虾,人家一门心思要当教授的。以后说不定哪天人家也搬去楼上坐独立办公室,不跟咱们一起挤多人间啦。”他指了指楼上,那是教授们所在的楼层,视野高风景好,一望出去墨尔本市中心尽收眼底。
学姐指着自己鼻子问:“你要是小鱼小虾那我算什么?”
罗仲夏想接“那我岂不是海底的沙子”,动了动嘴没开口。

指针过了十二点半,Sam款款起身去备课,学姐去图书馆,罗仲夏一个人绕着餐厅外的小操场散步。
阳光正好,学生们三三两两地坐在草地上谈笑风生,脸上被阳光照的一丝阴影也无。那一张张快乐的脸庞像盛夏时节肆无忌惮生长的绿色植物,不知人间忧欢。她想起自己上学的时候也是这样,在校园里大步流星地走,和朋友谈天说地,放假了就敞开了玩。毕业以后,她像一支离了弓的箭,飞速地,身不由己地进入了现实的世界,以前无忧无虑的日子成倍速离她越来越远。

她路过正在修葺的教学楼,其中一扇闪闪发光的玻璃上倒映出来她的面庞:一双清澈的棕色明眸,眉头微蹙,小麦色的皮肤被阳光晒久了泛出瓷器一般的光泽—她原本的肤色不是这样,只是被澳洲的烈日光顾太久晒黑了几个色号,以前的粉底都得扔掉重新买过。
她的脸上既有东方的清丽,又有西方的利落,像一朵开在不知名山丘上的野生栀子花,盛开得过于尽兴以至于花瓣微微泛黄,但掩不住馥郁的芬芳。唇边本来有两个酒窝,只是此刻被她的烦心事遮住了看不见。

签证上的有效期已经所剩不多了。“要走还是要留?”这并不是一道非此即彼的简答题。
每一个在澳洲的华人都被这个问题牵扯着,困扰着,迷惘着归途何处。

罗仲夏时常为此焦虑,这些年来她一个人求学,一个人找工作、续签,徘徊在异国街头。每每半夜醒来,都有种梦里不知身是客的感觉,恍然间记不得自己为何而留恋他乡。
这是漂流在外的人们的通病,因为这道题本来就没有答案,没有人能找得到答案。

从前和她一同出入校门的那批同学里,有人已经拿到了澳洲永久居留签证。澳洲华人习惯用“PR”(permanent resident)来做简称,拿到PR就等于拿到了澳洲“身份证”,放在美国就叫绿卡。罗仲夏现在拿的是工作签,工作签过期之前如果没拿到PR就得打包回国。不回国也可以,想个法子续签来曲线救国,换取更多时间争取拿PR的机会。

最常见的方法是换一个学校继续读书,但对于罗仲夏来说是行不通的。
留学生和本地学生坐在同样的教室,上着同样的课,学费却平白贵出好几倍。她读研已经花费了家里太多,绝不肯再伸手要钱。
还有一个方法就是结婚。
只是她对以移民为目的的结婚尤为不齿,爱情若是不纯粹,那岂不真的变成一桩买卖?她越想越没头绪,留澳这条路仿佛在阴影里形成了一个逻辑闭环,压根找不到出口。

她散了会儿步仍觉得憋闷,于是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给徐晓凛发了条信息,约她今晚见面一吐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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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11 14:26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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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selory 于 2021-3-14 23:17 编辑

2.
天空中弥漫上夜色,下班潮已经过了,只有零星的人时不时提着公文包走过。
罗仲夏等在徐晓凛的办公楼下,她饿极了,买了两条寿司卷坐在她们公司楼下花坛的石阶上,一边啃一边给徐晓凛发信息。
“你怎么还不下来?”
“老板还没走,估计快了。”徐晓凛回。
“你们怎么那么忙啊?天天加班加点儿。”
“别提了,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

罗仲夏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徐晓凛是罗仲夏的语言班同学,两个人一见如故,这几年一直厮混在一起。

徐晓凛读的不是移民专业,偏偏毕业后有了留澳的想法。移民专业相当于一块敲门砖,不是移民专业等于手里没砖,这条路走的是难上加难。她辗转进了一家华人广告公司,老板说先看看她的工作能力,再考虑给她雇主担保,哄得她天天为公司卖命。
按说澳洲是一个不崇尚加班的国度,下班就关手机的也大有人在。到了徐晓凛这儿职场却变成996,平日加班是家常便饭不说,即使是周末,老板一个电话她就得硬着头皮去工作。

今天也不例外,到了下班的点儿,老板没走,她自然是不敢走。要按罗仲夏的性子,遇上这么黑心的老板,给他告到劳动调查署是一告一个准儿。无奈徐晓凛还指着公司解决签证问题,根本不敢有怨言。

罗仲夏又百无聊赖地等了半个小时,才见一个穿亮黄色西装外套的人推开厚重的玻璃门走出来,她四处张望了一圈,看到罗仲夏坐在花坛这边,立刻快步走了过来。
“让你等久了吧?”徐晓凛娇俏的五官上落了一层厚重的疲惫,脸上有些脱妆,只有大红的唇色还不屈不挠地留在原地。
罗仲夏举了举手里吃剩下的一条寿司卷:“没事儿,已经不饿啦。”
徐晓凛今天穿了一双尖头高跟鞋,右手挎着一只托特包,里面还装着电脑。

罗仲夏对比一下自己不由得咂舌:连帽衫牛仔裤,脚踩运动鞋,背着双肩背,早上出门前束起的高马尾已经散成低马尾,凌乱的发丝飘在两颊边。同样是上了一天班的两个人,一个还是那么精致,另一个就稍显落魄。
“咱们预约的餐厅现在去还来得及吗?”徐晓凛不好意思地说。
“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肯定来不及啦。”罗仲夏嘟囔道。
“对不起啊……”徐晓凛摇晃着她的胳膊,目光却盯着她手里剩下的那条寿司卷。

“我一猜你就饿了,这个就是给你买的。”罗仲夏把整个塑料袋都丢了过去,“可惜了你这穿的这么优雅,结果坐在大街上吃饭团。”
徐晓凛大嚼特嚼,没顾得上说话。
罗仲夏叹了口气:“你们老板还是人吗,过了饭点儿了也不让吃饭。有这么压榨员工的吗?”
徐晓凛摆摆手:“快别了。他倒想大家吃过工作餐继续留下来加班儿,那样的话真不知道几点才能回家。”
“你们这公司这么忙,他不再多招几个人?”

徐晓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在这儿干了这么些日子,我算看透了。这家公司就没什么钱,招的都是些刚毕业的留学生,美名其曰积攒工作经验,实际上就是给着连最低时薪一半儿都不到的钱,使唤他们做最苦最累的活。”
“那人家能同意?留学生又不是傻子。”此话一出罗仲夏就有点后悔,这等于连带着徐晓凛一起骂了。

“人家当然不是傻子了,可能一开始入职新鲜头还在。不出两个月,就回过劲儿来了。老板这是拿他们当免费劳动力呢,挣得连打黑工的都不如。明白了这一点,也没有人乐意干下去了。所以办公室里的人隔两三个月就换一批,公司隔三差五就要招新人,不知道的以为我们公司是多大规模呢。”
她冷笑,“跟你实话实说吧,我现在拿的这点儿工资,还不如去餐厅里刷盘子。你别看我们这儿动辄就加班到八九点,加班费一分没有,还得自掏腰包点外卖。这工作我看是要干到头了。”

“你也要辞职啦?”
“你也要辞职?”徐晓凛惊讶地看着她。
“哎,不是我。” 罗仲夏叹了口气,“说来话长,咱们先找个吃饭的地方再慢慢聊。”
徐晓凛点点头:“不过我也就是过过嘴瘾。签证一天没着落,我就一天不敢辞职。”
“你们老板不是答应给你雇主担保来着吗?”
“我看这事儿啊,悬了。”徐晓凛把最后一口一股脑儿的塞到嘴里,站起身。

两个人离开花坛,连续走下几个台阶后穿过一个商场,雅拉河在眼前徐徐舒展开来。

这爿商圈地理位置极为浪漫,面前是绿茵河畔,潺潺流水波光淋漓;后面是高楼耸立,大楼外面的玻璃帷幕映衬着城市的五光十色。徐晓凛初来这里上班的时候也对未来抱有无限的幻想,身边走过路过的无一不是着装得体的白领,戴着金丝眼镜手拿公文包。
和这群人一同出入办公大楼坐着闪着光的电梯直入云霄,便以为自己也和他们一样了。

她那时只看到了办公大楼包装精美的外壳,不知道即将入职的这家广告公司只是租赁了大楼里无数办公室中的一个最小型的单间。华人老板压榨着华人员工们的薪水,靠廉价劳动力来应付每个月昂贵的租金。
她工作得越久,对这家广告公司越了解,越清楚老板许诺的雇主担保大概是张永远不会刮开的福利彩票。可即便如此还是不敢说辞就辞,毕竟这是她最后一线希望。

罗仲夏挽着她的手臂向前走,略带伤感地回想当初还在学校的时候,她们俩一个爽朗洒脱,一个明丽娇艳,两人在一起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无论走到哪儿都有异性侧目。那时候的世界是畅快的,生机盎然,每一扇门都向她们敞开。不像现在这样,两人都是最底层的员工,每天都在为生计奔波。

她们不光只是单位里的Level A,放眼望去在整个澳洲她们都只是Level A—一个可有可无的,明天就销声匿迹也不会有人奇怪的小角色。

她们沿着河畔走了一会儿,最后停在一家已经快满座的露天餐厅门前,扑面而来的带有温度的香气让人不禁想要大快朵颐一番。二人由服务生引到一张桌子前坐下,夜晚的河上游船亮起了彩灯,船上把酒成欢笙歌笑语直传入耳,别有一番风味。罗仲夏点了蘑菇芝士焗饭,徐晓凛点了青酱意面,两人又另要了一瓶口味微甜的起泡酒。酒瓶一开,原本郁闷的二人心情大好。

徐晓凛给俩支玻璃酒杯各自斟满,细密的泡沫欢脱得就快溢出杯口,葡萄的清香在空气里蔓延开来。
徐晓凛爽快地喊了一声她标志性的祝酒词:“喝它丫的!”

她们两人都颇为洒脱,私下里不喜在意任何西餐礼仪。
罗仲夏把杯子里的酒一口闷掉,又满上了一杯道:“你这么晚喝了酒回去,林拥海不说你吗?”她问的是徐晓凛的老公,他俩年前刚结婚。

“没事儿。我俩本来也爱在家里喝点儿小酒,不过他最近要开始考英语了。”
林拥海打算申请独立技术移民。独立技术移民有一套详细的打分表,申请人的每一项技能都会演变成分数,最终左右移民的成功与否。“考英语”是加分的方法之一。
移民局认可的英语考试类型有几种,根据成绩能加十到二十分不等。不过据罗仲夏所知,林拥海以前已经考过了,分数也不差,不由得奇怪:“怎么又考?”
“现在移民的行情跟咱们刚来那会儿可不一样了。以前随便凑个60分就能移民。现在水涨船高,通货膨胀,凑了80分,90分也未必就能成功。他这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又把书捡起来继续复习,争取考个更高的成绩。”她长叹一口气,“咱们都是快三十的人了,要不是形势逼人,谁愿意一把年纪了还没日没夜地准备考试。”

罗仲夏点点头。
她读的就是移民专业,毕业后参加过职业培训,考过翻译证书,其他杂七杂八的凑分方法也都打听过,只是后来搁置了。一来她对是否留澳心存犹豫;二来,留澳需要花费巨大的时间精力,她既没有钱也没有闲。她的同学中那些已经留下来的人,无一不是毕业后全职备战各种考试,以便凑够分数早日提交移民申请,经济方面则依靠国内打来的生活费。

这可以理解,毕竟时光不等人,移民局的政策是说变就变。但罗仲夏不一样,她不想开口管家里要钱,澳洲的生活成本在世界都算名列前茅,所以必须打工赚钱。

“我说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能不能说点儿有意思的?”徐晓凛把刀叉一放,嗔怪道。
今天的坏消息的确听得足够多了,罗仲夏赔笑道:“好啊,你说什么有意思?”
徐晓凛眼里波光流转:“你跟邓异怎么样了?”
罗仲夏一愣,说: “你提他干嘛?” 她面上表情没变,手里却拿着叉子来来回回地扒拉着盘子里剩下的几块蘑菇。

徐晓凛催促道:“我就喜欢听八卦,你快给我讲讲。”
“真没什么可给你讲的,我们现在一点儿联系都没有。”罗仲夏无奈地说道。
“怎么可能?我还看见他朋友圈里给你点赞了呢。”
“点赞怎么了,这不很正常?”
“我可从没见过邓异给谁点赞。”徐晓凛意味深长地说。

邓异是她们语言班时期的同学,身形修长,清冷的五官配上没什么表情的脸,每天都形单影只,戴一个巨大号的耳机来上学。
小伙儿挺好的,可惜是个怪人。说白了就是不合群,即便有人找他说话,他的回答也极尽简短,一个字儿都不会多说。最开始,班里的女生们还挺爱凑上去跟他聊天,发现从他那儿别想得到什么回应,渐渐地都失了兴趣。

邓异只给自己点赞这件事罗仲夏是知道的,发现后还着实开心了一阵。她逐一翻出每位同学、尤其是女同学的朋友圈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遍,得出他从没给班里别的同学点过赞的结论,不由得沾沾自喜。虽说代表不了什么,不过点赞后留下的那颗小小的爱心还是撩得她心里痒痒的。

只可惜归根结底他们俩连朋友都算不上,邓异从没给她发过只言片语,罗仲夏也不好主动联系。就这样,语言班结束后他们各自进入不同的专业就读,再也没见过。他们之间只能称作点赞之交,这样的交情未免太浅薄了些,说出去都不好意思。

于是罗仲夏只能再一次重复:“我们真的没什么关系。”
这种话说出去好似欲擒故纵,听者更为好奇。
徐晓凛撇嘴皱眉,“罗仲夏,我还以为咱们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罗仲夏真觉得百口莫辩,闷头吃饭。

“要我说,他肯定对你有点儿意思。”徐晓凛的八卦劲儿一上来,八匹马都拦不住,“要不然你主动一回?我看你俩挺搭的。”
罗仲夏伸手去捂她的嘴。
徐晓凛边笑边躲,“我听说这次同学会邓异也去,你见机行事争取给他拿下。”
“同学会是哪天来着?”罗仲夏假装漫不经心地说,“我差点儿给忘了。”

其实那个日子她早记下了,手机备忘录里还设定了提醒。
徐晓凛没注意她心里的小九九,自顾自地说:“和语言班同学好久没聚啦,到时要大喝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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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11 14:28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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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selory 于 2021-3-14 23:19 编辑

3.
自打罗仲夏知道邓异也去同学会,她就把那一天将会发生什么翻来覆去幻想过无数遍。从穿哪件衣服背哪个包,到一见面说什么,事无巨细地在心里演习。

画什么妆容也提前打好草稿:复古棕红的唇膏很潮,但直男理解不了,还会认为你妆太浓;长发卷一下会比较妩媚,但有可能显年纪,盘起来又太过隆重。她理想中当天出席同学会的样子应该是成熟,精致,又显得毫不费力。

既能表现出自己现在过得很好,又不能让人觉得自己太过刻意打扮。她翻箱倒柜选了一通衣服,试了又脱下来的衣服在脚边堆成小山,越试越觉得没有一件可穿。

直到同学会当天临出门了还在纠结穿搭,最后彻底没了主意,套上平时上班经常穿的那一身匆匆出门。不过为了显示与往常不同,她特意背出了最贵的包,耳垂上戴了一对小巧的珍珠耳环。

当初语言班同学洋洋洒洒二十几号人,去哪儿玩都是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如今聚会却只能勉强凑齐一桌。

罗仲夏左手边坐的是张弛,在房地产中介工作,前不久刚通过女友拿到PR。
他想必是混得风生水起,不然也不会大咧咧把车钥匙扔在桌子上。可惜罗仲夏向来对车子没什么研究,没领悟到他的爱车价值几何。

她右手边坐着李雨,是学校里出名的学霸,在读期间就过五关斩六将考取证书无数,刚毕业便被某知名会计事务所录用。在李雨旁边的是郑超和陈楚薇,他们两个在语言班里就是一对,学的都是移民专业,两个人作为配偶提交申请便可以给对方加分。
还有几个不那么熟的同学,他们已经喝上了,正在对要不要加入澳洲国籍夸夸其谈。

罗仲夏从左看到右,又从右看到左,邓异没来。
徐晓凛没来也就罢了,她发信息说被老板叫走了,脱不开身。只是没想到邓异也没来。
罗仲夏立刻觉得眼前的饭菜都变得乏味起来。

有个女同学也发出了一样的疑问:“邓异呢?他不是说要来?”
张弛道:“他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怪得很,不来也正常。”
“他今天有考试,可能耽搁了。”郑超说。
“是准备PTE呢吧。现在的移民分数简直太可怕,以前PTE考4个7就可以了,现在得4个8了吧?”
“现在七炸八炸也不够呀。”郑超边咂嘴边摇头,“我们当时考的雅思,要不是凑分凑得早,估计到现在也没戏了。现在这个情形实在是太难了。”

“七炸八炸“是准备英语考试的华人圈中的黑话。
英语考试中最常见的便是PTE和雅思,都是通过听说读写四项来打分,每项满分十分。如果四门均七分以上,则是七炸,可以在申请技术移民时加十分;如果四门均8分以上,则是八炸,能在移民时加二十分。

张弛摸出一根烟,想了想,没抽,夹在耳朵上,“我也复习过一段时间,看得我头疼。尤其是那个听力,跟听天书一样,我一个词都没听懂呢人家已经讲完了。你们这些靠独立技术移民拿PR的都是大神,佩服。”
陈楚薇说:“我们也是赶上最后一波了。当时跟我们分数一样的人,只是晚递交了一个月而已,到现在移民邀请都没下来呢。”

罗仲夏把今天来同学会的这几个人在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发现大部分出席的人都已经拿到了PR。众人一会儿大谈澳洲几大党派,一会儿又针对保险聊个不亦乐乎。罗仲夏默默地把屁股往后挪了一下,不太想参与现在这个话题。

偏偏张弛是个没眼力见儿的人,凑过头来问道:“罗仲夏,你PR拿到了吗?”
罗仲夏挂上她拿手的资本主义微笑,道:“我说不定哪天就回国了,没想好要不要留在这儿。”
“那当然是留在这儿好啦。我说你要是想留下的话可得快点做准备了。”张弛每说一个“留”字便用食指戳一下桌子,一副人生导师的做派。
李雨呛了他一句:“人家现在在大学里工作,混的好着呢。”
张弛立刻对罗仲夏刮目相看:“哎呦是嘛,原来大神在这儿呢。”
罗仲夏笑着敷衍两句。

“我记得你是移民专业吧?留下来很容易啊。找个同样是移民专业的男的,你俩以配偶身份一起申请移民,这样就有加分了。”张弛边说边看向席间,仿佛马上就要进行一场拉郎配。

李雨劈头说道:“那是弄虚作假。”
“嗨,指不定就弄假成真了呢。”张弛非常认真。

罗仲夏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心下无聊至极,想着要不编个借口先走一步算了。

有人揶揄张弛道:“我看你小子经常在朋友圈秀恩爱,女朋友长得又漂亮又能帮你拿身份,怎么不见你带出来。难不成你俩也是假的?”
“那可不能假。秀恩爱是组织上有吩咐小人不敢不从。没办法,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我这手机里都不敢存女生电话你信吗?全让她给我删了。哼,等老子拿了PR,就不跟供祖宗一样天天供着她了。”
张弛倒是毫不隐瞒。这番话说的在场的男生起哄,女生哑然,李雨直接冷笑出声。

张弛还没发现女士们投向他的目光多了点儿鄙夷,侃侃而谈:“该说不说,有了澳洲绿卡就是好呀,有免费医疗,没工作了还能拿低保。嘿,你们知道吗?这低保比咱们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的赚的可一点儿不少啊。等我当上澳洲人,我也不干活儿了。”
众人哄笑,每个人脸上的笑又各自不同,有的带点儿赞同,有的带点儿轻视。李雨很直白地挖苦道:“合着你就为了拿低保留在澳洲是么。”

聚会氛围正热烈,一个颀长的身影闪了进来,他把耳机摘下来挂在脖子上,简短的说了三个字:“来晚了。”
郑超很热络地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招呼他坐下:“邓异你干嘛去了,大家都等半天了。”
“有点事。”他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然后落座。
罗仲夏感觉他的眼神好像有在自己身上停顿了一下,不过应该是错觉。
张弛起哄道:“嘿,来晚的自罚一杯。”
“我不喝酒。”邓异如此冷淡的反应也在大家意料之中。众人都看好戏般地看向张弛,想知道他该如何下台阶。

张弛当然没有就此罢休,他站了起来,端着一杯酒走到邓异身边,“哥们儿,啤的。这玩意儿跟饮料似的,喝点没事儿。”他晃了晃杯子,里面黄澄澄地冒着气泡,又添油加醋道:“不喝不是男的。”
邓异没理他,自顾自地挑筷子。那筷筒里混了一些雕花不一的筷子,看样子他是不挑出一双成对儿的不罢休。
屋里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看着他俩。

邓异显然是没有要接那杯酒的意思,张弛还端着酒站在原地,眼看气氛越来越尴尬。
罗仲夏看看邓异,担心这个僵局要怎么解开。邓异在众人视线的焦点里挑筷子挑的专心致志,而她反倒像肇事者一样惴惴不安。她本来不是个爱掺和的人,心里犹豫了好一阵,不知道突然打哪儿来的勇气,冲着张弛说:“我跟你喝。”话一出,自己也吃了一惊。
张弛倒是来者不拒,笑道:“好啊,跟女生喝酒才带劲儿。”他没注意正在挑筷子的人神色一凛。

正当罗仲夏要去接那杯酒,还没起身,邓异一把从张弛手里抢过酒杯,仰头喝光,然后放回他手中,“行了吗?”
张弛一愣,以为是怪人卖了他个面子,笑嘻嘻地说:“行行行,纯爷们儿。”
他四处找酒瓶,看着像要再倒一杯给他。坐的近的人直往回拉他:“张弛你消停会儿吧,菜没上齐,酒倒喝得差不多了。”张弛乐着倒退两步,又坐回去喜滋滋地捏了根牙签剔牙。

郑超故意咳嗽了两声,话题一转,说道,“我是真没想到,留在墨尔本的就剩咱们几个人了。” 他掰着指头念出几个不在场的人名,有人去了塔斯马尼亚,那是远离澳洲大陆的一个小岛,属于偏远地区,移民政策相对宽松;有的人上学时还是移民专业,尚未毕业却被踢出移民清单;有的人花钱办假结婚。

“真有人花钱办假结婚?”有人惊诧道。
“那可不是?”郑超道,“咱们班不是有个天天假模假式的,总爱穿西装皮鞋梳油头来上学的人你们记得吗?”
一些人点了点头。

“他学艺术管理的,不是移民专业。毕了业留不下来,花八万澳币找了个人办配偶移民。”
“那不是作假吗?移民局不查?”有人不太信,怀疑地问道。

“当然查!而且查得相当严。想要拿身份,那必须两个人真正生活在一起,同吃同住,”郑超伸出两根手指,“起码要一起住两年!”
“但是八万澳币也太多了吧。”
“我还听说有人花更多钱走商婚呢。”

“作为担保人要担风险的,被移民局查出来的话两个人一起滚蛋的呀。”
“但只要这俩人演的跟真的一样,是不可能被查出来的吧。”

席间众人你一句我一句探讨起来。
张弛煞有介事地说,“我还认识两口子各自给人担保假结婚,两年二十万澳币到手。怎么样?心不心动?”他用戏谑的眼神瞟着郑超和陈楚薇,“是门好生意吧?我看正适合你们俩。”
“酒还堵不住你的嘴啊?”郑超给他面前的杯子满上,“来来来,你得自罚一杯。”

正当众人聊得热火朝天,罗仲夏却总能感到斜对面有道目光盯在她脸上,盯得她脸颊发烫。顺着来源望去,却看到邓异猛然低下头,认真地给盘子里的鱼挑刺。

这时服务员来上菜,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桌子上,罗仲夏用余光仔细打量了一番邓异。许久不见,他的脸上少了些稚气,多了些棱角。那双丹凤眼倒是没变,看哪里都很专注,眼神单纯真挚。
她把目光收了回来,再看下去,就要掩盖不住嘴角的笑意了。

菜都上齐了,几个爱喝酒的男生频频推杯换盏。一个人拿错了张弛的杯子,喝了一口,差点吐出来:“你这杯装的啥呀?”
张弛小心地露出衣服内袋里的一瓶二锅头:“光喝啤的没意思,得兑点儿白的才带劲呢。”他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声点儿,饭店里不让外带酒水。”

发表于 2021-3-11 14:30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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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念语言班的时候,罗仲夏和邓异坐前后桌。
说起来,班里的座位其实是随便坐,不过同一个位置坐惯了,渐渐也就固定下来。

上课时罗仲夏偶尔开小差,不由自主地观察起他的背影来。
那是一个十分认真的背影,有时一动不动地面朝黑板的方向,有时埋头奋笔疾书,有时会托着下巴看向窗外。光线夹杂着浮在空气中的尘埃略过他的发稍,整颗脑袋毛茸茸得发起光来,越发可爱。这时罗仲夏就要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听课,不然整个心都会飘起来。

有时看着看着,会幻想他回过头来跟自己聊上两句。那样的话要说些什么呢?他会不会注意到自己脸颊上的小雀斑和虎牙呢?不过这完全是多余的担心,类似事件从未发生过。
一放学,邓异就会利落地收拾好东西,背包就走,头也不回。

她时而在回家的公交车站看见邓异,时而见他一个人在校园某个角落吃饭,她内心也是想端着午餐坐过去的。若是在电影里,那应该是一个夏日午后的场景,男女主角从一句“Hi”开始,从此一往情深。
但是,现实里的罗仲夏只能偷偷瞄上那么几眼,然后继续跟上朋友的步伐,同她们叽叽喳喳,假装从没在意到自己的视野里出现过那个人。她终归不是十几岁的小女生了,不能喜欢什么人就扑上去表白,只能任凭那个寂寞的身影在余光里愈发远去。

一晃便到了现在,短暂的留学时光匆匆飞逝。他们这群还没拿到身份的人,没人知道再过几个月自己会在哪儿。说的水上浮萍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罗仲夏想起徐晓凛的话。是的,这回她要主动一些。
倒不是为别的,只是下次见面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是否还有下次也未可知。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好看的人应该多看两眼,跟喜欢的人应该多讲两句,天经地义。

她和邻座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边用余光去看他。却看到邓异又瞬间扭过头,只有上身还朝着她的方向。
罗仲夏心里有些好笑,煞有介事地低头看了会儿手机。过了会再抬头,他仍然在着看自己。
莫非脸上沾了什么?她把手机按黑了屏,悄悄检查了一遍妆容。
没有啊?
下一秒,邓异已经看向别处。
罗仲夏心里的小警报叮铃作响,他肯定是有话要跟自己说!
她欢喜起来,顿时感觉杯里装的不是酒而是蜜。但是过了会儿又冷静下来,暗暗掐自己,就凭这些端倪就揣测他喜欢自己,未免也太太捕风捉影了。

席间有关假结婚的讨论还没结束,张弛正在眉飞色舞地讲他认识的两个人为了移民而结婚的故事,最后把重音落在了性别上:“你们知道吗?这俩都是男的!”
大家一片哗然,俩男的也能假结婚?
张弛看到焦点又集中在他身上,更是得意洋洋:“我跟你们说这种事儿还真不少。换我我也乐意,如果能移民,让我跟谁结婚都行啊。”

大部分人也就把他说的话当笑话,乐得拿来下酒,张弛更加肆意讲起扮演假情侣该如何具体实施才能不露马脚。李雨的性子比较直,对这个话题的不屑已经写在脸上,频频摇头。
罗仲夏的心思当然没在这个话题上,她满心注意着邓异,却又不好表露在面上。

过了一会,又感受到那道视线穿透众人热烈的讨论明目张胆地投向她,像从乌云里透出一道光。罗仲夏心里有一颗待要破土发芽的种子,众人的言语像被人拧小的背景音乐一样渐渐淡出。
她想着到底怎样试探才能得出个究竟,最后定了定神,鼓起勇气带着一点挑衅的神色猛地看了回去。

邓异没有准备,两道目光在半空中“呛”的一声撞出火花。他神色一愣,有点不知所措。
就这么对视了几秒,她先败下阵来,感觉整个面孔都在燃烧,连发稍也开始发烫。

她怕别人看出端倪,不动声色地扫视一圈:大家都还沉浸在劲爆的话题里,没有人注意到他们。邓异跟没事人一样转动圆桌夹起菜来,嘴角若有似无地带着笑,只有耳尖微微发红。

这回罗仲夏看定他。等邓异再抬起头,不给他任何望到别处的机会,做口型说:“干嘛?”
邓异没想到她来这一招,阵脚全乱,耳尖上的红似火烧一样渐渐蔓延到脸颊。他想说什么,唯恐别人察觉他的异样,最后只能冲她摇摇头,又害羞地笑了笑。看得罗仲夏更是费解,想想自己被他几个眼神失魂落魄到饭也吃不踏实太没骨气,一横心干脆再也不看他。

窗外渐渐暗了下来,筵席上的酒菜吃得差不多了,有人意犹未尽地互相劝酒,有人早已兴意阑珊。

李雨第一个站起来,说“自己晚上还有些事,得先回去了”,随后陆续亦有几人起身告辞。
罗仲夏心想,如果邓异呆的久,自己也玩得晚一些,说不定还能大家一起去唱个歌。KTV里昏暗又吵闹,也许可以借机发展关系。这样想着,却冷不丁瞧见邓异跟邻座说了两句话,接着便起身背上背包。

郑超问他:“怎么,你也要走?”
他点点头,跟大家三言两语地道了别,唯独没看罗仲夏。只是临了到了门口,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推门走了。
这是几个意思?
罗仲夏眨巴眨巴眼,没缓过神儿来。

今天还没有找到时机跟邓异说话,他竟然就这么走了,那些眼神又意味着什么?她泄气地倚在椅背上,别人的交谈再也听不进去。
之前心中幻想出来的甜蜜小剧场顷刻间烟消云散,胸腔肺腑全是沮丧:白期待了这么久,仍是一句话没讲。她翻来覆去地回想那几个眼神,有些事情现在不讲清,以后再也说不出口了。
思来想去,她得问个明白,现在追出去应该还来得及。

罗仲夏抓起挎包跟大家匆忙作别,快步走到餐厅外然后小跑起来。

一路上经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经过了几对牵手走过的情侣,经过了喧嚣纷攘的路边摊。马路上车灯闪烁,信号灯颜色一变,大批行人潮水般地涌了过来,这下更是看花眼睛也找不到邓异的人影。
罗仲夏筋疲力竭地停下来喘气,呼吸间头脑冷静下来,四肢逐节被无力和空虚感填充。

她茫然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天色又暗了几分。抬手看了看表,时候也不早了。虽说墨尔本已经进入春天,但傍晚仍然与冬天别无两样。她打了个寒战,下意识裹紧外套转身打算回家。常去的公交车站离这不远,走五分钟就到,等车的人挺多,她往里走了几步,抻着脖子去看时间表,却惊喜地发现一个熟悉的影子坐在站台长椅上。
那人戴着耳机,双手插在外套兜里,百无聊赖地看着来往的车流,神情有些落寂。

罗仲夏在原地怔怔地望了他一阵,眼眶突然发酸。紧走几步在他的面前站定,把他视野里的车流完全挡在身后。
他这才抬起头,罗仲夏今天第一次好好地看清他的脸,还是以前的模样没有变,只是眼神疲惫而温柔。不时有车灯一闪而过,照得他整个人都像沾染了星尘的光芒。
邓异见到是她,笑了,瞬间整条街的路灯亮了起来。

罗仲夏来同学会之前在心里打过草稿,今天要跟他怎么打招呼,聊点儿什么,如何再约下次见面。可是真到了这一刻,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半晌才说了句:“你也在这儿啊。”
邓异说:“我在等你。”仿佛他们约好在这里等,她却失约。

罗仲夏诧异,脑海里走马灯似的是朋友圈里的赞,是聚会上的穿过人群投来的眼神,爱心一颗颗在她眼前跳过,跳得她心里七上八下。
“你等我干吗?”这么说着,嘴角却已掩饰不住。

邓异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仿佛下了好大决心才说:“我有事求你。”
“你说。”罗仲夏慌乱起来。是今天吗?这么好的夜,无论怎样唐突的表白她都能接受。再说了,还能有什么请求?他还能让她上贼船吗?如果他就是那艘贼船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考虑。她脸上升起幸福的微笑。

“你可以和我结婚吗?”他说。
她的笑容凝固。
两个人僵在原地,像本来就塑在那里的两尊雕像,风带起柳絮七零八落地飘过。
这什么情节?拿错剧本了?快进了?不应该。
莫不是自己方才酒喝得太多了?
还是被看穿自己喜欢他,拿她当猴耍呢?

“我听错了吧。”罗仲夏想了想,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还是你认错人了?”
邓异也愣住,大梦初醒般摇摇头,脸上多了一丝慌乱。
罗仲夏仍然站在他面前,尴尬从他俩的脚边慢慢升腾,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让她浑身不自在。她扭头想走,邓异过来拦,整个身子都挡在她面前,空气中隐隐传来酒气。

她决然绕开他继续走,努力不让他看见自己的窘迫:“我全当你是喝多了,今天的话我没听到。”
邓异追上她,但不好去拉扯,只能快步跟在她身边:“仲夏,你听我解释。”
“有什么可解释的?无聊了,没劲了,上我这儿找乐子来了?”她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邓异还是重复那句话:“听我解释。”
“好,”她站定,“我倒要听听看你怎么解释。”
“你和我都是移民专业。”
“对。”
“现在移民分数越来越高,如果咱们互相加分,说不定可以一起拿PR。”邓异吞吞吐吐地说。
罗仲夏越听越觉得周身冰冷,嘴唇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用一句无比浪漫的话开场,接下来的内容却如此现实。

她嘲笑自己竟曾有过非分之想,再站下去只会更加无地自容,于是抬脚拼命往前走,步伐飞快。
邓异像个犯了错的小孩,落她几步紧紧跟着。偶尔追上来几次,罗仲夏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只是闷头加快脚步,一直走得气喘吁吁。
墨尔本夜晚的街头人声鼎沸,赌场旁边的石柱适时喷出烟火,时而会遇到乐队站在街边演奏,到处都是孩童的嬉笑欢呼,行人们悠然自得地闲逛。只有他们俩一前一后,面色紧绷,毫无目的地向前走,像一幕荒诞而微妙的哑剧。

走了好一会儿,罗仲夏发现他们居然足足走出了一个站的距离,前面公交车正在缓缓地进站。她停下来等了一会,邓异走过来看着她,欲言又止。
罗仲夏胸口发闷,指了指停在不远处的公交车木然道:“我要回家了。”
邓异满怀歉意道:“我送你回去?”
“你留步吧。”她丝毫没给他再说话的空档,低头转身跳上那辆车。

车门款款合上,缓慢起步行驶起来。她走到后车窗,拉着扶手摇摇晃晃地往外看,看见那个人影仍然站在原地望着自己。
巴士驶离站台,那人影逐渐变小,变成夜色中的一抹暗淡的小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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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11 14:32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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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同学会那天变成一个不完美的小插曲遗留在墨尔本的春天,接下来十一月赛马节如期而至。
当日公司通常都放假,大家穿上早就准备好的华服,头戴精致的礼帽前往赛场。
参加赛马节的女士们少不得要在帽子上下功夫。所谓的“帽子”不光指传统意义上的帽子,也包括戴在头上的一切饰品。越独特越亮眼,越稀奇古怪越能在赛马节上独领风骚。
这个节日也是罗仲夏和徐晓凛最喜欢的节日,她俩对赛马本身是没有什么兴趣,但这样一场大型时装盛宴肯定是不容错过。

这天一早,罗仲夏听到闹铃准时起床,比平时去上班还要起得干脆。沐浴更衣,化妆做发型,俨然一个明星出街前正在做万无一失的准备。
她为今天准备的是一件纱制白色小礼服,上面娇嫩细碎的闪光连成一片,布料轻盈到在被微风轻轻带过的时候能唱起歌来。头上挽了一个发髻,斜斜得戴一顶缀以羽毛和面纱的圆形小礼帽。
出门的时候穿一双平底单鞋,到了目的地再换上高跟鞋,以免还没玩到尽兴就因为脚趾酸痛而不得不提前回家。

她和徐晓凛约在赛马场前面的车站见,远远就看到一个身穿苹果绿色缎面连衣裙的人冲她招手,蓬松宽大的阔摆像一把伞。不用看便知道是徐晓凛,凡是这样的场合她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夸张打扮。只见她顶着一头五颜六色的花冠往这边走,步履生风,仔细看发间还穿插着飞在花丛中的假蝴蝶,身边跟着一个纯白色的身影。
罗仲夏一开始以为那是林拥海,走近了才发现是邓异。
他穿一身白西装,修身的西装将他的身形很好地勾勒出来。罗仲夏装作不经心地瞄了他一眼,然后便还想看第二眼。但想起自己还在生他的气,有点心虚地收回目光。
邓异抬手向她打招呼,她故意不理,他讪讪地放下胳膊。
罗仲夏扭头对徐晓凛说道:“我还以为就咱俩呢。”
“人多才好玩儿呢,让他帮咱俩拎包。”徐晓凛这样说着,却朝她使劲挤眉弄眼。

三人一起往赛马场方向走,路边全是被盛开的玫瑰装点的硕大花架,大朵大朵的鲜花密密匝匝簇拥在一起,妆点得整个赛马节隆重繁华。赛马节当天通常会堵的水泄不通,所以人们大多选择坐公共交通出行。一班火车到站,
身穿罗绮盛装的人们蜂拥而出,像是拉开了一颗巨大的,填满彩纸的礼花。他们仨也融汇进人流里,随着浩荡的彩色队伍前进。不用知道前面的路通向哪里,反正跟着众人走准没错。

到了门口,大家纷纷掏出门票。大多数人用的是电子票,在手机上扫一下码就可以;也有人拿的是纸质票,别有一番仪式感。检票入场后,会场里到处都是可以下注赌马的小亭子和售卖酒水零食的小摊,花园长椅上坐满了人,大家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