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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午后的冷餐会已进行了一大半,新火炮乐队还在热火朝天地演奏,就听得乒铃乓啷,嘭嘭哐哐,好像太空堡垒1号的主炮加辅助炮统统一起喷发,轰得天昏地暗,后面的山樱花扑簌簌一个劲地掉粉。
明美的花园非常大,从园门走到门廊要走一阵子,很适合这种家常性质的冷餐会。周围只是绕了一圈本色的原木栏杆,半人高,两边的风景一览无余。栏杆内加了一层无色无形的感应障,就是唯一的保护了,还是剧院为她专门申请的。园子里有一块放藤桌椅的方草坪,曲曲弯弯的鹅卵石小径,白沙地之间是一块块花圃,用地球土壤种着玫瑰,牡丹,郁金香,紫罗兰,都在暖和的春天竞相开放,白天是热闹非凡,夜里会变成安详的颜色。园子中央小舞台后面的那株山樱花是用碎石子围起来的,大张了枝杈,像戴了圈圈绒的手套,每一根指头都缀满了粉嘟嘟的花瓣,伸向天,正是落英缤纷。里面的美已经侵略到了外面,街旁那些嫩黄的泰洛土生小花都一路开了,感觉小楼倒成了这硕大花园的门房。
平日没事的时候明美也喜欢呆在门廊里,享受花园的香甜,有时一动不动呆好久,门廊的柱子成了一个画框,她就那么入了画。那四根柱子很像地球上的古希腊风格,是泰洛的传统,让她想起自己还是小女孩时,参加剧社在舞台上扮演希腊女神的时光,那可算是她演艺的开端了。
当然她也常有交际应酬,像今天这类冷餐会,总在花园里办,仗着泰洛天气好,几乎每天都晴朗。这种家庭式的冷餐会上她一般就即兴唱一两首歌助助兴,主角是各路新生的音乐团体,每次总邀请个两到三支,他们都把她的冷餐会当作初次亮相的宝地,竞相表现。她也喜欢看这些有风格的新人,欣赏这些前卫的新音乐,创作才能不断与时俱进。
新火炮的金鼓铙钹声惊天动地地响了一阵,终于结束了一首。明美走出人群,宾客一路为她让道,纷纷行礼,她白绸的裙角在脚边的春草间翻飞,好像在绿海上踏浪而行。二十多年过去了,她已年届不惑,却仍然美如朝花,迟暮的气象丝毫没有。那一头乌发一点都没见少,反而更丰厚光润了,烫得微卷,黑沉沉几个完美的弧,在肩头堆成一口深潭,幽幽的有墨光。由于她母亲那一脉宗谱非常复杂,所以她的容貌兼具了东西方的特色,五官鲜明却又有东方人特殊的温厚,一双大眼睛竟是热带晴空似的洁净澄澈的蓝,也不知有多少人迷失在那无底的晴空里去了。肌肤至今是一瀑凝泽的粉盈盈,东方女人肤色虽黄,但质地的细腻,本就是西方女人望而兴叹的,而她偏又生来白皙,粉妆玉琢,不似白种人那石膏般的冷峭雪白,却是玉一般柔腻润手的淡黄白,像江南水乡的轻烟,像薄雾,像谜。她的美是掩盖不住,回避不了的。她天生就是当焦点的料子,女人妒,男人慕,任何人见到了都免不了一番动心和挣扎。可她的美又和普通人无关,是那种高高挂起来的美,男人们遥遥地存一个念想,无碍于他们的柴米油盐,女人们也本不必记心。美貌是给她带来了星运,却没有给她带来幸福,不过,目前为止也还没有带来歹运,也算是可以的了,尽管错过了恋人。照一些史学家传记家说的,她失去了一个爱人,却赢得了整个世界,很公平的,天下好事也不能都让一个人占全了。
宾客不会太多,几十来个,绝大多数是熟人,但毕竟每次都有外来的新人,再单纯宁静的地方也会有安全之虞,所以小楼通向二层的楼梯是完全封锁的,剧院的安保会在散会后彻底清场。底楼充当一个后台作用,让客人洗漱妆束,剧院派人临时过来照看着,也包括助理小安,她平日里白天就是到这儿来帮忙打扫房间的。但那间琴房是不开放的,关了门,还落了窗帘,各个方向都不让人看,虽有解释说是为了作品保密,久而久之,总有谣传起来,胡乱猜测里面藏了什么心头宝贝,不方便示人。好事的人想看看不着,有头有脸的人不便放低了架子打听原委,不过总有既好事又有点背景的人,会想要找点麻烦。
阿尔弗雷德·杜芒朝琴房走去的时候,明美自己正在门廊旁边和泰洛周刊一个相熟的编辑聊天。杜芒公子之前一直双手插着裤袋,在人群中穿梭应酬,本来不一定会引起她的注意,但他那身明黄色的精纺华达呢西装,像支招摇的郁金香,醒目的不安分,去向又太明确,她连忙找了个借口离开编辑,跟了进门。他果然笔直地往琴房走。琴房比厨房更靠后门,当中隔了一道半开敞的墙,她就在他快越过厨房的时候叫住了他:“杜芒先生,请留步,那里是私人空间。”
阿尔弗雷德被拆穿了行藏,暗自有些窘,倒是风度不改,脚后跟转半圈,顺势进了厨房。厨房正中一张大台子,搁满了宴会用的餐具、食物、酒水、调料,周围大半圈是大理石的操作台面,有洗涤槽、洗碗机、灶台、烤炉,台面上放着很多盒备用的装饰花、丝带、气球、荻蓿粉等等,这个时间刚好没别人来,空荡荡的。他从深红浅黄的酒杯阵里挑起一杯,遥遥朝她举起来:“林小姐,为你二十六年不变的美妙歌喉,干杯。”
她心想,二十六年前你在哪儿都不知道呢。不好意思就此离开,便也进了厨房,半举了举手中剩下的小半杯香槟,喝下了,空杯子放进洗涤槽。
阿尔弗雷德放下杯子,走近来笑着说:“我大约能猜出来林小姐藏起来的宝贝是什么。”
她淡淡地说:“很多人都能猜出来,杜芒先生,但那是我的私人物件。”
他略有些悻悻然,藏在琥珀眼镜后面朝她面部仔细打量,却什么动静也看不出来。“有时我真觉得我生错了时代,打仗那会儿,我还太小,什么都不知道,战争就结束了,光在电视电影上看了,还是什么都体会不到。”
她摇摇头:“你不会想经历那个时代的。”
“那怎么会?乱世出英雄,否则又有谁会知道海因斯、格罗佛、卡特?”他故意说,“不是战争,卡特将军顶多也就是个马戏团的团长罢了。”
是飞行杂技团。她心里纠正,不过跟这年轻少爷没必要较真。“新火炮的表演快结束了,杜芒先生。”
可他不领情她善意的打岔。“但是你也不能否认战争造就了他们的神话啊,不是吗?还有你的,”他笑,很体己的样子,“战争造就英雄,战争也造就女神。”
她顶不喜欢别人把她说成女神,说得她好像不食人间烟火,什么错都不能犯,什么爱都不需要有,好像是怪物。中国的神话里,远古女神就是个美丽的怪物。她微笑:“英雄女神,还不都是普通人来的。出一个英雄的代价,我们谁也不知道,杜芒先生。”
“但英雄的收获,谁都知道,有收获自然就要有代价,大代价,大收获,”他柔声说,“听说了么,远征军新组的殖民船团马上要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