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咖啡的几个意思

bosstong

（一）

"人不是为失败而生的，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是不能被打败。"

1921年春天的海明威，还不是那个之后尽人皆知的海明威。此时，他已经在巴黎蒙巴纳斯大街171号的丁香园咖啡馆里，坐了整整一个下午。昨天晚上，他和妻子用她继承的遗产在昂贵的米肖饭店里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可是他发现盛宴是流动的，而饥饿是凝滞的。饥饿和欲望一样固执，满足了一次，马上就会有下一次。

服务生悄无声息地端来了今天的第六杯咖啡。海明威盯着咖啡表面原本细腻的奶沫，看它们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变化形状。一个个微小的气泡慢慢浮出，慢慢凝聚，又慢慢散开，直至消失不见。他仿佛有所领悟，拿起笔写下了这段话：

"然而，这是一个古老的城市，我们又很年轻；这里没有一件事情是简单的，甚至连我们碰到的贫困，突然挣到的一笔钱，头上的月光，事情的正误，还有躺在你身边、在月光下熟睡的人的呼吸声，都不那么简单。"

所有的春天都是虚假的，这就是一杯咖啡的一个意思。



Nick是我的老主顾。从我第一天开咖啡馆开始，他和夫人几乎天天来。老两口退休了，孩子又不在身边，因而每天来咖啡馆坐坐，看看报纸，和老邻居们聊聊，便成了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个内容。

他的夫人很友善，头发全白了。我刚开始做咖啡的时候并不熟练，有些时候单子写错了，或者咖啡做错了，她也从不抱怨，只是善意的提醒。久而久之，我们成了朋友。看到他们来了，不用开口，我就开好单子：一杯淡拿铁和一杯四分之三卡布奇诺。

突然有一段时间，他们不来了。我想一定是哪个不熟练的店员，在我不在的时候得罪了他们。时间久了，也就淡忘了。之后开了分店，忙了起来，我自己也不常去老店了。

一晃大半年过去了，有一天我去老店巡视，又看到Nick坐在店里，只他一个人。我问咖啡手说，今天Nick一个人来了？咖啡手说你不知道吗？他夫人去世了。我很惊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翻出他的单子，想要加送些什么略表心意。单子上仍然写着，一杯淡拿铁，一杯四分之三卡布奇诺，只是加了一行字，一杯现在要，一杯等一下。

我看着Nick的侧影，他神态安详，非常专心地在做报纸上的填字游戏。面前的桌上只有一杯四分之三卡布奇诺，另外一杯等一下。也许他夫人只是看到了什么好东西，在市场里耽搁了一会，等一下就会来的。她会笑咪咪的看着我，我便帮她做好那杯淡拿铁。Nick会站起身，帮助夫人坐好，跟她说自己多聪明，几乎把全部填字游戏做完了。夫人会看着他笑，像看着一个顽皮的孩子。

我没有去打扰Nick，默默转身离开了。

所有的冬天都是虚假的，这也是一杯咖啡的一个意思。


（二）


一杯咖啡就是一次旅行。你要小心地避开喧闹的正厅，也不要在僻静的后街停留过久，尽管满是涂鸦的墙壁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你要果断地穿过各色人群，穿过街角上的萨克斯风，即使那个演奏者礼帽下面的眼神深邃，也不要停。

就让轻轨列车的轰鸣声打断铜管的呜咽，止住缓缓落下的蓝色帷幕，止住那正要把一切笼罩在黯然里的迟疑和犹豫……



Ben是我的另外一个老主顾，那时候我刚开这个咖啡馆不久。一天，咖啡手告诉我说有个客人想约我聊聊，RouseHill那边有个位置不错，应该把咖啡馆开过去。我说好啊，下次再见到他把我的电话给他。咖啡手看了看我，犹豫了一下说，好吧。

几番短信之后，我终于见到了Ben。他的双眼一大一小，双腿一长一短，Ben是个畸形儿。他和妈妈一起来的，妈妈看上去很正常，没有任何问题。她看着我，面色坦然，丝毫没有因为儿子而表现出任何尴尬。

我尽量装得很自然，迎上去打招呼。Ben伸出手来和我握手，他很用力，我的手被他捏得有些疼。说老实话，之后他跟我说的话，我完全没有听清。只是认真地点头，直视他的双眼，努力做出尊重的样子，努力熬到谈话结束。分手的时候他妈妈看了我一眼，没有感激没有歉意，却似乎多少对我有些同情。

开咖啡馆是件很累人的事情。某个周六，几个员工同时有事请假，到下午的时候，我已经累垮了，甚至开始质疑自己这么辛苦到底为了什么。我沮丧地站在柜台里，心不在焉。这时候有人叫我的名字，我抬头看见是Ben。他略显扭曲的脸上满是喜悦，开心地对我说他听到别人谈论我们的咖啡，说我们的咖啡是这附近最好的，说他真为我高兴，说我干得不错，继续努力。说完拍拍我的肩膀，竖起大拇指，转身蹒跚地走了。

我看着他略显滑稽的背影慢慢走出视线，这才想起几乎从来没有见到Ben不开心过。每次见到他的时候，他都兴致勃勃神采奕奕。这个几乎无法正常直立行走的男人看上去也快四十岁了。他都经历过些什么，是什么让他能够这么快乐地活着？我去问店里的其他人，没有一个人详细知道他的身世，只是说这么多年来Ben总是很开心，总能感染到其他人。

我无话可说，走去洗手间用冷水了洗了洗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我们都生活在那个彼此偶然逃脱的命运之外……

这也是一杯咖啡的一个意思。

kerrian

咖啡的故事 在午夜更让人有点伤感了

privateercn

写的不错，原创吗

yuxuanlin

好久不见, 童老板

fycool

原创吗

bosstong

yuxuanlin 发表于 2017-8-8 23:15
好久不见, 童老板

你是？是你？

bosstong

fycool 发表于 2017-8-8 23:21
原创吗

不是原创不敢贴在这里。会被版主骂

虞宅与美丽

yuxuanlin 发表于 2017-8-8 23:15
好久不见, 童老板

我觉得是“佟老板”...

bosstong

privateercn 发表于 2017-8-8 23:07
写的不错，原创吗

嗯嗯。多谢加分

bosstong

kerrian 发表于 2017-8-8 22:54
咖啡的故事 在午夜更让人有点伤感了

最后好像也有正能量啊那个什么的

kerrian

bosstong 发表于 2017-8-8 23:25
最后好像也有正能量啊那个什么的

那好吧 挺正能量的

bosstong

虞宅与美丽 发表于 2017-8-8 23:24
我觉得是“佟老板”...

好久不见。大家居然还都在这个城市。好像已经换了人间。

虞宅与美丽

bosstong 发表于 2017-8-8 23:27
好久不见。大家居然还都在这个城市。好像已经换了人间。

文字的温度依然，就像那杯每次必有的拿铁。

fycool

bosstong 发表于 2017-8-8 23:24
不是原创不敢贴在这里。会被版主骂

只为一人而白首， 是多美好的事情啊。

每次看到这样的文章， 都忍不住提醒自己， 无论工作多忙都要给家人留出相处的时间。

我不要人不再了的伤心， 我要有满满的回忆告诉自己， 曾经了珍惜每一天的相处， 人生以无遗憾。

陪伴是最好的爱。